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點時,唐小舟非常興奮,他幾乎可以肯定,趙德良需要的,便是這樣一個總攻的契機。可這個契機到底是什麼?想到一開始,趙德良顯得很急,似乎箭已經在弦上,後來因為聽到一些流言,立即停下來。這是否說明,趙德良意識到,這樣的行動,別說在各市班子裡會引起巨大震動,就是在省委也一樣會有這樣那樣的阻力,所以,需要一個在省委常委會上順利通過的理由?
趙德良需要的理由是什麼,唐小舟一時難以明白,卻也知道,自己可以提前做一些準備。想到這裡,他拿起手機,準備給徐雅宮打個電話,繼而一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電話裡不好說,還是發短信比較穩妥一些。
他在手機上寫道:你能不能在全省範圍內,找幾個典型的黑勢力為非作歹的案例?徐雅宮的短信很快回來了,說,省委宣傳部對這類事件控制很嚴,省內媒體沒有報道過這類案例。
唐小舟說,不是要報道過的,而是正在發生民憤極大的。若有這樣的案例,你想辦法搞到一手材料,寫成長篇通訊交給我。
徐雅宮回復說,這樣的案例並不難找,記者部天天收到上訪信件,我可以從中找幾件。
唐小舟說,你現在就著手找,一定要典型,具有一定的轟動性。找好後我們見面商量具體怎麼做。
徐雅宮說,你不是在北京嗎?回雍州了?
唐小舟不好說自己正在京滬高速上,只回復說,我還在北京,過幾天回來,你抓緊時間準備。回後再和你聯繫。
汽車接近濟南的時候,醫療小組又給兩位老人量了血壓和心跳,問了問情況。
唐小舟原本的打算是,如果兩位老人的情況不是太好,便在濟南休息一晚,第二天再接著往前走。萬一不行,每天少走點路。檢查結果顯示,兩位老人的情況非常好,唐小舟決定繼續趕路,爭取趕到德州再休息。這樣的話,第二天便可以完成全部行程。
世上的許多事情,其實只是人們想像有巨大難度,真的做起來,比想像要容易得多。兩位老人想到既可以見到兒子和孫子,又可以去北京旅遊,十分興奮,甚至可以說亢奮,身體的自我調節功能,到達了極點。一路上平安無事,次日下午,安全抵達駐京辦。
當天晚上,趙德良一家三口趕到駐京辦,陪家人吃晚飯。
見到兒子,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非常激動,對唐小舟讚不絕口。程雨霖也說,小舟不錯,很會辦事。趙德良更是說,這件事,如果不是小舟,交給別人,我還真是不太放心。
聽了這種褒獎,唐小舟心中暗暗高興。看來,這件事自己不僅做對了,而且做得恰到好處。民間談到下級和上級的關係,有一個段子非常明瞭深刻,說是一起吃過糠的一起扛過槍的一起下過鄉的一起嫖過娼的。也有人說,和領導一起做一百件好事,不如和領導一起做一件壞事。這些話自然全對,卻又並不全面。尤其是有些人,對自己有底線要求,壞事是不肯去做的。這樣的話,就不如為領導辦一件令他想起來就舒坦的事。這就像給領導撓癢,領導只覺得身上癢,並不知道癢在何處,你一伸手,準確地把握了位置,並且撓得領導很舒服,領導自然記住了你並且開始依賴你。
直到這件事之後,唐小舟才真正感到,自己在趙德良心目中的地位,徹底穩固了。
當天晚上,趙德良一家三口並沒有回家,而是陪家人住在駐京辦。本來,按照原定計劃,第二天趙乾要陪老人家游故宮,可是,凌晨三點,唐小舟的電話響起來,程老爺子情況不妙。唐小舟聽到消息,立即從床上爬起來,撥通了趙德良房間的電話。
趙德良說,你通知駐京辦立即準備車,我們趕過去。
因為匆忙,趙德良有很多事沒有想到,直到坐上車,才想起對唐小舟說,你給雷主任打個電話,這邊的事,讓他安排一下。
唐小舟說,我已經打了電話,明天由王麗媛處長帶著老人家去旅遊,生活組繼續負責照顧爺爺奶奶的生活,醫療組不需要這麼多人了,只留一位保健醫生隨行。趙德良嗯了一聲。唐小舟繼續說,我告訴雷主任,別說這邊的情況,怕老人家聽說了這事,心理受影響。
趙德良說,你想得很周到。
程老爺子在凌晨三點五十九分辭世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央要成立治喪委員會,趙德良雖然只是程家女婿,卻是程家親屬中職位最高的,有關後事安排,自然有很多事需要他做主。這些天,他肯定無法離開去見自己的父母。唐小舟是兩邊跑,白天,王麗媛帶著大家出去旅遊,唐小舟就回到趙德良身邊。等一天的旅遊結束回到駐京辦,稍稍休息之後,唐小舟又回到這裡,陪老人們吃飯。
趙家人在北京住了十天。這十天王麗媛全程陪同,將北京所有的旅遊景點,全都玩了一遍。趙德良一家三口,只是抽空來駐京辦看了家人兩次。十天後,同來時一樣,由兩輛考斯特將他們送回家。這件事,同樣是由唐小舟擔任總指揮。直到將他們安全送到家,唐小舟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返回的路上,想到長時間沒有和孔思勤聯絡了,也不知廳裡在這段時間會有些什麼新動向,便給她發了一個短信,問她,在忙什麼?
孔思勤回復說,還能忙什麼?除了浪費生命還是浪費生命。
他說,不是這麼說吧,找個男人相思一下嘛。
她說,相思也是浪費生命呀。
他說,按你這樣說,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她說,活著就是為了把生命浪費掉。
他說,倒也是一種哲學。
她問,春節的時候,是不是有很多領導去你家拜年?
他心中暗跳了幾下,是不是出現了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議論?他問,你聽說什麼了?
她說,有人說,春節前,你給所有的領導打電話,說你要回鄉下過春節,歡迎他們去鄉下玩。結果,整個春節期間,往你家去的那條路上,全都是各市州以及縣領導的車,連續幾天出現大堵車。
唐小舟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心驚肉跳。這樣的話,如果在趙德良知道真相之前傳到他那裡,他會怎樣看待自己?僅僅為了這樣一件事,大概也不會有人下令調查吧,事情擱在領導心中,便成了一根刺。想到自己還算有點小聰明,又有些得意。
他問孔思勤,下一步,是不是該說我收了多少紅包了?
孔思勤說,哪裡還需要下一步?現在已經說了。
唐小舟問,多少?
孔思勤說,幾種說法,有的說收的禮物堆了滿滿一屋子,這還是比較高級的,那些檔次低一些的,你全都送給了鄉鄰。還有人說,收的禮金超過一百萬。
唐小舟突然感到害怕。身處這個位置,真的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任何一個細節,都要考慮周詳,否則的話,還不知會在哪裡翻船,甚至連船翻了,你還以為自己坐得穩穩的,絲毫不知道整個形勢已經發生了大逆轉。有些人一輩子在官場混,卻又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大概就是在某些不經意的細節上,犯了致命錯誤吧。
回到北京,程老爺子的追悼會已經開過,唐小舟以為趙德良會回雍州。可趙德良對他說,過幾天,中央要開個會,我這段時間也實在太累了,懶得跑來跑去,乾脆留在北京休息幾天。你這段時間也辛苦了,你先回去,趁這個機會調整一下。
唐小舟說,那好,我坐今晚的火車回去。
趙德良說,火車上睡不好,你乾脆坐飛機回去,今晚還可以在家裡睡個好覺。
唐小舟並沒有回家,而是給徐雅宮打了個電話,讓她先去喜來登記房間,再到機場來接自己。在機場等飛機的時候,他想到應該給鄺京萍打個電話。鄺京萍已經開學了,只是因為自己太忙,沒有時間和她聯繫。他原想,該辦的事情都辦完了,趙德良如果再在北京留一兩天,自己正好可以和她見上面。不想人剛回北京,趙德良就叫自己回去。反正不趕時間,他在北京留一晚,也不是問題。可他又急著和徐雅宮見面,只好先放下這一頭了。讓他沒想到的是,鄺京萍竟然跟巫丹在一起。
電話很快轉到了巫丹手上,唐小舟問她什麼時候來北京的,到北京怎麼也不和自己說一聲?巫丹說是昨天臨時決定來北京的,走得匆忙。唐小舟自然不好問她急匆匆趕到北京有什麼事。他之所以給鄺京萍打這個電話,也有瞭解巫丹是否進京的意思,沒想到一猜就中。巫丹問他在哪裡,他說在機場,準備回雍州。巫丹說,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剛才我還在和京萍說,你在北京,這兩天肯定會找她,她聽了不知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