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回 楊沂中藕塘大捷

  且說劉猊引一十萬人馬至淮東,韓世忠聞之,以重兵屯於鳳山。劉猊人馬不能前進,偏校嚴尤曰:「韓世忠部下精健,若與對敵,必無勝理。不如引兵趨定遠,乘其無備,或可以成功也。」劉猊然之,即引兵望定遠進發。哨馬報知楊沂中。沂中以兵五千進御,與劉猊前鋒遇於趙家坊。兩陣對圓,沂中橫刀勒馬於門旗下,大罵曰:「逆天狂黨,無故侵擾疆境,今日教爾死在目下。」劉猊大怒,舉刀直取沂中。沂中舞刀來迎。
  二馬相交,兵刃並舉,戰到二十餘合不分勝敗。對陣嚴尤見劉猊戰沂中不下,拍馬挺槍,特來助戰。沂中背後閃出統制吳錫,躍馬挺槍,抵住交鋒。兩下金鼓中,彼此俱有損傷。
  自是兩下一連放對二十餘日,未決雌雄。劉猊因糧餉不繼,與部下議曰:「我孤軍深入,倘沂中知吾軍士乏食,以兵襲之,何以當敵。不如今夜乘月黑引兵趨合肥,與劉麟會合而後進,斯保善後計也。」眾皆然之。劉猊與嚴尤、杜習分前後隊退回。
  探軍報知沂中:今有劉猊因軍餉不瞻,恐王師攻襲,今夜拔寨退去。沂中即下令軍中曰:「劉猊退去,必與劉麟兵合。若縱之去,其勢愈大。」分付吳錫曰:「此賊定由藕塘而去,爾可領精兵一千於藕塘中路,據山列陣,分二百人,各帶弓弩,埋伏樹林中前五里,候敵人來到,可徉敗引入彎路。吾以大軍截出,彼若死鬥,爾當急擊之。信炮起,著令二百弓弩一齊放矢。
  縱不能擒獲劉猊,亦須殺其大半人馬。」吳錫領計引兵前去預備,不在話下。沂中分調已畢,只留下空營,自率四千步騎,乘夜出藕塘追襲。
  卻說劉猊引本部人馬,拔寨離了越家坊地界,逕趨藕塘而去。將近平明,正抵藕塘中路。劉猊軍遙望見靠山旌旗捲舞,知有軍攔阻,即拍馬舞刀向前。正遇沂中部下統制吳錫,劉猊更不打話,舉刀直奔吳錫。吳錫舉槍交還。戰不兩合,吳錫勒馬望後便走。劉猊驅兵力追近五里,兩邊樹木叢雜,嚴尤曰:「吳錫武藝不出公子之下,藕塘路徑交雜,追至此,俱是山隘,倘有伏兵,何以當之?「劉猊亦大疑。才待令前軍退出,當頭一聲炮響,閃出一員大將,面如棗色,紫髯剛須,乃楊沂中也。舞刀躍馬,直取劉猊。劉倪不敢戀戰,刺斜殺出。嚴尤從後助戰。沂中引兵急追。劉猊走至樹林邊,一聲梆子響,林中二百弓弩一齊矢來,射死戰將杜習,人馬折其大半。劉猊與嚴尤、姚琮引敗殘軍馬望泗州而走。不十數里,路傍塵埃起處,二千軍攔住,為頭大將挺槍躍馬而出,乃宋將張宗顏,自泗州來乘背擊之,大殺一陣,死者不計其數。劉猊奪路而走,後面楊沂中與張宗顏兵合迤邐追襲。姚琮曰:「公子快走李家灣,吾敵住追兵。」劉猊引眾望李家灣逃走。姚琮勒回馬來戰沂中,只一合,措手不及,被沂中斬於馬下。沂中傳令曰:「賊人勢解,不可縱留。三軍有能擒獲賊首者,授以上賞。」眾人得令,各鼓勇爭先。劉猊望見後面喊聲不絕,與謀主李愕曰:「適見須將軍銳不可當,果殿前也?「愕曰:「此正是宋將楊沂中,公子可速走,不然禍及矣。」道尤未了,沂中一軍躍馬而至,叱之曰:「賊將早降,免受快刀。」劉猊驚慌不迭,與眾軍拚力死戰。沂中以精騎沖其肋,大呼曰:「賊破矣!」齊軍大敗,殺得屍橫滿野,血流成渠,遺棄盔甲旌旗無數。餘眾怖,請降者一萬人。劉猊不敢更向合肥,望汴京逃走。沂中探知劉猊去遠,與張宗顏收回軍馬,進駐於濠壽之間,與張俊軍會。是役也,沂中以五千之眾,退劉猊一十萬精兵,猊僅以身免,其功不在韓世忠下矣。後人有詩為證:
  羯鼓聲振動征塵,社稷微危厭用兵。
  喜見守臣全鎮宇,痛聞時主失汴京。
  旌旗指北英雄出,劍戟凌空虜寇平。
  莫謂羽書長奏捷,須憐父老望中興。
  且說劉麟部兵從淮西系三浮橋而渡,進逼濠壽。張俊以書約沂中屯兵廬州,邀其歸路。自以本部兵控連盱眙,深溝高壑堅守。劉麟大隊人馬進圍濠州,連營合肥境界,聲勢甚盛,人懷內懼。張俊羽書報於行在。高宗連日得報,見有光州逼於孔彥舟亦急,又聞劉麟攻擊濠州等處,張皇無措,因手敕命張俊催督沿邊軍馬於二處解調。詔下,趙鼎奏曰:「近日報到楊沂中有藕塘之捷,彼軍決不宜離淮泗,張俊非劉麟敵也。陛下須詔岳飛以兵乘東而下,則可以救各處急矣。」高宗准奏,即以敕書召岳飛起復,提兵東下。詔曰:敕岳飛知:卿奄遭內艱,倚注之深,良用震怛。然人臣大義,為國忘家。移孝為忠,斯為兩得。已降敕命,趣卿起復。宜體國事之重,略其常禮之煩。無用抗辭。即只舊服,乘吏士銳氣,念國家世仇,建立殊勳,以遂揚名顯親之義,斯孝之至也。故茲親筆,諒悉至懷。故敕。紹興六年六月初一日付岳飛。御押。
  岳飛在江州母墳所接了御書,焚香拜讀罷,嗚咽盡哀,復修表章,差人詣行在乞終母喪。表曰:草土臣岳飛札子奏:臣於四月十八日至江州瑞昌縣界,准樞密院奏勘會岳飛丁母憂,已降指揮起復,臣已具辭奏乞終制外,今月初三日准御前金字牌遞到尚書省札子,奉聖旨不允。令學士院降詔,仍不得再有陳請。依已降指揮,日下主管軍馬措置邊事者。伏念臣叨荷聖眷,過於山嶽。
  惟期盡瘁,庶圖報稱。緣臣老母淪亡,憂苦號泣。兩目遂昏,方寸亦多健忘。自度餘生,豈復尚堪器使。非敢獨孝於親,而於陛下不竭其忠。正謂災迍如此,不能任事。況臣一介武夫,若學術稍優,謀略可取,亦當勉強措置調發。
  臣於二者,俱乏所長。今既眼目昏眊,又不能身先士卒,賈作勇氣。苟不罄瀝血誠,披告陛下,則他日必致排擠,上辜委寄。伏望睿慈,研察孤衷,許臣終制。取進止。紹興六年六月初六日臣岳飛謹言。
  奏至行在,高宗盡將奏章封還,遣廷臣再三安復,又累降詔命催起。岳飛不礙已,泣辭母墓,委人掃祭,與男岳雲回至鄂州,整理人馬,望淮西進發。初,岳飛自收曹成、楊,凡六年皆盛夏行師,為炎瘴所侵,遂成目疾。又遭母喪,哭泣太過,及是疾愈重,所居用重絹遮明,不勝楚痛。因承詔起行,朝廷遣醫官皇甫知常、醫僧中印馳驛繼至,與岳飛療治,又遣內侍繼御札至軍前慰勞之。詔曰:敕:近張浚奏知卿疾目,已差醫官與卿醫治。然戎務至繁,邊報甚急,累降詔旨,使卿提兵東下。卿宜體朕至懷,善自調攝。其他細務,委之僚佐。而軍中大計,須卿決之。想卿不以微疾,遂忘國事。朕將親臨平江,卿並悉知之。故敕。紹興六年六月日付岳飛。
  岳飛接詔,不憚艱苦,方欲引兵北行,有統制張憲近前稟曰:「今麾下王俊小名王雕兒,前者平楊時推病不出,及聞大軍得勝,皆有升賞,獨無彼分,因口出怨言。有人傳來,被憲責之。今欲來招討處告我,乞大人示下。」飛曰:「既責了亦罷,若再推不肯出征,則以軍法按之。」張憲退出。岳飛以久息戎事,今又欲征進,遂大開筵席,犒賞諸軍,獨不與王俊即坐而飲。王俊受辱懷恨,自思:若我後日得半分權勢,必殺這匹夫。
《岳王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