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注意看了看鍾紹基的表情,看到的是滿面紅光。唐小舟暗想,他這張臉,並不像要倒霉的臉吧,如果讓命相大師來看,一定認為還會有鴻圖大運。當然,唐小舟並不認為命相大師就真能看出細微之處,主要還是看氣色吧。一個人如果沒什麼病,加上精神狀態良好,自然就滿面紅光。
隨著鍾紹基一起進去,唐小舟立即發現,趙德良的姿態不對。其他市委書記進來時,他是站在室內的,等著市委書記上前主動和他握手,然後請人家坐下,開始談話。鍾紹基進去時,趙德良坐在沙發上,正拿著一份文件在看,並沒有抬頭。鍾紹基顯然也感到了情況不對,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唐小舟為了提醒趙德良,主動說,鍾書記,你請坐。
鍾紹基往沙發旁邊移了移,似乎想坐,又不敢坐,顯得戰戰兢兢。唐小舟替他沏好茶,見他還站在那裡,說,鍾書記,坐吧。鍾紹基這才謹慎地坐下來。唐小舟將茶遞到他的面前,為了緩和氣氛,特意說,鍾書記,請喝茶。鍾紹基說了句謝謝小舟。
唐小舟見氣氛尷尬,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開始清理房間裡前一位書記留下的茶杯。為了拖延時間,他將茶杯清理之後,又將茶几擦了一遍,再替趙德良續了水。
此時,趙德良才將手裡的文件放下,抬起頭來,看了鍾紹基一眼,問道,藍智蒙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唐小舟知道,這件事自己留在這裡不好,僅僅聽到藍智蒙三個字,他便向外走。走出去並且將門帶上時,最後聽到鍾紹基應了一句,聽說了一些。後面,他們會談些什麼,唐小舟已經聽不到了。
聽不到,並非不能猜。藍智蒙的事,唐小舟只是聽到一些傳說,而且是一些高層次的說法,這些說法,就算並非全部是事實,可信度也是相對較高的。同時,傳說畢竟是傳說,和真實還是有相當距離的。也就是說,藍智蒙絕對是一個特殊的官場動物,她和官員們進行某種交換,獲得權力資源並且產生巨額利益,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與唐小舟相比,趙德良是不需要聽信各種傳言的,他完全可以直接地通過省紀委或者檢察院公安局獲得更準確的消息。唐小舟原以為,趙德良今晚的談話,可能僅僅只是雷江的這次活動或者黨建工作年的相關工作,聽了這兩句對話後,唐小舟才意識到,趙德良對一切瞭如指掌,此次和鍾紹基談話,遠比雷江市的活動或者黨建工作年要重要得多。至少對於鍾紹基是重要的,關係到的不僅僅是他未來的政治生命,甚至是整個未來的人生。唐小舟自然想到了秋月婷的談話。顯然,對於此事,秋月婷比唐小舟看得更為明確,也更為關切。鍾紹基在岳衡當過副市長、常務副市長和市長,現在又當了雷江市委書記,對於他們這個級別的官員來說,不是貪不貪的問題,而是查不查的問題,一旦查,肯定有事。
有人或許覺得,這話太絕對,一竹竿打翻一船人。難道說,市委書記市長這一階層,全都是貪官?這種理解是完全錯誤的。是否收受賄賂,對於這個階層來說,顯然已經不再重要,而且絕對是個別的,更為普遍的,卻是官場來往。中國是一個禮儀之邦,所有的禮節,是一定不能少的。過年過節什麼的,大家都得走動,表示禮節。對於下級官員來說,要表示禮節的人員並不多,也就是市委書記市長什麼的。可對於市委書記市長來說,下級官員實在是太多,人來人往,每個人即使表示點意思,一個節慶下來,總數也是幾十萬,一年有好多個節慶,走馬燈似的來往,每年增加一大筆收入,是平常的事。這些能查嗎?只要查,就是一個巨額財產來源不明。收禮的時候,所有官員都覺得,這只不過是人情往來,一定得收,不收的話,你在當地的工作很難打開局面,只有上面查的時候,你才會發現,這個人情往來害死人,數目竟然會如此之大。
因此,唐小舟設想著趙德良和鍾紹基的談話時,心驚肉跳。有了這樣一個背景,又有藍智蒙這樣一個女人,鍾紹基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談話持續了三十分鐘,僅從時間上看,很難判斷出什麼。唐小舟注意過鍾紹基離開時的臉色,烏青烏青的,顯然看不到剛才進來時的紅光滿面。他僅僅只是和唐小舟點了點頭,甚至連話都沒有說一句,便向走道的前端邁開了步子。唐小舟很想追過去說點什麼,卻又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任何話想說,理智也告訴他,這不是說話的時候。他於是稍稍愣怔了幾秒之後,走進了趙德良的房間。
趙德良的臉色也不好看,但還不至於難看到無法讓人接受。
第二天繼續開會,地點換了,在荷花湖度假村。這個度假村在昌白縣。昌白縣環岳衡湖,荷花湖只是整個岳衡湖區域一個面積中等的湖。整個岳衡湖區域都是防汛重點區域,周邊土地都劃有線,不止一道,有好幾道。第一道線內,不准有任何建築,第二道線內,雖可居住,但不准搭蓋牢固性較好的建築,隨時要準備建築被大水沖毀。住在第二道線內的農民,家裡基本不置傢俱或者電器,擔心一聲令下要逃走時,這些東西背不走,獻給了水龍王。只有在第三道線之外,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
也許有人會說,既然這樣,何必在第一道線和第二道線內居住?直接住到第三道線外嘛。關鍵在於洪水一退,三道線以內,有大量良田。不種的話,實在太浪費,種又有很多難題,主要是住在三道線以外的人去線內種植,路徑太遠。
此外,這一地區還有一個麻煩,面臨大面積血吸蟲病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