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眾人定議,立李俊為暹羅國王,李俊再三謙讓,願以征東大將軍攝行國事。命欽天監選了黃道吉日,禮備儀齊,五更時分,同到金鑾殿。丹墀下,羽林軍擺定,殿上燈燭輝煌。國母換了吉服,南面而立,宣大將軍上殿。李俊戴金帕頭,穿絳紅蟒袍。關勝等俱是宋朝冠帶。大鴻臚序了班,鳴贊唱禮。國母命太監送上璽綬符節,李俊接了,供在龍案上。先拜了天地,轉身北向恭拜國母,國母回答半禮,李俊就西面而立。王進以下俱各四拜,大將軍也回四拜。花逢春、宋安平、呼延鈺、徐晟北向四拜,大將軍回答半禮。因通家子侄,受了兩拜。暹羅國舊日臣僚,俱北向四拜,大將軍受了。送國母進宮,然後南面坐了主位,王進、關勝等兩班列坐。命:
鐵面孔目裴宣為監察御史。
小旋風柴進攝暹羅國丞相事。
入雲龍公孫勝為國師。
神機軍師朱武為軍師,參贊帷幄。
混世魔王樊瑞為驅邪秉教真人。
浪子燕青為上柱國,贊畫一應機密。
撲大雕李應為度支使,掌管出入錢糧。神算子蔣敬為副使。
鐵棒欒廷玉為樞密使,總核兵馬,便宜行事。扈成為副使。
鐵口叫子樂和為參知政事,兼大將軍長史。
王進為都知兵馬使。
大刀關勝為前軍都督。
雙鞭呼延灼為後軍都督
病尉遲孫立為左軍都督。
鎮三山黃信為右軍都督。
美髯公朱仝為中軍都督。
聞煥章為國子監,總理學校。
聖手書生蕭讓為中翰,掌理誥敕、表章、文移等事。
玉臂匠金大堅為尚璽,掌理印信符節等事。
神醫安道全為太醫院。
紫髯伯皇甫端為御馬監。
鐵扇子宋清為光祿寺。
活閻羅阮小七為水兵都總管。
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為水軍左右正總管。
赤須龍費保、太湖蛟高青為防禦使,鎮守金鰲島。
卷毛虎倪雲、瘦臉熊狄成為鎮遏使,鎮守清水澳。
花逢春為駙馬都尉。
宋安平為翰林學士。
呼延鈺、徐晟為左右親軍指揮使。
轟天雷凌振為火藥局總管。
神行太保戴宗為通政使,兼觀風行人司。
獨角龍鄒潤為京城觀察使。
錦豹子楊林為巡綽五城兵馬使。
鬼臉兒杜興為鹽鐵使。
小遮欄穆春為屯田使。
小尉遲孫新為上林苑,兼提督館驛事。
母大蟲顧大嫂為大郡夫人,兼防護六官。
一枝花蔡慶為錦衣衛,掌一應刑名。
當下設官授爵,各供其職。暹羅舊日臣僚俱加升賞。大赦境內百姓,給復一年。又命戴宗傳諭二十四島。諸務已畢。有詩為證:
銷夏灣頭久息機,豈知鵬翮復高飛。
英雄自古無憑準,脫卻蓑衣換袞衣。
卻說李俊攝了暹羅國事,差戴宗到各島傳諭。那青霓島島長名喚鐵羅漢,獷悍自恣,不遵約束,欺馬賽真柔懦,不來朝貢,反與共濤結連,表裡為奸,欺凌各島。當日見傳到曉諭,心中大怒,道:「我這暹羅國自居海外,馬賽真畏怯無能,共濤丞相自該踐位,怎麼中國人來佔得?實是氣憤不過!」差人去接白石島屠崆、釣魚島餘漏天來,一同商量舉事。不一日,屠崆、餘漏天到了,鐵羅漢道:「我暹羅國二十四島,唯有四島最強。哪裡來這李俊,自稱征東大元帥,把沙龍殺了,佔了金鰲島。當時就要出兵與他報仇,那馬賽真無能的廢物,反與求和,招花逢春為駙馬。共濤丞相用薩頭陀為國師,去了馬賽真。前日有書來,許我三人併合二十四島,永作鄰邦。不知怎麼被李俊壞了,公然做暹羅國主,又來傳諭,要去朝貢。我們無拘無束慣的,低頭服小,如何氣得過?特請二位來商量,起兵奪轉暹羅國,意下何如?」屠崆、餘漏天道:「島長之言極是。我二人心中甚是不服,若島長起兵,我二人決聽約束。」鐵羅漢大喜,置酒相待。忽見報來:「黃茅島革鵬要見。」鐵羅漢連忙迎入,相見坐下。革鵬道:「我兩個兄弟都被李俊所害,要去日本國借兵復仇,你們是共濤丞相心腹之交,怎麼不思量與他雪恨?」鐵羅漢道:「正與青霓、白石二島長商議起兵。若得共事,日本借得兵來,一發妙了!」革鵬道:「日本國王久矣要吞併暹羅,我若去借,即刻興師。只要講過,暹羅歸了日本,金鱉島我要駐紮的。」鐵羅漢道:「共濤丞相原許我三人分這二十四島,今島長要駐紮金鰲,那二十四島作四股均分罷了。」革鵬道:「一言為定。我就去日本借兵,你三島準備器械、船隻,剋日取齊,不可遲誤。」當下歃血定盟,革鵬竟取路到日本。
那日本國乃秦始皇時,徐福到海中取長生不老之藥,帶有童男、童女、百工、技藝、醫巫、卜筮有數千人,因始皇暴虐,徐福避地於此,開創起來。其國在大海島中綿亙數千里,管轄十二州,多金銀珍異之物。其人雖好詩書古玩,卻貪詐好殺,又名倭國。那倭王鷙戾不仁,默貨無厭。十二州共有十萬雄兵,虎踞海外,高麗國與他附近,常過去搶掠,每想暹羅繁富之國,要來吞併。當下報有革鵬來借兵,著進來見。那倭王坐在錦裀繡褥之上,足有五尺多高,四個倭女姿容絕美,侍立左右,下面有一百倭丁,各執長刀,擺在兩旁。革鵬跳舞而拜,倭王問道:「你是哪裡人?借兵何用?」革鵬道:「本是占城人,有五千兵佔住黃茅島。那暹羅國王馬賽真死後,丞相共濤嗣位,有宋朝征東大無帥李俊興兵來奪。國師薩頭陀差人來救,我同兄弟革鵬、革鶤領兵去救援。不料共濤、薩頭陀、兩個兄弟都被所殺,現今踞住暹羅,設官授爵。這等施為,暹羅有二十四島,唯有青霓島鐵羅漢、白石島屠崆、釣魚島餘漏天不服,歃血為盟,要去興復。唯恐兵微將寡,敵他不過,我故特來借兵。若殺了李俊,那暹羅盡屬上邦,二十四島皆來朝貢。」倭王道:「我海外之邦,豈容中國人所佔!就差關白領一萬兵隨你去,必要殺那李俊,取暹羅國土。」原來關白是日本大將的官號,取每事都要關白他的意思,不是姓名。那關白身長八尺,勇力過人,領倭王令旨,點薩摩、大隅二州之兵,共是一萬,三百號戰船,祭旗開洋。其時九秋天氣,正是小汛,東北風順,便同革鵬到了青霓島。鐵羅漢接見,將牛羊酒米犒師。餘漏天、屠崆也到了,一同商議進兵不題。
卻說李大將軍和君臣料理國事,行人戴宗回來說:「青霓、白石、釣魚三島不服,要興兵復仇。」朱武道:「那三島是本國附庸,他若不服,煽動起來,我新造之國,不能安靖。門庭之寇,不可不征,必要遣將點兵,即去剿滅。」大將軍依言。正要發兵,只見水軍都督童威來到,說道:「革鵬結連三島到日本國借兵,倭王遣關白領倭丁一萬,戰船三百號,已到青霓島,大將軍須作速準備。」大將軍聽了,大驚道:「我這裡現兵不滿五千,如何抵敵?」朱武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先到海口結一水寨擋住,不可使他登陸。再差四枝兵遠遠埋伏,設計破他。」大將軍就差關勝、呼延灼、欒廷玉、李應為大將,樊瑞、楊林、孫新、穆春為副將,領兵二千,戰船一百號,紮了水寨。差阮小七、童威、童猛、朱仝、黃信、孫立、扈成、鄒潤分四路伏兵。自與公孫勝、朱武、燕青、呼延鈺、徐晟、凌振為中軍,扎一旱寨在城邊,留王進、花逢春守城。又遣人傳諭到金鰲島、清水澳,謹守地方。分撥已定,剛到城外安立寨柵,只見海面上烏雲的擁來,都是三島、日本的兵船。在五里路外也結了水寨,不出交戰。朱武看了道:「倭情最是奸詐,況且兵多,傳令水寨日夜防守,未可衝陣。」關勝等見傳到號令,只是謹守。一連四五日,兩軍並不交鋒。到三更時候,舵師叫道:「船上發漏了。」忙把灰麻等物去塞住。時,各船上俱是海水滾進,有半艙的水,修塞不住,船要沉下去。關勝叫快攏岸,都到旱寨裡。大將軍道:「戰船儘是堅牢的,怎的都發漏?」只得也扎一寨,相望對守。
原來是關白的計策,一萬倭丁,有五百名黑鬼在內。那黑鬼可以晝夜在水中,饑餒時就捕魚蝦生食。關白叫去鑿穿船底,海水滾進,使他扎不得水寨。這是梁山泊上水軍頭領的長技,反被他著了道兒。
到次早,報來:「關白、革鵬領倭兵北海上岸,把城圍了。」這暹羅國四面雖然都是大洋,只有南面離海三里陸路,其餘三面也有百里的,也有數十里的。那關白使黑鬼鑿穿了海船,逼他上岸,水寨中只留鐵羅漢、屠崆、餘漏天領三島的兵看守,自同革鵬來圍城。大將軍見報,說道:「城中空虛,須要進去保守。」留關勝等八將守定旱寨,這是緊要去處,怕他水寨裡的兵來攻打。遂同朱武等進城,各垛上點兵守住。眾將各分汛地,將炮石、擂木堆起,一近城來,即便打下。那關白果然足智多謀,叫倭丁張了生牛皮,如幔帳的罩著裡面,將城挖掘,又造起雲梯飛樓爬上來。日夜提防,應接不暇,大將軍著了忙,聚眾將商議道:「我等初立國土,席尚未暖,三島煽亂。革鵬借得倭丁來,那關白詭計極多,倘一時失事,戰船皆已鑿漏,修整不及,哪裡過得海洋?死無葬身之地矣!」呼延鈺道:「倭丁到此,從不交鋒,知他強弱何如?我們何不衝出去,與他打一仗看。若殺了關白,餘不足慮矣。」大將軍依言。就點王進、花逢春、徐晟、呼延鈺領一千兵,自己騎了照夜玉獅子馬,手提鐵桿槍,開北門殺出。
那北門最是空闊,關白的營寨紮在那邊。關白見有兵出城,把倭丁擺開,喚革鵬帶五百倭丁轉到東門,乘機攻去,革鵬領命去了。大將軍領眾將出城,關白騎一隻白象,盤頭結髮,手執鐵骨朵,衝殺過來。呼延鈺提雙鞭接住,戰未三合,那倭丁舞著兩把長刀跳舞而來,一時抵敵不住。大將軍望後便走,兵士亂竄,自相踐踏,傷了好些,到得城邊,飛馬報來道:「革鵬已攻破東門了!」大將軍忙退入城。果是革鵬曉得城中無備,把飛樓架起,一擁而上。那東門汛地,是呼延鈺、徐晟兩個守的,都出城交戰,無人守把,被他爬上數百。燕青、蔡慶在西門,聞得革鵬上了城頭,飛也趕來。見革鵬和一二百倭丁,亂砍守垛的兵,那飛樓上倭丁蟻附而上。蔡慶慌了,拔刀便砍,革鵬挺槍相持,蔡慶哪裡敵得住?燕青一弩箭射去,正中革鵬肩膀上,不是要害處,他也不顧,只是趕殺。蔡慶正在危急之際,卻得花逢春、呼延鈺、徐晟三騎馬到來。花逢春一戟刺中革鵬咽喉,撲地便倒。呼延鈺、徐晟把倭丁殺敗,凌振也趕到,架起大炮,對飛樓打去,倭丁盡打下去。蔡慶梟下革鵬首級,倭丁殺得罄盡,方才無事。大將軍上城,喚把革鵬首級挑出號令,倭丁屍骸盡拋城下去,說道:「險些兒壞了事!雖然斬了革鵬,關白只不肯退,如之奈何?」朱武道:「船雖鑿破,修整二三十號起來,差關勝等八將,把青霓三島的水營衝散,截了關白歸路,然後破他。」
大將軍傳令,關勝等點閱修理船隻,去沖水營。童威去逐號檢閱,尚有二十餘號未經鑿破。關勝道:「水面上交戰,火器為先,請凌振出來方好破得。」使童威去請凌振,一面整頓。不多時,凌振帶火器到了,等到二更去沖。卻說鐵羅漢在水寨與屠崆、餘漏天商議道:「李俊大敗,革鵬破了東門,暹羅朝夕可得。誰知革鵬被殺,我們三島的兵終日守在此間,不能成功。今夜且安息了,明日去攻南門。」屠崆道:「島長之言有理。我們盡醉一場,來早併力殺去。」取酒來盡量痛飲,兵卒亦皆賞犒,俱各大醉。正在睡夢裡,忽聽得號炮連聲,爬得起來,各船一時火起。關勝等八將奮力殺人,鐵羅漢、屠崆、餘漏天不敢交鋒,各駕一隻船,分路逃回本島。二百戰船燒了一半,島兵殺得罄盡。四路伏兵聽見炮聲,也合在一處,大獲全勝而歸。同入城中,啟大將軍道:「水寨衝散,鐵羅漢皆逃回本島,關白便插翅也飛不去了。」朱武道:「關白勇悍,倭兵尚多。若久留城下,倘拚命來攻,當他不起。我聞倭丁極怕寒冷,一見了冰雪,如蟄蟲一般動也不敢動。只是這炎海地方,哪得冰雪?」公孫勝道:「待貧道祈一天雪來,凍死了他,只怕罪孽。」大將軍道:「倭兵犯順,自取滅亡。若被他所破,不唯我等永無歸路,那暹羅數百萬生靈,都要受他荼毒。請先生作起法來。」公孫勝就命坎地上築一壇,按了五方,選二十八人,手執幡幢,分立四方,作為二十八宿;又選十二人,作六丁六甲之神,一童子執爐,一童子捧劍。公孫勝登壇,披髮仗劍,步罡禮鬥,焚化符篆。一日作法三次,到第三日,只見:
彤雲靉靆,黑霧述漫。吼地西風,吹散滿林落葉。撲天柳絮,霎時堆起瓊瑤。鳥群哀噪占枯枝,獸隊怒嗥藏土穴。鬼哭神愁,指枯皮裂。寒威凜凜結冰浙,冷氣蕭蕭連凍雨。卻似雪窖牧翔持漢節,藍關倒馬詠新詩。
那雪下了一晝夜,足有五尺多高。暹羅百姓自古不見這雪,盡皆駭異。那倭丁只怕冷,不怕熱,從來沒有寒衣。況是秋天到的,哪裡當得這般寒冷?縮做一團,凍死無數在雪裡。關白想道:「敢是上天發怒,不容我在這裡!下這什麼東西?再過兩日,盡要凍死了!」遂收兵回去。在雪中一步一跌的,到南門,戰船燒了,還剩幾十個在海面上。叫黑鬼下海,推到岸邊來。那黑鬼可以在水裡過得幾日的,只因雪天,海水都成薄冰,泅了去,如刀削肉一般,又凍死了好些。推得船來,關白同倭兵下船。公孫勝又祭起風來,一時間白浪掀天,海水沸騰,滿船是水,寸步也行不得,只好守在岸邊。三晝夜風定後,海水都結成厚冰。關白和倭兵都結在冰裡,如水晶人一般,直僵僵凍死了。
按:唐玄宗天寶中,小勃律不貢五色玉,李林甫贊上伐之。敕四萬人兼統諸番兵征之。及逼勃律,中有術者,言無義不祥,天將大風矣。行數百里,忽驚風四起,雪花如翼。風激小海,水成冰柱,四萬人皆凍死。兵士屍立者、坐者、瑩徹可數。唯番漢各一人得還。事見名山藏文。借用此。
到次日,天和日霽,冰凍俱解。大將軍命童威、童猛、樊瑞、楊林四將去看倭兵消息。四將到海岸邊,見關白、倭兵皆枕藉而死,不留一個。收有數千把好倭刀,關白戴的帽子皆是八寶嵌成,也取了。把屍骸拋入海中。戰船還有百多號,並鑿破的盡修整起來。那關白騎的白象倒不死,就牽了來回報大將軍。各文武俱皆大喜,大將軍道:「多虧公孫先生,成此大功!從今枕席得安矣!那革鵬上東門,我戰敗而回,滿想壞事了,不料復得安靖。」設酒慶賀。朱武道:「外寇雖除,內患未淨。那青霓島煽亂興兵,若不剪除,二十四島必然傚尤,還須遣將問罪。」大將軍道:「兵卒守城辛苦,文武多官亦皆精神未定,再過幾日出兵便了。」正是:創造丕基原不易,欲安樂土豈辭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此書每至談兵處,別有慧想幽思,出人意表。行間紙上,不但無血腥氣,並無煙火氣。諸葛君真名士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