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孟良盜回白驥馬 宗保佳遇穆桂英
次日,良謂贊曰:「汝且留在店中,我訪駙馬消息即回。」贊領諾。良遂裝作番人模樣,入駙馬府見四郎,道知本官染疾,求取藥品之事。四郎曰:「此間緝探者多,汝暫出,容吾思計求之,過幾日來取。」孟良領諾,仍復變形而出。
四郎思忖半夜,心生一計,忽大叫心腹疼痛,不能停止,瓊娥公主大驚,急令醫官調治,愈稱痛苦。公主慌張無計,間曰:「駙馬此痛不止,要用何藥可療?」駙馬曰:「我因幼年戰力過度,翩血留於心腹。往時得龍鬚燒灰調服,已好數年,不想今又發矣。」公主曰:「龍鬚中原可有,北番那有討處?」駙馬曰:「得娘娘龍發,亦可代之。」公主曰:「此則不難。」即遣人前詣軍中見蕭後,道知取龍發療駙馬之事。蕭後曰:「既駙馬得疾,此如可愈,我安惜哉?」遂剪下其發,付與來人而回。來人將龍發進入府中,駙馬取些發燒服之,其病頓瘥。公主大喜。次日,四郎以所剩之發藏下,恰遇孟良又來,便交付之。孟良接過,逕回店中,付與焦贊曰:「汝將此物先去,我幹事完日,隨即還矣。」焦贊領諾,帶龍發星夜出幽州去了。
只說孟良驀地入御苑,向琉璃井邊運下砂泥之類,將中眼填實,抽身出到馬廄下,正遇餵養番人在彼看守,孟良作番語云:「太后有旨,道此馬將用,著我牽出教場跨演。」守者曰:「請敕旨來看。」孟良早已假造停當,即便取出看驗。番人無疑,遂付馬與之。孟良騎出教場,勒走一番,近黃昏逃離幽州而去。比及番人得知,隨後追趕,已走去五十里程矣。
孟良偷得白驥馬,走了一夜,回到軍中,見鍾道士,告知幹完二件大事。道士曰:「不枉為楊家之部下。」次日,請主上龍鬚,均以龍發,按方醫治六使。一服便痊。
真宗聞道士醫好六使,不勝之喜,宣入帳中間曰:「汝願官職榮身,還是只圖重賞?」道士對曰:「貧道糜鹿之性,不願官職,亦不願旌賞。貧道此來,非但調理楊將軍,還要與陛下破此陣而去。」真宗曰:「卿若能建此功績,朕當勒名於金石,垂之不朽。」道士曰:「此陣變化多端,一件不全,難以攻打。容臣指示宗保行之。」帝允奏,遂以鍾道士權授輔國扶運正軍師,除御營以下將帥,並依調遣,不必奏聞。道士謝恩而退,來見六使。六使拜謝不已。鍾道士曰:「尊恙幸得安痊,貧道當與令嗣破此陣圖。」六使即喚過宗保,拜鍾道士為師。宗保拜畢,道士曰:「軍中調遣,還要這幾人來用。」宗保曰:「要著誰人?乞師父指示。」鍾道士曰:「令呼延顯往太行山,取得金頭馬氏,率所部來御營聽候。又差焦贊往無佞府,召八娘、九妹並柴太郡。再令岳勝往汾州口外洪都莊上,調回老將王貴。著令孟良往五台山,召楊五郎。」分遣已定,呼延顯等各領命而行。
卻說孟良前往五台山,來見五和尚,道知要破天門陣,乞下山相助之意。五郎曰:「前者澶州救吾弟回後,一意皈依1佛法,忘卻兵事。今日又來擾亂乎?」孟良曰:「此為國家大事,非由於已。師父可念本官勤勞,勿辭一行。」五郎曰:「北番有二逆龍,昔在漚州降伏其一,尚留蕭天佐在。除是穆柯寨後門有降龍木二根,得左一根,可伏其人。汝若能求得此木,與我作斧柄,則可成事。不然,去亦無益。」良曰:「既師父務要其木,小可只得往求之。」五郎曰:「汝就去索取此物來,吾當整備俟候。」
1皈(gui,音歸)依——原指佛教人教儀式,後泛指信奉佛教或參加其他宗教組織。
孟良即辭五郎,逕望穆柯寨來。恰遇寨主,乃定夭王穆羽之女,小名穆金花,別名穆桂英,生有勇力,箭藝極精,曾遇神授三口飛刀,百發百中。是日正與部下出獵,射中一鳥,落於孟良面前。良拾得藏之。行未數步,忽有五六嘍囉趕來,叫聲:「好好將鳥還我,饒你一死。」孟良聽得,停住腳步。噗羅近前,一齊發作,被良打得四分五裂而走。良又行得一望之地,嘍囉報與穆桂英,部眾追來。
良聞後面人馬之聲,知是賊兵趕來,取出利刃,挺身待之。一伏時,桂英大罵:「誅不盡的狂奴,敢來此處相鬧耶?」孟良更不答話,舞刀相戰。桂英舉槍迎之。二人在山腳下,連鬥四十餘合,盂良力怯,退步便走。桂英不趕,與眾人把住路口。孟良進退無計,謂嘍囉曰:「吾將射鳥還汝,開路放我過去。」噗羅曰:「汝來錯路頭,誰不知要過穆柯寨者,要留下買路錢?汝著無時,一年也不得過去。」孟良自恩有緊急事,只得脫下金盔當買路錢。嘍囉報與桂英,桂英令放路與過。
孟良離卻此地,逕回寨來見六使,道知五本官要斧柄,穆柯寨主難敵,又將金盔買路事訴了一遍。六使曰:「似此如之奈何?」宗保曰:「不肖與孟良同走一遭。」六使曰:「恐汝不是其敵。」宗保曰:一自有方略。」即日引孟良,率軍二千,來到寨外索戰。
穆桂英聽得,全身貫帶,部眾鼓噪而出。宗保曰:「聞汝山後有降龍木二根,乞借左邊一根與我,破陣事定之日,自當重謝。」桂英笑曰:「其木確有,贏得手中刀,兩根都拿去。」宗保大怒曰:「捉此賤人,自往伐取。」乃挺槍直奔桂英。桂英舞刀來迎。兩騎相交,二人戰上三十餘合,桂英賣個破綻,拍馬便走。宗保乘勢追之,轉過山拗,一枝箭到,宗保坐馬已倒。桂英回馬殺來,將宗保活捉而去。孟良隨後救應,寨上矢石交下,不能近前,良曰:「汝眾人勿退,須待思量著計策,救出小本官。」眾軍依言,遂屯紮關下。不題。
卻說穆桂英捉宗保入帳中,令嘍囉綁縛之,宗保厲聲曰:「不必用苦刑,要殺便殺。」桂英見其青年秀麗,言詞慷慨,自思:「若得與我成為夫婦,不在為人生一世。」密著嘍囉以是情通之。嘍囉道知宗保,宗保半晌自思道:「我要得他降龍木,若不應承,死且難免;莫若允其請,而圖大計。」乃曰:「寨主不殺於我,反許成姻,此莫大之恩也,敢不從命?」嘍囉以宗保之言回報,桂英大喜,親扶宗保相見,令左右整備酒醴相待。二人歡悅。
飲至半酣,忽寨外喊聲大震,人報宋兵攻擊。」宗保曰:「既蒙寨主不棄,還請開關與部下知之,以安其心。」桂英依其言,令噗羅開關說知,放孟良入帳中。良見宗保與桂英對席而飲,知是好事,乃曰:「小本官在此快活,眾人膽亦驚破。」宗保以寨主相顧之意道知。良曰:「軍情事急,當即回去,再得來會。」宗保欲辭桂英而行。桂英曰:「本待留君於寨中,既戎事倥傯1,只得允命/宗保徑出寨來,桂英直送至山下,似有不捨之意。宗保曰:「倘遇救應之處,特來相請。」桂英領諾而別。後人有詩贊曰:
甲士南來戰陣收,英雄到此喜相投。
非惟免禍成姻偶,從此佳人志願酬。
宗保率眾軍回見六使曰:「不肖交鋒,誤被穆寨主所捉。蒙彼不殺,又與孩兒成親,特來請罪。」六使大怒曰:「我為國難未寧,坐臥不安,汝尚貪私愛而誤軍情耶?」喝令推出斬之,左右正待捉之,令婆急來救曰:「我孫兒雖犯令,目下正圖大計,還當便宜放之。」六使曰:「遵母所言,權囚起於軍中,待事寧之後問罪。」孟良曰:「本官息怒,小本官結姻,誠不得已,特為降龍木之故,望赦其囚。」六使不允,逕將宗保囚下。
次日,良密人軍中見宗保曰:「適見鍾道士,言小本官該有二十日血光之災,在此磨折,只得忍耐。」宗保曰:「吾之心事,惟汝知之。穆寨主英雄女流,且軍中用得此人,必獲大利。汝再往見之,一者求降龍木,二者著他來相助。」孟良領諾,即日徑詣穆柯寨見桂英,說知本主特來相請,並要求取降龍木之由。桂英乃曰:「正待著人迎請汝主,我如何離得此地?速歸拜上小本官,再不來時,我部眾來斗也。」孟良聽罷愕然曰:「既寨主與小本官成其佳偶,正宜往軍中約會,何故出不睦之言?」穆桂英怒曰:「當日我少見識,被汝引去,今又來搖舌,若再說,試我刀利否?」孟良不敢應。退出在外,思忖一計道:「若不用著毒心,彼如何輒肯下山?」至黃昏左側,盂良密往寨後,放起一把無情火。正值九月夭氣,夜風驟起,霎時間煙焰沖天,滿谷通紅,穆柯寨四下延燒。眾噗羅大驚,齊來救火。孟良提刀入桂英寨內,將其家小殺去一半。比及得知來趕,卻被孟良砍伐降龍木二根,奔往五台山去了。
1倥傯(kongzong,音恐總)——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