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游對檢察院縱火案和投毒案很是重視,多次聽取刑警大隊的專題匯報,還親自參加數次案件分析會,對案子很熟悉,他清了清嗓子,道:「檢察院縱火案的目標很明確,是內部人員所為。由於此人具有相當的反偵察手段,沒有留下線索,所以還沒有最後鎖定嫌疑人。專案組通過走訪,查出檢察院有五名幹警與易中嶺有過較為密切的接觸。」
商游將五名幹警的名單遞給了祝焱,道:「我們對這五名幹警全部上了手段,不僅監控了電話和手機,這五人外出也被監控。」
李度補充了一句:「這五人近期之內不得安排出差,以配合公安的調查。」檢察院內部出了問題,讓他這個檢察長也很難堪,所以他對公安局的工作很是配合。
看著祝焱不置可否的態度,李度心裡下了決心:「這五人和易中嶺有瓜葛,等結了案,就算不是內奸也不能重用,該免職的就免職,該調整的就調整。」
商游又道:「至於投毒案,重點在於投毒的渠道。檢察院沒有伙食團,給楊衛革提供食物的是朱家小食店,這家小食店是檢察院定點食店,已經有六年時間,從來沒有出過問題。朱家小食店門店小,但是生意很好,晚上打完麻將的人都喜歡在小食店裡吃夜宵。根據檢察院幹警回憶,當時已經過了晚上12點,小食店裡有五個人在吃飯喝酒,下毒的人肯定就在這五個人裡面。」
祝焱眉毛一揚,問道:「為什麼能肯定?」
商游繼續道:「案發以後,我們立刻查封了小食店,檢驗了所有食品,除了兩個饅頭表面有氰化鉀以外,沒有在其他地方發現氰化鉀。檢察院幹警出來買食物,都習慣用兩個搪瓷碗,一個用來裝饅頭,另一個就隨便整點菜。當天晚上,小食店按慣例為幹警們煮了麵條,煮麵的時候,幹警們坐在一邊看電視,這時小食店老闆已經將兩個搪瓷碗放在櫃檯上。據刑警大隊判斷,有人就在櫃檯上給饅頭下了毒。」
祝焱尖銳地問道:「排除了幹警投毒的可能性?」
商游道:「幹警投毒嫌疑已被排除,但是背後的策劃人應該就是縱火人,他對檢察院的各項細節瞭如指掌,是內部人。」
一頭白髮的李度聽了,很是尷尬。
「我們偵破的重點就在當天晚上吃飯的五個人裡面。其中三人是機關幹部,在同事家裡打了麻將出來,順便出來吃飯。他們沒有作案動機,也可以互相證明,大致可以排除,但是沒有破案之前,也屬於監控對象。
「另一個人是附近做水果生意的小老闆,他一向循規蹈矩,嫌疑也不大。最大嫌疑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店老闆雖然叫不出他的名字,可是知道他是社會上混的人。我們從嶺西省廳請來了畫像高手,通過店老闆和我們幹警回憶,畫下了此人的頭像,目前已經將目標人確定。此人綽號叫大狗子,大名叫苟勇,自從楊衛革被毒殺以後,苟勇憑空消失。」
祝焱拍案而起,聲音有些激動,道:「這個苟勇關係重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益楊公安局到底有沒有戰鬥力,就要看這一個案子了。商局長,對這個案子你要有信心,無論遇到什麼情況,我都是你的後盾。好鋼用在刀刃上,你要放手大幹一場。」
商游跟著站起來,朗聲道:「請祝書記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將苟勇找出來!」
祝焱又對李度道:「檢察院對益楊公司的調查有沒有結果?」
「當初院裡好幾人都看過從中山東路115號收過來的卷宗,對這些證據有些印象,專案組制定了新的調查措施,從外圍入手,抽絲剝繭,爭取將土產公司的貪腐案件揭開,不過由於證據缺失,難度很大。」
侯衛東坐在一旁,按照他的級別,只能帶耳朵,沒有動嘴的資格,他心道:「小紙條,怎麼李檢把小紙條的主人忘了?」心裡正在想著此事,祝焱打斷李度道:「如今審計組已經撤出來了,但是小紙條提供者你們去查沒有,她應該是知道內情的人?」
李度忙道:「我正要匯報此事,小紙條是用左手所寫,是在刻意隱藏,但是我們經過調查,認定是土產公司廠辦工作人員李琪所寫。我單獨和李琪談過一次話,她也承認了此事。她原來在財務室工作過,後來被排擠出財務室,在廠辦工作,中山東路115號是她無意中知道的。
「這個小姑娘很有心機,雖然對易中嶺等廠領導的腐敗行為很不滿,表情和行動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暗暗搜集證據,只是她始終在外圍,沒有接觸到核心的東西,她所說的事情我們也基本上掌握了。現在的情況是,雖然明知裡面有鬼,可是沒有直接證據,最多只能算經營失誤或是決策失誤。」
「決策失誤?一句決策失誤就可以推卸掉搞垮一個廠的責任?」祝焱怒氣沖沖地罵了一句,「這易中嶺是狗雞巴抹菜油——又奸又滑!」
侯衛東跟隨祝焱也有一段時間了,還是第一次聽他罵人,他心裡明白祝焱為何發這麼大的火。
易中嶺的廠長職務被免去以後,他瀟灑地提交了辭職報告,把益楊土產公司這個爛攤子交給了奉命而來的顧鐵軍,自己天天到城外釣魚,按他的話來說:「終於將一身的擔子卸了下來,以後將為自己而活。」
由於易中嶺是沙州、益楊兩級人大代表,沒有法定事由不能免去代表職務,同樣,沒有鐵定證據,意味著益楊警方不能輕易動他,如狗咬烏龜,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楊衛革的家屬已經到了嶺西省委跪地喊冤,並寫了血書,鋒芒直指祝焱。省委相關領導也作了批示,這讓益楊的工作很被動,對待易中嶺一事就需要更加謹慎,一切要以事實說話。商游和李度在祝焱辦公室一直談了兩個多小時,這才離開了祝焱辦公室。
第二天上午,侯衛東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見到了曾憲剛,他帶著茶色眼鏡,一臉沉靜地坐在沙發上。
任林渡擺弄著電腦。有了李晶的捐贈,縣委幾個核心辦公室基本實現了人手一台電腦,超過了沙州市委辦公廳的人均擁有量。任林渡電腦水平一般,這一段時間,只要有空,他就將有用的文字資料輸進電腦。
任林渡聽說曾憲剛是侯衛東朋友,很熱情地泡茶,並陪著他聊天,誰知曾憲剛是個悶葫蘆,問三句,答一句,饒是任林渡話多,也很快就無話可說了。
「憲剛,你怎麼有空過來,怎麼不打電話?」
曾憲剛臉上笑意閃了閃,便如泥牛入海,不見了蹤影,道:「瘋子,今天中午我的裝修店開業,你有空沒有?過來看一看。」
「商店這麼快就開起了?」
「貨品都是現成的,從福建發過來就行,我主要是負責場地,位置在中山東路98號。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有接。」
侯衛東取出手機,道:「剛才手機是無聲狀態,忘記調回來了。中午是否有空,我決定不了,得請示祝書記。」
聊了一會兒天,到了下班時間,侯衛東請示祝焱,道:「祝書記,建委張主任剛才打電話來,說是沙州建委柳副主任來了,請您去。」
祝焱站起來伸了伸懶腰,道:「今天中午我要回家吃飯,兒子從嶺西回來了,除了市級領導,誰也不陪。」
侯衛東將祝焱送回家,趕緊到了中山東路98號。店堂一樓一底,足有三百個平方,地板磚、潔具等產品都很高檔,品相不錯,價位不低。
放了鞭炮,商店兩旁又擺了十幾個花籃,便算是正式開業了。秦敢剛從廣東回來,熟悉這些程式,曾憲剛委託他全權操辦這一切。
中午1點,秦敢留在店裡,其他人都到湘式菜館吃飯。
新式湘菜就如重慶江湖菜一樣,剛剛在原產地流行,便有機靈的益楊人將其搬到了益楊,所以益楊雖然處於內地,在飲食上卻混雜著各種流行元素。幾個人在新式湘菜館裡閒談,一個年輕女孩子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道:「曾老闆,不好了,商店裡打起來了!」
侯衛東見女孩直喘氣,道:「你慢點說,怎麼回事?」
女孩子很激動,說話也有點結巴,道:「你們剛……剛走,就來了十來個人,他們要收五千塊錢的保護費,秦敢不同意。後來他們就開始砸店裡的東西,秦敢提刀和他們打起來了。」
曾憲剛、曾憲勇以及他帶來的年輕人聽到有人來砸場子,臉色都是一變,刷地就站了起來。侯衛東深知四人都是勇武之輩,搞不好要出大事,忙道:「今天開業,別把事情鬧大了。」
「到廚房抄傢伙,不要用刀,找木棍。」曾憲剛喊了一聲,就朝廚房裡跑。
侯衛東一邊往樓下跑,一邊用手機報警。
中山東路98號已經圍了一大群人,打鬥聲就從人群中間傳了出來。
曾憲剛等人從新式湘菜館離開的時候,已經從廚房裡拿了擀面杖等各式各樣的木棍。木棍是打架的好兵器,對付短刀效果尤其明顯,而且不容易鬧出人命。他們等到老柳停了車,吶喊一聲,便朝著打架現場衝了過去。
侯衛東原本不想參加打架,可是見到這種場面,熱血往上一湧,腦袋發熱,也就忘記了自己的秘書身份,跟著曾憲剛衝了進去。他鑽進人群圈子的時候,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商店門口,秦敢提著一把砍刀瘋狂地亂舞,地上已經躺著一個人,十來個地痞模樣的人都提著刀,居然不敢近身。
曾憲剛從這群人的背後衝了過去,用木棍沒頭沒腦地一陣亂打。他們都是上青林的石匠,為人向來勇悍,加上前一段時間天天打沙袋,手頭格外有力氣。而這一群地痞平時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沒有多少力氣,全仗了人多來逞兇。這一頓亂棍,將十來個地痞打得昏頭昏腦,有三個人當場就捂著腦袋蹲在地上。
可是地痞畢竟人多,手裡都有刀,也不肯退讓。
侯衛東赤手空拳不敢參戰,他抽個空子跑到商店裡面,見幾個店員手裡拿著板凳等東西站在門口,臉嚇得發青,卻不敢參戰。侯衛東劈手奪過一根方木棍,轉身就朝外跑。
這時雙方都在混戰,不時有鮮血迸流,人群也就越退越遠,侯衛東見到一個提刀人跑過來,乘其不備,一棍狠狠地砸在提刀人的小腿之下。方木棍發出咯的一聲巨響,斷成了兩截,提刀人抱著小腿就在地上慘呼起來。
警報聲大作,警察趕了過來。
除了三個被打斷腿的,以及三個跑掉的雜皮,打架的人全部被上了手銬,帶到了城關鎮派出所。由於現場人多,侯衛東沒有暴露身份,完全服從公安人員的命令。
侯衛東、曾憲剛都沒有受傷。
曾憲勇手臂上被劃了一刀,刀傷不深,只是血流了不少。另外一個叫曾憲印的年輕人受傷稍重一些,後背被砍了一刀,流血不止。秦敢受傷最重,身上中了好幾刀,腸子被捅了出來。秦敢和曾憲印被送到醫院治療,沒有帶到派出所來。
被帶進派出所的八個混混幾乎全部帶傷,頭上個個都頂著大青包,看著侯衛東等人,眼中都噴著火。
他們是地痞,地痞慣於欺軟怕硬,侯衛東等人以少打多,以木棍對付匕首、長刀,不僅沒有吃虧,而且將他們打得灰頭土腦,因此在噴火的同時卻也有三分畏懼。
進了派出所,所有人都戴著手銬,不管正方反方,全部蹲在一間大房子裡面。幾個穿著無標誌警服的聯防員走了進來,不問情由,先是每人一頓耳光和飛腿。惡戰一場,侯衛東毫髮未損,卻被聯防員踢了飛腿,暗自道:「益楊社會治安真是太差了,一定要勸說祝書記出重拳打擊黑惡勢力。」正在他胡思亂想時,又被狠狠踢了一腳,一名小個子聯防員道:「你跟我來。」
跟著小個子聯防員到了一間辦公室,一名穿著警服的民警靠在椅子上,悠閒地抽著煙。聯防員提著一個大牛皮袋,道:「把身上的東西全部取出來。」
侯衛東此時心境與以前大不一樣,他有意想瞭解派出所是怎麼辦事的,將身上手機、錢包、鑰匙取了出來。他的縣委工作證恰好沒有帶在身上,錢包裡也就只有一張身份證。
聯防員看到侯衛東有手機,冷笑道:「你還用得起手機,從哪裡偷來搶來的?」
這時,手機恰好響了起來,聯防員有意惡作劇,將手機調至喇叭狀態。
「侯秘,你好,案情有了新突破。」
這幾天,商游數次到了城關鎮派出所,他的聲音頗為沙啞,很有特色,小個子聯防員將其聲音記得特別清楚。此時從手機中驟然傳出來商游局長的聲音,將聯防員嚇了一跳。
彷彿手機會咬手一樣,聯防員急忙將通話斷掉,又將手機放回到桌子上,湊到民警耳朵邊說了幾句。
手機再次響起了刺耳的鈴聲。
那民警狐疑地看了侯衛東一眼,然後就盯著桌子上不斷發出刺耳鈴聲的手機。他從抽屜裡取出電話本,翻到商游的號碼,然後取過手機看了一眼。
民警確認是商游的電話,臉上笑容就有些複雜,道:「你接電話,商局長的電話。」
侯衛東從容地接過電話,道:「商局,你好,剛才信號不好。」
電話裡傳來了商游的聲音:「公安局在嶺西找到了苟勇的女朋友,但是還沒有抓到苟勇本人,我們正在加緊審訊。」
侯衛東道:「如果能夠抓住苟勇,就太好了。」
「祝書記對案件有什麼要求,請侯秘及時傳達給我們。」
掛斷電話,侯衛東也就不再和民警捉迷藏了,道:「我叫侯衛東,在縣委辦工作。」城關鎮這位民警尷尬地道:「不知侯領導是縣委的,實在是對不起了。」
侯衛東道:「今天這個事情很簡單,我的朋友曾憲剛新店開業,來了十來個人,說要收保護費,然後就開始砸場子,大家發生了衝突。」
城關鎮民警一臉氣憤,道:「這些流氓他媽的太無法無天了,我早就想收拾他們了。你那幾個朋友打架蠻厲害,將十來個提刀的流氓打得雞飛狗跳,解氣,解恨。」他又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給所長匯報這事。」
過了幾分鐘,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民警就走了進來。城關鎮民警介紹道:「這是譚所長。」
譚所長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緊緊握著侯衛東,道:「侯秘,今天的事情很清楚,一幫小流氓鬧事。你就放一百個心,我已經打了招呼,這幫小子以後再也不敢到店裡來鬧事。」
侯衛東心中暗道:「譚所長看似熱情,卻是話中有話,此事他想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結了?」
他也就話中有話地道:「我相信譚所長會秉公辦案子,這個案子結了以後,我請縣委辦公室寫一個簡報,專門發在《要情參考》上。題目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公安機關重拳出擊,為我縣企業保駕護航》。」
譚所長是明白人,聽懂了侯衛東的話外之話,扭頭對城關鎮民警道:「等會兒給侯秘的幾位朋友做筆錄,做完以後就讓他們回家,那幾個鬧事的地痞全部治安拘留。」
侯衛東離開派出所以後,從銀行取了兩萬塊錢,直奔醫院。曾憲印傷勢不重,縫合以後就可以出院,秦敢則需要住院治療。他幫著秦敢把住院手續辦完,也接近下午2點,這時曾憲剛等人也從派出所出來,趕到了醫院。
侯衛東急匆匆地回到了縣委辦。
此時,侯衛東深深地感到權力的重要性。他雖然身處於益楊縣權力中心地帶,但本身並沒有任何威權,所有意志只有通過祝焱才能轉化為行動,離開了祝焱,他說的話狗屁不如。他暗自下定決心:「總有一天,我要和祝焱一樣。」
剛到縣委大院,就見到了青林鎮黨委書記粟明。
粟明心裡是一肚子的邪火,道:「衛東,祝書記有空沒有,我有急事要向他匯報。」
「粟書記,別著急,到辦公室坐一會兒。」
粟明到了縣委辦,喝著侯衛東的好茶,道:「難怪別人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如果沒有侯兄弟,到了縣委辦,我可是喝不了這一杯熱茶。」任林渡也在辦公室,開玩笑道:「粟書記也太謙虛了,即使侯衛東不在辦公室,我還是懂規矩,一杯熱茶無論如何也要泡上。」
粟明和任林渡曾經有過接觸,恭維道:「縣委有眼光,將最優秀的人才都集中到了委辦,兩位老弟前途不可限量。」
侯衛東問道:「粟書記遇上什麼事了?我看你火氣不小。」
粟明氣憤地道:「昨天慶達集團副總黃亦舒到上青林來看廠房,晚上到益楊賓館的歌廳唱歌,被一夥地痞打了一頓,還被敲詐了一千多元錢。黃亦舒到派出所報案以後,派出所態度曖昧,黃亦舒火氣大得很,聲稱益楊投資環境有問題,嚷著要撤資,今天一早他本人已經離開了益楊。」聽說是這件事情,侯衛東暗道:「真是想睡覺就遇到枕頭,這是一個太好的藥引子。」他主動道:「祝書記下午4點要參加青年人才座談會,現在應該還有時間,我先去給他報告一聲。」
粟明道:「稍等一會兒,計委楊大金也知道此事,我們說好一起來向祝書記匯報此事。」他給楊大金打了一個電話,剛撥了號碼,就聽見走廊上響起了電話聲,楊大金拿著電話也走進了侯衛東辦公室。
祝焱聽了粟明和楊大金的匯報,臉色很是難看,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當時黃亦舒等人有沒有違法行為?」
楊大金道:「他們就在益楊賓館東方紅歌廳唱歌,莫名其妙就被一夥地痞盯上了,黃亦舒被人用盤子砸在頭上。」
祝焱諸事纏身,心裡火氣亦大,他把火氣壓在了心頭,道:「這事我知道了。楊大金親自到嶺西去一趟,代表益楊縣委、縣政府對黃亦舒表示慰問,我再給張木山打個電話。粟明回去以後,繼續做好基礎工作,不能因為這事影響了工程進度。」
粟明道:「祝書記放心,上青林老百姓都很支持工作,搬遷很順利。」這時,侯衛東插話道:「現在是應該好好整一整益楊的社會治安問題了。上青林一位村民在城裡開了一個商店,今天中午剛剛開張,一夥地痞就跑來收保護費,沒有談成,就開始砸商店,雙方在大街上打了一架。」
「這是正氣不盛,邪氣橫行。」
祝焱對侯衛東道:「等會兒我參加完青年人才座談會,把新到的政法委蔡恆書記請到辦公室來。」
何謂成就感?這是一個哲學命題,講透徹就是厚厚的一本書,或者說厚厚一本書也講不透徹。
對於益楊城內的嚴打風暴,侯衛東心中有著實實在在的成就感。與大哥侯衛國交談以後,又結合自己在上青林的遭遇,讓他對益楊城內黑惡勢力有了全面瞭解,他利用了黃亦舒被敲詐、曾憲剛被打砸這兩個事件,將縣城的治安問題捅到了祝焱面前。
祝焱對游宏案件也有反思,又有檢察院的痛苦經歷,得知黃亦舒和曾憲剛兩案以後,下定了決心,在益楊發起了一場旨在「保護髮展環境,增加老百姓安全感」的嚴打整治戰役。
這一次親身經歷,讓侯衛東對領導身邊人的能量有了全新認識。
縣委常委、政法委新任書記蔡恆銳氣十足,在祝焱的支持下,公、檢、法、司以及駐益楊武警多次共同配合,對益楊城內的黑惡勢力依法進行了全方位、持續有力的打擊。
嚴打整治工作開始之前,祝焱拜訪了市局局長老方,得到老方大力支持。市局派出精兵強將,全過程參加了嚴打整治戰役,打擊力度空前,規模空前,在益楊歷史上也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不少受害者或明或暗地開始向警方敞開了緊閉的心扉,一件又一件證據被警方固定。
斷手黑娃、後起之秀青皮、出手最狠的小剛,原來都是在益楊城內威風一時的社會人物,如今在人民專政的風暴之中被席捲一空,被關押的地痞流氓很快就充斥在各個派出所以及拘留所、看守所中,隨後就開始了大規模的審訊和取證工作。
還有一個重要成果是搜出來八支手槍,消除了治安隱患。其中兩支是制式手槍,六支是製作精良的土手槍,一支制式手槍就是射殺秦大江的手槍,以物追人,槍殺秦大江的案子也就被破獲了。
槍殺秦大江時,黑娃手下掌握了數十名馬仔,他被虛幻的實力激盪,雄心勃勃想一統益楊建築原材料市場,狂妄時,視益楊政權如無物,派人槍殺了絆腳石之一的秦大江,目的是殺一儆百。他的美夢由於兩個蒙面人的突襲而成為一場笑話,手被砍斷以後,青皮、小剛、大勇等所謂的生死兄弟迅速背叛,各自拉起了一群人馬,根本不聽他的招呼。
多場混戰,大浪淘沙,形成益楊黑惡勢力的春秋時代,最後留下了黑娃、青皮、小剛三股勢力。三股勢力都沒有想到,共產黨認真起來以後,會有這樣猛烈的雷霆陣雨。
從黑娃那裡查抄出四支槍,而且一支槍有血案,黑娃前景自然不妙。
從青皮的手下馬仔查出了不少毒品,他面臨著嚴懲。
小剛的馬仔雖然人最多,在城內幹了不少可惡事情,但是他們不涉及命案,又不牽連毒品,或許可能保住一命。
一個月後,在益楊城內召開了公捕公判大會,往日不可一世的黑惡勢力們被押上了十輛東風卡車,每輛車上都是荷槍實彈的武警和全副武裝的公安人員。益楊街道上人山人海,流氓頭子們垂頭喪氣如過街老鼠一般,這引發了益楊人的食慾和酒欲,街道上的鹵食攤子被一掃而空,酒產品銷售量也是平時的數倍。
祝焱用一場暴風般的洗禮,為益楊人民帶來了安全感。
公捕公判大會結束後,在益楊小招待所,沙州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王紹實聽完了益楊縣委的匯報,代表沙州市委給予了益楊嚴打整治工作以充分肯定,《沙州日報》記者隨後就開始對王紹實和祝焱進行了採訪。
季海洋心情不錯,他對身邊的侯衛東道:「衛東,你的科長任命下來大半個月了吧?」
侯衛東急忙謙虛地道:「季常委,我到委辦時間不長,請您多批評幫助。」
季海洋笑呵呵地道:「綜合科長是股級,你以前擔任過副鄉鎮級,從職級上級別並沒有提高,但是綜合科長位置重要,前途遠大。我給你配了一名助手,綜合科副科長任小蔚,她是嶺西省委組織部1995年的選調生,人很能幹。你平時可以不管綜合科的事情,專心為祝書記服務。」
在大半個月前被任命為綜合科長,本質上是給侯衛東掛一個職務,但他仍然是祝焱專職秘書,這也是他的主職,綜合科具體事務由任小蔚負責。如此安排是季海洋對侯衛東的示好,侯衛東自然是心領神會。
在機關工作,許多事不用點破,彼此心領神會是最好的狀態,這需要有悟性。不少成績優秀的大學生分到機關,一來就碰了釘子,很多年都在機關底層爬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乏從事機關工作特有的悟性。
季海洋有些懶散地道:「等一會兒記者採訪完,如果祝書記沒有其他安排,你就和政法委的同志陪他們吃個晚飯。這一段時間蔡恆累慘了,我也不輕鬆,今天要好好睡個大覺,做一做春秋大夢。」
侯衛東接受了這個任務,坐在小招待所的前廳裡,心不在焉地等著《沙州日報》的記者們。
縣委常委、政法委蔡恆書記原本是沙州市委公安局政治處主任,後年才滿四十歲,剛到益楊縣便遇到這一次嚴打整治。他原本是公安出身,指揮這場戰役算是得心應手,輕重也拿捏得不錯。
他在前廳與侯衛東坐了一會兒,隨口問道:「侯科長,侯衛國是你哥哥嗎?」
大凡是從沙州公安局過來的人,多半要問這個問題。侯衛東已經習慣了,道:「侯衛國是我大哥。」
蔡恆見自己眼力不錯,道:「你們兩兄弟長得很相像,一樣能幹。」
在前廳站了一會兒,蔡恆看了好幾次表,道:「這些記者還真是囉唆。我們的匯報材料很詳細了,他們依葫蘆畫瓢就行了,用得著採訪這麼久?!」
又等了一會兒,《沙州日報》記者才走了出來。最吸引眼球的是段英,普通的白襯衣與牛仔褲,穿在段英身上,豐滿的胸部卻是呼之欲出。
段英是跟著王紹實到了沙州,以前她都是跟著老前輩四處採訪,這一次她獨立下來採訪,心情自然又不一樣,對蔡恆道:「蔡書記,根據報社安排,要對益楊嚴打整治進行系列報道,我們採訪組準備在益楊住上幾天,對公、檢、法以及人民群眾進行採訪。」蔡恆在市局政治處工作過,平時經常與記者打交道,對於媒體的重要性認識深刻,很配合地與段英交談著。
如何面對段英,侯衛東著實為難。從男人本性來說,段英是極佳的伴侶,那一夜性生活瘋狂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但是自從當上祝焱秘書以後,他見識大增,不斷地約束自己的行為。俗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在益楊這種較為封閉的地區,男女之事最容易讓人處於風口浪尖。
蔡恆與段英聊了幾句,介紹道:「這是縣委辦綜合科科長侯衛東,祝書記的秘書,他對嚴打決策情況也很熟悉。」
侯衛東點頭道:「你好。」
兩人目光略一交接,都迅速躲閃開。
自從接受了到益楊採訪的任務,段英總是不經意間想起侯衛東,那次銷魂經歷,讓她不知不覺地將侯衛東藏在了內心最深處,甚至取代了初戀男友的位置。在沙州報社這一段時間,別人先後介紹了三位還算優秀的男子,她始終沒有任何感覺。
此時與侯衛東眼神碰撞,讓她莫名地有些傷感。
晚上,段英住在益楊賓館,她將手機放在了床頭櫃上,可是手機一直靜悄悄,盼望中的鈴聲始終沒有響起來。到了晚上12點,她在心裡歎息一聲,頗為失望,正準備睡覺,這時手機鈴聲猛地響起來,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嚇了我一跳。」
段英滿心希望是侯衛東打來電話,結果卻是沙州日報社的好朋友王莎,話語間有著掩藏不住的失落。
王莎比段英小四歲,是才從大學畢業分到沙州日報社的,雖然只是相隔四年,性格卻相差了一個時代。王莎才喝了酒回來,吊兒郎當地道:「英姐,我是害怕你夜晚寂寞,所以特地打電話來陪你聊天。你一個人住在酒店?我記得你在益楊工作了兩年多,難道沒有一個情郎?」
段英笑罵道:「你這個小妮子,一天到晚頭腦裡就只有情和愛。這個社會壞人多,小心被壞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我就是壞人,誰敢買啊?」
聊了一會兒天,放下電話時,段英的失落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是愈發地高漲了。她抹了抹眼淚,暗道:「侯衛東,你也太狠心了。」
離開祝焱以後,侯衛東幾次壓制住了給段英打電話的衝動,逃也似的回到了沙州學院。進了家門,當防盜門轟地關閉時,他才徹底斷掉與段英聯繫的念頭,然後用座機給小佳打了電話,又看了一會兒電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