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湖是東漣市的景區湖,近幾年,市裡投入了大筆的錢,對湖區進行綜合治理,建成漣湖公園,成了當地市民早晚活動之所。冷雅馨所說的那間餐館,離市區有點遠,到了城市邊緣。餐館看上去很簡陋,在湖邊搭了一排棚子,就像一個簡易碼頭,在水裡立一些柱子,上面搭上木板,一半室內一半伸到湖中,成了一個露天餐廳。
唐小舟擔心會遇到什麼熟人,要了一間房。雖然是晚上,因為沒有空調,房間裡顯得有些熱,好在剛從空調車裡出來,倒也不算特別難忍。
冷雅馨說,這家餐廳之所以吸引人,有兩大原因,一是它的魚好吃,二是在湖中間吃,顯得很自由隨意,吹著湖風,可以聞到湖水中特有的魚腥氣,那種感覺,是城市沒有的。
唐小舟問,這裡的魚很特別嗎?
冷雅馨說,是啊,第一,這裡的魚,都是從湖裡撈起來的,不是魚塘裡用飼料養的,魚肉特別鮮美。做法倒簡單,只有兩種做法,一種是魚丸子,一種是大鍋魚。魚丸子需要提前預訂。大鍋魚的味道也不錯,基本就是把魚肉放在鍋裡煮熟,就地取材,用的是這裡的水,卻比別的地方好吃多了。
服務員將魚送上來了,用一隻網兜裝著,活蹦亂跳,說是有六斤重。
唐小舟說,這麼大,我們兩個人怎麼吃得完?
服務員說,這已經是最小的了。
唐小舟便說,既然這樣,我們點的其他菜,就不要了。
冷雅馨說,我叫你別點,你一定要點,這裡除了吃魚,其他菜,沒什麼特點。
唐小舟雖然不是特別喜歡吃魚,可平常也就這麼幾種東西可吃,免不了還是會吃到的。人不可能永遠只吃肉吧,總得時常換換口味。江南省是個淡水魚出產大省,雍州的魚餐館很多,每家都有自己的特點,有一家叫水庫魚頭王,據說所有的魚全部來自水庫,魚頭也特別大,一個就有好幾斤。還有一家專吃草魚尾巴的,十幾種做法,生意火爆得不行。這些魚餐館,唐小舟都去吃過,別人說好吃得不行,火爆的生意也證明口味不錯。可唐小舟覺得也不過如此。這次在東漣吃魚,不知是冷雅馨讓他有了好心情,還是這魚確實味道特別,他真的覺得好吃。
他說,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鮮美的魚。
冷雅馨說,我沒騙你吧,是不是不枉此行?
唐小舟說,奇怪了,這裡的魚是怎麼做的?為什麼這麼好吃?
冷雅馨說,我爺爺說,不是這裡做得好,而是這裡的魚好。我們現在吃的魚,全都是小漁塘裡養的,喂的是飼料。這裡的魚,是下面的湖裡養的,雖然也餵飼料,但也喂一些自然食物,如草料等,比起那些非綠色食品,已經好很多了。
吃過飯,冷雅馨說好飽,想在湖邊走走。唐小舟陪著她在湖邊走。
因為離市區有一段距離,來的人不多,除了到這間餐館吃飯的,幾乎沒有別人。那些到這裡吃飯的,大概也沒幾個人有此閒情逸致。湖邊的沿湖小道上,只有他們兩個。這條沿湖小道修得很好,蜿蜒曲折,優雅別緻,設計者頗具匠心,遇到某些地方自然伸到湖心,便設計成一個半島,上面植著草坪,栽著樹。
讓唐小舟大為感慨的是,竟然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他因而想到,古人將花前月下當成一種特別的生活方式,而這種生活方式,又廣受後人推崇,並非這樣的景致真的多麼打動人,或者多麼的難得,而是所有人,一旦為生活所迫,便少了這種情趣,花前月下,也就成了一種奢侈。
冷雅馨到底是女孩心性,常常彎下腰,把手伸進湖水中,輕輕地攪動,將湖中的月影攪碎。她說,看著這月影慢慢地變形,又慢慢地聚合,覺得特別好玩。
走了一段,冷雅馨很自然地挽起了他的手,等他發現的時候,才知道,她挽著他已經很長時間。
天氣仍然炎熱,皮膚和空氣接觸,有一種熱烘烘的感覺。走了一會兒,身體已經開始出汗,貼在衣服上,不太舒服。畢竟入夜了,又是在湖邊,有微風吹拂,陣陣涼意,拂面而過,讓那熱不覺得是熱,而是一種熱與涼的替換,很愜意很暢意。
他覺得奇怪,自己的手被一個女人挽著,他的心竟然可以如此純淨,完全沒有想到別的。是這個女孩有特別的魔力?還是周圍的環境,有了心靈淨化功效?他不明白。
冷雅馨的手機響起來。她接起聽了一下,說,我和朋友在一起。掛了電話。
唐小舟說,你的家人催你回去了?
她說,煩死人,老覺得我是個孩子。
他說,你本來就是個孩子嘛。
她叫起來,說,你以為你好大嗎?我都二十歲了。
他說,太晚了,我們還是回去吧。路上怕不太好走。
上了車,他說,我送你回去吧。
她說,我不想回去。他問,有什麼不妥嗎?
她說,沒什麼,煩他們。
他問,那怎麼辦?
她說,到你的酒店去。
他的心一陣狂跳,這是一種暗示嗎?據說,現在的女孩非常開放,興之所致,和誰都可以上床。難道她也是一樣?
雖然猶豫了一番,他還是把她帶回了酒店。
進入房間,她歡天喜地撲向其中一張床,整個人跳起來,仰躺在床上,說,今晚我就睡這張床。
唐小舟大吃一驚,她準備在這裡過夜?他的詫異還沒有完,她又突然說了一句:你不准欺負我。
他帶點挑逗地說,如果我欺負了你,怎麼辦?
她說,你敢,我殺了你。
他說,哇,我怕怕。
她突然變得認真起來,說,你是不是真的要欺負我?
他說,當然是真的。
她說,哇,原來你這麼壞呀。那我不敢在這裡了。我回家。
真是個孩子,她說走就走,立即從床上起來,向門口走去。
他一把將她拉住,甚至想把她摟在懷裡。他也說不清為什麼,真的開始喜歡她了。可想一想,還是克制了自己,僅僅只是拉住她的手而已。
她說,你幹嘛拉著我?
他說,你不是說今晚就睡這裡嗎?
她說,我怕你欺負我。
他說,我和你開玩笑呢。
她說,真的?
他說,真的。
她說,我不信,你要發誓。
他覺得好笑,說,男人如果真想欺負你,發誓有什麼用?你呀,孩子就是孩子。
她叫了起來,說,誰是孩子?唐小舟,我警告你,以後不准再說我是孩子。
連他也覺得奇怪,這個晚上,她真的和他住在一個房間裡,他們各自睡一張床,關了燈後,還說了好長時間的話,他竟然沒有一點邪念。整個晚上,主要是她在說,他在聽。她的話很多,甚至很弱智,說的都是她和女同學以及老師們之間的那些芝麻屁事,他卻聽得津津有味。許多時候,他心中有一種父親般的溫馨,令他想起從前不知什麼時候,女兒成蹊也曾非常喜歡這樣和他說話,說的是她在幼兒園裡的各種趣事。
第二天早晨,兩人一起在酒店吃過早餐,將她送回家,唐小舟便驅車返回雍州。
回到辦公室,已經是下午上班時間。唐小舟沒有耽擱,直接去了趙德良的辦公室。
趙德良正同夏春和以及梅尚玲談話,見到唐小舟,便說,小舟,什麼時候回來的?
唐小舟說,剛到。
趙德良說,正好,春和同志尚玲同志都在,我們一起聽聽吧。
唐小舟坐下來,侯正德進來給他送了一杯水,又退出去。唐小舟打開筆記本,將情況說了一遍。
夏春和說,看來,需要採取一點行動。
趙德良說,我把你們找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你們有什麼想法?
梅尚玲說,我沒來得及和夏書記商量,先談一談自己的看法吧。我覺得,事實已經清楚,證據也非常充分。對於涉及柳泉市黑惡勢力的幹部,省紀委、省監察廳和省反貪局應該採取一些行動。不過,這個案子,涉及的幹部比較多,省紀委以及反貪局的力量恐怕不夠,估計要從其他市紀委抽調一部分力量。
趙德良思考了片刻,問夏春和,春和同志,你的意見呢?
夏春和說,我有點擔心,如果那樣的話,柳泉市官場就會發生一場大地震。而且,阻力也一定會非常大,這對柳泉市的穩定不太好,對全省的穩定,同樣會有不利影響。這些不利影響,有可能干擾我們辦案。
趙德良終於下定了決心,說,我看這樣吧,先從祝國華入手。他雖然已經退下來,但還是享受待遇的,仍然屬於國家公職人員。從祝國華入手,影響不會太大,牽涉面,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廣,而且也可起到出奇不意的效果。今天晚上,我們幾個常委,臨時碰個頭,由紀委把祝國華的事通報一下,提出一個方案,常委會議一下。
第十六卷 神秘而來的調查組 神秘而來的調查組16www.5uxiaoshuo.com 唐小舟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如果想徹底解決柳泉市的問題,並不是投入力量多少的問題,而是常委會能不能通過的問題。柳泉的班子顯然爛了,可是,將這樣的議題拿上常委會,阻力一定不小。相反,先從一個退下來的幹部著手,切入點很小,非常隱蔽,不容易引起某些人的警覺。見他們談的事特別,唐小舟告辭出來,進了侯正德的辦公室。
侯正德顯得滿面春風,對他說,小舟,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要好好請你。
唐小舟大概也知道他所指什麼,卻故意裝糊塗,問,有什麼喜事?
侯正德說,昨天已經定了,讓我去陽通。
唐小舟說,去陽通?什麼職務?
侯正德說,市委副秘書長、辦公室主任。
唐小舟想,這個位置,確實很適合他,不僅解決了正處,而且是個實缺。便說,那是要好好慶祝一下。
有一句話,唐小舟想問,卻沒有說出來。侯正德走了,趙德良這裡怎麼辦?有沒有一種可能,叫他仍然回來?有沒有一種可能,趙德良安排一個新秘書?
彭清源那一席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彭清源看出了他心理上的波動,暗示他要忍耐?如果真是這個意思,那是不是說,趙德良是在對他進行考驗,心裡早已有了安排?聯想到趙德良為了讓他當掃黑聯絡員,先安排他去跟進王會莊自殺案,唐小舟有了預感,自己一定會回來。趙德良做事的風格是深思熟慮,步步為營,每一件事,他都會想到後來好幾步,自己重新回到趙德良身邊,是完全有可能的。更進一步想,趙德良如果不想安排他,他死乞白賴跑去陪趙德良晨練或者早餐,一定會被趙德良拒絕吧。趙德良之所以表情平淡,恰恰說明,他心中早就有數。
侯正德說,我估計,我一走,你又會回來吧。
唐小舟說,誰知道?老闆的事,別人是不可能猜到的。
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便問其他人的安排。彭清源的秘書也安排了,以正處高配,到聞州的一個縣去當專職副書記。這兩個職務,都不是副廳,自然不是昨天常委會的議題,看來只是順帶給解決了。唐小舟真正想瞭解的,是昨天常委會的議題,說白了,也就是翁秋水的安排。見侯正德始終沒有提起此事,唐小舟不得不直說了。
唐小舟問,公安廳那個副廳長安排給誰了?
侯正德說,好像沒有安排吧。
唐小舟奇怪了,說,不會吧?這個位置空出來半年多了呀。
侯正德說,我聽說,組織部最初物色了一個人,手續都履行了,就差上常委會。這時候,公安廳自己提出來,這個人選的考慮不是太成熟,向組織部申請,把這個人撤下來。昨天討論的時候,組織部根本沒有報這個人選。
唐小舟糊塗了,到底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公安廳那邊發現翁秋水有問題,提出了反對意見?不管是哪一種情況,翁秋水畢竟是沒戲了,自己也算是報了一箭之仇。
他原以為,這個結果,會令自己非常興奮非常快樂。實際並非如此,他一點快樂的感覺都沒有,相反,唐小舟的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極其不爽。這種情況,就像一個舊傷疤,原本已經結痂不痛了,你偏要將痂揭開,於是又痛起來。他想喝酒,甚至想把自己灌醉。很想約個什麼人出來,仔細思考之後,又覺得這種時候,約什麼人都不適合,只能放棄。
臨近下班,孔思勤閃進他的辦公室,問他,還不下班嗎?
他說,正準備走。然後問她,你晚上在哪裡吃飯?
她說,我反正一個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很好解決。你準備請我吃飯?
他說,好啊。
她驚喜地說,真的?你不是拿我開心吧?
他說,當然是拿你開心,讓你吃得開心嘛。你說吧,想去什麼地方吃?
她說,我家對面開了一家海鮮酒樓,我早就想去試試了。
那家酒樓的名字叫得很響,叫東京灣海鮮。酒樓裝修倒也挺上檔次,一樓完全空著,除了大堂領班之類的服務人員,就是一個又一個大玻璃池,裡面全都是各種各樣的海鮮,客人點菜,現場看到什麼點什麼。服務小組領著唐小舟以及孔思勤點菜的時候,孔思勤趁間隙向唐小舟介紹說,聽說這家店的老闆是個女的,從日本留學回來的。她到日本留學,學的東西非常明確,日本料理。學成之後,她並沒有立即回來,又去香港打工,瞭解香港海鮮的一些做法吃法,然後將日本料理、日本海鮮以及香港海鮮雜糅在一起,弄出了這麼間酒樓。
唐小舟說,我覺得日本料理最有名的,還是生魚片。
孔思勤說,是嗎?我也喜歡吃。
唐小舟問,你習慣吃芥末?
孔思勤說,第一次吃,覺得這是什麼東西,真難吃,往嘴裡一放,嘴裡像是要爆炸一樣,無數的蟲子往每一個地方鑽,難受得要死。多吃了幾次,我慢慢開始喜歡了。
唐小舟說,那就好,我們今天就吃刺生。你選,是魚類還是貝類?
孔思勤說,龍蝦和象拔蚌太貴了,還是吃魚吧,三文魚怎麼樣?
唐小舟說,我倒不是怕貴,只是一隻龍蝦,我們兩個人吃,不能點別的菜了。就聽你的,三文魚肉刺生,三文魚頭香煎。
孔思勤說,你不是不喜歡吃魚嗎?一下子點這麼多魚?
唐小舟說,香煎三文魚頭非常美味的,不信你試一試。
孔思勤說,看來,你真是雍州的另類。再好的海鮮,雍州人把辣椒一放,也吃不出味來了。雍州人的味蕾,因為辣椒的刺激,早就變得麻木了,什麼好菜,沒有了辣椒,對於他們來說,也是沒味的。
唐小舟說,你說的是真的。現在,雍州菜在全國非常有名,也非常自閉,總覺得除了雍州菜,全世界都沒有美味了。其實,雍州菜也就是把辣椒做到了極致,除了辣,再沒有別的味。據說,雍州人能把辣味做出一百三十種不同,可外地人,覺得只有一種,那就是辣。相反,像廣東人,他們的口味淡,味蕾敏感得多,對於每一種細微的味道,都能品嚐出來。雍州人想和廣東人爭一個口號,人家說吃在廣州,雍州人偏要說吃在雍州。這一場爭執,恰恰說明了雍州人的狹隘。別的不說,廣州人能吃雍州的辣,雍州卻不能吃廣州的淡。這就是差距。
孔思勤說,我聽說,因為在廣東的雍州人多,現在,雍州的辣椒醬在廣東,都成了搶手貨,銷量非常大。
兩人坐下來,唐小舟便說,這樣吃法,沒有酒,味道可能會差一點。
孔思勤說,那就來一點吧。
唐小舟正想喝酒呢,他想把自己喝醉,醉了以後,人事不醒,什麼痛苦全都沒了。可這話,自然不能對人言,同時又想試探一下孔思勤,便說,喝了酒以後,沒法開車了。
孔思勤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住的地方離這裡不遠,我不怕你醉得不省人事。
他們要了一瓶日本清酒。
唐小舟說,今晚,我們把這瓶酒乾掉,怎麼樣?
孔思勤說,你真的想醉呀?
唐小舟說,你怕?
孔思勤說,我怕什麼?過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我有什麼好怕的?
唐小舟拿起玻璃杯,分別倒滿了兩杯。
孔思勤端過一杯,說,我喝這個,其餘的都是你的。
三文魚肉很快上來了,唐小舟端起酒杯,說,來,乾杯。
孔思勤雖然端起了杯子,卻不肯和他碰,說,總得有個名義吧?以什麼名義?
唐小舟說,以你的美麗的名義。
孔思勤說,切,美麗是時令產品,秋風一吹,萬物凋零,今天美麗明天不一定仍然美麗。何況,我也不美麗。這個不算。
唐小舟說,那以我們的名義。
她問,我們什麼名義?
他說,沒有名義的名義。
她撒嬌,說,不幹,怎麼叫沒有名義?你要什麼名義?我給你。
他說,好,以同事的名義。
她說,就是啵,總算找到了一種名義。
她和他碰了一下,小小地喝了一口,拿起筷子,夾了一塊三文魚,蘸了芥末,將筷子往口裡送的時候,先伸出自己的舌頭,將三文魚放在舌的正中,再將舌往裡一縮。閉上口她並沒有立即嚼,而是先品嚐了一下芥末的味道,吞下去後,再張開嘴,向外哈了一口氣。
唐小舟端起酒杯,說,吃刺生不喝酒不行。兩人再一次碰杯。
三文魚頭上來了,孔思勤最初還不想吃,她討厭這種吃起來很麻煩的東西,吃了半天,也沒有一點內容,總覺得自己的收穫與付出的勞動不相襯。
唐小舟說,吃東西體現一個人的性格,肯定你的性格應屬於外向的,且風風火火,甚至有些急躁。可在省委辦公廳,一點都看不出來。
孔思勤說,省委辦公廳是什麼地方?就算是一塊石頭,也磨圓了,還能有性格嗎?
唐小舟問,你喜歡這裡嗎?
第十六卷 神秘而來的調查組 神秘而來的調查組17www.5uxiaoshuo.com 孔思勤說,談不上。不過,經歷了這麼多,我慢慢也明白了,一個人,肯定需要一些經歷。你要活著,就得有一個平台。喜歡不喜歡,是次要的,關鍵是平台要足夠大,足夠大你才會有發展空間。喜歡這種事,是一種感情,而感情卻是可以變的。如果你每天對自己說一百遍喜歡某個東西或者某個人,就算你再討厭這種東西或者這個人,喊了幾年後,相信一切都改變了。
唐小舟說,難道說,你不相信愛情?
孔思勤說,相信呀,愛情就是你對自己說,你愛他,結果,你真的愛了。以後的某一天,你對自己說,你已經不愛他了,結果,你就真的不愛了,愛情消失了。
唐小舟開玩笑說,你這樣說,讓我覺得愛情就像你養的一條狗,你叫它過來,它就真的過來了,你叫它走,它乖乖地走了。
孔思勤說,不錯,我覺得這個比喻很貼切,愛情就是你精心養的一條狗,一條很漂亮很迷人的狗。
唐小舟好奇地問,你戀愛過嗎?
孔思勤笑了,說,你以為女研究生的感情生活,就一定是白紙一張?
唐小舟說,倒不是,只不過,我沒想到,你對感情看得這麼開,或者說看得這麼透。
孔思勤說,什麼叫感情?感情其實是一種極其私有化的情緒。你把對方當成你的私有物品,又騙自己說,這是愛。有一天,你發現他不是你的私有物品,你覺得自己受了巨大傷害,那不是因為她原本就不是你的私有物品,而是因為你覺得你的東西被人偷了。
這句話點到了唐小舟的痛處。他確實覺得,自己的東西被人偷了,而且是極其寶貴的一件東西。雖然他並不喜歡那件東西,可那畢竟是他的東西,他早已經向全世界申明過所有權。這不是在捍衛愛情,而是在捍衛感情所有權,就像國家捍衛領土完整。天下有哪個國家能夠容忍自己的領土被人無端侵佔?別說侵佔全部,就算是侵佔一點點,都會釀成國際事件,弄得不好,還會爆發戰爭。同樣的道理,人家的情感領地,自然也不容他人侵佔。換個角度看,人又有一種天性,那就是侵佔他人領地的天性。
唐小舟說,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看待愛情的。
孔思勤看了他一眼,轉過頭,目光飄向窗外。她抬起一隻手,指著窗外那個霓虹燈廣告牌說,看到那個廣告沒有?
唐小舟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那是一個月餅廣告。時間過得真是快,轉眼又快到中秋了。那個廣告架在頂樓上,十分醒目,可他不知道她的用意。他問,是啊,看到了,你想說什麼?
她說,小時候,我們吃的月餅是不包裝的,最多也就是包一層薄紙,堆在商店裡賣。大家都知道,那東西叫月餅。現在呢?所有的月餅,都要包裝了,一家比一家包裝得好。包裝得好,就不是月餅了?它還是月餅。愛情是什麼?就是那月餅,最本質的東西只有一個,就是人的交配權。無論你用感情也好愛情也好,什麼五花八門的包裝,她的根本,還是人的交配權。唐小舟覺得身上有點發寒,同時也覺得,研究生就是研究生,看問題真是與眾不同,她的話力透紙背,一針見血,就像手術刀一樣,剖開現象見本質。另一方面,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聊了聊這個話題也蠻有趣,便站在她的對立面,說,按你這樣說,我們不需要法律或者道德了,只要遵從一個原則,人的交配權,就像動物那樣。
孔思勤說,可人生活的世界,被叫做社會,動物生活的世界,叫世界。這就是不同。社會的法則是法律道德和秩序,任何對法律道德以及秩序的反叛,都可能受到社會法則的懲罰,而不是動物法則的懲罰。這是社會屬性範疇的東西,而不是動物屬性範疇。交配權是動物屬性範疇,或者說是動物本能。感情的佔有性,是動物屬性決定的,而感情的私有化,是社會屬性決定的。
孔思勤的話,似乎句句都有針對性,或許,她聽說了什麼,有心想勸說他?此時的唐小舟,哪裡是這些話所能勸解的?她越這樣說,他越感到鬱悶,又不能將心中的塊壘吐出來。酒入愁腸,鬱結就更加牢固。一瓶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已經醉了。
孔思勤感覺到了他的醉意,提醒他,是不是別喝了?
他說,我沒事,我可是一斤的量。
孔思勤以為他真的沒事,陪著他將那瓶酒喝完了。
唐小舟還要酒喝,孔思勤才真正意識到,他是真的醉了,無論如何,不讓他再喝。
唐小舟倒也沒有堅持,結了賬準備離去的時候,走路已經有些不穩。
孔思勤只好攙著他往外走。出門下了樓,車肯定是不能開了,孔思勤問他,是去我那裡,還是送你回家?
他說,我不想回家。
她說,那去我那裡,不過我那裡很簡陋。
他說,你把我扔在這裡,我就睡在這裡。
孔思勤說,你睡這裡,明天肯定上報紙的頭條。
好不容易到了孔思勤的住所,這是一套單身公寓。辦公廳因為沒房子給她安排,便給她報五百元租房費,她自己貼了三百,租下了這套單身公寓,看上去還不錯,乾淨整潔,裡面掛了很多飾物,很溫馨。唐小舟醉眼朦朧,當然看不到這些,進門之後,倒在了她的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睡了一覺醒來,睜開眼一看,不知身在何處,只見自己睡在一間很小的房子裡,房中瀰漫著一股很淡的香水味,一盞桔黃色小燈,有一種夢幻般迷離的感覺。他覺得頭有點痛,嗓子乾澀,胸中有一種火辣。他能想起的是,昨晚喝了酒,卻一時未能想起跟誰喝酒或者喝了多少。他想找水喝,翻身而起,動作大了點,驚動了睡在沙發上的孔思勤。
孔思勤一下子坐起來,對他說,你醒了?
看到燈光朦朧之中的孔思勤,唐小舟想起了兩人喝酒時的情景。至於後來是怎麼回事,他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又是怎麼睡下的,鞋襪之類是怎麼脫的,他想不起來了。
她走到床邊,彎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問她,好點了嗎?
他是坐著的,而她站著,身上穿的是一件很薄的睡衣。睡衣很鬆,就在她彎腰的那一刻,乳房的輪線,完美地呈現在他的眼前。儘管她躬身的時候,身體擋住了光線,她的整個胸脯,幾乎看不到光,以至於乳房的輪廓,呈現一種幽暗的黑色,不過,燈並不在她的正面,恰好有一點微弱的光從側面穿過她的睡衣,斜斜地照在乳房的側面,令那部分弧線,顯得如此的觸目驚心。
他說,有水嗎?我想喝水。
她轉身而去,說,我估計你醒來要喝水,我涼了開水。
他看清了,這是一間單身公寓。公寓被隔成了兩部分,進門是一個小空間,中間是一扇推拉的鋁合金玻璃門,門的另一邊,應該是廚房和廁所。孔思勤走去的地方,正是廚房。他是第一次這樣看著她的背影,背部的一大半是裸露的,整個上肢,有一種向上伸展的感覺,就像一隻蝴蝶,震動著翅膀向上飛。他突然明白,有些女人,背部曲線最為生動優美,而有些女人,從背部看,非常埋汰,關鍵就在這個向上或者向下的趨勢。向上則挺拔流暢,向下則不夠伸展,顯得收縮,自然就少了張揚和釋放。因為睡衣很簡潔,她的腰部曲線非常清晰,細細的,隨著腿部的運動,輕微地扭動著,很有韌性。腰部以下,線條又開始奔放,到了臀部,便開始膨脹,像是兩瓣綻開的蓮花。
孔思勤將水端來,不是遞到他的手裡,而是直接送到他的唇邊。
唐小舟彎下身,用嘴接了杯沿,大口地喝著。孔思勤為了看清他喝下去的進度,身子向前勾著,頭偏向一邊,努力看著杯子。她不太可能望到杯子裡的情況,卻本能地做出這樣的動作。到了後來,杯子傾斜的斜度,不夠唐小舟喝水的進度,他伸出自己手,托著杯子,手就和她的手握在了一起。
水喝完了。她略顯猶豫,還是將手和杯子一起抽出來。她問,還喝嗎?
他說,剛才好像全世界都著了大火,不過現在火已經澆滅了。
她將杯子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又回到沙發,躺下來之前說,再要喝,你叫我。
唐小舟見她躺了下去,頭對著他,烏黑的長髮,耷在沙發上,有一些髮梢吊在沙發的扶手上,如黑色的瀑布。他有些不忍,說,你睡床吧。
她問,你呢?
他說,我睡沙發。
她說,那不行,沙發太短,你的腳伸不直。
他說,你還是睡床吧,這樣我的心裡會不安,根本睡不著。
她想了想,說,那你也睡床。
他說,我還是睡沙發吧,我怕我管不住自己。
她從沙發上起來,走到床邊,坐下來,說,上帝派我來考驗你。
第十六卷 神秘而來的調查組 神秘而來的調查組18www.5uxiaoshuo.com 他說,上帝太殘酷了,我怕我經不起考驗。
說著,他將腳往床下放,低頭去找鞋,準備去沙發上睡。她一把將他從背後抱住,說,我不讓你去。
他猛地愣住,一陣衝動如潮水般洶湧而來。他努力地控制著自己,說,我先去洗個澡。
她猶豫了一下,鬆開了他。
他穿好了鞋,站起來,向衛生間走去,準備洗澡。進了衛生間才發現,裡面沒有拖鞋。他拉開衛生間的門,見她站在門口。
他問,有拖鞋嗎?
她說,我這裡沒有男人用的東西。
他輕輕地哦了一聲。她說,不過,你可以用我的,只要你……她側過身子,從他的腑下鑽過,走進來,對著洗臉架上的毛巾說,這個是洗臉的。又指另一條說,這個洗澡,那個是揩腳的。
她站在他的前面,頭部擺動的時候,頭髮被輕輕甩動,髮梢劃過他的身體,像一陣風吹過。儘管他一直想克制,終於還是控制不住,雙手伸出,從背後抱住了她。她先是全身震了一下,卻不動。
她說,那為什麼沒有?肯定不是為了鍛煉自己的忍耐力。
他含糊地說,不是。
她說,你怕我需要你交換?
他說,不是。
她說,你很理性,其實我也很理性。
他說,嗯。
她說,可是,你忽視了一點,你需要,我也需要。
他一把將她抱住,緊緊的,似乎只要一鬆手,她就會從他身邊溜走一般。他說,我現在後悔了。
她猛地轉過身來,讓自己的胸部,緊緊地貼著他。她將自己的頭抬起,貼上他的臉。她的臉轉動著,讓火熱的唇在他的臉上劃過一道輪線,準確地落在他的唇上。
他微微偏過頭,以便能有一個更適合的角度。他吻住她,用力地吸吮,彷彿想將她生吞下去一般。
她說,我給你,我早就想給你了。
他突然覺得全身的某種東西發生了爆炸,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體內膨脹。他猛地將她抱緊,她輕輕地往上跳了一下,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脖子,雙腿勾住他的背,整個人懸空了。他沒有弄明白,到底是自己把她抱起來的,還是她跳起來,他擔心她會跌下去,不得不用力托住了她。
她說,快點,要我。聲音顯得有點顫抖。
他抱著她,向前跨了半步,將她的後背頂在牆上,以便自己有更好的角度。
噴頭的水向下射著,淋在他們的身上,酣暢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