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舟說,吳總真會說笑話,我是政府你是企業,政府怎麼能向企業伸手?
吳三友說,要不,我給你送去五萬,外加十箱酒,行不行?
唐小舟說,不行不行,你別亂來。你別讓我犯錯誤。
吳三友說,犯什麼錯誤?你也是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為同志們謀福利,同志們的福利好了,工作起來勁頭更足,為書記服務就更好,這是為全省人民在工作呢。再說了,錢這種東西,裝進自己的腰包,那是私款,裝進單位,那就是公款。只要你自己沒拿一分,走遍天下,都說得過理。
唐小舟說,你這是歪理。
吳三友卻纏上了,以一種極其誠懇的語氣說,我說首長,我們的感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你就讓我為首長作點貢獻,替首長排一回憂解一回難,好不好?我吳三友這個人,雖然沒讀幾天書,大老粗一個,但骨氣還是有的。我一輩子不求人。但這次,我就求一求首長了。讓我表現一下,求求你。
唐小舟說,為了這事,我已經夠煩了,你就別再給我添堵了,好不好?事情我自己會解決,我真的不能要你的錢。
吳三友就和唐小舟磨,他那張嘴還真是厲害,竟然拉出一大堆關係,說出一大堆理由,似乎唐小舟不接受他的建議,不僅傷害了他的感情,也傷害了很多朋友的感情,傷害了整個江南人民的感情。
無論他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唐小舟還是一句話,真的不行。
吳三友順竿子往上爬,立即加了一倍,說,這樣,十萬,二十箱雍康保健酒。
唐小舟暗想,有了這筆錢,年底的獎金以及年後的開門紅包,全都解決了。尤其令他覺得滿意的是,這筆錢,還不是他向吳三友討要的,而是吳三友求他要的。在吳三友面前,他不能表現出這種態度,便故意端著說,我們再聯繫好不好?趙書記叫我呢。先掛了。
下午,胥曉彤的電話來了,她說,王總已經批了,二十箱煙。夠不夠,不夠,我再找王總想別的辦法。
唐小舟心中一驚一喜,二十箱煙?什麼煙?五元一包的平江南?那可有點拿不出手。就算拿不出手,一箱也有二千五百元,二十箱,可就是五萬元。有沒有可能是二十多元一包的硬江南?或者五十多元一包的軟江南,更甚至是七十多元一包的精軟江南?
唐小舟說,這怎麼好意思?
胥曉彤說,唐處,你就別不好意思了,你說吧,是你來拉,還是我派個車送過去?
唐小舟說,我肯定抽不開身,這樣吧,我看看處裡能不能抽出人來。你稍等一下,我給你回話。
放下電話,他便來到樓下侯正德的辦公室。
侯正德見到他,大概也從他的表情看出了端倪,問道,唐處,是不是有什麼喜事?
唐小舟不動聲色地說,搞到了一點煙,應該可以解決點問題。
侯正德驚喜地問,多少?
唐小舟說,二十箱。你是不是找個人去拉一下?另外,這麼多煙,拉回廳裡恐怕不是太好,得想辦法找個地方先存放著。
侯正德說,這個沒問題,處裡在外面借了一套房子,主要是用來放東西的。
唐小舟說,那好,這是電話,你直接和王禺丹的秘書胥曉彤聯繫。
下班前,侯正德來了他的辦公室,看上去顯得非常激動。
唐小舟請他坐下,替他沏上茶,問,解決了?
侯正德說,解決了。唐處,這回多虧了你,解決了我們的大問題呀。
唐小舟還是不動聲色,輕描淡寫地問,是二十箱什麼煙?
侯正德說,精軟江南兩箱,軟江南八箱,硬江南十箱。
唐小舟在心裡算了一下,兩箱精軟江南,市場價差不多七萬,八箱軟江南,市場價二十萬,十箱硬江南,又是十多萬,這一筆,豈不是快四十萬了?
唐小舟說,哈哈,太好了,現在你侯處成小財主了。
侯正德咳咳一笑,說,唐處,看你說的。這都是你的功勞呀。你看,這些煙怎麼處理?
唐小舟說,處裡的事你決定,我沒有意見。
侯正德說,我想過了,兩箱精軟江南,就放在你的辦公室。你接觸的人不一樣,肯定用得著。其餘的就放在處裡,過年的時候,每個員工發兩條,廳裡的領導,恐怕也要意思意思。
唐小舟說,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我再強調一次,處裡的事,以你為主,我只是協助你。
這次的驚喜還沒有退去,第二天一早,又有驚喜來了。
吳三友將兩台車開到了省委大院,他自己坐的小車,有省委的通行證,直接進來了,一台卡車沒有通行證,被攔在了大門口。吳三友這傢伙也真是張揚,竟然提著一隻帆布袋,裝著十萬元現金,直接闖到了唐小舟的辦公室。
進了門,吳三友將那個袋子往唐小舟的桌上一扔,說,給你。
唐小舟對他沒有絲毫熱情,坐在位子上,動都沒動,平淡地問道,這是什麼?
吳三友說,王八蛋呀。
唐小舟裝出一副很生氣的模樣,說,吳總,這樣真的不好,還是請你……吳三友說,有什麼不好的?你不經手,你就是要伸手拿,我都不讓。這樣好了,你找個人來經手一下,以後,就算有人問起來,你也只看過這只袋子,並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唐小舟說,可這不是一隻普通的袋子,這是錢呀。錢是好東西,可又燙手。
吳三友便擺出一副乞求的表情,說,我的好哥哥,你這個人,真是的,幹嘛這麼實誠?你就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兄弟認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這麼多年的交情,別說拿我的錢,就算是連我的煙,你都沒抽一根呀。我求求你,讓我替你做點事,好不好?吳三友一臉的真誠,給唐小舟的感覺,他若再不答應,吳三友會在自己面前跪下似的。
唐小舟裝著想了想,又表現出一副恭敬不如從命的姿態,說,那你等一下,我叫個人上來處理。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侯正德的辦公室。侯正德剛剛喂了一聲,他便說,侯處,我小舟呀。我這裡有點事,你和孔思勤一起上來處理一下吧。他也不等候正德回答,便掛斷了。
不一會兒,侯正德和孔思勤一起上來了,臉上的表情是莫名其妙。
唐小舟立即替他們作了介紹,然後說,侯處,我這裡正好有些事,你先把吳總帶到處裡坐一下吧。中午找個好點的地方,我要和吳總好好喝杯酒。說著的同時,將那個袋子提起來,交到孔思勤手上,並且向孔思勤使了個眼色。直到此時,侯正德仍然莫名其妙,但唐小舟叫他帶吳三友下樓,他又不好不照辦。
據孔思勤後來告訴唐小舟,下樓時,侯正德不斷朝孔思勤手裡那只袋子裡望了好幾眼,又衝她示意,意思要她看看,裡面是什麼。趁著侯正德和吳三友在前面走不注意後面的機會,她悄悄地打開了袋子,見裡面全是一扎一扎的票子,嚇了一大跳。侯正德再次轉過頭來看她時,她便舉起一隻手,將三隻手指捏在一起,搓動了幾下。侯正德的目光下移,看了一眼那只袋子,大概是估計一下數目,眼睛裡頓時有特別的光射出來,對吳三友也就熱情了許多。
到了樓下,侯正德請吳三友坐下,孔思勤給吳三友倒上茶。
吳三友說,侯處,其他的事,等一下再說,我還有一輛車被攔在門口了,車上有些酒,你派個人去處理一下吧。
侯正德一聽,還有些酒,看來,這個年會過得很豐盛了,立即對孔思勤說,小孔,你去叫楊處處理一下,我留在這裡陪吳總就行了。另外,你去定個房間,要好一點的。定好後告訴唐處一聲。
以前有廣告回報,拉贊助都難於上青天,現在,什麼回報沒有,人家卻願意送錢上門,這個差別實在太大了。坐在辦公室裡,唐小舟想,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一切都是顛倒的?再深入地想一想,其實,也根本就沒有顛倒,商人對於利益是最敏感的,他們很清楚只有和權力勾搭成奸,才能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們都樂意在權力上進行投資。自己今天的行為,真的是為了工作為了單位而不是腐敗嗎?顯然,任何權力外延之後尋找利益擴大化的行為,都是腐敗,所不同的是,將利益裝進自己的腰包,是個人腐敗,而將利益裝進行政機構,卻是行政腐敗,都是一種權力變現行為。這就像某些女人,你默默無聞的時候,她們連看你一眼都顯多餘,一旦你擁有了權力,她們立即願意投懷送抱,主動上床。她們獻身的不是你這個人,而是權力。不管是打著愛情的名義,還是打著支持工作的名義,都是對權力的收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