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至桔樹鎮,接到秘書趙誠義的電話:「侯書記,朱書記今天上午要到竹水河水電站視察,9點從沙州出發。」
侯衛東眼見時間已到9點,便讓老耿停了車,又親自給縣委辦主任谷雲峰打電話:「趕緊通知蔣湘渝縣長,讓他到桔樹鎮來,我在那裡等他。朱書記9點從沙州出發,要來看竹水河水電站,你讓水電站做好接待準備。」
他再給朱小勇打了電話:「朱總,你在哪裡?」
朱小勇笑道:「我還能在哪裡,水電站。」
「市委朱民生書記等一會兒要到水電站來。」
「昨天在一起吃飯,他就說今天上午要過來,所以我連夜就回到了水電站。水電站的展板和匯報材料都弄好了。」
侯衛東鬆了一口氣,道:「他9點出發,到了竹水河也就是11點,午飯安排在水電站吧。」
朱小勇笑道:「水電站都是些粗漢,個個臭烘烘的,我和你吃得下,只怕朱書記吃不下口。中午在煤炭療養院吃飯吧。」
剛放下電話,谷雲峰又打來電話,道:「侯書記,我跟趙誠義聯繫了,朱書記要在縣裡吃午飯,趙秘書讓我們確定吃飯地點。」
成津與沙州交界處是桔樹鎮的地盤,在等候朱民生的時候,侯衛東沒有通知鎮政府,獨自在田地裡漫步。
「朱民生突然提出視察竹水河水電站,只怕目的不是水電站,而是朱小勇。」侯衛東將朱民生關於竹水河水電站的相關指示回想一遍,又結合他的行為方式,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又琢磨道:「難道從粟明俊這事,朱民生悟出了些什麼?」
上午10點,侯衛東和蔣湘渝在成沙公路成津縣境接到了朱民生,一行人沒有進縣城,而是直奔竹水河水電站。
竹水河水電站還是一個大工地,河邊茂密的綠色被破壞,露出了大片黃褐色泥土,來往工人穿著長筒靴子,在泥水中忙碌。
朱民生聽完朱小勇的介紹,將視線從展板上轉移開,用手指著下方工地,道:「小勇,工程上還有沒有需要地方上解決的問題?」
朱小勇和他手下的工程師一樣打扮,穿著工作服,戴著工作帽,樸實而大方,道:「朱書記,侯書記和蔣縣長很重視竹水河工程,經常過來關心工程建設,加上縣裡各方面制度完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遇上什麼問題。」
朱民生點頭道:「恆慶集團這兩年發展勢頭很好,竹水河上的這座水電站是集團在沙州的第一座水電站,我們要爭取將水電站建成樣板工程,這樣才能更好地與恆慶集團合作,才有第二座、第三座水電站。」
他又問侯衛東:「拆遷是個讓人頭痛的問題,你們是如何解決的?」
侯衛東道:「在對待拆遷農戶上,恆慶集團有一套完善而明確的政策,與當地政府也配合得很好,已經拆遷了六十多戶,雞不叫狗不咬,很平靜。」
朱民生高興地道:「能做到這一步很不容易,現在拆遷稍不留意就會搞成群體事件。竹水河水電站的拆遷能如此風平浪靜,我代表市委表揚衛東書記和湘渝縣長。」
視察完竹水河水電站,已是11點40分,朱民生做了最後總結,道:「竹水河是成津人民的母親河,養育了這一方人民,等到水電站修好以後,不僅能發電,緩解嶺西用電緊張的壓力,而且能形成一個小型水庫,造福當地。」他又對侯衛東道,「小勇是水利專家,你和湘渝都要向他學習專業知識。」
侯衛東道:「我一定遵照朱書記的指示,甘當朱總的學生,還請朱總不吝賜教。」
朱小勇呵呵笑道:「侯書記別客氣,我們一起學習研究。」
侯衛東就將話題轉到午餐上來,道:「竹水河除了能發電,還產一種特產——鳊魚,這是上天賜給我們的美味。等水電站修好以後,產量應該能進一步提高。這是縣農業部門重點打造的項目,請朱書記品嚐,指點我們如何把這個特色打造出去。」
朱民生指著侯衛東,開玩笑道:「還是衛東書記最精明,吃頓飯都不忘記宣傳成津特產。如果鳊魚確實好,我一定會大力宣傳,誰叫我吃人嘴短。」
到了煤炭療養院,見到樹林下的河水,朱民生感慨道:「成津有如此美景,這就是成津版的桃花源,你們要好好利用。」
酒糟鼻院長早就做好了準備,從河裡小船上提了一網魚,來到朱民生面前,憨厚地道:「各位領導,這幾條魚都是我上午才從河裡網上的,新鮮得很。我煮個酸菜魚湯、紅燒魚,就是不知領導是否吃得慣?」
朱民生和氣地道:「到了竹水河,就要吃竹水河最正宗的吃法,越土越好。」
酒糟鼻院長笑瞇瞇地走了,臨走之前感激地看了一眼侯衛東。這個療養院原本死氣沉沉,主管機構早已聽之任之,可是侯衛東喜歡這個地方,療養院迅速成為成津高端客人休閒的場所。面對著鼓起來的荷包,酒糟鼻院長將侯衛東當成了財神爺。
按照侯衛東的要求,療養院將以前的白瓷碗、盆全部換成了土盆子。當臉盆大小的土盆子端上來以後,青色的蔥、紅色的辣椒、白色的魚肉,還有切得很細的泡蘿蔔絲,散發出濃烈的香味,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
朱民生從9點就坐車出發,走了半天,確實餓了,喝了一口魚湯,便將碗放下。
侯衛東是美食家,在美食方面頗有些挑剔,他對酸菜鳊魚湯的味道是讚不絕口。見到朱民生放碗的動作,就有些奇怪地道:「朱書記,這味道還行吧?」
朱民生這才發了話:「早就聽說鳊魚味道好,果然名不虛傳。今天我年齡最長,就立個規矩,不准喝酒,大家痛痛快快地品嚐這山珍之味,無論再好的東西,兩杯酒下去就滋味全無。」
朱小勇笑道:「朱書記,到了竹水河,小朱還是想敬您一杯酒,略表心意。」
朱民生道:「這樣,我喝兩杯,一杯同朱總一起,感謝你對沙州的支持,另一杯同成津班子一起碰,這兩年成津工作不錯,很有起色。」
酒宴結束,趙誠義悄悄將谷雲峰拉到一邊,道:「谷主任,這鳊魚不錯,朱書記挺喜歡,能不能再去弄幾條?」
谷雲峰道:「趙主任,我早上就讓院長多準備了一些,充了氧氣袋的,就怕朱書記不喜歡,沒有拿出來。」
趙誠義道:「好,放到汽車尾箱。」
谷雲峰低聲道:「我還準備了好幾袋,尾箱放不下,我派個車送到沙州去,到時與趙主任聯繫。」
趙誠義見谷雲峰辦事很靈活,高興地道:「謝謝你,谷主任。」
吃完午飯,侯衛東就請朱民生到招待所去休息。
朱民生看了看表,道:「我要小睡一會兒,兩點,準時出發。」
他又對朱小勇道:「小勇,我單獨跟你聊幾句。」
朱小勇就和朱民生並排著上了招待所的二樓,侯衛東和蔣湘渝坐在下面喝茶。
縣裡,是由蔣湘渝負責竹水河水電站,他見朱民生上了樓,有些擔心地道:「還有六戶老百姓就是不肯搬遷,今天說了大話,以後事情鬧了起來,也不知怎麼收場。」
侯衛東道:「現在凡是稍大一點的工程,哪裡沒有一點糾紛?我們這裡算是很少了,朱小勇是全程參加,有他在,我們就不會太被動。」
蔣湘渝看了看樓梯方向,道:「幸虧是朱小勇,若換個素質差些的人,這竹水河的工程就不好做了。」
「朱小勇的身份是雙刃劍,搞得好皆大歡喜,搞不好就可能傷了自己。」侯衛東從粟明俊的陞遷之中,更加直接地瞭解了權力的運作過程,這事給了他頗深的刺激。
兩點,朱民生才和朱小勇一起下樓。
朱民生回絕了侯衛東和蔣湘渝的挽留,道:「你們兩個都是大忙人,客走主人安,不留了。」
小車回到沙州,趙誠義小心翼翼地建議道:「成津縣送了四袋鳊魚,放在車尾箱。朱書記喜歡吃魚,乾脆把這魚給朱書記送過去?」
朱民生親自到尾箱檢查了鳊魚,袋裡的鳊魚每條都有兩斤多,瘦削而靈敏,與池塘魚有著明顯區別,道:「侯衛東還算有心人。」
晚上,朱民生來到省委副書記朱建國家門口。
朱民生坐在車上觀察了一會兒,見前後左右皆無人,下了車,親自提了兩袋鳊魚,到了朱建國家中。
此時,侯衛東還在辦公室裡,黑著臉聽鄧家春匯報工作,當鄧家春說完,道:「這是一個副局長幹的事情嗎?你查實沒有?」
鄧家春臉色平靜,道:「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十有八九是詐騙。」
「這年頭倒真是奇了怪,堂堂的副局長,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情?」
鄧家春黑瘦的臉上又開始閃著光,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包勇是吃了豹子膽,我估計他還有其他案子。」
「談談具體案情。」
「我是今天接到報案的。在縣廣播電視局的旁邊有一個賣農用小型拖拉機的門市,在一個月前,有一個叫做張衛革的人多次來聯繫買車。一天早上,他在店裡說要買一台車,恰好廣播電視局的包勇帶著一個局裡的工作人員從這裡經過。那個工作人員恰好認識張衛革,兩人就交談了起來。」
侯衛東忍不住打斷道:「兔子都不吃窩邊草,如果包勇真是詐騙,我倒是佩服他的心理素質。」
「那時搬運工沒有到,包勇就幫著搬拖拉機,張衛革說著說著就說要賒幾台。那個老闆想到包勇等人認識張衛革,便沒有多懷疑,想著能賣幾台機器,就同意了。」
侯衛東有些奇怪,道:「包勇只是好心幫忙,怎麼能算詐騙?」
「單純這一件事,還不能判斷包勇是詐騙。我當時就覺得包勇過於熱情了,因此將其他幾起詐騙案重新研究,發現每一個詐騙案手法都差不多,都有一個托。我將包勇的照片拿給其他受害人,都指認了包勇,只是當時包勇是以不同的身份做『托』。」
侯衛東大學學的是法律專業,自然明白其中的訣竅,道:「家春,此案涉及副局級幹部,證據一定要充分,要慎重。」
鄧家春道:「侯書記,這件案子性質很明確,就是一件詐騙案。」
等到鄧家春離開,侯衛東越想此事越覺得不可思議,他給郭蘭打了電話:「郭部長,我在辦公室,你派人將廣電局包勇副局長的基本情況給我送過來,詳細一些。」
郭蘭已回到了縣委小招待所,接到電話以後,就給新任的組織部辦公室主任黃帆打了電話。黃帆是新提拔的辦公室主任,得到部長指示,就如神行太保戴宗一般,飛快地來到組織部辦公室,然後拿著資料就上了三樓的縣委書記辦公室。
走上三樓,來到縣委書記辦公室,黃帆的心情不由得緊張起來。他素來眼高,沒有將縣裡官員瞧在眼裡,逢到三四個知己,還要時不時地鄙視一下現今在台上的幹部。此時真正要與縣委書記直接交流,心裡卻如有一隻哮天犬在咆哮。
「侯書記,我是組織部的小黃,這是您要的材料。」黃帆站在侯衛東辦公桌前,小心翼翼地交上了材料。
侯衛東見材料挺全,抬頭對黃帆道:「你是組織部的?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黃帆是第一次近距離和縣委書記說話,微微彎了彎腰,道:「侯書記,我叫黃帆,是組織部辦公室的,才從司法局辦公室調過來。」
侯衛東點頭道:「放在這裡吧。」
黃帆出來時,暗道:「黃帆啊黃帆,平時你也自命不凡,怎麼見了七品縣官就恨不得鞠躬,這也太猥瑣了。」他邊走邊回想起侯衛東年輕的面容,心道:「侯衛東比我大不了幾歲,卻如此有縣委書記的派頭,不服不行。」
侯衛東自然不會知道黃帆在見了自己一面之後會有如此多的想法,拿起包勇的檔案材料,眼裡就尋找著包勇當官的跳躍點。
包勇的檔案並不複雜,參加工作以後就在當時的縣委辦工作,然後在鎮裡當過副鎮長,以後就調到縣廣播電視局出任副局長。從縣委辦到副鎮長,這就是包勇陞官的跳躍點。
「包勇在縣委辦工作時是為哪位領導服務?」侯衛東就給縣委辦主任谷雲峰去了電話。
谷雲峰在鎮裡工作之前,曾在縣委辦當副主任,對縣委辦的歷史人物很熟悉,脫口就道:「包勇在縣委辦是給當時的縣委副書記經歷當秘書,以後又到鎮裡當過副鎮長。」
「原來是經歷的秘書,看來我對成津的歷史還是瞭解得不夠。」侯衛東想了一會兒,又給鄧家春打了電話,道:「包勇這案子,證據一定要周全,要辦就辦成鐵案。」
第二天,高小楠、莫為民、郭蘭一早就接到谷雲峰電話,9點在縣委小會議室開會。
高小楠第一個到達小會議室,他端著一個樣式很新的不銹鋼水杯,喝著茶,就開始琢磨今天開會的議題。自從上次小梁部長到雙河鎮當黨委書記以後,宣傳口又推出了兩個幹部,高小楠由此在宣傳口威信增加了不少。這個新的不銹鋼水杯就是教育局一位副局長送給他的,杯子雖然不值錢,裡面卻有一種尊重。
高小楠將宣傳口幾個部門的班子成員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暗道:「下一次,教育口也應該推一兩個幹部出來。」他見郭蘭進了屋,就笑著打了招呼,道:「郭部長,今天這個會是什麼議題?」
郭蘭在自己慣常的位置坐了下來,淺淺一笑:「不知道,我也是才接到的通知。」
「是不是研究人事問題?郭部長,教育局中層幹部有幾年沒有動過了,這些中層幹部都是從各學校精挑細選出來的,有文憑,人也年輕,什麼時候部裡來考察考察?」高小楠聽說郭蘭與侯衛東在益楊曾經是同事,而且郭蘭還曾經是侯衛東的領導,因此在郭蘭面前就很客氣。
正說著話,莫為民端著茶杯,拿著筆記本也走了過來。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坐下來以後就自顧自翻著筆記本,並不同高小楠和郭蘭說話。最後,侯衛東和谷雲峰說著話走了進來。
「今天會議的主題是如何在全縣掀起學習江總書記講話的熱潮。」
侯衛東拿起了一本雜誌,道:「兩年的『三講』教育活動中,全國有566萬黨員幹部參加了學習教育活動,重溫了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學習了總書記有關論述,嚴肅認真地剖析了黨性黨風方面存在的問題,誠懇虛心地接受群眾的監督和批評,及時制訂出整改的方案和措施。我們在座的諸位同志都親自參與和經歷了『三講』教育活動,通過此次教育,整個班子在政治上有明顯進步,思想上有明顯提高,作風上有明顯轉變,紀律上有明顯增強。可以這樣說,這次『三講』教育達到了幹部受教育、群眾得實惠的目的,是我們黨在世紀之交為加強自身建設而進行的重要實踐。」
侯衛東擔任縣委書記以來,一直都注重抓實事,親自掛帥抓了成沙公路和礦產整治,如今突然談起了務虛之事,這就讓莫為民和高小楠感到奇怪,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我認為這次活動應該向下延伸,全縣用半年時間,按照『三講』教育的模式,系統地學習我黨的經典篇章,我初步將這次半年時間的學習活動命名為『重溫經典』。」
侯衛東拋出了話題,道:「請你們三位發表意見,一是有沒有必要在全縣搞這次學習活動,二是這次活動如何搞法。」
「我覺得重溫經典活動很有必要,具體搞法我認為可以套用『三講』的模式,分為學習、剖析、整改以及複查等幾個大階段……」高小楠給侯衛東當副手,受到充分的尊重,投桃報李,他對侯衛東的決策素來是舉雙手贊成。
侯衛東就道:「高書記想得很細,這次重溫經典的學習活動,由我來當組長,高書記來當副組長,等常委會通過以後,在全縣掀起重溫經典的高潮。」
兩天後,成津縣熱熱鬧鬧地開展了重溫經典學習活動。
關於此次活動,侯衛東通過王輝的關係,在《嶺西日報》的第二版發了一篇理論文章。
省委書記蒙豪放看到這篇小文章,認真地讀完了全文。
沙州市委書記朱民生也看到了這篇文章,評價道:「侯衛東很有想法,這個活動很好,但是搞這麼大的活動,事後才向市委匯報,也有點先斬後奏吧。我一來沙州就談起民主集中制,確實很有必要。」秘書趙誠義提醒道:「關於重溫經典,成津縣委有個報告。」
朱民生的報告並不是指書面報告,而是侯衛東這個縣委書記沒有來親自報告,他見趙誠義沒有明白自己的意圖,哼了一聲,臉色嚴肅。
茂雲市委書記祝焱看到了這篇文章,就將秘書長叫到了辦公室,道:「成津這兩年很不錯,礦產秩序整治工作推動得有聲有色,現在又在全縣掀起學習活動,這其實是整頓幹部作風。」
秘書長看了報紙,道:「成津縣委侯衛東書記曾是您的秘書,他跟著您確實學到很多東西。」
祝焱哈哈大笑:「你這是拍我的馬屁。」
秘書長與祝焱關係挺好,被揭穿了也不惱,道:「我說的是實話,如果沒有給您當秘書的經歷,他怎麼會有這麼好使的腦子?」
周昌全則天天在企業裡調研,沒有注意到這篇文章。
成津縣委開展的重溫經典活動就如一粒石子扔進了池塘裡,激起了幾圈漣漪,池塘的水面很快又重歸平靜。
10月初,拖拉機詐騙案結案。當案件在縣委常委會上公佈以後,所有人都驚得目瞪口呆,猶如聽到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的故事。
這是一個在成津暗中活動多年的詐騙團伙,由七名成員組成,頭目就是廣電局副局長包勇,另外還有三人是廣電局的工作人員。在包勇家中搜出了不少光盤,裡面有各種反詐騙的專題片。據包勇成員交代,他們就是通過學習這些光盤來總結騙術。
他們原本一直在沙州、茂東等城市活動,由於事前進行過崗位培訓,七名成員詐騙手段很職業化,前後騙了三百多萬元。無數次成功讓包勇失去了警惕,利令智昏之下,在家門口搞了一次活動,結果陰溝裡翻了船。
侯衛東重重地拍了數次桌子,憤怒地道:「這還是我們的幹部嗎?丟臉!不僅丟他自己的臉,更丟成津幹部的臉!我們辛苦打造的良好投資環境,就被這一小撮敗類完全破壞。從另一個方面說明,我們搞重溫經典的活動是完全有必要的,抓出包勇這個害群之馬,正是重溫經典活動的一個重要成果。」
他又拿出了一個檔案袋,打開以後,道:「包勇不是從石頭裡迸出來的,他的行為也是受到廣大群眾監督的。這是包勇近幾年民主測評的原始檔案,九七年,三票不稱職,其餘全部是基本稱職;九八年,四票不稱職;九九年,五票不稱職。看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從投票已經反映出一些問題,只是我們的制度沒有跟上,沒有能夠防微杜漸。」
他語重心長地道:「同志們,我們要吸取此次教訓,必須要有健全的制度,才能避免出現類似的問題。下面,請大家討論縣級部門考評末位淘汰制度,這是重溫經典活動中的一項重要制度建設。」
末位淘汰制度是爭議比較大的制度,主要內容是一個部門在年度考核中連續兩年排名全縣倒數後三位,則單位主要領導將被免職。這個制度存在著種種弊端,從省、市到縣上都有較大的爭議。針對成津存在的各種問題,侯衛東早就想劍出偏鋒,用末位淘汰制度這把雙刃劍來刺激縣級部門,只是這項制度存在較大爭議,推行有一定困難。他就在等待著機會,這一次,包勇事件成為有利的契機,在常委會上藉機發了大脾氣以後,順勢就將這項制度提了出來。
各位常委見侯衛東臉色鐵青,雖然有不同意見,還是忍著未說,免得與盛怒中的縣委書記發生衝突。
末位淘汰制度得以順利通過,沒有任何常委反對。
政協主席經歷聽到了包勇的事情,在辦公室裡把杯子摔了。政協秘書長聽到裡面的響動,趕緊過來收拾杯子。經歷喘著粗氣,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包勇以前是我的秘書,是個很單純的人,我就不相信他一個堂堂的副局長會成為詐騙犯,這個理由太牽強了。」
政協秘書長對包勇沒有什麼好印象,此時見老頭子聽到這個消息發起了脾氣,勸道:「經主席,包勇的案件通報我看了,他做的事情太離奇了。如果公安局是編造案情,鄧家春的膽子未免太大,我覺得鄧家春是穩重的人,而且不愚蠢。」
經歷平時挺穩重的一個人,今天包勇的老婆到他家裡哭了一個早上,讓他頗為心煩意亂,就在秘書長面前發牢騷,道:「鄧家春只是一把槍,開槍的人是侯衛東。」
秘書長道:「侯書記這麼精明的人,不會做這種愚蠢之事。侯書記比章永泰強得多,他來了以後,政協機關待遇增加了,辦公條件也比以前好多了。」
經歷哼了一聲,道:「侯衛東那點心思我明白,他把政協當花瓶來供著,以為買兩輛好車,提高點工資待遇,就能收買人心嗎?政協不是吃閒飯的機構,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參政議政這三項職責是各黨派團體、各族各界人士在政治體制中參與國事、發揮作用的重要內容和基本形式,光給待遇,不讓政協發揮作用,這是在犯錯誤。」
秘書長笑道:「步主席在政協大會上多次表揚了侯衛東,說他是稱職的縣委書記。」
經歷聽了就沒有了脾氣,沙州市政協主席步海雲和侯衛東關係不一般,如今步高在成津新城搞開發,走的就是侯衛東的門路。
秘書長見經歷有些蔫了,給他續了茶水,道:「機關的人前天包車到沙州新月樓去看了,他們對步高的樓盤很滿意。我們機關同志想集體去預訂一幢樓,價格上還想請經主席出面找一找步高,你的面子他還是要給的。」
沒有機關同志的支持,任何單位負責人都難以開展工作。經歷在官場沉浮幾十年,對人心看得很透,這等涉及眾多機關幹部的大事自然不敢馬虎。他撥通了步高電話,先打了幾個哈哈,才道:「步總,上次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
步高正陪著侯衛東視察工作,聽明來意以後,痛快地道:「經主席,我馬上派銷售經理到您那裡去,詳細介紹樓盤的情況。你願意要哪一幢都行,價錢方面,一定盡可能優惠,這一點你放心。」
對於房地產開發公司來說,自然希望資金回籠得越快越好,就算不是政協主席經歷出面,只要有人肯買一幢樓,開發商都會考慮一定的折扣,更何況政協集體包樓將是樓盤銷售中閃光的大賣點。
侯衛東知道步高在同經歷打電話,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會去八卦。等到步高掛了電話以後,他道:「步總,我只提一個要求,這個樓盤各方面指標一定要達到新月樓的水平,你別以為這是縣城就可以降低標準,我會派專人來督促檢查這裡。」
步高絲毫不以為意,笑道:「我是真心想請縣委派人來督促檢查,最好常駐我們樓盤。我還有個想法,除了縣委派人以外,我還準備在縣城裡請一些老百姓做質量監督員。質量一流,五星服務,這是步步高樓盤的最大賣點,我不怕檢查,就怕不檢查。如果不檢查,泥鰍、黃鱔扯成了一樣長,突出不了步步高樓盤的優點。」
侯衛東見過的房地產商人也不少了,他比較信得過信譽一直不錯的步高,道:「今天我到工地來看了,晚上就要播放新聞,這就是給你打廣告。你一定得抓好質量,別壞了我的名聲。」
「質量就是企業的生命,這一點請侯書記放心。」步高見侯衛東要朝下面走,道,「侯書記,時間不早了,中午一起用餐?」
侯衛東搖頭道:「縣裡正在大搞重溫經典活動,我這個組長是要帶頭在企業吃了飯,下一回我的副手也要在企業吃飯,以此類推,這對企業就是沉重的負擔。」
步高道:「沙州市現在是城頭變幻大王旗,有些事情還真得同侯書記聊一聊。」
侯衛東心中一動,步高在沙州是成功的企業家,父親又是政協主席,他的消息經常比正規渠道來得快,因此,他腳步便慢了下來,道:「到煤炭療養院,那裡清靜。」
10月的竹水河異常美麗,河灣處長著高大而茂密的竹林,竹子發出了新葉,竹筍則長得又高又嫩,生機勃勃。
酒糟鼻院長得知侯衛東要來,早就在河灣處放了窩子,等到侯衛東一下車,就將準備好的釣具拿了過去。
秘書杜兵對釣魚比較有興趣,亦有經驗,陪同著侯衛東、步高等人到了河邊,幫著穿上餌料,調整浮頭。
步高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杜兵,侯衛東道:「杜兵是我的秘書,說話不必迴避他。」
杜兵從縣委組織部調到縣委辦已有一年多時間。這一年多,他很少得到侯衛東的表揚,有時幾個好友開玩笑說他是侯衛東的心腹,他並不否認。可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常常捫心自問:「我真的是侯衛東的心腹嗎?說得難聽,我就是縣委配在侯衛東身邊的拎包客。」
今天,侯衛東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如高壓電一般迅速穿透了杜兵,瞬間,他眼裡噙滿了淚水,一年多的謹小慎微,此刻終於結出了豐碩的果實。他偷偷地轉過身去,抹掉了淚水,回過頭來,又是一臉的嚴肅認真。
「易中嶺是新任組織部長易中達的大哥,在沙州商界是異軍突起,沙州東城區有四塊老廠區,都在最繁華的位置,大家盯得很緊,易中嶺一人就得了三塊。」
「另一塊是誰得了?」
步高嘿嘿笑了笑,道:「另一塊是我得了,可是綜合價比易中嶺每平米至少要多三百塊。易中嶺有塊地和我這塊地直線距離一百米,卻有三百塊的價差。他媽的,在沙州出現這事還真他媽的怪了!」
想到這事,他就說了粗話,向侯衛東道歉以後,又解釋道:「對於房地產公司來說,這個價差已經不得了,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要那塊地,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地價當然會影響房價,但是據沿海經驗,房地產做到頂端還得以信譽和質量取勝。」
「這也是我最重要的法寶了,所以在成津的工程,侯書記不用擔心質量,我可不敢壞了好不容易掙來的名聲。」
說到這,侯衛東糾正剛才聽到的話,道:「剛才你的消息有不準確的地方,易中嶺不是易中達的親大哥,只是堂兄而已。」
正說著,瞧見浮頭猛地往下一沉,他一提竿子,就見一條魚在水下拚命地游動著,想掙脫口中的異物。
這真是一條漂亮的鳊魚,流線型的身體,青白的顏色,略往上翹的魚頭又讓它的神態有些驕傲。當然,這只是侯衛東的感受,酒糟鼻院長接過杜兵遞過來的這條魚,用刀背猛拍魚頭,道:「杜秘書,這條魚兩斤多一點,正好拿來紅燒,肉嫩得很,大一點的或是小一點的,就拿來煮酸菜魚。」
在河邊,步高繼續著他的話題:「易中嶺與黃子堤關係密切,易中達儘管是組織部長,可是他才到沙州,那三塊地盤憑他的面子還爭不下來,是黃子堤在裡面發揮的作用。」
在修成沙公路時,黃子堤就曾經為易中嶺打過招呼,侯衛東對步高的話深以為然。
步高又道:「黃子堤這人就是五代十國的馮道,以前周昌全執政時,他是周昌全的心腹;現在朱民生執政,他又成了朱民生的得力助手。還有,我聽說洪秘書長要去當政法委書記,但是不兼任公安局長,公安局長由老粟來任。」
對於洪昂的事情,侯衛東心中有數,他假裝不知,反問道:「消息是否可靠?」
步高道:「有百分之九十的準確度,杜正東是調到茂雲出任市委副書記,算是提拔了。」
「那誰來當市委常委、秘書長?」侯衛東是真的不知此事。
「這事有好幾個版本,我沒有搞到準確消息。」
侯衛東動起了心思,暗自琢磨道:「既然沒有準確消息,那多半就是沒有人選,我應該為自己爭取。」轉念又想道,「朱民生、黃子堤和易中達是鐵三角,我去當市委的大管家,這日子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猶豫了一會兒,侯衛東還是決定先搞清楚狀況,然後再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