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中山西路中心加油站已被荷槍實彈的公安人員和武警戰士團團圍住,一枝枝微型衝鋒鎗的槍口從周圍建築物的隱蔽處伸出來,冷冰冰地瞄著加油站內的一台桑塔納2000型出租車。出租車是銀灰色的,八成新,大燈開著,前後車窗緊閉,車內是什麼情況不得而知。幾支水銀燈亮著,把加油站映照得如同白晝。
葉子菁一趕到現場就注意到,情況相當糟糕:這個加油站正處於市中心商業區,東側是進出口公司商場,西側是大香港海鮮城,正對面是十六層的市交通銀行大樓,斜對面是十五層的華聯商廈。如果蘇阿福狗急跳牆,真的引爆隨身攜帶的炸藥,在加油站搞一次大爆炸,後果將不堪設想,很可能是又一個「八一三」。
交通銀行大樓和華聯商廈之間有條寬不過五米的小街,伍成義的指揮車和十幾輛追捕警車全停在小街內。也許是出於隱蔽的考慮,小街上的路燈全關閉了。葉子菁在一個警官的引導下,繞過對峙的中山路,穿過一條小巷,找到了指揮車前。
伍成義、江正流和政法委田書記在指揮車前站著,都是很焦慮的樣子。
見葉子菁到了,伍成義眼睛一亮,像見了救星似的,第一個迎了上來:「葉檢,你可到了!先說明一下:不是到了這一步,我們不會考慮蘇阿福的要求,半夜三更叫你來!我知道,你去見蘇阿福危險很大,可我們真沒啥更好的辦法了……」
葉子菁忙打斷伍成義的話頭:「別解釋了,說情況吧,都是怎麼回事,啊?」
伍成義點了點頭,介紹起了情況:「是這麼回事:我們不是對蘇阿福布控了嗎?有個點就在蘇阿福家。我們以為蘇阿福不太可能冒險回家裡,沒想到,這個蘇阿福還就大膽跑回家了!沒進家門,在富豪花園小區門口就被我們布控的同志發現了。這傢伙一看情況不對,劫了一輛出租車,搏鬥中開槍打死了司機,開著出租車和我們滿城打起了游擊。在中山西路幾乎就要追上了,他偏又逃進了加油站!」
政法委田書記陰著臉,很惱火地批評說:「還說呢!老伍,我看今天全怪你!你傻追啥呀?明明發現蘇阿福有槍,有炸藥,又殺了人,怎麼還下令不准使用槍械?在富豪花園倒罷了,看著他沖加油站了,為啥還不予以擊斃?你玩遊戲啊!」
江正流賠著小心解釋說:「田書記,這也不能怪伍成義同志。你知道的,蘇阿福可是『八一三』大火案的重要犯罪嫌疑人啊,許多瀆職受賄線索可能都和蘇阿福有關,真擊斃了,許多線索就斷了,我們公安方面只怕也說不清哩……」
葉子菁沒想到江正流會替伍成義做這種解釋。伍成義不願擊斃蘇阿福,要留個活口把受賄瀆職案辦到底是很自然的,江正流怎麼也突然變了?這位最聽招呼的公安局長怎麼也不聽招呼了?按情理推斷,江正流應該最希望看到蘇阿福被擊斃,蘇阿福被擊斃了,周秀麗和他的後台王長恭就安全了,江正流這該不是在演戲吧?
江正流卻不像演戲的樣子,態度口氣都很誠懇,還挺難得的為伍成義擔起了責任:「田書記,這個責任該由我負。我在電話裡和伍成義同志打過招呼的,蘇阿福一定要活捉。即便今天讓他意外逃掉了,也不能打死,逃掉總可以再抓嘛……」
田書記聽不下去了,手一揮,沒好氣地訓斥道:「正流同志,你不要說了!你再說也是失職。你,伍成義,還有你們公安局!你們說得這些理由都對,可在這種極其嚴重,極其危險的情況下就都不是理由了!你們看看這事鬧的,啊?加油站油料滿庫,四十噸汽油,加上三十噸柴油,一旦爆炸,周圍華聯商廈、交行大樓、進出口公司商場,還有大香港海鮮城全完了,我們長山市又要來一回震驚全國了!」
葉子菁完全理解田書記的焦慮心情:作為主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真要出了這種大爆炸,他是難逃其咎的。這位政法委書記為此發火,要求擊斃蘇阿福也都在情理之中。可又覺得公安局有些冤,便也賠著笑臉解釋說:「田書記,這我也得說點情況:不使用致命武力,也是我們檢察機關一再要求的……」
田書記根本不願聽:「好了,好了。子菁同志,你就不要再替他們開脫了,這是他們的事,和你檢察院無關!你和你們檢察院提什麼要求都可以,具體怎麼做他們兩個局長應該知道!今天這件事處理得好,不造成爆炸後果算他們幸運。如果造成嚴重後果,市委、市政法委一定嚴厲追究公安局的責任,就這話!還有,我再強調一下:對蘇阿福這種不顧一切的亡命之徒,必要時堅決予以擊斃!」
葉子菁忙道:「田書記,您先別急,蘇阿福不是要見我嗎?我去談談看吧!」
田書記看著葉子菁,遲疑起來:「這事我一直在嘀咕呢!犯得上再搭上你一個女檢察長嗎?子菁同志,你想想,蘇阿福已經殺了一個司機了,又是炸藥又是槍的,看來是有準備的!是不是就不要見了?讓我們的狙擊手伺機擊斃吧!」
伍成義看了看葉子菁:「田書記,我……我估計蘇阿福是有什麼大事要說!」
田書記想了想:「我看,如果一定要見的話,最好還是你們兩個公安局長去一個,子菁畢竟是女同志,自衛和防範能力都比較差,也沒有和歹徒周旋的經驗。」
伍成義苦著臉,搓手歎氣道:「田書記,我……我們也不想讓葉檢上啊,你趕來之前,我和江局長就在電話裡和蘇阿福說了,我或者江局長去和他談,他說啥也不幹啊,把話說絕了,就要見葉子菁檢察長,張檢、陳檢這兩個副的都不行!」
葉子菁便也說:「看來蘇阿福是有什麼大事情要舉報,我還是見一見吧!」
田書記頭腦很清醒:「這只是一種可能性,我看另一種可能性也是存在的:蘇阿福完全有可能在子菁同志接近後引爆炸藥!我們必須想到蘇阿福對我們檢察機關和子菁同志的仇恨情緒!」
這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伍成義和江正流看著田書記,都不好說話了。
葉子菁這才說了心裡話:「田書記,你說的這種後果我也想到了。一路向這裡趕時,我就在想:蘇阿福是不是臨死還想拉個墊背的?可不去也不行,不去就是我的失職!不要強調什麼男同志、女同志,我就是個檢察長,檢察長的職責要求我在這種時候必須站出來!」略一沉思,又說,「田書記,在這種情況下,女同志去倒也有個好處,能緩解緊張情緒,我覺得只要去了,主要就不是防範和自衛,而是要想法緩解緊張情緒,讓蘇阿福的精神鬆懈下來,把出租車開離加油站……」
就在這時,伍成義的手機響了。
伍成義看了看手機號碼,通報道:「又是蘇阿福!」
葉子菁伸手要奪手機:「給我,我和蘇阿福親自說!」
田書記一把攔住了:「等等,先讓老伍應付著!」
伍成義打開了手機,又和蘇阿福周旋起來:「是我,伍成義!蘇老闆,你別這麼著急嘛,葉檢已經上路了,正往這兒趕呢!不是我們故意拖延,你想想,半夜三更把葉檢從床上叫起來,人家又是個女同志,哪會這麼快?蘇老闆,我還是那個話,如果你等不及,我或者江局長先去和你談好不好?我們都是老熟人了嘛!」
蘇阿福在手機裡高聲叫道:「伍局長,那我再給你們十分鐘,十分鐘後葉檢還不過來和我見面,我就引爆炸藥,再給你們來個『八一三』!別指望開槍解決我,只要你們槍聲一響,這個加油站就完了。你們知道的,我反正是不想活了!」
伍成義還想說什麼,蘇阿福那邊已關了機。
葉子菁覺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蘇阿福在加油站多呆一分鐘,危險就多存在一分鐘。於是,對伍成義道:「伍局,通知蘇阿福吧,就說我到了,現在過去!」
田書記仍不同意:「別急,我先打個電話向唐朝陽書記和林市長匯報一下!」
葉子菁聲音帶上了哭腔:「田書記,到這種時候了,咱們還匯報什麼啊?等我們匯報清楚,唐書記和林市長趕過來,只怕蘇阿福已經把加油站炸掉了!」
田書記這才認可了面前可怕的事實,長長歎了口氣:「好,去,那就去吧!」指示伍成義道,「通知蘇阿福,就說我這個政法委書記到了,我來和他談!」
葉子菁既意外,又感動:「田書記,這可不行,蘇阿福要見的是我檢察長!」
田書記不睬葉子菁,粗聲粗氣道:「老伍,就這麼和蘇阿福說!」
然而,蘇阿福斷然否決了和田書記對話的可能性,得知葉子菁到現場後,堅持要和葉子菁談,要求葉子菁不得攜帶武器,雙手舉在頭上,一個人慢慢走過來。
這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即便是死亡之路,葉子菁也必須挺身而出了……
三十七
死亡的陰影無法擺脫,危險和意外分分秒秒都可能發生。葉子菁知道,現在她身後是一枝枝微型衝鋒鎗的槍口,狙擊手全處於高度緊張的待命狀態,不論是蘇阿福的驚慌妄動,還是任何一個狙擊手的敏感反應,都可能給她帶來致命的危險。從黑暗的小巷慢慢走向加油站時,葉子菁又注意到,進出口公司商場巨大的石獅子後面,大香港海鮮城二樓窗口,也貓著伏擊人員,一個立體交叉的火力網已經形成。
水銀燈將加油站映照得一片白亮,桑塔納出租車雪亮的大燈像巨獸的眼睛,直愣愣地迎面掃視過來。葉子菁在頭上地下兩處光源的強烈照射下,一時間精神有些恍惚,覺得面前這一切都不太真實,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個睡夢中,正在睡夢中飄遊。
現在是凌晨三時二十分,長山這座城市在睡夢中,千萬個和平家庭在睡夢中,如果她不做這個檢察長,不承擔一種法律和良知賦予的職責和使命,也應該在一個不無溫馨的睡夢中。睡夢中不會有一枝枝子彈上膛的槍口,不會有隨時可能發生的大爆炸,也許會有女兒小靜。十幾天前她還夢見過小靜幼時牙牙學語的情形,小靜幼時想像力挺豐富,有一次吵著讓黃國秀去買一頭熟奶牛,說是養在陽台上,既能每天早上擠熱牛奶給她喝,又能隨時割下熟肉讓她吃牛肉乾。黃國秀一聽樂了,抱起小傢伙高聲宣佈說,子菁,我們女兒提出了本世紀最偉大的一項科學構想……
真該給女兒,也給黃國秀打個電話,如果發生意外,也算留下遺言了!
哦,怎麼想起了這些?葉子菁,集中思想,打起精神,鎮定一些!你不僅僅是個母親,一個妻子,更是一個檢察長!是的,你正一步步走向凶險,走向死亡,可你不也正走向「八一三」大火案的核心事實嗎?一個長久困擾著你、折磨著你、讓你和檢察機關的同志們殫精竭慮的事實!從八月十三日到今天整整五十八天了,你渴望的,等待的,不就是這個重要時刻嗎?你一心想見的不就是這個蘇阿福嗎?
紛亂的思緒收攏回來,葉子菁鎮定自如地走進了加油站大門。
距離越來越近,出租車內蘇阿福的身影已清晰可辨了。
這時,出租車前車窗的玻璃搖下了半截,蘇阿福的聲音響了起來:「站住!」
葉子菁在離出租車只有五米左右的90號汽油加油機前站住了,語氣平靜地說:「蘇老闆,你不要這麼緊張,請放心好了,我說話算數,任何武器都沒帶!」
蘇阿福的兩隻眼睛出現在搖下的前車窗玻璃上方:「請你轉過身!」
葉子菁轉過了身。轉身時,動作緩慢,她估計蘇阿福是在檢查武器。
檢查了她的身後,蘇阿福還不放心,又要她撩開身上的西裝套裙。
葉子菁不幹了:「這不合適吧?如果對我這麼不放心,你何必要見我呢?」
蘇阿福遲疑了一下,讓步了:「好,葉檢,你過來吧,到車前門來!」
葉子菁走到前車門旁,馬上透過半開著的車窗看到了一幅在電影電視裡見過的畫面:蘇阿福腰間束著一圈礦用炸藥和電雷管,握著一枝土製仿六四式手槍瞄著車窗外的她。蘇阿福此刻顯然處於高度緊張中,一頭一臉的汗水,半個上身趴在方向盤上,把握方向盤的那隻手在索索發抖。目光和她相撞的一瞬間,蘇阿福本能地把槍口抬高了,葉子菁真擔心槍會走火,如果走火,這粒子彈將擊中她的腦門。
葉子菁鎮定地和蘇阿福商量:「蘇老闆,你看這車是你開還是我開啊?」
蘇阿福有些意外,怔了一下,問:「你開?葉檢,你也會開車嗎?」
葉子菁笑了笑:「當然會開,還不是C照哩,我三年前就拿了B照!」
蘇阿福遲疑著:「葉檢,你想玩花招的話,這個加油站就是咱們的墳場了!」
葉子菁點點頭:「你放心好了,我來給你開車,你說到哪裡就到哪裡嘛!」
蘇阿福又是一陣遲疑之後,才讓葉子菁坐到了駕駛位置上。
坐到駕駛位置上後,蘇阿福手上的槍口及時抵了過來:「葉檢,委屈你了!可我這也是沒辦法!你馬上用手機給伍局長打個電話,把你看到的情況再和他說一下,告訴他:我可沒說假話,我腰間這兩根火線一搭,咱們和加油站一起完蛋!」
葉子菁笑道:「蘇老闆,沒這個必要了吧?伍局長如果不相信你的話,可能早就下令讓手下人動手了!」說罷,故作輕鬆地問,「蘇老闆,我們現在去哪裡?」
蘇阿福並不糊塗:「去哪?我哪裡也不想去!還有哪裡比這裡更好?葉檢,你少給我來這一套,快給我打電話,就給伍成義打,你說話比我說的頂用!」
葉子菁想想,覺得這個電話打了也好,便把電話打了。說是蘇阿福的確有槍,有炸藥,隨時有可能引爆加油站。最後,話頭一轉,故意說:「……伍局,蘇老闆情緒還好,可能想出去轉轉,建議你們不要阻攔,我在替蘇老闆開車哩……」
蘇阿福沒等葉子菁說完就奪過手機關了機:「我說要出去轉了嗎?我剛才說過了,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呆著了,呆在這裡,他們誰也不敢對我貿然動手!」
葉子菁似乎大惑不解:「哎,蘇老闆,那你還問我會不會開車?」略一停頓,和氣地勸說道,「我看,我們最好還是盡快離開這裡吧!他們不對你動手,你也不會當真引爆炸藥。但是,危險還是隨時有可能發生啊!你應該知道,加油站是高危場所,不能使用手機的,這麼頻繁地用手機通話,就不敢說不發生意外啊!」
蘇阿福根本不聽,突然狂暴起來:「少廢話,真發生意外就是命該如此!」
葉子菁不好再說下去了,於沉默中緊張地盤算起來:如果自己不顧生命危險,把車強行發動起來,衝出加油站,是不是有可能最大限度地降低爆炸的後果?檢察院目前的工作用車主要是桑塔納,她時常自己開,對桑塔納的性能比較清楚,這種車提速比較快。葉子菁根據經驗估計,在發動機成功發動起來的情況下,她就是中了彈,只要死死踩住油門,也有可能將車開到三十米外的中山西路上。這麼一來,炸毀的將只是這輛車,加油站應該能保住,周圍建築物也不會遭受太大的破壞。
當然,這是在萬不得已情況下的最後努力,目前還沒到這一步。
心裡有了這個底,葉子菁愈發沉著了。沉默片刻後,問蘇阿福:「蘇老闆,你今天半夜三更叫我來,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想和我說吧?那就說吧!啊?」
蘇阿福情緒很不穩定,仍在狂暴之中:「我他媽的又後悔了,不想說了!」
葉子菁也不勉強,笑了笑:「那麼,總得說點什麼吧?」
蘇阿福態度多少好了一些:「這個,就說說你吧,你葉檢怎麼就敢來?」
葉子菁一聲輕歎:「職責使然,不能不來嘛,不存在什麼敢不敢的問題!」
蘇阿福道:「這我服你,你這個女檢察長膽子不小!哎,來時你想了些啥?」
葉子菁說:「想了些啥?很簡單,就是盡可能地減少損失。蘇老闆,你很清楚,『八一三』這把大火一燒,一百五十六人送了命,長山不能再來一回『八一三』了!」
蘇阿福問:「就沒想到點別的?當真這麼公而忘私,奮不顧身?我不信!」
葉子菁挺動感情地說:「都是人嘛,何況我又是個中年女人,想得當然不少。不瞞你說,一路向你走過來時,我就想到了我女兒,總覺得虧欠女兒的太多。這些年,我一直忙工作,沒個白日黑夜,對女兒關心照顧得都很不夠。小時候,她老吵著要媽媽抱抱,我卻沒有多少時間抱她。現在想抱也抱不了了,女兒轉眼間就長成大姑娘了,個子比我還高哩!哎,蘇老闆,你是兒子還女兒啊?」
蘇阿福緊張的神情鬆弛下來,回答說:「是兒子,淘著呢!」
葉子菁發現了對話的可能,語氣平和地繼續說了下去:「我女兒叫黃小靜,正上高中,高二,也夠我煩的!這孩子對目前應試教育有明顯牴觸,偏科問題嚴重。數學竟然不及格,還自我幻覺良好,瞞著我和她爸,這賬我還沒和她算呢!」
蘇阿福得意了:「我兒子叫蘇東堤,正上高三,別的不行,就是數學好!」
葉子菁很有興趣地問:「哎,怎麼叫蘇東堤?聽起來像蘇東坡的弟弟!」
蘇阿福說:「對,就是比著蘇東坡起的名,我起的,他東坡,咱就東堤!可這小子白佔了個東堤的名,語文就是不行,尤其是作文。有一次,老師讓他們寫作文《我的爸爸》,他倒好,開頭說,我的爸爸是個大頭,一腦子的壞水……」
葉子菁格格笑了起來:「我看很生動嘛,蘇老闆,你這腦袋還就是不小嘛!哎,你家那位蘇東堤小先生在哪個中學上學啊?」
蘇阿福道:「學校還不錯,省重點,市三中,不是考上的,花了我六萬哩!」
葉子菁說:「我家小靜前年考一中時也差了三分,花了我三萬,一年的工資獎金全搭上還沒夠,把我和她老爸都氣壞了,這孩子說得倒好,算是借我們的,還說她是只績優股票,日後將給我們豐厚的回報哩……」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葉子菁的手機。
本已鬆弛下來的氣氛又驟然緊張起來。
蘇阿福神情突變,手上的槍握緊了,用槍口指點著,要葉子菁接手機。
葉子菁打開手機一聽,是伍成義來問情況,心裡不無懊惱,覺得伍成義這個電話來得真不是時候,便對伍成義說:「現在情況很好,我正和蘇阿福談心呢!」
然而,合上手機後,情況就不好了,談心進行不下去了。
蘇阿福說:「葉檢,也許咱們都活不到明天了,你和女兒打個電話告別吧!」
葉子菁坦蕩地笑笑:「如果真是這樣,我倒建議你再去看看你家蘇東堤。」
蘇阿福兩眼時不時地掃著窗外:「算了吧,我就不存這個幻想了!」
葉子菁想了想,打起了電話。
這時,已是凌晨三時四十五分了。
電話鈴聲響了好半天,黃國秀才接了,一聽是她的聲音,就沒好氣地說:「子菁,你發什麼神經啊?也不看看是幾點?這時候找小靜!」又過了好半天,女兒小靜才在電話那頭迷迷糊糊叫起了媽:「媽,你是不是在和我說夢話呀?!」
葉子菁心想,如果她不顧一切發動汽車,將車開出加油站,被蘇阿福開槍打死,或者被炸藥炸死,她現在在電話裡說的一切就是遺言了!嘴上卻道:「小靜,你最好清醒一點,媽不是和你說夢話,媽睡不著,就想起你數學不及格的事了!」
和小靜說了幾句,黃國秀那邊意識到了什麼:「哎,子菁,你現在在哪裡?」
葉子菁看了看身邊的蘇阿福:「我正和蘇阿福老闆在出租車上聊天呢!」
黃國秀立即明白了:「子菁,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要……要報警嗎?啊?」
葉子菁十分平靜地道:「不必了,國秀,替我帶好靜靜吧!」說罷,果斷地合上了手機,將手機遞到蘇阿福面前,「你也該給你兒子蘇東堤說點什麼了吧?!」
蘇阿福一下子怔住了:「葉檢,你……你還真準備和我一起下地獄嗎?」
葉子菁這時已打定了主意,如果不能說服蘇阿福,她就要強行發動汽車,進行最後努力了。於是,收起了笑臉,厲言正色道:「蘇阿福,我今天敢到這兒來見你,就是做好了下地獄的準備,身為檢察長,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不過,我希望咱們都能死個明白:現在,你要告訴我,長山市究竟有多少貪官污吏收受過你和大富豪的賄賂?其中有沒有市城管委主任周秀麗?那片違章門面房到底是怎麼蓋起來的?敢於這麼違法無照經營,是誰在給你撐腰?這裡面有多少內幕?我們必須對歷史負責,對法律事實負責,讓那些該承擔責任的傢伙們把罪責承擔起來!」
蘇阿福被葉子菁的威嚴責問震懾住了,好半天沒做聲,握槍的手也抖了起來。
葉子菁緩和了一下口氣,又好言好語說:「蘇阿福,據說你是個很講哥們兒義氣的人,我今天應該說夠義氣的吧?明知道你帶著炸藥,可你要見我,我還是半夜爬起來見你了,希望你也能對我這個女檢察長講點兒義氣,把該說的都說出來,不要帶到地獄裡去!政法委田書記就在對面小巷裡,你可以在電話裡對田書記直接說!」
蘇阿福這才道:「葉檢,我服你,真心話,我他媽服你!今天我讓你來,並不是想害你,就是想舉報,舉報一幫烏龜王八蛋!我信不過公安局那幫人,包括他們局長江正流!舉報材料我已經寫好了,就在後座的提包裡,你現在就可以拿走!」
葉子菁揣摩著蘇阿福的心態,試探道:「我拿走這些材料後,你怎麼辦?」
蘇阿福道:「你走吧,別管我了,我是死定了,就準備死在這裡了!」
葉子菁勸說道:「蘇阿福,為什麼一定要死在這裡?難道說你的罪孽還不夠深重嗎?不說良心了,連點人性都沒有了嗎?這麼多家庭已經妻離子散了……」
蘇阿福不願聽:「葉檢,你走不走?我一旦後悔,你就走不掉了!」
葉子菁仍不願放棄努力:「蘇阿福,你現在真不能死!你的責任還沒盡到啊,你的舉報材料我們要一一核實,許多情況我們還要問你,你今天死了,你說的這幫烏龜王八蛋就會賴賬,就有可能得不到應有的法律懲罰。你既然舉報了,願意看著出現這種情況嗎?再說,你也該去看看你兒子,你今天還沒看到蘇東堤吧?」
蘇阿福顯然被打動了,沉默著,良久,良久。
葉子菁愈發誠懇:「蘇阿福,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給伍局長打電話,讓他們不要阻攔,我們現在就開車去看你兒子蘇東堤,你看好不好?」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過後,蘇阿福終於點了頭:「好吧,葉檢,你打電話吧!」
三十八
凌晨四時零八分,中山西路中心加油站的危險對峙結束了。葉子菁開著加滿了油的出租車,平安離開了加油站,一路馳往蘇阿福家所在的城東區富豪花園。
危機卻並沒有就此過去,又一輪緊張迫人的圍追堵截開始了。
葉子菁把車一開上中山路就注意到,她這輛車的前面是警車,後面是警車,各主要路口也停著警車,還有荷槍實彈的武警。據事後伍成義說,政法委田書記到底還是向市委書記唐朝陽匯報了。唐朝陽趕到現場時,她的車剛從加油站開出來。唐朝陽驚出了一頭冷汗,連聲說,要給葉子菁記功,記大功!而後,唐朝陽代表市委下了死命令:絕不能讓這部車再進入任何一個加油站,決不能讓車在市內人口稠密區和重要建築物近前爆炸。因此,伍成義和江正流商量了一下,擬定的方案是,將這部車逼到空曠無人的環城路上去,萬一爆炸,也把破壞和影響減少到最小程度。
然而,他們要去的目的地是城東富豪花園,那是蘇阿福三年前參與開發的一個房地產項目,樓高十六層,住著二百多戶人家,是典型的人口稠密區,況且,到那裡見兒子又是她答應了蘇阿福的。葉子菁不能不信守自己的承諾,便在電話裡極力爭取,要求伍成義命令沿途武警和警車不要阻止,為她這部危險的出租車讓道。
伍成義很為難,在電話裡說:「……葉檢,這恐怕不行,唐書記已經下了死命令,這部車絕不允許接近人口稠密區,萬一車在富豪花園爆炸,傷亡就太大了!」
葉子菁火了:「我現在還在車上,蘇阿福一家也住在富豪花園,再說,蘇阿福沒瘋狂到那一步,你們所說的萬一是不存在的,請你們讓路,給我一個機會!」
伍成義堅決不允:「葉檢,我現在真沒辦法,市委的命令必須執行!」
放下手機後,葉子菁心裡一陣發冷,一時間,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蘇阿福立即發起了感慨:「看到了吧?這種時候他們連你的命都不顧了!」
葉子菁卻很冷靜,看著道路前方,小心地開著車:「這也可以理解嘛,我的命不過是一條命,這部車真在人口稠密的地方爆炸了,那就不知是多少人的命了!」
蘇阿福搖了搖頭:「葉檢,可我們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啊!」
葉子菁歎著氣:「是啊,是啊,所以,一個人就要活得有意義,死得有價值!蘇阿福,我不相信你今天真就會和我同歸於盡,可就算你這麼幹了,我也不會後悔,我覺得我死得還算有些價值,起碼沒讓你把中山西路加油站炸掉,沒再來一回『八一三』嘛!我死後,人家會說,這個女檢察長盡心盡職了,把該做的都做了!」
蘇阿福受了感動,挺真誠地說:「葉檢,如今這世道,像你這種人不多了!」
葉子菁苦苦一笑:「總還有一些吧?!」見前面的道路又被武警和警車攔住了,扭頭問蘇阿福,「怎麼辦?前面又過不去了,我們看來只能上環城路了!」
蘇阿福已注意到了這個情況,想了想:「葉檢,你是好人,我不為難你了,你再打個電話給伍成義,讓他們把我兒子接到環城路上來,我們爺倆在那兒見吧!」
葉子菁有些愧疚了:「蘇阿福,對不起,我真沒想到今天會失信於你!」
蘇阿福動容地道:「這不怪你,今天是他們失信,不是你失信,我能理解!」略一沉思,又鬱鬱道,「葉檢,不是我這個人心眼壞,不知你想過沒有?也許有些傢伙巴不得你我同歸於盡,今天一起死在這部車上!」
葉子菁心裡一振:「蘇阿福,你說的這種可能性不是不存在,有些涉案的貪官污吏肯定不希望看到你我活著,給他們造成致命的威脅。但是,我認為今天他們下手的機會倒並不是太大,眾目睽睽之下,他們誰有這個膽量?哦,我打電話吧!」
這回電話一打,伍成義同意了,說是立即接蘇阿福的兒子過去,請他們指明詳細地點。葉子菁徵求蘇阿福的意見,蘇阿福說,就在環城東路收費站附近吧。
嗣後,出租車開始圍繞全長八十八公里的環城路兜圈子。
第一圈兜下來,蘇阿福的兒子蘇東堤還沒趕到環城東路收費站。
蘇阿福不敢讓車停下來,要葉子菁繼續開,葉子菁便開始兜第二圈。
這時,天色已濛濛發亮,路面上的過往車輛漸漸多了起來,葉子菁看了一下手錶,是凌晨五時十五分,心裡估計,這一圈下來起碼又是四十分鐘,那就是早上六時左右了,路上的車輛肯定會更多,因此,這場危險的遊戲必須盡快結束。
好在她已以自己的人格力量感召了蘇阿福,情況明顯開始向好的方向轉化了,蘇阿福和她同歸於盡的可能性不是太大,最多是見過兒子之後自殺。葉子菁估計,如果她因勢利導,工作做到家,說服蘇阿福向警方投降不是沒可能的。
於是,葉子菁一邊開車,一邊繼續做工作,和蘇阿福談他兒子:「蘇老闆,你怎麼和你兒子有這麼深的感情啊?明明知道有被捕的危險,還是大膽跑回家了!」
蘇阿福說:「這不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麼?葉檢,不瞞你說,我正在給東堤辦澳大利亞留學的手續,二十萬美元也準備好了,就是想見面和他交代交代!」
葉子菁似乎站到了蘇阿福的立場上:「其實你可以把兒子約出來見嘛!」
蘇阿福道:「這我想過,覺得不行,我家裡的電話肯定被監聽了,電話一打,正好自投羅網,只能冒險闖一下了!」略一停頓,又說,「我這次回家也不全是為了見兒子,還想從我老婆那裡拿些錢,整容花了十二萬,我手上沒多少錢了!有錢時不覺著,真沒錢了才知道難了,真是一文錢難死英雄漢啊!」
葉子菁故意問:「你有錢時朋友那麼多,這會兒就沒人向你伸把手嗎?」
蘇阿福「哼」了一聲:「伸把手?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葉檢,你知道嗎?一個多月前就有人要幹掉我了!媽的,想製造車禍撞死我哩,把我女朋友寧娟的富康車都撞壞了,我的鼻樑骨也磕在方向盤上磕斷了!要不我還不做整容手術呢!」
葉子菁判斷道:「這麼說,早就有人知道你活著?」
蘇阿福說:「那是,夜巴黎泳浴中心的王老闆他們都知道嘛!」
葉子菁問:「那麼,你估計是誰想幹掉你?」
蘇阿福搖搖頭:「這我估計不出來,你回去看看我的舉報材料就知道了,想幹掉我的人肯定不少,十個八個總有吧!葉檢,和你這麼說吧,我從經商到今天,就沒碰到過多少真正清廉的幹部,十三年來送出去的錢物不下一千萬!我材料上有名有姓的大小王八蛋共計四十八個,都在五千元以上,全夠上你檢察院立案標準了!都是用權勢壓我,卡我,主動伸手向我要的。我主動謝的,願意給人家的,還有那些五千元以下的主都不算在內!」
葉子菁極為震驚:「蘇阿福,你舉報的這四十八個都有證據嗎?」
蘇阿福說:「當然有!十三年前剛做生意時,我老婆管錢,她是會計出身,有記賬的習慣,公賬私賬記了五大本子。六年前,寧娟給我管公司的大賬,我老婆只管記私賬了,又記了兩大本子。我回家還有個目的,就想把這些賬本全拿走。」
葉子菁想到了周秀麗:「這四十八個人中,有沒有城管委主任周秀麗?」
蘇阿福想都沒想便說:「當然有她了,為那片門面房她勒了我三十萬哩!」
葉子菁一怔,加重語氣問:「勒了你三十萬?就是說,是周秀麗主動要的?」
蘇阿福說:「可不是麼?!開頭我送了十萬,周秀麗嫌少拖著不辦,後來又對我說,她要買房子還缺二十萬,我只好咬咬牙又送了二十萬過去!」說罷,惡狠狠罵了起來,「這個婊子養的女主任,真他媽的坑死我了!如果她當初不勒索我三十萬,不讓我蓋那片門面房,哪會燒死這麼多人?哪能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
葉子菁歎了口氣:「蘇阿福,你知道就好!根據事後消防部門的分析,如果不是那片門面房阻礙了消防車,死亡人數最多不會超過五十人,你違章蓋的這片門面房生生奪走了一百多條人命!蘇阿福,你自己說是不是罪孽深重啊?!」
蘇阿福承認道:「是的,葉檢,我他媽的該死,槍斃我一百次也不冤!可周秀麗也該斃了,這娘們兒不斃我不服!」又憤憤不平地說,「其實,我蓋的門面房還真不能算違章!我根本沒違章嘛,周秀麗收了我的錢,給鐘樓區城管委主任言子清打了招呼,主管副主任湯溫林經手給我辦了臨時占道手續,我還按規定給區城管委交了兩萬元的占道費!」越說越激動,「報紙上的消息我都看了,說我娛樂城無照經營,任何手續沒有,簡直是胡說八道!工商、稅務、消防、文化市場管理,所有手續我都辦了,一項不少!這幫人又是吃又是喝,誰少得我的好處了?事情一出,全溜了,拿老子一人頂罪!去他媽的吧,老子就是死了,也得讓他們陪著上刑場!」
葉子菁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本能地停了車:「蘇阿福,這都是真的?」
蘇阿福並沒注意到車已停下:「當然是真的,除了消防合格證暫時沒拿到手,其他證照全拿到手了,娛樂場所經營許可證是著火前一天拿到的!」
葉子菁追問道:「那麼,我們怎麼沒在失火現場發現這些證照啊?」
蘇阿福說:「不是還沒來得及掛出來麼!證照是娛樂城主管經理老趙去辦的,辦完後就放在老趙辦公室了,大火一起,老趙燒死了,證照估計全燒燬了!不過,我不怕他們不承認:證照我都複印了,原想和燒死的那位香港老闆談合資的……」
就在這時,身後的警車逼了上來。警車上,一枝枝槍口瞄上了停下的出租車。
葉子菁猛然警醒,將頭伸出車窗,衝著警車厲聲叫道:「不許開槍!」
警車上,伍成義的聲音響了起來:「葉檢,你們怎麼回事?」
葉子菁啟動著汽車,答了句:「沒什麼,伍局,我們環城東路收費站見!」
重新上路後,江正流的警告聲通過擴音機響了起來:「蘇阿福,我們希望你冷靜一些,保證葉檢察長的安全,如果葉檢察長受到傷害,你就是罪上加罪……」
蘇阿福冷冷一笑:「江正流他們巴不得一槍把我打死,殺人滅口哩!」
葉子菁又適時地做工作道:「所以,蘇阿福,你還就不要死!你的舉報太重要了,在此之前我們認定大富豪娛樂城無照經營,是因為沒有你持照的相關證據。請你相信,我這個檢察長和長山市人民檢察院沒有包庇任何犯罪分子的主觀故意!」
蘇阿福盯著葉子菁,探問道:「葉檢,就是說,對我舉報的這四十八個烏龜王八蛋,包括周秀麗,你和檢察院都會公事公辦,把他們送上法庭?是不是?」
葉子菁語氣堅定:「是的,一個也不放過,否則,我今天不會冒險來見你!」
蘇阿福仍不放心,語氣咄咄逼人:「葉檢,你現在可還沒看我的舉報材料啊,你知道涉及了多少大官嗎?在職和不在職的副市級就有四個,包括市紀委退下來的一位副書記和一位離休副市長,在職的兩位,一位副市長,一位市人大副主任!另外,還有八個處以上幹部,十幾個科以上幹部,可以說是天崩地裂啊!」
葉子菁心裡有數,如果蘇阿福舉報的都是事實的話,那將是一場巨大的政治災難,說它天崩地裂也不為過,可嘴上卻道:「我看沒這麼嚴重!說到底長山是人民的天下,不是那幫貪官污吏的天下!所以,蘇阿福,我希望你講點義氣,也講點良知,配合我們把這個反腐工作做到底,見過蘇東堤就向警方投降,好不好?」
蘇阿福思慮著,遲遲疑疑問:「葉檢,我這舉報名單上也有公安局長江正流啊,落到公安局手上,他們會不會幹掉我?我現在倒不是怕死,而是怕白忙活!」
葉子菁道:「這你放心,我是檢察長,我會做出萬無一失的周密安排!」
完全是出於對葉子菁和檢察院的信任,蘇阿福終於吐口同意向警方投降。
六時十分,出租車再次開到環城東路收費站附近,蘇阿福的兒子蘇東堤走了過來,鑽進了車內。蘇阿福對葉子菁說,要和蘇東堤單獨談十分鐘,請葉子菁離開。葉子菁擔心蘇東堤出意外,更擔心哪個別有用心的人趁機擊斃蘇阿福,堅持要留在車中陪同。蘇阿福明白葉子菁的意思,帶著哭腔向葉子菁承諾,自己絕不會亂來。
葉子菁提出:「如果這樣,請你把槍交給我,把炸藥取下來,好不好?不要給任何別有用心的傢伙製造開槍的借口!」
蘇阿福不太情願:「這一來,伍局長不讓我談完,馬上動手怎麼辦?」
葉子菁莊重地道:「我以人格向你擔保,讓你們父子倆談十五分鐘,而且,日後蘇東堤還可以來看你,我會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給你們父子提供方便!」
蘇阿福這才把手上的仿六四式手槍和身上的炸藥取下來,一起交給了葉子菁。
失去了全部威脅手段,蘇阿福最後叫了一嗓子:「葉檢,你是條漢子!」
葉子菁含淚笑了:「蘇老闆,你把我的性別搞錯嘍!」拍了拍蘇阿福的兒子蘇東堤的腦袋,「東堤,好好和你爸談談,不管有多大的問題,你爸還是你爸!」
蘇東堤已被面前這番情形嚇呆了,滿眼淚水,衝著葉子菁點了點頭。
嗣後的十五分鐘是平靜祥和的,蘇阿福和兒子蘇東堤在出租車內談了十四分零五十秒,談的是些什麼,不得而知;葉子菁只知道,父子二人拉開車門走出來時,全淚水滿面。
伍成義在一幫民警的簇擁下走到蘇阿福面前,親自給蘇阿福戴上了手銬。
蘇阿福在戴手銬時說了句:「伍局長,我今天是向葉檢察長投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