第388章 品牌的作用

唐州市衛生監督所李副所長接待了張小蘭和王清輝。

李副所長有一張大寬臉,神情異常嚴肅,雙手抱在懷中,背著靠皮椅。他聽罷張小蘭陳述,字正腔圓地道:「我們只能按照部頒標準來辦事,至於你所說的理由,我們可以參考,僅僅作為參考。」

張小蘭耐心地解釋道:「李所,滄蘭果奶是酸性果奶飲料,《含乳飲料衛生標準》指的是以鮮牛乳為主要原料、含乳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產品,滄蘭果奶不屬於這類。用這個標準來判定產品會有些誤差。」

「你們不用多說,在國家沒有新標準的時候,這款產品必須適用於部頒標準。」李副所長抬起手錶,看了看時間,道:「今天就這樣,我要開會。」

陪同張小蘭的王清輝終於忍不住插話,「滄蘭果奶是以奶粉、果汁和蔗糖為主要原料的產品,原標準確實沒有涵蓋此類產品。但是在一般情況下,新產品的質量標準應該允許由企業先自定,再由企業所在地的標準技術監督部門審定和備案。你們所做決定越了線,插手不屬於衛生標準的質量指標。」

王清輝是本行業有名專家,經常參加行業標準制定前的討論。而且其學生在各行政執法機關挺多,因此,在他眼裡唐州衛生監督所不算什麼大單位,說起話來就少了些顧忌。他抱怨以後,猛然醒悟自己不再是大學教師,而是滄海集團的人,這樣與李副所長說話,有可能會影響下一步的交流。

李副所長翻了一個大白眼給王清輝。他站起身,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都要按照部頒標準執行。滄蘭果奶不符合標準,就是不合格產品,暫時不能銷售。如果違反,將沒收產品,並且處以重罰。」

他走出辦公室,在門口等著滄海集團兩人。等到兩人出來以後,他呯地關上門。

從衛生監督所出來以後,張小蘭和王清輝臉色都成了爛茄子,很難看。王清輝歎息一聲:「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在出發前,侯滄海反覆強調處理這類事情很麻煩,得有相當耐心。張小蘭認同這個說法,卻沒有深刻理解。從李副所長辦公室出來以後,她算是領教了「民不與官斗」這句簡單話包含的心酸,更能理解做企業的艱難之處。

小車在回酒店的過程中,張小蘭望著窗外一處步行街,道:「下車,我們到商場。」

雖然張小蘭知道唐州衛生監督所就是有意針對滄蘭果奶,可是進入商場,看到來自南方的同類型果奶以及天樂果奶都在公開出售,壓根沒有暫停銷售的決定。如此公然的歧視惹得張小蘭怒火上衝,她對身邊的王清輝道:「你收集天樂果奶、娃娃果奶還樂氏果奶,讓研究院做檢測,如果是歧視性政策,那我就一定要向衛生監督部門討要說法。」

「不用檢測,我們生產滄蘭果奶時就參照了這幾家的產品,從成分上幾乎沒有差別。這次就是針對我們搞事,想把我們趕出唐州市場。在唐州站不住腳,嶺東也就要退出去。」王清輝是搞技術的高手,在行業內向來受人尊敬,今天在衛生監督所受到藐視和無禮對待,心情變得極為沮喪起來。

回到酒店,韋葦見兩人臉色不快,趕緊陪著張小蘭進窗間,詢問拜訪情況。

張小蘭和韋葦坐在小房間裡能透過窗戶俯視唐州。這些年城市建設日新月異,從縱向比面貌改變很大,從橫向比卻相差不多,似乎在同一個時間出生的雙胞胎。特別是從上往下俯視,看不見與唐州有關的招牌,街景便分不清是唐州還是南州。

韋葦看到室友仍然餘怒未消,勸道:「對我來說,能夠嚴重影響我生活的事情才會讓我憤怒。這事是工作上的事,根本無法影響你的生活。你不應該生氣,就當是帶隊來感受原滋原味的生活。」

韋葦和張小蘭是室友,是最好的閨蜜,說話便可撇開工作,直奔人生。

「我生氣的原因是被歧視性對待。」張小蘭從小就生活在富裕環境中,是一個被眾人捧在手心的公主。滄蘭果奶受到打壓,讓她切身體會到遭遇不公平待遇的難受滋味。

韋葦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要能理解此處,否則當不好大企業掌舵者。」

在讀大學的時候,大家都是青春少女,共同生活在校園裡,家庭財富對大家的影響不是特別大。大學畢業後,家庭財富的差異使同一個寢室的女生有了不同命運,韋葦從張小蘭的發展上最直接地瞭解到財富對人生的意義。她每次看到有人說「錢多了沒有意義,只是數字增加」就很生氣,因為自己苦苦想要數字增加而不可得,那個無情男人為了這點「數字增加」做了讓人嘔吐的齷齪事。

張小蘭惡狠狠地對付幾塊蘋果。消滅完蘋果以後,她心情慢慢好轉,轉了話題,道:「小韋葦,滄海集團帥哥美不少,看中了哪一款?」

韋葦道:「沒有這個心情,要等待養好胸口的傷再說。」

提起韋葦的婚姻,比起討論唐州衛生監督所更加讓人舒心,張小蘭道:「滄海集團的幾個副總裁都很年輕,楊兵、陳傑和梁毅然都是年輕有為的帥哥,比起你以前那位強無數倍。可惜梁毅然到陽州走一趟,勝利果實被李南松巧取豪奪,只剩下楊兵和陳傑。如果讓我幫你選擇,我選楊兵。原因很簡單,楊兵更適合當老公。陳傑以前做過公安,敢當眾開槍,有點野性,不好駕馭。」

韋葦陷入沉思,腦袋裡出現了楊兵和陳傑的畫面。她搖了搖頭,將兩人的形象從頭腦中甩了出去,道:「不談這兩人了。下一步,你準備怎麼辦?」

張小蘭道:「我也不能由著我的性子來,得和侯子商量一下。這件事背後肯定是王東天,但是我們壓根沒有和王東天在市場上交手的機會,只能跟衛生監督所較勁。衛生監督所是政府部門,他們可以有耐心地慢慢來處理此事,我們損失的就是實實在在的金錢,丟失的是市場。」

她當著韋葦的面撥通了侯滄海電話。

侯滄海聽到妻子一陣抱怨後,道:「你是全權代表,也就是說想要怎麼辦就怎麼辦。這一次到唐州辦事,不要讓自己受委屈。不要管他們是不是政府機關,他們讓我們暫停銷售,已經是極為嚴厲的處罰了。我們必須反擊,最壞結果就是得罪他們。反正已經得罪了,虱多不癢,債多不愁,無所謂了。」

侯滄海之所以是這個態度,與遭受到來自一大惡人的巨大壓力有關係。一大惡人所作所為以達到目的為最大原則,不會顧忌手段合法性問題,這給侯滄海帶來極大生存壓力。在重壓之下,他總得想辦法疏解,免得氣多傷肝。恰好此時王東天過來找事,正好成為解壓之目標。

張小蘭使用的是諾基亞手機,在安靜的環境下,聲音有些大。韋葦與張小蘭面對面而坐,將侯滄海所方聽得清清楚楚。這番言論有總裁的霸氣,又有丈夫的關懷,讓韋葦發自內心羨慕張小蘭,不僅有一個疼她愛她還有錢的好爸媽,還有一個寵她慣她還有錢的好老公,運氣簡直好到爆。

張小蘭掛斷電話後,總覺得丈夫情緒略有些異常,有些猶豫是否與唐州行政部門對抗。

韋葦道:「侯總發了話,那就強力反抗吧。」

張小蘭仔細想了想,丈夫所言雖然隱然有情緒,卻也是一個積極主動的辦法。既然已經與唐州衛生監督所開撕,不如撕得痛快一些。她隨即給綽號楊三火的楊律師打電話,請其過來打官司。

雀湖律師事務所從本質上來說是夫妻店,這家夫妻店與滄海集團諸位總裁關係頗佳。人與人相交講究緣分,侯滄海喜歡和想法奇詭的青皮趙波律師合作,張小蘭更傾向於選擇作風嚴謹楊三火楊律師合作。

過了一會兒,侯滄海又在張小蘭手機上響起。他在電話裡再次旗幟鮮明地支持妻子與唐州衛生所較勁,道:「這事我們佔著道理,至少不是無理取鬧,可以與他們正面對擂。這樣做也是殺雞給猴看,樹立成我們公司不好惹的形象,免得以後其他省依葫蘆畫瓢,會給我們製造無數麻煩。」

放下電話後,侯滄海對剛到江州的小樺總道:「我們新款滄蘭果奶新產品遇到了麻煩事,被唐州衛生監督所下了通知,停止銷售,滄蘭品牌好不容易打了出來,這下又要受傷。小樺總,你是高手,指點指點。」

來自京城的小樺總比大樺總年輕三歲左右,目光清澈。他的臉形和身材都頗削瘦,瘦而不弱,精神十足。他聞言笑道:「不謙虛地說,我對品牌真有幾分自己的認識。」

侯滄海知道樺家兄弟身懷絕技,慇勤地端茶杯,為小樺總續水。他將茶杯放在桌前,道:「小樺總,我是洗耳恭聽,確實是真心真意,上次與大樺總見面,受益非淺。」

小樺總道:「我們要用博弈論的觀點看品牌。品牌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重複博弈機制,企業創造重複博弈,給消費者懲罰自己的機會。重複博弈對應的是一次博弈,什麼叫一次博弈?你去風景區旅遊消費,極有可能被宰,火車站、汽車站的飯菜多半質量不高,因為老闆知道你多半不會再來,不存在對他的懲罰,這種一次博弈的地方就不需要品牌。」

侯滄海道:「滄蘭品牌不是一次博弈,必須要形成重複博弈機制。」

小樺總點頭,道:「古代茶館聽評書就是典型的重複博弈,你聽完這一段,覺得好你就再來,覺得不好就不會再來了,這叫重複博弈。一個真正想要贏得消費者信任的企業就必須樹立品牌,給消費者可以懲罰你的機會。大家都知道麥當勞是全球最大的餐飲品牌之一。但是在美國高速公路服務區,麥當勞不允許加盟,原因很簡單,高速公路服務區多是一次博弈,顧客吃了就走,這就會導致某些無良加盟商不去把控質量。但是對於麥當勞總部來說,不管開到哪,都是多次博弈。這就是品牌博弈論。」

侯滄海感歎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小樺總,請繼續啊,聽得很過癮。」

「品牌是拿來幹嗎的?品牌就是用來出事的。出事的時候,你買單,接受懲罰,則品牌有效;出事的時候,你不買單,找媒體、公關刪帖,要把它壓下去,則品牌失靈。如何讓品牌不失靈呢?出事買單就好了,非常簡單。國人有一個毛病就是好面子,怕被批評。很多老闆看到自己公司出了一篇負面報道,著急的不行,覺得自己臉都沒了似的。表現的好像是聖人,其實又不是,幹嗎做聖人呢?古人的智慧叫君子自污。什麼叫自污?如果你穿一身雪白,誰都想潑點髒水上去,給你弄髒了。怎麼才能不讓別人潑髒水?自己先往身上潑一點髒水。別把自己弄得跟個聖人似的,當你有點毛病,別人就會對你更加寬容。」

小樺總對侯滄海印象挺不錯,講得很嗨。

兩人就品牌問題討論了一個多小時。這個問題基本談透以後,侯滄海講了發生在唐州的事,虛心地徵求是否可以打官司。

小樺總道:「我剛才聽到你已經安排打官司了。打官司也是為了品牌,如果明知道打不贏,就說明自己有錯,有錯就認賬,品牌反而會越來越好。打贏了,自對品牌是有利。品牌不是要供起來的聖物,必須要品牌為企業服務,這才是正解。」

侯滄海上一次與大樺總見面,一席話聽得如春風拂面。今天與小樺總見面,一席話聽得爽翻,如在最炎熱的沙漠裡遇到一汪清泉。

《侯滄海商路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