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回 韓世忠鎮江鏖兵
卻說兀朮走到平江,計點部下折了一半,奪去軍器糧食殆盡,謂眾將曰:「吾自南侵以來,未有如此挫刃。今世忠截住江中,吾等如何得脫?倘併力攻擊,無遺類矣。」孛堇阿赤曰:「世忠所恨惟在大王奪其中國金帛子女而去,大王可將所掠盡還之,問其借道出鎮江,世忠必允矣。」兀朮從其議,即遣人送還金帛子女,復添名馬數匹,差人來見世忠曰:「金主將送還所掠金帛子女,乞將軍假道以出,久後不失講和之好。」世忠怒曰:「兀朮死在目下矣,敢以利啖予哉!失此機會,虜賊得志,中原幾時可復,二聖如何得還?「叱謂來人傳語兀朮:「願降即降,願斗即鬥,他事無容議矣。」差人回,以世忠言報知兀朮。兀朮見世忠不許其請,奮勵其眾曰:「困獸猶鬥,寧肯束手就戮哉!」次日復整集人馬,出鎮江溯流西上,與宋軍交鋒。韓世忠引精兵邀戰。兀朮自揮戈而前。宋將蘇勝逕出迎敵,兩下喊鬥,金將孛堇阿赤率胡兵一擁攻進,霍武從北岸繞出敵後殺來,世忠妻梁氏親執桴鼓,部下軍士各要爭功,莫不奮勇向先。世忠艨艟大艦出金兵前後數里,擊柝之聲達旦。
兀朮軍四下受敵,死者無數,王鐵兒、張醜漢見宋兵勢大,駕小船與兀朮死戰,殺奔黃天蕩。紅日將落,世忠下令收軍。
兀朮領敗殘人馬屯紮黃天蕩,見四下儘是宋軍把截,窘促甚,因募本地人問更有何處出得鎮江。或謂之曰:「老鸛河故道原達鎮江,與建康大路相通,如今湮塞難行,若鑿之透接秦淮水,即可出矣。」兀朮聽得有此個去處,即令眾人鑿開老鸛河。虜寇齊用力,一夕渠成,凡三十里。兀朮引本部連夜走出秦淮,趨建康而走。比及韓世忠知之,虜寇離去七十里遠。部下欲促兵追之,世忠曰:「窮寇勿追,兵家所忌,可只四路絕之,兀朮自不敢渡江矣。」眾人得令,各分兵把守不提。
卻說兀朮既出了鎮江趨建康,見路上並無人馬攔擋,放心回還。不知哨軍已先報知岳飛,遣王貴、趙雲領三百人馬埋伏牛頭山等候。兀朮大眾來到牛頭山下,紮營寨,殺牛宰馬,犒賞番將,因謂曰:「若非彼人教吾計策,如何與若等得至此哉。」是夜無月,燃點燈燭,盡歡而飲。飲至夜半,兀朮諸將皆醉,各回帳幕歇息。王貴、趙雲引著手下俱穿青皂衣服,各有暗號,偷入營中,齊聲吶喊,復出寨外立定。兀朮醉中驚起,慌亂不迭,自相蹂踏,死者無數。近天明,遙聽牛頭山上金鼓喧天,喊聲震地,岳飛引兵從外殺將入來。兀朮急披掛上馬,提刀迎敵。岳飛怒罵曰:「不順天道虜賊,今來送死!」挺槍直取兀朮。兀朮舞刀交還,兩馬相交,鏖戰十餘合,兀朮力怯,撥回馬便走。岳飛驅兵掩殺,孛堇阿赤抵住一陣又敗。兀朮正走間,山坡後一彪人馬擁出,為首一員少年將,面如傅粉,唇若朱塗,手執八十斤鐵錘,乃是岳飛長子岳雲也。方一十二歲,勇冠諸軍,軍中呼為」嬴官人「。岳雲一匹馬跑出,截住兀朮。
兀朮大驚,番將王鐵兒曰:「主將勿慌,待吾擒之。」即舞棍躍馬,直取岳雲。岳雲拍馬與王鐵兒交鋒,戰上數合,岳雲賣個破綻,勒轡繞山腳而走。番將欺岳雲年幼,策馬趕去,轉過山坳,岳雲綽起鐵錘,望王鐵兒當門打落。王鐵兒翻身落馬,腦髓迸流,死在沙常岳雲復兵殺出,兀朮大敗,引部下窬山逃走。岳飛收軍下寨,眾將各上其功,斬番將耳帶金環者一百七十五級,生擒女真渤海漢兒將士四十五人,奪獲輜重馬甲甚多。岳飛重賞將佐,下令邀擊虜寇,勿與之再來。
卻說兀朮人馬折了大半,疾忙便要渡江,忽前面征塵蔽天,一起軍馬來到。兀朮驚歎曰:「前有阻兵,後又追迫,皇天何滅我之速也。」正欲自為死計,早有數十哨卒近前,內有認得是自家人馬,兀朮乃安。遣人探之,乃金撻懶聽知兀朮戰敗,自濰州遣孛堇太一引一萬胡兵,特來救援,不想在此相遇。兀朮見了孛堇太一,訴前後與宋將交兵,其實失利,辭氣婉曲,眾人莫不動容。孛堇太一曰:「韓世忠、岳飛鋒不可當,莫若出龍灣趨淮西而去。」兀朮曰:「江中進雲中,道路無阻。若趨淮西,各處宋軍邀截,幾時能達燕地。不如復引兵北渡,循建康而去,庶可前也。」孛堇阿赤曰:「世忠恃其武勇,我眾屢戰不利,今日人懷內懼,孰肯捨死交戰。」兀朮曰:「勝敗兵家之常,豈可逆料。今日與若等倍加用心,歸到金國,受應上賞。」眾番將只得進黃天蕩屯紮。
韓世忠聽知兀朮復欲渡江北去,即操練將士提防。時兀朮將兵分作南北安營,太一軍屯江北,兀朮軍屯江南。世忠分付部下:「兀朮此來,志在死鬥,諸將若遇敵,彼敗不可遠追,彼勝四面救援,緩緩困之,待彼食盡,一戰可破矣。」諸將皆曰:「敢不如將軍號令。」於是世忠喚過蘇勝曰:「與爾二千健卒,以海艦進泊金山下,預備鐵綆數百條,每條貫大鉤於上,待兀朮舟進,可引健卒出其背,每綞一綆,將其舟曳沉之。」蘇勝領計而去。又喚霍武曰:「爾領兵二千,埋伏江北岸,俟金兵交戰出,襲其營寨。」霍武引兵埋伏去了。世忠分撥已定。
次日,兀朮鼓噪而出。江中韓世忠擺開戰船,分海舟為兩路攻擊。只見金兵漫江填岸,鳴金桴鼓來到。宋軍江上船如箭發,與兀朮鏖戰中流。蘇勝引二千軍,將鐵綆放連江中,大鉤順撞著戰舟,便搭住不行。胡兵船重者,湍流滾入船內,船遇水滿即沉溺。番將慌亂,各跳上北岸奔走,墜落水中死者甚眾。
蘇勝乘勢掩殺,兀朮又大敗,棄舟走回黃天蕩。霍武截出,又殺一陣,奪其軍器旗鼓之類無數。自是虜寇喪膽,再不敢出。
兀朮窮蹙,引勃堇太一等隔江遙謂世忠曰:「君豈不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吾初到鎮江,即以厚禮相遺,本以中朝與金朝兄弟之邦,吾與將軍亦有諸侯之義也。何故苦要相逼,屢窘吾軍,實欲結成深隙耶?將軍若肯哀憐,收回大眾,與吾偃旗息鼓,得歸雲中,足見將軍恩義兼盡,威聲顯揚。胡人未必無後報矣。」世忠曰:「欲待收回人馬,放爾等渡江,還我兩宮,復我疆土,則可以相全。不然,今日之事乃王事也,肯容私乎。」兀朮語塞。孛堇太一曰:「將軍休恁的小覷吾眾,以謂無寸鐵在身乎。果不容渡江,亦在死戰,以決雌雄。論之強弱,未必遽至亡也。」世忠聽其言不遜,引弓欲射之。兀朮見勢不敵,引軍急馳去,回顧世忠海舟乘風使篷,往來如飛,謂部下曰:「南軍使船如使馬,豈奈彼何哉。」孛堇太一勸兀朮出重金募破海舟之人。兀朮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