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回 秦檜怒貶張九成
兀朮在汴探聽得岳飛回兵,知是秦檜之謀,大喜,欲分兵追擊之。左右曰:「岳侯機深智足,太子未可輕動。若追,恐墜其計也。」兀朮從其言。不數日,而河南新復府州皆為金人佔去。兀朮憂慮中原士民有懷貳心,與龍虎大王等計議。龍虎大王曰:「元帥宜置屯田法以處之,自能制其去,又可以充足軍餉也。」兀朮曰:「其法安出。」龍虎大王曰:「略效古制,凡女真及契丹之人,令其將本部徙居中州,與當地百姓雜處,計其戶口,以官田付之,使自播種,至春秋量給其衣服。如此重養之。若遇出兵時,則又給與錢米,安其室家。著令於界上築起壁壘,使村落間庶防宋人侵擾。此策正宜行在今日也。」兀朮聞之大喜,遂著其令以行。果是未數年間,屯田之所,自燕地至河南,及淮隴以北,俱有之矣。
卻說田思中回奏,高宗曰:「即今岳少保隨金牌御札,領軍還自郾城,令臣先回復奏。」高宗未下命,秘閣修撰張九成率廷臣喻攉、陳剛中、凌景夏、樊光遠、毛叔度等奏曰:「岳少保指揮所部,剋日恢復兩京。陛下正須手敕勉勵,使之得就此舉。深讎可雪,故疆可齲而信讒言,詔其班師,致使兩河忠義知朝廷不復用兵。將士解體,竟為南渡之偏安,可勝惜哉。」秦檜廷詰之曰:「昔公曾與趙尚書言金實厭兵,而張虛聲以撼中國。因奏聖上,道彼誠能從吾所言,則與之和,使權在朝廷。
公此言眾皆知之,今日何不成前言乎?「九成曰:「九成何為異議?特不可圖苟安耳。」檜復曰:「立朝須優遊委曲,方可保其位也。」九成曰:「未有枉己而能直人者。」高宗見檜與九成交論不已,因問九成曰:「朕今決意以和,卿可證其是非。」九成對曰:「敵情多詐,陛下不可不審。」高宗默然。
秦檜尤惡之,乃生枝節,奏貶九成為邵州知州。同時諫和議為非計者跡貶之,喻攉貶知懷安縣,陳剛中知安遠縣,凌景夏知辰州,樊光遠為閬州學教授,毛叔度為加州司戶參軍。由是中外緘口,再不復有諍者矣。
話分兩頭。且說撒離喝自涇州之敗屯鳳翔,及聞兀朮復失利於郾城,亦不敢出兵救應。哨馬報岳飛因朝廷降詔班師,諸路官軍亦將退回。撒離喝聞之,謂部下曰:「四太子日前手書,約出兵分岳飛之勢,今又被其所敗。既宋軍各抽回,正宜乘此機與四太子合兵,觀釁而動。」因遣鶻眼郎君等部領十萬人馬,從慶陽而出,直趨河池,至汴京不遠矣。即日旌旗遮天,盔甲鮮明,人馬望慶陽迸發。慶陽知府宋萬年聽得金兵來到,一面遣人往河池求救,自與幕賓蘇欽深溝高壑,預備拒守計。是時,撒離喝率眾抵延安府,將城圍了,令部下努力攻擊。總管趙惟清引軍士登城守護,見金兵連營數十里,勢不可當。撒離喝遣牙將張兆奴至城下招諭惟清。兆奴一騎馬至城下問曰:「趙總管何在?「軍士報知惟清。惟清從敵樓上見之,曰:「金將有何高論?「兆奴曰:「副元師令某來勸總管,目今大眾臨城,量爾一旅之師,焉能抗敵?不如開城納款,且免生靈身死鋒鏑,總管必有重用也。」惟清笑曰:「我宋臣矣,豈順胡人哉!」兆奴曰:「豈不聞漢之王陵乎?勢窮而降匈奴,得居大位,以保終身之計,漢人不以為怯。今公之強弱,比王將軍試以為何如?「惟清沉吟半晌,因謂之曰:「報知元帥,且緩攻城,待我與所屬議之。」兆奴領諾去了。
惟清至府中,與安撫使忠植等商議曰:「金人勢大難敵,吾孤軍在此,鄰郡聲勢不聞,莫若舉城降之,以保士民。」忠植怒曰:「總管是何言哉!朝廷以重任付君,遠邊之責,君宜自效。今撒離喝以逆犯順,直在我而屈在彼也。總管正須激勵部下,諭以忠義之志,出與交鋒,殺退金人。使不幸而有失,亦當背城一戰,與國共為存亡可也。何得自為屈膝謀哉!」惟清默然。忽階下轉過步騎彭虎厲聲曰:「忠撫使欲陷我等乎!」手執利刃,近前欲刺之。忠植亦抽劍來迎。二人正要相鬥,惟清起而勸之。忠植怒曰:「吾誓死不與爾逆賊兩立!」言罷踏步而出。彭虎恨之,是夜開城南門,詣金營納降。金兵乘勢入城,城中大亂,火光照天。彭虎引本部兵殺入忠植府中,正遇忠植走出,兩騎在東街廝殺。金兵四集,忠植不能支撐,被彭虎捉了,押來見撒離喝。撒離喝勸之同降,忠植罵曰:「逆天丑虜,吾撫使官也,肯降賊耶!」撒離喝叱令斬之。張兆奴勸曰:「元帥且寬其誅,可帶往慶陽城下招諭宋軍。」撒離喝從之,即將忠植監候了。次日,人馬離延安,直抵慶陽界駐紮。
宋萬年與蘇欽在城上觀望,見胡騎漫郊塞野而進。不移時,金陣中令胡將押過忠植,近至城下招諭。萬年與蘇欽見城下監著安撫使忠植,因大驚曰:「延安已陷矣。」二人面面相覷,計無所出。忠植即於城下大呼曰:「我太行忠義也,為虜所執,恨不能啖其肉,今使來招降,願公等督率將士,勿負朝廷,堅守城壁,以待郡鄰救援。」撒離喝聞之,怒詰曰:「吾意令汝招降,則免誅戮,尚敢出是言哉!」令胡兵剮其口。忠植乃披襟曰:「當速殺我,誓不從賊也!」遂遇害。撒離喝督令眾人攻城。城中困迫,萬年與所屬計議曰:「內無強兵,外無救應,雖固守無益也。」遂開城歸降。後人有贊忠植之死節,詩云:
草色初黃秋氣多,腥風特地動干戈。
龍蛇翻影旌旗列,霜雪凝光劍戟磨。
志士赤心凌碧落,胡人黃犬逐林阿。
慶陽城下英雄盡,千古忠魂聽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