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沙州市園管所組織單位職工去長江旅遊。
對於侯衛東來說,這是參加工作的第一個週末。他日思夜想,滿心歡喜皆成空,很是失意。
由於還沒有領到第一個月的工資,他不免囊中羞澀。星期六抽空回了一趟吳海縣,向母親劉光芬借了五百元,暫時應急。
劉光芬聽說了侯衛東的情況,抹著眼淚,催侯永貴去益楊找關係。侯永貴開始還應付著,被劉光芬說煩了,大聲道:「打鐵還得自身硬,找誰?一切靠自己,想當年,我比小三的情況還要艱苦十倍。帶一把手槍,走上百公里的山路,還不是一樣把偷牛賊抓了回來!」
劉光芬見老頭子無動於衷,氣得很。在侯衛東返回青林前,再悄悄塞給他五百元錢。
侯衛東從益楊縣城回到了冷清清的上青林小院子,過了好一陣才重新適應山上的環境。這一次回吳海縣,他帶了一些書和一個微型收音機。雖然在電視初步普及的90年代初,收聽廣播有些土氣,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躺在床上,聽些暖暖的曖昧話題,或是安靜地聽上一段音樂,也算是對上青林生活的補充。
計生辦主任黃正兵承諾將其調到計生辦以後,從星期一到星期五,侯衛東天天等著調動通知。誰知調動通知就如害了不孕症的女人肚子,遲遲沒有動靜。侯衛東對青林鎮政府陌生得很,黃正兵也只是見過一次,只有乾著急,無計可施。
這一星期,侯衛東對工作組有了進一步瞭解。上青林鄉和下青林鄉合併成青林鎮,多出了一些人不好安排,成立這個工作組,其實就是變相地將部分不受歡迎的人安置在上青林山上。成立工作組的動機不純,工作組自然是一盤散沙。整個青林工作組二十多人,只有侯衛東堅持在辦公室坐班。
侯衛東固執地堅持到辦公室上班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家不在青林山上,與其在樓上無所事事,不如到辦公室看報紙;二是他想在高長江面前留個好印象。鎮政府領導很少到青林山,趙永勝和秦飛躍等領導對他的印象主要來自高長江的說法。從這個角度來說,高長江雖然退居二線,卻間接影響著侯衛東的命運。
星期五下午3點,高長江午休起床,看到侯衛東還坐在辦公室裡,奇怪地道:「侯大學,今天星期五,你不回家?」侯衛東心中正如貓抓,表面卻甚為平靜,道:「我沒有請假,怎麼能夠早退……」
高長江沒有當領導很久了,此時得到了侯衛東的無條件尊重,心裡格外熨帖,道:「要回家就現在走,山下還有客車,再晚了想走都走不了。」
高長江名為工作組組長,但是工作組成員都屬於各個部門,各有各的事情,各有各的科室領導。他這個組長虛有其名,只是重要活動牽個頭,憑著前些年的餘威,工作組成員在場面上還是很尊敬他。不過畢竟人走茶涼,每個人內心的真實想法,只有鬼才知道。目前,工作組只有新人侯衛東是真心實意地聽從高長江安排,這讓他對侯衛東很是滿意。
高長江催促道:「別磨蹭了,快走吧。」
侯衛東故作沉穩地向高長江道別,慢慢地走出了大院。等到了高長江的目光觸不到的地方,他加快了腳步,走出小場鎮。到了山間小道,侯衛東心情徹底放鬆,順著山道一溜小跑。從山頂跑了下來,一看時間,下山居然只用了16分鐘。
等了30分鐘,客車才慢悠悠地開了過來。
客車為了多裝客人,慢如蝸牛。侯衛東盼著見小佳,心急如焚,恨不得把司機踢到車下去。好不容易到了益楊縣城,此時已是夕陽晚照,正常客車已經停班了。
益楊還有一班夜車開往沙州,這是益楊做服裝生意的小老闆們專用車。晚上12點出發,在客車上睡上一覺,到沙州是早上3點,稍等一會兒,沙州最大的綜合批發市場就要開市。小老闆們買上幾包時新衣服,坐著同一班客車往回走,到了益楊縣城也就是8點左右。由於有了這班客車,益楊縣的流行服飾始終能跟上沙州的步伐,比周邊吳海、成津幾個縣明顯要快上幾個節拍。
侯衛東就準備坐這班客車到沙州。
客車車費著實不便宜,滿車人都很熟悉,互相打著招呼,開些葷素搭配的玩笑。侯衛東不是這個圈子的人,上了客車,閉上眼睛睡覺。
客車12點準時出發,在搖晃的客車上,侯衛東很快就睡著了。他做了一個夢,在夢中,他和小佳漫步在沙州學院,最後還上了無名山。正當情節漸漸進入高潮之時,客車開進了沙州市綜合批發市場。
小老闆們一哄而下,他們結著伴來到夜攤上,要了滷菜和啤酒,慢慢地吃喝起來。侯衛東站在夜色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和一排路燈,不知應該到何處去。他也到夜攤上要了些滷菜和啤酒,坐下來慢慢地吃喝。
早上4點,綜合市場開門,小老闆急急忙忙地趕去搶貨,把侯衛東一個人丟在了小夜攤前。他原本打算在這裡熬到天亮,可是從青林山上出發算起,在路上走了7個多小時,此時已困得不行。當早上5點鐘,夜攤老闆準備收攤子之時,他決定去找一家賓館。
又坐了半個小時,夜攤老闆們開始收攤了。
「沒有房間了?」得到了服務員的回答,侯衛東一臉的鬱悶。正準備轉身離去,服務員道:「老闆,不用找了,今天沙州所有的賓館都爆滿。」
侯衛東在客車上,隱隱聽到什麼糖酒交易會,卻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動靜。沙州市所有的賓館居然都被佔滿了,他看著黑黑的天,暗道:「天快亮了,忍忍就過了。」
離開了賓館,侯衛東就一個人在市區裡轉。沙州市這幾年經濟發展迅猛,城市建設搞得不錯。一個人走在夜色中,有明亮的路燈相伴,倒也不怕。經過街心花園之時,見花園中有一張長條椅子,就坐在那裡等待天明。
在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覺得有腳步聲。侯衛東睜開眼,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站在身邊,小女孩哆嗦地道:「叔叔,幫幫我,有壞人跟著我。」
侯衛東睡意全消,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小女孩道:「我從家裡跑出來的,有幾個人跟著我,叔叔救救我。」
三個乞丐模樣的成年男子出現在了樹林前。他們在樹林外張頭探腦,其中一人朝裡面走。侯衛東聽說過沙州丐幫的名聲,沒有想到今天遇上了。他不敢馬虎,撿起一塊半截磚,握在手中,道:「你們幹什麼!」
進來打探的乞丐以為裡面只有小女孩,被這一聲嚇了一跳。此時他完全沒有白天在路人面前的溫順,從懷裡摸出了一把刀,惡狠狠地道:「滾開,別壞大爺的事!」那個小女孩躲在侯衛東身後,嚇得渾身發抖。
侯衛東道:「這是我妹妹,你們還想在沙州混日子,最好別在這裡鬧事,惹了老子,端了你們的窩子!」
乞丐多是欺軟怕硬之輩,見侯衛東身體結實膽子也大,說了句:「倒霉。」三名乞丐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到三名乞丐走了,侯衛東暗自驚出了一身汗水,他見女孩子驚魂未定,問道:「你讀幾年級了,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和家裡人吵架了?」
女孩子眼神中帶著些懼怕,想是仍然沒有從剛才的事件中清醒過來,哆嗦著道:「我讀小學六年級。」又很倔強地道:「我不回家,媽媽不對。」
「現在的小孩,被慣成了什麼樣子。」侯衛東大致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道:「媽媽不對,回去以後批評她,你爸爸在哪裡?」
小女孩搖頭道:「爸爸不在家。」
「外面壞人多,若是剛才叔叔不在,就要被那幾個壞人帶到很遠的地方賣掉,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你怕不怕?」
小女孩抓住侯衛東的衣角,道:「叔叔帶我去給家裡打電話。」
兩人來到了沙州市綜合農貿市場,在一個小煙攤前看到了一個公用電話。小女孩撥通電話,喊了一聲:「媽。」也不知電話那一頭說了些什麼,小女孩臉上顯出高興的表情,扭頭問侯衛東道:「叔叔,這是哪裡?」
「沙州綜合批發市場。」
打完電話,侯衛東買了一包雲煙和一包餅乾,和小女孩坐在煙攤前的長木凳前。沙州綜合批發市場人來人往,還有兩個保衛模樣的男子,也就不必擔心安全。小女孩吃著餅乾,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她看到侯衛東在抽煙,就遞了一塊餅乾過去,道:「叔叔,你吃一塊,很好吃。」這是普通的餅乾,從包裝就可以看出味道不怎麼樣,小女孩卻吃得津津有味,想必是真餓了。
過了一會兒,一輛普桑開進了綜合市場。一男一女從車上衝了下來,他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煙攤邊吃餅乾的女兒。女的一把抱住了小女孩,道:「粟糖兒,媽媽答應給你買鋼琴。」
那男的看見小女孩,明顯鬆了一口氣。
那女的提心吊膽過了一個晚上,見寶貝女兒完好無損,終於可以放心了。她抹著眼淚道:「粟糖兒,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准離家出走。」
那男子眉頭緊鎖,生氣地道:「這還不是你寵的。」他走到公用電話旁,準備付電話費。
公用電話的老闆指了指侯衛東,「他已經付了。」
男子看了侯衛東一眼,心裡保持著一絲警惕,取出十塊錢遞了過去,道:「這是電話錢和餅乾錢,謝謝。」
侯衛東搖了搖頭,道:「小事一樁。」
小女孩掙開媽媽的手,來到侯衛東的身邊,道:「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侯衛東轉過身,低頭道:「小妹妹,以後要聽大人的話,不要一個人亂跑。外面有好人,也有很多壞人。」
女的看出些蹊蹺,正欲說話,男子用眼神制止了她。
侯衛東步行了一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沙州公園的門口。這時,天漸漸亮了。
經過這一夜折騰,侯衛東感到身心俱疲,坐在公園門口的木椅上,享受著夏日清晨的涼風,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在睡夢中,他夢到了青林小學校的桂花樹,還有鐵柄生家裡香噴噴的紅燒鰱魚。
正在夢中吃魚,忽然天地一陣搖晃。侯衛東眼看著紅燒魚在夢中消失,正在惱火之時,抬頭看到一身紅衣在眼中閃耀。
小佳看見侯衛東坐在木椅子睡著了,口水順著嘴角流到了胸口。她既心疼又好笑,將侯衛東搖醒以後,取過紙巾將他的口水擦乾淨,又將一個醬肉小包子塞進了侯衛東的嘴裡。
兩人千言萬語,見面之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走到公園大門,侯衛東準備買票。小佳拉了拉他的手,道:「不用買票。」果然,公園守門的中年人熱情地招呼道:「張小佳,今天怎麼有空到公園來檢查工作?」
張小佳抿嘴笑道:「老何,今天休息,我來耍。」
老何看見張小佳胳膊挽著一個年輕人,開玩笑道:「張小佳,男朋友長得好帥,在哪裡上班?」
聽到有人誇獎侯衛東,小佳心頭一陣甜蜜,介紹道:「這是我男朋友侯衛東,在益楊工作。」
老何愣了愣,隨即又笑道:「在益楊工作?你們兩人是同學?」
沙州人對益楊等縣有發自內心深處的輕視。老何眼中稍縱即逝的驚疑和不解,被侯衛東敏銳地感覺到了,心道:「不過是守門人而已,十年之後還是守門人。我會當多大的官,誰又能說得清楚。」
沙州公園曾經是嶺西省頗有名氣的公園,這些年由於投入減少,漸漸衰落了。可是作為老公園,它的底氣還是很足,公園有許多幾十年樹齡的老樹,很有歷史感。
走了這一段路,兩人初次見面的陌生感這才消除了。小佳鼻尖微微有些出汗,緊緊靠著侯衛東,不停地講著工作以後的各方面情況。侯衛東看著左右無人,摟著小佳的腰,隔著薄薄的裙子,手掌能感到小佳腰間肌膚的細膩和熱度。
兩人在沙州學院相戀三年多,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躲躲藏藏中度過,對於尋找合適地形談情說愛十分在行。走了一段,他們找到了一處合適的約會地點。
這種約會地點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當事人的視線必須開闊,這是前提條件,不能及時明瞭準確地發現來人,藏得再好也很被動;二是後背一片最好是圍牆、山巖、建築物等阻礙物,這樣就不會有人從背後出現。只要滿足了這兩個條件,就可以放心親熱。
侯衛東和小佳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小佳主動親吻。侯衛東躲了躲,尷尬地道:「晚上和早上都沒有刷牙。」
小佳聞言停止進攻,使勁掐了侯衛東一把,道:「討厭,為什麼在旅館裡不刷牙?」
「沙州開糖酒交易會,所有旅館都住滿了。」
「你昨天晚上在什麼地方睡覺的?」
「我在外面坐了一夜。」
小佳眼睛濕潤了,關切地問道:「你困不困?困就靠在我身上睡一會兒。」
「這個時候睡覺,真是暴殄天物了。」
「你壞。」小佳掐了侯衛東一把。
擁抱了一會兒,小佳轉過身,靠著侯衛東。這是兩人在沙州學院裡熟悉的姿勢,侯衛東雙手從小佳襯衫裡伸進去,將其乳罩解開,撫摸著挺立的雙峰。
鴛夢再溫,兩人格外激動,只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盡量地克制著自己,侯衛東最終還是在小佳手上一洩如注。
小佳將手擦乾淨,兩人開始談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在青林山上,你與書記和鎮長離得這麼遠,無論做得多麼好,他們都不知道,干了也等於白干。我認為還是要想辦法回到青林鎮政府去。」
「計生辦黃主任有意將我調到計生辦去,秦飛躍鎮長已經同意了,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侯衛東見張小佳頭髮邊緣微微有些捲曲,用手摸了摸,道:「頭髮燙過。」
「好看嗎?」
「我覺得還是以前的直髮好看一些。」
「你不懂,現在沙州市最流行這種小卷髮。」
「在青林山,我抬頭望明月,低頭看大嬸,流行已經離我很遠了。」
「我爸媽這一段時間沒有過問我的事情,但是他們應該清楚我們還在交往,時不時敲打我,還規定晚上必須9點鐘回去。」說起這事,小佳臉上一片黯淡。
侯衛東想起陳慶蓉難看的臉色,暗中歎息一聲,表情卻很是堅定,道:「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做出成績,讓你爸爸和媽媽相信我。」他心裡沉重,卻故作輕鬆地道:「胡漢三肯定會殺回沙州的,我們都要有信心。」
看著侯衛東堅毅的神情,小佳心裡堅定了許多,畢業這段時間,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對兩人能否最後走到一起也有焦慮。沙州和益楊確實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比王母娘娘製造的天河還要寬闊。
在公園裡坐到下午2點,侯衛東和小佳才出去吃了午飯,隨後四處尋找旅館。就如昨夜的旅館服務員所說,沙州所有賓館、旅店都人滿為患。小佳想起交遊廣闊的同事謝大姐,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謝大姐爽朗地道:「沒有問題,我弟弟房子空著,借給你們倆過夫妻生活。」
小佳紅著臉道:「謝大姐別開我玩笑,旅館確實爆滿了。」
掛了電話,小佳既高興又羞澀,道:「晚上的住處解決了,謝大姐的弟弟有一套空房子,今天暫時借給你住。」
侯衛東自然聞絃歌而知雅意,道:「趕緊去拿鑰匙。」
小佳抿嘴羞笑道:「你別這麼急吼吼的。」
這是一套頗為清爽的住戶,裡面設施很全。除了冰箱、電視等日常家用電器以外,還有並不多見的空調,這讓侯衛東和小佳很滿意。
將防盜門反鎖,侯衛東將小佳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在窗式空調的嗡嗡聲中,房間裡的溫度慢慢地降了下來,兩個年輕人的熱情卻「嗖嗖」地上升著。
小佳站在房間中央,微閉著眼睛,聽憑侯衛東一件又一件地解掉身上的衣服。
兩人戀愛多年,除了沒有真正的性愛以外,也算是親密無間。可是他們的親密行動都是在野外進行的,侯衛東是第一次在安全環境之下看到小佳的身體,他如欣賞藝術品一樣,凝視著小佳的身體。
侯衛東欣賞了一會兒,用手指輕輕碰了碰蓓蕾的頂部。他動作如此輕柔,就如面對著一位剛剛初生的嬰兒,害怕動作一大就會弄疼嬰兒吹彈可破的肌膚。
「衛東,我愛你,永遠。」
「小佳,我愛你,永遠。」
侯衛東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年輕的身體看上去很是健康,肌肉結實,沒有一絲贅肉。肩膀到腰間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倒三角,倒三角的底端則是充滿活力的小兄弟。小佳目光中有一些迷離,手指在腹間的八塊肌肉間劃過。她的手指讓侯衛東一陣痙攣。侯衛東雄性的力量瞬間爆發,他一把將小佳抱了起來,直接放到床上,喘著氣道:「沒有安全套。」
「不用安全套,我在安全期,別怕。」
當侯衛東進入之時,小佳緊緊抓住了侯衛東的手臂,神情緊張。在侯衛東連續衝擊之下,她終於全身心地放開了自己。
晚上8點,兩人已連續做了三次,體力消耗巨大,侯衛東餓得前胸貼著後背了。兩人都捨不得短暫的幸福時光,抱在一起講著情話。
眼見著到了9點,小佳很不捨地道:「衛東,今天我給家裡說是單位要加班,這才能請假出來。若是9點以前到不了家,家裡肯定又要起風波。」
侯衛東親了親小佳平坦而柔軟的小腹,道:「走吧,我們要從長計議,不要激怒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