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曾經的領導成了自己的下級 九百年修來的搭檔

上午,侯衛東與小佳剛從益楊縣回到沙州,常務副縣長周福泉打來電話:「侯書記,今天江津主任要求談判小組和梁秋河正式接觸,您有什麼要求?」

侯衛東道:「我只有一個要求,按照正常談判的要求,和勝寶集團對等談,盡量將對方的底牌摸清楚。」

周福泉為難地道:「梁秋河這人很不好打交道,昨天他隱隱提過要和一把手談,將他的底牌摸出來,很難。」

侯衛東冷哼一聲:「梁秋河是勝寶集團二級公司的總經理,我們派了常務副縣長來談,已經是對他的尊重了,沒有進入實質性談判階段,我不會出面,或者說,勝寶集團大佬沒到之前,我不會出面。」

周福泉擔任了成津談判組副組長,主持前期的談判工作,看起來風光,實際上是坐在火山口工作。掛斷電話以後,他心裡一陣苦笑道:「如今投資商是大爺,稍不如意就甩臉子,對等個屁。」

事情不出周福泉所料,在正式談判之中,梁秋河沒有多少誠意,糾纏於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且三天兩頭飛回香港。

國慶以後,梁秋河再次在談判過程中飛回香港以後,周福泉終於發了火,屁股一拍回到成津。回到成津以後,周福泉心裡又隱隱不安,來到侯衛東辦公室,匯報了談判經過。

侯衛東冷靜地分析道:「梁秋河就是勝寶集團二級公司的負責人,他沒有決策權,他的種種過分的舉動,我的理解這只是討價還價的手段。周縣長這一段時間辛苦了,既然梁秋河回香港,你就抽時間專心研究政策法規,到時等談判的正主來了,我們才能做到有理、有禮、有節。」侯衛東一席話,讓周福泉身心稍稍輕鬆了下來。

過了一周,勝寶集團終於派出了大人物,董事局常務董事樊得財特意到沙州拜訪了市委書記朱民生。席間,樊得財特意重申了勝寶集團在沙州投資的意向,臨走時,道:「我們勝寶集團秉著一顆拳拳報國之心到大陸來做生意,得到了省委蒙書記、錢省長以及朱書記、劉市長真誠接待,在此代表家兄表示感謝。」他歎息一聲,臉上現出猶豫之情,慢吞吞地道,「我覺得成津縣對勝寶集團的投資並不太重視,縣裡只派了不能拍板的副縣長來主持談判,凡事都要請示,導致談判進展很緩慢。家兄已有到其他省考察的想法,只是考慮朱書記的友誼,才被我勸住。」

朱民生聽了這番話之後,表情未變,等到送走了樊得財,他馬上給黃子堤打了電話:「剛才和勝寶集團董事局常務董事樊得財進行了溝通,他對成津縣有看法,你代表我,代表市委,向縣裡講一講勝寶集團的重要性。」

黃子堤趁機上了點眼藥,道:「我聽說談判進展不是太順利,侯衛東和蔣湘渝都沒有參加談判。」

朱民生道:「樊得財是商人,商人天然逐利,他的話不能全聽,但是,成津的縣長人選拖了這麼長的時間,應該早日確定下來。侯衛東人年輕,我的想法是配一個比較老成的縣長,老中青的班子才是最和諧的班子。」

黃子堤最懂朱民生的心思,默想一會兒,道:「侯衛東太年輕,大是大非面前,市委並不能完全放心。我這就去與易部長商量,提一個成津縣長的候選人名單,請朱書記決斷。」

朱民生道:「侯衛東人年輕,有衝勁,做出了許多成績,這一點還是值得肯定的。當然,人無完人金無赤金,選配好班子是一門藝術,你去好好琢磨,盡快把方案提出來。」

黃子堤從朱民生辦公室出來,就給易中達打了電話,道:「中達,成津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民生書記傾向於年齡稍長一些的,你下午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一起研究此事。」

易中達對此心領神會,道:「方案是現成的,我馬上到黃書記辦公室來。」

第二天早上,市委副書記黃子堤、組織部長易中達一起來到了朱民生辦公室。易中達的推薦名單上有五人:市委研究室主任周彪、益楊縣常務副縣長曾昭強、成津縣常務副縣長周福泉、市商委副主任錢寧、市紀委副書記鍾洋。

朱民生看了名單,除了市委研究室主任周彪以外,其他四人都沒有太深的印象,而對研究室主任周彪,他沒有什麼好印象。仔細翻看了五人的檔案,他一時拿不定主意,道:「子堤,你對沙州的幹部最熟悉,有什麼想法?」

黃子堤早有準備,卻故意思索了一陣,才道:「組織部提出的五個人選都還是不錯的,我先分析成津縣當前面臨的具體情況,然後再提建議人選。」

「行。」

「沙州下轄的四個縣,歷來就是益楊的經濟條件最好,其他三個縣相差不大。這幾年,成津從章永泰開始起步,經濟發展得很快,目前開工的大項目有竹水河水電站、慶達集團水泥廠,隨後有可能開工的就是全省重點項目勝寶集團。從這個角度來說,成津新任縣長應該選基層經驗豐富,又有一定政策水平的同志。市委研究室主任周彪同志理論豐富,可是缺少基層實踐經驗,不適合到成津。錢寧副主任各方面都可以,就是為人太軟了一些。周福泉剛進常委,資歷淺了些,最合適的人選是曾昭強和鍾洋。」

朱民生拿過了曾昭強和鍾洋的基礎材料,細細地看了一遍,他忽然發現一個問題,道:「我記得侯衛東曾經在益楊工作過,他和曾昭強曾經是同事?」

黃子堤介紹道:「侯衛東大學畢業的時候,曾昭強就是益楊縣交通局長,侯衛東在益楊當開發區主任時,曾昭強是副縣長。這個同志最顯著的特點是基層經驗豐富,作風過硬,而且從職級上來說,他一直是侯衛東的上級。」

最後一句話,讓朱民生心中一動,但他仍然不動聲色,故意將鍾洋的檔案拿到面前,良久,道:「把五個人的簡歷都放在我這裡,讓我好好想一想。」

此時,益楊常務副縣長曾昭強並沒有意識到他的命運就要因為市委幾個人的小規模碰頭而改變,他坐在易中嶺別墅的客廳裡,兩人有一句無一句地閒聊著。

到了下班時間,易中嶺打了個電話,對曾昭強道:「中達和子堤書記很快就要過來,今天晚上我們四人可以打幾把雙扣。」

曾昭強身高體胖,平時官威很重,今天卻是笑容滿面,道:「黃書記打得好,我的水平差遠了。」

到了6點,院子裡就聽見了汽車聲,曾昭強跟著易中嶺來到院中。

「易部長,您好。」曾昭強比組織部長易中達要高出半個頭,他盡量低頭彎腰,看上去就和易中達的身高相差不多。

等到7點,市委副書記黃子堤來到易中嶺的別墅。

易中嶺為黃子堤開了車門,等到黃子堤下了車,道:「今天空運了海鮮過來。」

黃子堤道:「光有海鮮沒有用,還得有好廚師,否則是浪費材料。」

易中嶺笑道:「黃書記,我這個廚師可是花了大價錢從澳門請過來的,是做海鮮的一流高手。」

見到站在一旁的曾昭強,黃子堤開門見山地道:「老曾,侯衛東是個個性很鮮明的領導,和他搭檔,你要有心理準備。」

曾昭強盡量掩飾心中喜悅,按照常見的官話套路道:「請黃書記和易部長放心,我會處理好與縣委書記的關係,不越權、不放權,將縣裡的事情辦好,不辜負領導的信任。」

黃子堤卻道:「你別太軟,應該堅持的事,還得堅持,否則就沒有發言權。」

聽了此語,曾昭強愣了愣,他明顯感覺出黃子堤對侯衛東的不滿。

晚上大家玩得很盡興,直到凌晨兩點才休息。

早上,曾昭強在睡眼矇矓中起床,抬頭看到牆上的掛鐘,已是上午9點。他蹲在衛生間裡,將關閉的手機打開,打開的瞬間,手機清脆地響了起來。

駕駛員聲音很急,道:「曾縣長,縣委辦綜合科海寧科長一直在找你,他說市委朱書記請你到他辦公室去。」

「誰叫我?」

「市委朱書記。」

曾昭強嚇了一跳,道:「你趕緊來接我,我在昨天晚上那個地方。」他又給綜合科科長海寧打電話:「海寧,朱書記找我嗎?什麼時候?」

海寧曾經在交通局工作過,作為老下級,他和曾昭強一直保持著來往,正在焦急地尋找曾昭強。聽到曾昭強的聲音以後,他在電話里長舒了一口氣,道:「曾縣長,您總算回電話了,早上八點半,我接到市委辦趙誠義副主任的電話,朱書記請你在九點半到他的辦公室。」

作為副縣長,平時根本沒有機會到市委辦公室去聆聽指示,此時得知市委書記召見,曾昭強知道成津縣長基本上算是到手了,他心中再次湧起一陣狂喜,道:「謝謝了,海寧。」

曾昭強低頭再看手機,見時間已到了9點20分,頓時嚇了一大跳,提上褲子就往外衝。見易中嶺正在院中喝茶,急道:「快把鑰匙給我,朱書記找我談話,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了。」

易中嶺道:「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

接過易中嶺遞過來的車鑰匙,曾昭強開著院中那輛寶馬直奔市委。他當了多年交通局長,駕駛水平很是不錯,加上寶馬車性能好,一路狂飆,連闖數個紅燈,從城郊趕到市委大院只花了六分鐘。

寶馬車上放著綠色的市委通行證,門衛不僅沒有問,還對著車立正敬禮。

一路小跑著來到了電梯口,電梯卻故意與曾昭強作對,停在頂樓始終不動。曾昭強心急如焚,又從安全通道直上三樓,趕到了朱民生書記辦公室時,剛好9點30分。

趙誠義站在辦公室門口,見曾昭強過來,看了看表,道:「曾縣長真準時,9點30分,一分鐘不差。」

曾昭強穩住了心神,道:「本來想早點來,路上堵車了,幸好沒有遲到。」這一兩年沙州汽車數量明顯增加,在老城區就時常堵車,老百姓開玩笑道:「堵車是大城市的標誌,沙州開始堵車,說明沙州已經進入了大城市行列。」曾昭強當過交通局長,對堵車很敏感,順口找了一個理由。

趙誠義如大領導一般主動伸出手,與曾昭強握了手,壓低聲音道:「今年沙州任命的正處幹部不少,朱書記從來沒有單獨談話,今天是破例,足以說明對曾縣長的重視。」

曾昭強道:「以後還請趙主任多多關照。」

這時,楊柳拿著文件從旁邊經過,她向趙誠義點了點頭,又與曾經的老領導曾昭強打了招呼,回到了辦公室。

趙誠義帶著曾昭強走進朱民生辦公室時,朱民生背靠著大班椅,左手按著太極圖的方位來揉肚子。這是從一位戰爭年代老領導那裡學來的養生之道,一來二去,學來的方法成了他的習慣,只要有閒暇時間,他就會進行這項養生運動。

見到曾昭強進屋,他恢復了冷面部長的嚴肅冷淡。趙誠義為人機靈,道:「曾縣長,坐。」他轉身就去泡茶,恭敬地將茶杯放在曾昭強身前,又從朱民生桌面取了已經批過了的文件,退了出去。

朱民生聽說過曾昭強的名字,到益楊視察時也與曾昭強握過手,可是他對這位益楊常務副縣長並沒有太深的印象。

昨天黃子堤介紹以後,他還暗自有些擔心,此時近距離觀察曾昭強,見此人身材高大,皮膚稍黑,寬闊的國字臉上有兩道濃眉,一看就是不服軟的人,這讓他放心不少。

到了沙州任市委書記以後,他一直在對市級班子成員和重要部門一把手進行微調,目前副廳級幹部調整基本完成,他的目光就放在了四個縣的黨政一把手身上。侯衛東是周昌全秘書,他早就想對這個崗位進行調整,卻又一直下不了決心。這次為確保勝寶集團順利落戶成津,他要配一位個性和工作能力都強一些的縣長,這是他當多年組織部長悟出的權術。

朱民生沒有與曾昭強寒暄,道:「湘渝同志已經調到了市政府任秘書長,組織上有意讓你到成津去接替湘渝同志,你本人有什麼意見?」

曾昭強站了起來,道:「我服從組織安排。」

朱民生點了點下巴,道:「坐,我們是個別談話,輕鬆一些。」又道,「你去了以後,還是要走法律程序,但是你不能因為要選舉而縮手縮腳,早日進入角色,推動工作開展。」

曾昭強挺直了腰,道:「我到了成津以後,一定全心全意撲在工作上,一心一意謀求成津發展,決不辜負組織信任。」

朱民生嚴肅地道:「你不僅要對組織負責,更要對成津數十萬百姓負責,要對成津的歷史負責。沙州所轄的四個縣,益楊經濟排在第一,但是這兩年成津經濟也很活躍,省裡三個重點項目落戶成津,工作壓力的複雜性絲毫不遜於益楊,你要有艱苦奮鬥的思想準備。」

曾昭強畢恭畢敬地聽著朱民生的講話,心裡琢磨道:「朱民生把我找來談話,應該不會單純是為了工作,難道真如黃子堤所言,朱民生對侯衛東不放心?」

朱民生對具體工作提出要求以後,話鋒一轉,道:「我到沙州一直在強調民主集中制,民主集中制是好東西,只要我們掌握了其精髓,在工作中就不會犯錯誤,至少不會犯大錯。我建議你到成津以後,把民主集中制的理論重新系統地學一遍,一把手和副手是有區別的,必須有理論作為支撐。在具體政治生活中,我倡導有話在會上說,有話當面說,這樣才是真正地維護班子的團結,藏著捂著,互相遷就,這就是對工作不負責任。」

講了一段理論,又道:「你當了縣長,要擅長抓住主要矛盾,當前成津最緊迫的工作是與勝寶集團的談判工作。這件事情做好了,就是對人民負責,對組織負責,你這個縣長也就合格了。」

朱民生越講越嚴肅,讓曾昭強感到了無比的壓力。

下樓時,曾昭強頭腦裡五味雜陳,暗道:「朱書記話中有話啊。」

站在市委大院中,那輛黑色寶馬異常刺眼,曾昭強給駕駛員打了電話,步行走出大院,來到市委大院對面的市政廣場。

曾昭強站在市政廣場上,將朱民生的談話細節進行了回味,越想越覺得不安,暗道:「侯衛東少年得意在所難免,只要我低調一些,應該還是能夠相處,可是幾位領導似乎都暗示我要強硬。」

市委辦楊柳一直以來對成津的人事變動比較敏感,她已經聽說了曾昭強將到成津任縣委副書記、代理縣長的小道消息,今天看到曾昭強出現在朱民生門前,便知道傳言屬實。

尋了個機會,楊柳給侯衛東打了電話。

對蔣湘渝的繼任者,侯衛東聽到過好幾種說法,他最不相信的就是關於曾昭強的傳言,不料,最不可能的事情偏偏發生了。

侯衛東笑呵呵地道:「曾縣長是老朋友,大家知根知底,能夠搭班子,這是好事。」

楊柳道:「從年齡來講,曾昭強當縣長偏大了些,那天與楊騰閒聊,他無意中說起曾昭強經常與黃子堤副書記來往,我估計他是走的那條線,否則怎麼也不會讓他到成津來。」楊柳對曾昭強無好感亦無惡感,但是她知道侯衛東與黃子堤的關係不太和諧,於是給了點到為止的提醒。

侯衛東輕聲道:「既來之,則安之,組織上的決定,我們只能無條件服從,不能講價錢。」

楊柳又道:「楊秘書長把劉坤帶到市委來了,劉坤現在和我一個辦公室。」

「任職沒有?」

「暫時沒有,他緊跟著楊秘書長,我估計很快就有任命下來。」

侯衛東笑道:「益楊縣的幹部還真是厲害,佔據了沙州很多重要崗位,這說明祝書記這船長當得好。」

楊柳道:「我不太喜歡劉坤這人,虛偽,成天如跟屁蟲似的跟在楊秘書長後面。」

「劉坤其實也是老資格,1995年在青林鎮當過鎮長,後來又在縣政府辦公室當過主任,在市委辦任職也很正常。」侯衛東當了一年多縣委書記,在他眼裡,劉坤早就不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因此就很寬容。

在益楊工作時,侯衛東是祝焱專職秘書,曾昭強能從交通局長升至副縣長,也與祝焱的支持分不開,從這個角度來說,侯衛東和曾昭強都是祝系人馬。離開益楊以後,侯衛東官越做越大,但是他並不曾忘本,與季海洋、朱兵等原來的益楊同事都保持著親密接觸。他唯獨與曾昭強接觸得不多,好幾次曾昭強打電話過來,他都藉故推托了。

對曾昭強,侯衛東有著複雜的心理原因,當年他能將石場做好,與曾昭強的支持分不開,從這方面來說,曾昭強對他有恩。但是,他有一次曾經目睹過李晶與曾昭強的曖昧情景,這個情景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地位的提高,不僅沒有模糊,反而慢慢加深且變得越來越清晰。

從理智上他明白,即使李晶與曾昭強真的曾經有曖昧,也是認識自己以前發生的舊事,李晶是為了求生存、求發展不得已而為之,他不能去指責以前的舊事。可是事業成功的男人,往往佔有慾強,每當想到曾昭強國字臉上飛揚的濃眉,侯衛東本能就有些反感。

如今,市委書記朱民生偏偏將曾昭強派到了成津縣,這讓侯衛東心裡頗不舒服。作為縣委書記,他無法推翻市委的決定,而且還有責任讓曾昭強選舉順利成功,這是政治覺悟問題,也是統籌全局的能力問題。

回到成津縣委時,侯衛東臉上帶著冷峻之色,這讓縣委辦的同志們都小心翼翼。

縣委辦主任谷雲峰知道侯衛東正在為自己爭取常委的位置,辦事比以前更加積極。等到侯衛東回到辦公室,他立刻趕了過去,匯報這兩天縣裡發生的大事小事。

侯衛東一邊看著送來的文件,一邊聽谷雲峰匯報。當谷雲峰匯報到竹水河水電站糾紛時,他抬起頭來,道:「竹水河水電站的移民安置應該是沒有問題,我才簽過字,怎麼又鬧了起來?這事不過涉及幾戶人家,應該採取果斷措施處理下去,絕對不能影響竹水河水電站的建設,這是原則。」

谷雲峰自然明白其中訣竅,道:「以前蔣縣長是竹水河水電站的指揮長,他調走了以後,沒有新的指揮長接任,所以沒有及時將事情處理下去。」

侯衛東聲音大了幾分,道:「指揮長走了,還有副指揮長,怎麼能讓工作受影響?」

谷雲峰早有準備,他將另一份報告遞給了侯衛東,道:「這是竹水河水電站項目部送過來的情況匯報。」

侯衛東把文件掃了一遍,拿起筆刷刷寫道:「竹水河水電站是全省重點工作,對於成津來說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的大工程,請福泉同志依法迅速處置,將處置情況報我,侯衛東。」

下了指示,在谷雲峰收拾文件時,侯衛東撥通了朱小勇的電話,道:「朱總,又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你了,很想念你啊,什麼時候到縣裡來?今天水電站項目部送過來的文件我看了,在新縣長未到位之前,由常務副縣長周福泉同志來負責竹水河水電站。」

朱小勇正和劉明明在一起喝茶,道:「老蔣調到市政府,我得敬他兩杯酒,你幫我約個時間。」

侯衛東道:「約到時間,我再來請你。」

朱小勇道:「最好安排在近幾天,我有可能出去學習。」他又問道,「新縣長曾昭強馬上要到位,是從益楊出來的幹部,這人如何?」

侯衛東也不避谷雲峰,道:「曾縣長是益楊常務副縣長,他和老蔣一樣,基層工作經驗非常豐富。不過他初來成津,對成津不熟悉,竹水河水電站的項目還是由福泉同志具體負責。」

幾天以後,市委副書記黃子堤親自將曾昭強送到了成津縣。侯衛東率領黨委、人大、政府以及政協一班子人,到沙州與成津交界處迎接。黃子堤左手拉著侯衛東,右手拉著曾昭強,道:「衛東和昭強是老同事,如今在一起搭班子,可謂最佳搭檔,市委對你們寄予了厚望。」

當歡迎午宴結束以後,黃子堤又將侯衛東和曾昭強兩人請到了房間,道:「成津發展勢頭很猛,竹水河水電站、慶達集團水泥廠都是嶺西省重點投資項目,如果勝寶集團順利落地,將形成三駕馬車齊頭並進的局面,工業產值有望一舉超過益楊。市委希望繼續保持這個局面,衛東、昭強兩位同志,你們肩上的擔子很重啊。民生書記特意讓我給兩位帶兩句話,團結出凝聚力,團結出生產力,這是民生書記對你們的要求,同時也是市委對你們的要求。」

等到侯衛東和曾昭強分別表態以後,黃子堤道:「我應該說的已經說完了,以後就看兩位在成津的舞台上創造佳績,民生書記和我在沙州靜候佳音。」

交代完原則性的話,黃子堤神態放鬆了下來,道:「衛東,聽說與勝寶集團的談判不太順利?」

侯衛東道:「勝寶集團談判代表經驗很足,在進入實質性談判之前,利用各種手段佔據談判的有利位置,值得我們從事經濟工作的同志認真學習,這是一個好對手,也是好師傅。」

黃子堤聽了哈哈大笑,道:「衛東的辯證法學得好,看問題與眾不同。」他望著曾昭強道:「昭強縣長,你是行政一把手,具體的事情要多費心,不要總把擔子壓在衛東身上。」

這番話堂堂正正,沒有任何問題,侯衛東深知黃子堤的性格,心裡有些不是味道,暗道:「黃子堤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黃子堤回沙州以後,曾昭強就客氣地向侯衛東請假,道:「今天晚上有財書記和幾位常委要給我餞行,我想請幾天假,把益楊工作交代以後,在下個星期一再正式過來上班。」

侯衛東道:「曾縣長這一段時間酒宴不少,益楊同志要餞行,成津的同志要接風,你得注意身體,能少喝就少喝。」

侯衛東將黃子堤一行送到了成津邊界,目送車隊遠走,就給蔣湘渝打了電話,道:「湘渝秘書長,晚上有空沒有?今天朱小勇要過來請客,主客當然是你,我是作陪。」

朱小勇是何許人也,蔣湘渝不敢怠慢,忙把張副秘書長請到辦公室,抱歉地道:「不好意思,今天晚上的聚會得改天了,來了幾個朋友,我推托不得。」

張副秘書長推了推眼鏡,道:「既然秘書長有安排,那就改天。」他笑瞇瞇地道:「辦公室的同志們都盼著與秘書長聯歡,下次定下日期以後,我們強烈建議秘書長暫時關掉手機,免得有人來打擾。」

在新月樓的水陸空找了一個安靜的房間,侯衛東、蔣湘渝以及縣委辦主任谷雲峰比約定的時間早來了四五十分鐘。三人要了一壺好茶,輕鬆隨意地聊天。

蔣湘渝生於成津長於成津,如今到了更高一級任職,卻對成津保持著高度的關心:「前些天,勝寶集團董事局常務董事約見了朱書記,他向市裡提了意見,抱怨成津對此事不重視。我擔心朱書記會對成津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旦留下壞印象就很難轉變,還有,劉市長喝了酒無意中說起,樊得財向市政府開口要免費一千畝土地,還提出了其他一些條件,具體我不太清楚,劉市長當著我的面罵了娘的。」

省計委副主任魯軍、《政經評論》移山,這兩人都對勝寶集團的落戶保持著相當的警惕。侯衛東對兩人的說法並沒有明確表示意見,可是潛意識已經受到了影響,他聞言一凜,皺眉道:「勝寶集團討價還價的手段也太過了,一千畝免費土地,真是獅子大張口了!」

蔣湘渝見侯衛東變了臉色,忙道:「這事並非官方消息,並不一定準確。」

侯衛東搖頭道:「沙州的事情,非官方消息往往是真實的,招商引資工作不能撿進籃子都是菜,一招不慎,會對成津政治和經濟帶來致命的影響。」

谷雲峰當過鎮委書記,知道基層的情況,此時忍不住道:「按人均一畝土地來算的話,一千畝土地涉及一千人的拆遷,縣裡承受的風險也太大了。」

侯衛東默想著黃子堤關於勝寶集團的建議,端著茶杯不說話。他很快就將情緒調整了過來,換了話題,道:「市委、市政府藏龍臥虎,很多人都與省裡領導有些瓜葛,比如市政府老秘書長蒙厚石是有背景的人,他和省委副書記朱建國關係非同一般。」

侯衛東在當成津縣委書記之前,先後當過祝焱和周昌全的秘書,對嶺西逸聞雜事瞭解得挺多,而蔣湘渝一直在基層工作,論見多識廣則比侯衛東稍遜,當侯衛東特意點出蒙厚石的關係時,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態,道:「難怪蒙秘書長的地位如此超然,他不當秘書長已有好長時間,劉兵市長還經常請他到辦公室,我以前還納悶此事,原來如此。」

兩人聊得正盡興,朱小勇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著省政協常務副主席的公子劉明明。劉明明親熱地道:「衛東,你這小子悶頭當起了縣太爺,也不到嶺西來參加我們的活動。」

侯衛東先與朱小勇握了手,再與劉明明握手,道:「這不是我的錯,只怪劉總不肯抽時間召喚我。」他知道劉明明是炒地皮的空手道高手,在親熱中帶著些警惕。

侯衛東、朱小勇等五人喝了酒,說話更加隨便了。只是這幫人表面嘻嘻哈哈,其實城府頗深,他們可以從中南海談到白宮,再由白宮吹到克里姆林宮,可是一談到涉及自身的具體問題,個個就謹慎得緊,哪些話能說,哪些事能辦,肚裡都明白得緊。

但是,具體問題總是要談,酒至酣處,朱小勇道:「成津舊城改造,新城建設,工程量挺大,明明老兄手下有一幫子技術尖子,在省城做了不少大樓盤,如今有意向二線、三線城市擴展,衛東書記能否支持?」

侯衛東以前硬頂了黃子堤,結果後患無窮,這次朱小勇為了劉明明的事情而開口,他處理起來就藝術得多,道:「我現在最擔心成津本土施工隊伍質量不高,劉總能夠瞧上成津,這是成津的福氣,成津人民舉雙手歡迎。具體的事,這裡說不清楚,到時可以過來細談。」

朱小勇見侯衛東爽快中亦留著些後手,微微一笑,岔過話題,開始談風月,不再提起具體的事情。

蔣湘渝瞧了瞧侯衛東和谷雲峰,對朱小勇和劉明明道:「我還有一事,不知兩位老兄能否想到辦法?按照沙州以前的慣例,縣委辦主任都要進常委,可是如今四個縣的委辦主任有三個未進常委,其他不管,谷主任是縣委辦老主任了,能否有活動的餘地?」

關於谷雲峰的常委職務,侯衛東曾經向朱民生作過單獨匯報,但是至今沒有回音。他曾經想過由朱小勇出面,考慮再三,還是沒有在朱小勇面前開口,此時由蔣湘渝提起此事,正合了心意。

劉明明笑道:「朱民生為人過分謹慎,以前在組織部時就是這個樣子,就如地主老財,把官帽當成自己的寶貝,總是捨不得丟出來。」

朱小勇哼了一聲,道:「地主老財還有大方的,他應該算作葛朗台,把幾頂帽子藏著掖著,不過最終還是得拿出來。谷主任各方面條件都符合,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應該不會太困難。」

他說得很平靜,很自然,話語中帶著自信。

侯衛東猛地想起上次的畫面,那一次吳英在場,朱小勇總是沉默地跟在人群後面,而現在則很有些鋒芒,暗道:「人還真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動物,在朱小勇這位水利專家身上,其實也藏著很強的慾望。」

酒足飯飽,朱小勇抱拳道:「衛東書記,湘渝秘書長,我和明明還要回嶺西,12點前還有活動,今天晚上就不玩了,改天請兩位到嶺西。朋友來了有美酒,還有美女,就看兩位領導敢不敢下手。」說著,他朝侯衛東眨了眨眼睛。

侯衛東對他這個眼神是心知肚明,笑了笑,也抱了抱拳。

等到兩位來自省城的公子哥兒離開了視線,蔣湘渝道:「侯書記,剛才我沒有跟你商量就提起雲峰的事情,你沒有意見吧?」

侯衛東的目光仍然追隨著兩輛絕塵而去的小車,道:「雲峰的事情我單獨向朱民生匯報過,如果一個縣委書記的正式建議還不如局外人的意見,這是多麼悲哀的事!」他深知蔣湘渝性格圓滑有餘剛性不足,但是甚少搞陰謀詭計,因此有些話也不避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漸漸適應了縣委書記的角色,在縣裡是絕對權威,想說就說,也就少了很多顧忌。

事情過了六天,谷雲峰任縣委常委一事就有了著落,而吳海縣縣委辦主任任林渡的常委職務仍然掛在空中。關於谷雲峰之事,侯衛東做過多次匯報,他一時也不明白是誰起了關鍵作用。

任林渡知道此事以後,沒有給侯衛東打電話,而是給郭蘭打了電話,他很委屈地道:「郭蘭,這次怎麼只有谷雲峰一人進了常委,你知道內情嗎?」

郭蘭道:「此事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我是才得到的消息。」

在當年青干班時,任林渡隱隱是十個公招生的領袖。如今十個公招生產生了分化,官職最高者已是縣委書記,有調到市委機關任科級幹部的楊柳,還有在縣裡任二級班子正職的任林渡,還有辭去公職的秦小紅,混得最差者仍然是鎮裡的普通幹部。

任林渡很有些失意,道:「當初一個班的同學,如今分了高下,我這個年齡再衝幾次不成功,也就只能如此!」

郭蘭笑道:「你才多大,三十歲,事業才剛剛開始,何必如此灰心喪氣。我們不能和侯衛東比,他是特例,全嶺西省也就只有這麼一個。」

聽到郭蘭親切的笑聲,任林渡很有些暖意,道:「我這幾天仔細回想了侯衛東的經歷,他能走到今天也非偶然。當初若我被放到青林山上,絕對不會想到去修一條路,我肯定會去走門路,想方設法調回鎮裡。」他想起郭蘭所說,又道,「侯衛東是怪胎,能同時給縣委書記和市委書記當秘書的人,在嶺西是前無古人,很可能也是後無來者。」

與郭蘭說笑一陣,任林渡心裡不平之氣漸漸平復,道:「郭蘭,你也老大不小了,遇上合適的就嫁了吧。如果嫁給我,我肯定沒有意見,但是嫁給其他人,我也會為你祝福。」

郭蘭知道任林渡的心意,但是任林渡確實不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道:「我的觀點是婚姻寧缺毋濫,他是什麼人不重要,關鍵要能一下就進入心中。」

「你有這個觀點,看來我只能當單身漢了,不過這樣也好,還可以給我以幻想。」任林渡在這個問題上與郭蘭糾纏了數年,他結婚以後,才將這個心結放下,離婚以後,卻再次拾了起來。

郭蘭掛掉了任林渡的電話,一看時間記錄,剛才一通胡吹居然有十分鐘。

「怎麼一直在占線?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侯衛東很簡潔地說了一句話,就放下了電話。

郭蘭剛和喜歡饒舌的任林渡通了話,又遇上侯衛東簡單直接的電話,暗道:「官場男人話太多,並不是好事。」她知道侯衛東所為何事,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這才拿起筆記本來到侯衛東的辦公室。

「這一次涉及改非的人數有七人,我分別與他們談了話,有幾人思想不通,當著我的面還說了陰陽怪氣的話。」郭蘭以前一直在組織部門工作,但是以前都是聽命而行,肩上擔不了多少責任,如今自己成了組織部長,她感到了肩上沉沉的擔子。

侯衛東用手指壓了壓太陽穴,道:「我知道是哪幾位同志,朱彪以前是建委主任,老苟是國土局長,還有雙河鎮溫貢成,這三位以前都是大權在握,如今徹底退出歷史舞台,有所抱怨是人之常情。」

郭蘭輕聲道:「從個人角度,我其實不贊成一次有如此大的動靜,這對幹部穩定不利。」

侯衛東溫和地點了點頭,道:「你能實話實說,我感到很欣慰,現在聽到耳中都是好話,有時心裡還真怕。」他站起身,取了茶葉,給郭蘭泡了茶。

秘書杜兵的辦公室正在侯衛東對面,他在看文件,沒有注意郭蘭進了侯衛東辦公室,抬頭就看見侯衛東正在端茶,嚇了一跳,連忙走了過去,道:「侯書記,對不起,我來。」

侯衛東將端茶水的任務讓給杜兵,吩咐道:「我和郭部長談事,別讓人打岔,沒有緊急事情,一律改天再來。」

杜兵輕輕把門關上以後,侯衛東臉色就變得鄭重起來,道:「你知道當初周書記為什麼派我和鄧家春、陽勇三位同志到成津?」

「只是聽到一些傳聞。」郭蘭用詞很謹慎。

侯衛東道:「最瞭解內情的有三個人,我、鄧家春,還有蔣湘渝。鄧家春和蔣湘渝先後都離開了成津縣,如今最瞭解內情的只有我一個人。你是縣委常委、組織部長,於公於私我都很信任你,有些事情得讓你知道。」

侯衛東話不多,但是份量很重,郭蘭心中突然湧起「士為知己者死」這句話,她合上了筆記本,靜靜地聽著。

「章永泰之死,讓周書記很惱怒,他認為這是與整治礦業秩序有關聯的謀殺案。我到成津的職責之一就是調查此案,結果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年過後,還是將幕後黑手給揪了出來,公安從方傑的保險箱裡搜出了一張名單,由於方傑後來被李東方殺死,這張名單的實情也無從查清。」

郭蘭生在學院,在鋼琴聲中成長,此時聞聽如此腥風血雨之事,手指因為用力緊扣而發白。

「方傑名單裡就有朱彪、老苟、溫貢成三個人,這就是我將他們調換崗位的原因,也是這次讓他們徹底退出領導崗位的原因。」

郭蘭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會妥善做好工作。」

侯衛東道:「雖然我藉著礦業整治調整了一批幹部,但是成津幹部隊伍的複雜性仍然不容小覷。今天讓你知道前階段的部分內情,就是為了在你思想上樹立一根警惕之弦,成津之事終究要靠廣大幹部才能完成,知人用人,這就是我交給你的重擔。

「此次談話,具有保密性。」

「我知道。」

正式談話結束,侯衛東輕鬆下來,道:「雲峰同志常委的任命下來了,你有事多和他商量,他是本地幹部,對情況很熟悉。」

益楊新城區的縣委家屬院,這是朱兵很熟悉的地方。以前他在益楊當交通局長時,逢年過節,他都要到這個地方來拜年,也是熟門熟路。調到成津以後,他在逢年過節時還是要到幾位老領導家裡去坐一坐,這幾位老領導就包括了益楊常務副縣長曾昭強。

在曾昭強到成津赴任前,朱兵特意去拜訪了他。

曾昭強喝了幾杯酒,臉膛紅亮,他剔著牙,問道:「聽說侯衛東在成津是一言九鼎?」

朱兵介紹道:「侯書記在成津威信比較高,但是還沒有到一言堂的程度。侯書記和蔣湘渝相處得挺不錯,對於政府這邊的事情挺支持,掣肘的事情基本沒有發生過。」

曾昭強身材高大,當了幾年常務副縣長,身體明顯發福了。他是全身均勻發福,並非只是長肚子,從整體上看就如一隻體型巨大的俄國熊,他笑道:「老朱,你對侯衛東可是尊敬得很,開口閉口侯書記,卻是直呼蔣湘渝其名。」

朱兵平常還真沒有注意到此事,經曾昭強提醒,笑了起來,道:「蔣湘渝滑頭得緊,縣裡難事都不沾手,他到市政府任秘書長,這個崗位倒很適合他。」

曾昭強從中卻聽出了侯衛東的強勢,這讓他心理陰影重了些,道:「侯衛東起家是在你我的關照之下,沒有我們支持,他沒有今天。當初在上青林開石場時,誰料到他會有今天?」

朱兵有意提醒道:「這幾年你和侯衛東接觸得少了,他現在手眼通天,早非昨日阿蒙,此一時彼一時,我還真習慣稱呼他為侯書記,直呼其名倒挺困難。」

朱兵還覺得沒有把侯衛東的特點表達出來,想了想,又道:「當年侯衛東在上青林的時候,無職無權都能搞出那麼大的動靜,現在大權在握,更不得了。」

曾昭強當然聽出了朱兵是什麼意思,他明白其好意,道:「當初我也有些猶豫,只是朱書記親自找我談話,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推脫,到了成津以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做好縣長的本職工作也就行了。」

帶著複雜的心情,曾昭強到成津縣走馬上任,將慣常迎來送往的程序走完,這才慢慢地進入工作狀態,時間已不知不覺地到了11月。

在前一段時間,震驚全國的廈門遠華案被披露了出來。紀檢、監察、海關、公安等部門協同辦案,廈門遠華案及相關的職務犯罪案情被基本查清。

在省紀委書記高祥林的要求之下,各地皆專門開會通報案情,並在全市幹部中開展了反腐教育。

沙州市委高度重視此事,召開了正處以上領導幹部參加的案情通報會,除了朱民生到省裡開會,劉兵、黃子堤等所有在沙州的市領導都參加了大會。

看了錄像,通報了案情後,由濟道林作主題報告。

濟道林講道:「……此案令人觸目驚心,甚至毛骨悚然,該案涉及金額之巨,犯案時間之長,規模之大,案件涉及面之廣,堪稱全國第一經濟大案。請同志們注意以下數據,此案有六百多名涉案人員被審查,其中有近三百人被追究刑事責任……賴昌星有一句名言,他不怕幹部,只怕幹部沒有愛好。廈門海關關長楊前線喜歡女人,賴昌星就給他包養情婦,副市長藍甫嗜賭,他就多次派人陪賭,奉送賭資,還有愛好字畫的,愛好收藏的,愛好名酒、名車的,我想問一問,在座各位有什麼愛好沒有?」

聽到這裡,侯衛東眼角就朝黃子堤看去,心道:「黃子堤是喜歡打麻將,這是可大可小的愛好,大則可以豪賭,小則可以怡情。以前的青林鎮秦飛躍最愛女人,喝酒以後必去找小姐。」

散會以後,侯衛東和曾昭強並排朝會場門口走去。剛到門口,侯衛東見到小秦秘書站在門口朝他們招手,他叫住了曾昭強,兩人一起來到了小秦秘書身邊。

小秦道:「劉市長請兩位到小會議室開會。」

侯衛東笑道:「秦主任打個電話就行了,你在這裡等著,我們受寵若驚。」

小秦則道:「在門口等待衛東書記,是小秦的本分。」

小秦秘書跟在劉兵身邊多年,如今是市政府辦公室副主任,眼睛漸漸地從正常位置移到了頭頂,但是對於周昌全曾經的大秘卻始終保持著相當的尊敬。小秦秘書是剛剛才接到劉兵電話,接到電話以後,他在會場外面給市政府值班室出了電話通知。正在打電話,聽到了會場上如雷的掌聲,他知道會議結束了,乾脆站在會場門口等待,不一會兒就看見侯衛東和曾昭強走了出來。

他先同侯衛東親熱地握手,再同曾昭強禮節性地握了手。

曾昭強看著侯衛東與小秦秘書很親熱的樣子,暗道:「我這個成津縣委副書記、代理縣長,在小秦秘書眼中的份量是遠遠不如侯衛東。」

進了小會議室,副市長高榕、計委主任江津等人陸續到來,侯衛東便明白是什麼事情,低頭對曾昭強道:「曾縣長,我估計又是關於勝寶集團的事情。」

曾昭強道:「侯書記,我支持你的觀點,勝寶集團高層不來領導人,這事就沒有辦法談。」

議論了一會兒,小秦秘書端著茶杯走了進來。他將茶杯放在了中間的位置上,然後在市府辦的牌子前坐了下來。又等了幾分鐘,市長劉兵才走進來。

劉兵點了曾昭強的名,道:「曾縣長,你一直在縣政府工作,各方面工作都熟悉,是老麻雀了。成津和益楊的縣情相差不大,你應該能夠很快將縣政府工作抓起來,我不給你適應期了,你先談一談與勝寶集團談判的進展情況。」

曾昭強沒有料到劉兵讓他先談,略為考慮,道:「縣裡與勝寶集團的談判工作進展不快,一直沒有進入實質性談判。以前他們嫌賓館條件不好,成津賓館重新裝修以後,又嫌新裝修的房屋甲醛濃度高,上個星期才住進成津賓館。」

劉兵問道:「勝寶集團那邊以誰為主,還是梁秋河嗎?」

曾昭強點頭道:「梁秋河這人實在麻煩,住進成津賓館以後,提出要到礦區實地考察。看到我們提供的越野車,埋怨越野車的檔次不夠,縣裡又借來一台豐田越野車,他們才陸續到紅星、飛石等鎮去看了。要等到他們核實了礦產資源以後,才能進入實質性談判。」

劉兵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等到曾昭強講完,道:「完了?」

曾昭強心裡有些忐忑,道:「下一步,我和衛東書記商量了,準備進一步加大力度,促進談判進入實質性階段。」

劉兵把手中的筆放下,道:「梁秋河這個人不再是障礙了,同志們反映意見以後,我與樊勝德主席交換了意見。前天勝寶集團作出決定,由老闆的弟弟樊得財出任談判代表,梁秋河被免職,得到這個消息以後,朱書記很高興,要求我們拿出相應的措施,爭取盡快將合同簽下來。

「今天這個會,大家要統一思想,明確步驟,將市委、市政府的意見貫徹到實際行動中去。昭強縣長要盡快進入角色,親自坐鎮,親自指揮,一定要啃下這塊硬骨頭。」

市長劉兵又對副市長高榕道:「高市長,勝寶集團的事情我只定大原則,具體事情還是交給你,今天商量的結果要形成紀要,以後大家按紀要執行。」

高榕副市長講細節的時候,侯衛東有些開小差,暗道:「劉兵的意思很明確,他是讓曾昭強來主持談判工作,看來他表面上是贊成我的觀點,暗地是對我的態度表示了不滿。不滿就不滿吧,勝寶集團最終將是與成津縣簽訂合同,對於成津縣委來說,唯一的原則就是有利於成津的發展,而不是其他。」

會議結束數天以後,勝寶集團樊得財來到沙州,先與朱民生和劉兵見了面,然後與高榕副市長一起前往成津。

曾昭強接到市政府辦公室的通知以後,想了想,他才給侯衛東打了電話:「侯書記,高市長陪著樊得財要到成津,安排在縣政府會議室,你能不能過來見面?」

侯衛東很注意處理與曾昭強的關係,道:「我就不參加座談會了,中午吃飯時,我來參加。」

曾昭強又問:「樊得財有權拍板,和梁秋河不可同日而語,關於這次談判,你有沒有具體要求?」

侯衛東道:「如今還沒有摸清楚勝寶集團的底牌,談不上什麼要求,只有先同他們接觸,瞭解其真實想法,我們才能制訂相應對策。」

初到成津時,成津面臨的形勢格外嚴峻,侯衛東這個縣委書記大包大攬,或者說是插手了許多本來應該由縣政府來管的事情。如今各方面基本理順,新縣長曾昭強也到位,他開始逐步調整工作策略,盡量不去干預縣政府的工作。

周福泉一直習慣於侯衛東的親歷親為,他到成津和沙州交界處將高榕和樊得財接到縣政府會議室,見會議室只有曾昭強在等候,他有些訝異地想道:「侯書記沒有定調子,談判的尺度應該如何掌握?」

《侯衛東官場筆記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