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回家途中,唐小舟給趙薇打了一個電話,吩咐她準備趙書記下基層的衣物。路上,唐小枚一連發來幾條短信,其中一條短信充滿了威脅的意味,說,唐小舟,給你二十四小時時間,你如果再不給我電話,我就去辦公廳找你。
唐小舟心中一陣煩躁。看來,這個女人是想和自己糾纏下去了。她之所以有恃無恐,正應了社會上那句話,光腳不怕穿鞋的,她是窮光蛋一個,一無所有。相反,他有名譽地位,損失不起。
回到家,他並沒有立即清理行李,而是在客廳裡坐下來,仔細考慮應該怎樣處理這件事。社會上有個詞叫碰瓷,他倒是覺得,唐小枚屬於另一種碰瓷女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不狠狠地撈一筆,她是無論如何不甘心的。滿足她的要求?肯定不行,這種女人太清楚交換原則了,她在追求利益最大化。你滿足了她這個慾望,她後面還有更多更大的慾望。
他設想了很多處理辦法,似乎沒有一種辦法穩妥。他心裡很煩,就像懷裡抱著一隻刺猥,刺得他渾身都不舒服,迫切想扔掉,又找不到扔的辦法。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把這件事交給黎兆平,他身邊女人無數,應該遇到過這類事情,也懂得怎樣處理吧。
這種事不適合在手機裡說,他拿起了面前的座機,撥通了黎兆平的電話。
黎兆平認出是省政府那一片的號碼,說,小舟,你回家了?過來一起吃飯吧。
唐小舟想,趙書記那裡,晚上大概也沒什麼事,便答應了黎兆平。
吃飯的地點在廣電旁邊的春明樓。黎兆平還是一貫的風格,身邊圍著一群美女。見他進去,黎兆平也不起身,坐在那裡說,小舟,你看中了哪個美女,叫她陪你喝酒。
唐小舟說,不敢,最近身體不太好,對美女過敏。
旁邊立即有個人說,這真是天下奇聞,美女又不是毒藥,還有人對美女過敏?
唐小舟懶得答。他來這裡,是要找黎兆平解決麻煩的,這麼多人在場,他不好說話,只好端起酒來,要和黎兆平碰杯。
黎兆平說,你和我碰什麼杯?扯蛋。他指了指唐小舟身邊的一個美女說,小芳,這塊責任田分給你了,你如果不把這塊田耕好,大家一起收拾你。
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唐小舟被蛇咬了一口,傷還在流血呢,自然不敢再靠近這種叫美女的蛇,無論如何,都不肯喝。
黎兆平說,看來,首長是嫌美女少了,好,你們三個,一起上,無論你們用什麼辦法,也要給我拿下。
果然圍上來三個美女,從三個不同方向,逼近唐小舟,他的左右兩肩,被美女的肘子擱著,面前還有一個相對的,三杯酒並立著,舉在他的嘴邊。唐小舟心裡有事,情緒不高,又不想她們鬧下去,只好將杯中的酒喝了。三個美女卻不肯放過他,說他只喝了一杯,她們敬的是三杯。黎兆平似乎看出了唐小舟心裡有事,對美女們揮了揮手,說,好了,你們先出去一下,我和首長談點事。
美女們很聽話,立即放下杯子筷子,迅速退了出去。
黎兆平問,說吧,遇到什麼麻煩了?
唐小舟說,前幾天,她約我,我去了。過去一看,還有另一個女孩,是個女大學生,今年畢業,想考公務員。她要求我幫那個女孩,交換條件是她們一起陪我。
黎兆平說,挺好哇,雙飛燕呢,你有福了。
唐小舟說,少貧。考公務員不像叫你或者別人安排一個職位,那是要拿公權交換的。這種交易,我肯定不能做,當場拒絕了她。後來,她一直對我糾纏不休,剛剛還給我發來短信,說限我二十四小時內給她電話,不然就到辦公廳來找我。
黎兆平不再是剛才的態度,略沉吟片刻,說,這個婊子,她以為她是金礦工人呀,給點顏色她就燦爛了。這件事你別管了,我來處理。
唐小舟問道,你準備怎麼處理?
黎兆平不說話,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說,上次那個化妝品廣告合同怎麼樣了?已經簽了?你現在就去找她,說那個合同有點問題,要拿回來修改一下。我管你修改什麼?總之,你把合同拿回來給我。現在去就,拿到合同後,送到春明樓來。
唐小舟明白了,黎兆平手中有一個化妝品廣告,已經確定了由唐小枚來拍,合同都已經簽了。唐小枚無非是想得到錢,一個化妝品廣告拍完,怎麼說,也能拿到幾萬元吧。只要黎兆平願意,甚至可以給她更多。也就是說,她所做的一切,黎兆平已經付出了報酬。可唐小枚不滿足於此,還想得到更多。這就是典型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多得到,結果失去的更多。
唐小舟還有些忐忑,說,如果她繼續糾纏我,怎麼辦?
黎兆平說,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也值得你放在心上?沒事,我保證處理好,來,我們哥倆開開心心地喝酒,別讓這種屁事掃了我們的興。
和唐小舟碰了杯,各自喝了酒。黎兆平拿起電話,對著電話說,好了,你們回來吧。
美女們進來後,黎兆平又命令她們給唐小舟敬酒。美女端著酒杯走到唐小舟面前,黎兆平說,唐哥遇到一點不爽的事,你們要想辦法讓唐哥爽起來。誰讓唐哥爽了,有賞。美女們問賞什麼。黎兆平說,賞一個廣告。美女們都清楚賞一個廣告的含金量,頓時歡叫,然後各出奇謀敬酒。
其中有一個美女最為豪爽,她說,唐哥,我不用酒杯了,就用我的口當杯,好不好?
唐小舟沒有出聲,黎兆平先叫了一聲好。美女於是將那杯酒倒進自己的口裡,竟然坐到了唐小舟的腿上,將自己的嘴送到他的面前。
雖然是包房,唐小舟還是擔心,這鬧酒的場面如果被人看到,傳出去是大麻煩。他想將女人推開,可女人緊緊地抱著他。他只想快點結束,便接了這杯酒。
眾人立即一陣叫好聲。
其他女人也要如法炮製,唐小舟有了準備,早已經站起來,不肯坐在椅子上了。
鬧了一個多小時,來了一個人,是黎兆平的辦公室主任,他進門後,將一份合同交給黎兆平。黎兆平接過來,雙手抓住紙的兩個角,往兩邊一扯,撕了,又將撕開的兩片合在一起,再撕了一次,然後將這撕掉的合同遞給用嘴給唐小舟敬酒的那個美女,對辦公室主任說,這個合同給文青。
叫文青的美女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接過那份撕碎的合同,驚喜地叫了一聲,立即抱住黎兆平,在他的頰上親了一口。
黎兆平說,還有那個舞台劇也要換人。他指了指現場的另一個美女,說,換成她吧。
唐小舟知道黎兆平的處理方法了,唐小枚這麼一鬧,五六萬的收入沒了。不僅僅是收入,還包括了出鏡的機會。對於美女來說,充分利用自己的外貌資源,可以快捷地從兩個途徑獲得豐厚回報,一個自然是自己的身體,另一個就是出鏡率。這兩個回報,相輔相成,出鏡率高,名聲就大,身體的價格水漲船高。同樣,名聲大了,方方面面爭取聘請,出鏡率就高了。唐小枚這次失去的,顯然遠遠不止五六萬,這個損失,根本無法計算。
唐小舟還是有點擔心,這樣處理,會不會激怒唐小枚,導致更嚴重的後果?
晚餐吃完,黎兆平提議去唱歌。身邊有這麼多豪放的美女圍著,如果去了歌廳,定然是一個緋色的夜晚。唐小舟心裡裝著事,提不起興趣,加上他需要低調地生活,甚至當一個隱形人,因此拒絕了。
黎兆平很清楚他的心情,也不堅持。離開的時候,黎兆平搭著他的肩膀,對他說,你放心,小事一樁。何況,你未婚她未嫁,你們談戀愛,到哪裡都說得過去的。彼此覺得不合適,分手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她能威脅你什麼?
唐小舟想想,倒也是。自己現在是單身,這方面就算有點麻煩,和其他官員包二奶玩小三,性質不一樣。
第二天早晨,唐小舟隨趙德良一同出門,馮彪早已經將越野車停在門口。趙德良這次下去,並沒有考慮帶其他人,真正是輕車簡從。然而,省委領導下去,是有規格的,趙德良可以要求不帶其他人,余丹鴻卻不能不堅持規格,他還是將零號開道車安排過來了,此外還有兩輛車,有一輛是電視台的衛星直播車。趙德良顯然懶得過問,坐上車,下令出發。
岳衡湖並不全在岳衡市境內,環湖共有四個市,其中還包括江北省的部分區域。全省所有的防洪重點區域,都指定了責任人。正如俗語所說,太平洋的警察,各管一段。而每一段,責任人還不止一個,層層負責。比如趙德良,他的責任區域是岳衡湖,整個區域,就是他的責任段。這個區域,又劃分為許多個小區域,分屬於不同級別的領導幹部。理論上,趙德良要檢查的,只是各管段的責任人是否到位。趙德良也清楚,就算下層官員們日以繼夜地守在堤上,那也是臨時抱佛腳,臨時抱佛腳說明的只是平常功課的疏漏和馬虎。目前這種粗放行政,你根本不能指望任何一級官員平常的功課做得紮實,惟一的辦法,只能是臨時抱佛腳。而上面的官員來檢查,也只是檢查你將佛腳抱得緊不緊。
十點鐘,趙德良到了岳衡市石陵磯指揮所。這裡是岳衡湖的出江口,屬於整個岳衡湖防洪重點部位。岳衡市市長姚子方知道趙德良要來,領著一群人早已經等候在此。他們早已經走出指揮部,守候在路邊。趙德良下車,府辦副秘書長林志國立即撐起一把傘,遮在趙德良頭上。就連唐小舟的頭上,也有人幫忙撐起了傘。唐小舟自然不接受這樣的服務,立即從那人手裡接過了傘。
姚子方上前,握住趙德良的手,熱情地說,趙書記一路辛苦了。
趙德良和其他人一一握手,對每個人說了幾句話,又在這些人的簇擁之下,向指揮部走去。途中,趙德良問姚子方,小波同志呢?怎麼沒有看到小波同志?
姚子方立即匯報說,岳衡湖的出江口在岳衡市境內,面積也最大,防汛責任自然就最大。市委常委會作出決定,所有常委,都分了片。大家都住在片上。我和小波同志,負責兩個最危險的堤段。
趙德良又問,你這裡的情況怎麼樣?
姚子方說,壓力很大。因為洪峰就快到了,岳衡湖往長江的排水,受到嚴格控制,湖區周邊,又不斷有水流下來,岳衡湖的水位上升很快。不過請省委放心,我們每一位常委在常委會上立過軍令狀,人在堤在。
進入指揮部,立即有人給趙德良等人送來雨鞋和雨衣。趙德良換上雨鞋,又穿上雨衣,問唐小舟,小舟,穿好了沒有?走,我們上堤去看看。
說得輕描淡寫,似乎只是上堤看一眼而已。實際上遠非如此,趙德良在姚子方等人陪同下,沿著大堤一直往前走。後來唐小舟看過當晚的電視新聞,場面蔚為壯觀,以趙德良為首,大約有百餘人穿著雨衣在堤上走。汽車不能上堤,只能走在堤內側的公路上,長長的一溜,幾十輛。唐小舟清楚市裡的安排,趙德良可能走一段,然後乘上汽車,趕往下一段。那時,部分車輛將跟隨趙德良到下一個責任段,另一部分人,將乘車返回。
他們顯然還不瞭解趙德良。趙德良根本就沒打算上車,他一直向前走,每到一段,都要把責任人叫過來,仔細瞭解情況,實地查看。當然,整個岳衡湖沿岸,在江南省境內有幾百公里,僅靠雙腿,趙德良無法在短時間內走完全程。他只能選擇一些重點區域,到了非重點區域,就得乘車了。
一整天,唐小舟都很緊張,心裡繫著個大疙瘩呢,每一次電話響起,他的心跳就會加快,仔細看一看是不是唐小枚,確信不是她,才開始接聽。連續幾個小時,陪著趙德良在堤上查看,趙德良的精力,實在是令他吃驚,怎麼說,他比自己大十幾歲,一個責任區到另一個責任區地往下走,自己都有些吃不消,他卻硬挺著。中午,和其他抗洪人員一樣,趙德良僅僅只是在堤上吃了盒飯,晚餐倒是坐到了桌上,但也是在抗洪指揮部裡,比盒飯稍稍豐盛一點的便餐。
飯後,趙德良稍稍休息了一會兒,唐小舟卻沒有機會休息。趙德良明確告訴他,自己要睡半個小時,要求唐小舟準時喊醒他。唐小舟擔心自己太累,會睡過頭,只好硬撐著,不敢合眼。半個小時後,趙德良著裝整齊,再一次出發巡堤。和白天略略不同的是,加了兩件裝備,一是電筒,一是長竹竿。電筒自然是為了照路,長竹竿卻是為了探測堤邊水下的一些情況。直到晚上十二點,趙德良才上床,凌晨五點,又爬起來了。
二號洪峰過境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午飯之前,趙德良將整個岳衡湖走了一圈,然後回到石陵嘰出江口的對岸,那裡是孟小波的責任區。孟小波並不在指揮部,也沒有前來迎接趙德良。趙德良問指揮部的工作人員,他們說,洪峰馬上要過境了,孟書記不放心,上堤了。趙德良對那個工作人員說,走,你帶我們上堤。
上堤後,唐小舟也沒有看到例行的列隊迎接。畢竟洪峰即將過境,所有人全部上堤嚴陣以待。趙德良讓唐小舟上前找人問孟小波在哪裡。唐小舟先後問了幾個人,回答都是一樣的。孟書記在堤上檢查,不久前還在這裡,應該往前面去了,具體位置不清楚。
趙德良一邊查看,一邊往前走。石陵磯臨江這段堤並不長,只有一千來米。他們向前走了不久,見到了孟小波。趙德良和唐小舟最先看到的不是孟小波,而是一個類似於單身蚊帳一樣的活動空間,只不過,這個空間不是蚊帳,而是軍綠色的帆布。接近之後才知道,孟小波病了,重感冒,高燒三十九度五。這個帆布篷,便成了一個流動病房。除了抬他的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身邊還跟著一名醫生和兩名護士,帳篷裡面掛著輸液瓶。
這個流動病房停在大堤上,護士將帆布掀開。唐小舟陪著趙德良走上前,看到孟小波躺在帆布搭成的擔架床上,這麼熱的天,身上竟然蓋著被子,除了輸液瓶之外,額上還敷著冰袋。
趙德良說,小波同志,你辛苦了。說著,伸出手,要與孟小波相握。
孟小波連忙擺手說,趙書記,你離遠一點。我是重感冒,不能傳染給你。
趙德良指了指身後的攝影機,開玩笑說,你這是要我在全省人民面前出洋相吧。這些新聞記者會說,趙德良怕被傳染,躲得遠遠的。
孟小波因此伸出雙手,與趙德良相握。趙德良握著孟小波的手,又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孟小波的頭。說,燒還沒退啊。又轉身問護士,幾天了?
護士說,已經三天了。
趙德良說,三天了燒還沒退?
護士說,是病毒性感冒。因為一直在堤上,孟書記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前天起病,昨天晚上開始發燒。當時已經燒得很厲害,孟書記又不肯去醫院,只能在這裡處理。今天早晨,燒原本已經退了的。可孟書記堅持要去巡堤,風一吹,又嚴重了。
孟小波說,趙書記,我沒事,好幾年沒感冒了,所以這次有點嚴重。
趙德良談了幾句與病情相關的話,開始問工作。孟小波開始匯報防汛工作。剛開口,趙德良就打斷了他,說,你生病了,不需要匯報全面了,只說你這一個段。其他地方,我已經看過了,大概情況,也都瞭解。
應該說,岳衡市的工作做得還是紮實的,至少臨時抱佛腳抱得很扎實。
孟小波的匯報結束,趙德良此行的工作,也基本結束了,還剩下最後一項工作,就是等待二號洪峰的檢驗。根據水文站提供的消息,二號洪峰到達的時間,可能要提前,由原定的兩點半,提前到兩點十分甚至兩點。長江在江南省境內並不長,只有岳衡市一段,陽通市有很短的一段。由於岳衡段的防洪堤工程非常堅固,國家每年撥款也都豐厚,洪峰對江南省的威脅,其實並不大。最大的威脅,還是來自岳衡湖內部的壓力。畢竟因為洪峰的緣故,岳衡湖不能往長江排放,周邊對於岳衡湖的排入,又不可能阻截。
趙德良並沒有在石陵磯看到洪峰過去,他不得不臨時改變行程,趕去陽通。
陽通境內有一條河,叫柳泉江,江南省有三江四水之稱,三江之一,便有柳泉江。柳泉江發端於麻陽,流經德山、柳泉、陽通,從江北省境內匯入長江,屬於長江一條較小的支流。但就是這條小支流,常常給江南省製造麻煩。根本原因在於,柳泉以前,柳泉江上游的地勢較高,進入陽通之後,地勢突然低了下來。上游水量一大,這一段,就承擔著巨大的壓力,尤其長江水位又居高不下,陽通段的水流無處排放,很容易造成洪澇。
正當趙德良在石陵磯關注洪峰過境情況時,省防總傳來消息,柳泉江陽通段出現險情,有決堤之險。
得到這一消息,趙德良立即下了防洪堤,坐上汽車,向陽通趕去。路上和防總一直聯絡不斷,來自防總的消息,決堤已經發生,決口大約有十米,陽通方面,正在積極採取措施,爭取將缺口堵住。省防總也已經調集了武警以及防洪物質,正往陽通增援。
第091-09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