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酒杯,調皮地說,十八歲。
他和她碰了一下,說,你十八歲,我三十五歲,那我是你叔叔。來,叔叔祝小侄女生日快樂。
孔思勤意識到被他鑽了空子,立即揮起粉拳,作勢要打他,可畢竟隔著西餐桌,只是被他的粉拳推動的空氣,大概沾了他的邊兒。她說,我才不當你的侄女。
他說,那你要當我的什麼?
她故作思考狀,然後說,當老婆已經不可能,你已經結婚,當同事吧,太沒情調,像一張白紙,就當一張彩紙好了。
唐小舟說,白紙可以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彩紙怎麼畫?
孔思勤說,彩紙當然也可以畫,不過需要更細心更用心更匠心。
唐小舟說,你說的三心,我都有,不過,有一樣東西,我沒有。
孔思勤問,你沒有什麼?
唐小舟說,要做到你的三心,就一定得有足夠的時間,這個我沒有。
孔思勤說,最近網上流行一句話是怎麼說的?時間就像女人的乳溝,擠一擠,總會有的。關鍵就看你去不去擠。
唐小舟說,不錯,今晚我就擠了,所以就有了。
氣氛很好,很浪漫,但唐小舟看出來了,孔思勤並不快樂。他再一次舉杯,和她碰了一下,說,三心朋友,來,快樂起來。
孔思勤說,有什麼快樂?人生就是來受苦的。
唐小舟愣了一下,問,你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她說,談不上。不過,好像也沒什麼好樂觀的。
唐小舟說,你還不滿足?你一參加工作,就進了省委辦公廳。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十三年,現在才和你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孔思勤說,進了省委辦公廳又怎樣?權力是一塊蛋糕,所有有職有權的人都分了一塊,剩下來的,就只是一點渣子。
唐小舟想了想,這話還真是一針見血。大家都想往權力場裡鑽,還不就是為了進來分權力蛋糕嗎?能夠分到大塊蛋糕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人,所能得到的,僅僅只是蛋糕渣子。也正因為如此,大家才都想得到更大的一分,才會想盡一切辦法甚至不擇手段去爭取。嘴上卻說,你太悲觀了,沒這麼嚴重吧?
孔思勤說,沒這麼嚴重?比這個嚴重多了,像我這種權力邊緣之外的人,連蛋糕渣都分不到,現在還年輕,也算有點姿色,所以可以打掃衛生,將來年老色衰,連打掃衛生都沒人要了,只能掃地出門。
唐小舟說,你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孔思勤說,確實有人惹我生氣了,或者說,我的氣從來就沒有順過,我被這個權力場傷害了。你看看辦公廳吧,每一個角落,都被劃分了權力範圍,每一片瓦,都是某個人的權力自留地。
唐小舟說,你說得太嚴重了。
孔思勤說,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唐小舟問,我知道什麼?
孔思勤說,接待處,你知道是誰的自留地?
唐小舟問,誰的?
孔思勤說,余丹鴻的,別說接待處是他的自留地,就連接待處長,也是他的私人物品。
唐小舟說,越說越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