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一首詩佔盡假風光
詞曰:
世事唯唯還否否,若問先生,姓字稱烏有。偷天換日出予手,誰敢笑予誇大口。
豈獨尊前香美酒,滿面春風,都是花和柳。而今空燥一時皮,終須要出千秋丑。
右調《蝶戀花》
話說燕白頷與平如衡、袁隱、計成飲酒完,正起身回去。忽撞見張寅,同著一個朋友,高方巾、闊領大袖華服,走入亭來。彼此俱是相認的,因拱一拱手,張寅就開口說道:「天色尚早,小弟們才來,諸兄為何倒要回去?」燕白頷答道:「春遊小飲,不能久於留客,故欲歸耳。」袁隱因指著那戴高方巾的朋友問張寅道:「此位尊兄高姓?」張寅答道:「此乃山左宋子成兄,乃當今詩人第一,為晏府尊貴客。今日招飲於此,故命小弟奉陪而來。」宋信就問四人姓名,也是張寅答道:「此位袁石交,此位計子謀,此位平子持,此位燕紫侯。紫侯兄就是所說華亭冠軍,王宗師極其稱讚之人。」宋信聽了便逞恭道:「原來就是燕兄,久仰久仰。」遂上前作揖。燕白頷忙還禮道:「宋兄天下詩人,小弟失敬。」作完揖,宋信正要攀談敘話,忽聽得林下喝道聲響,知是晏知府來了,大家遂匆匆要別。宋信對著燕白頷剛說得一聲「改日還要竭誠奉拜,」燕白頷便拱拱手,同平如衡、袁隱、計成同下亭子去了,不題。
原來宋信在揚州被冷絳雪在陶進士、柳孝廉面前,出了他的醜,後面傳出來,人人嘲笑,故立身不牢。因想晏文物在松江做知府,舊有一脈,故走來尋他。晏知府果念為他受廷杖之若,十分優待,故宋信依然又闊起來,自稱詩翁,到處結交。這日晏知府請在遷柳莊聽鶯,故同張寅先來,恰與燕白頷相遇。燕白頷與眾人才下得亭子,晏知府的轎早到了。晏知府一眼看見,便問張寅道:「那少年像是燕生員。」張寅答道:「正是。」晏知府便對宋信說道:「這個燕生員乃是本郡燕都堂之子,叫做燕白頷。年雖小,大有才望。前日宗師考他個案首,聞得說還要特薦他哩。」宋信道:「生員從無特薦之例,宗師為何忽有此意?」晏知府道:「聞得是聖上見山黛有才,因思女子中尚然有才人,豈男人中反無佳士。故面諭各省宗師,加意搜求。如不得其人,便要重處,所以王宗師急於尋訪。前日得了燕白頷,十分大喜。又對本府說,一人不好獨薦,須再得一人,同薦方妙,再三托本府搜求。兄若不為前番之事,本府報名薦去,倒也是一樁美事。」
宋信恐怕張寅聽見前番之事,慌忙罩說道:「晚生乃山中之人,如孤雲野鶴,何天不可以高飛,乃欲又入樊籠耶!老先生既受宗師之托,何不就薦了張兄。況張兄又宗師之高籌,去燕兄只一間耳。」晏知府聽了,連忙笑說道:「本府豈不知張兄高才當薦,但科甲自有正途,若以此相浼,恐非令尊公老先生期望之意也。」宋信連連點首道:「老先生愛惜張兄可謂至矣。」張寅道:「門生蒙公祖大人培植,感激不盡。」說罷,方才上席飲酒。
飲了半晌,晏知府又問道:「方纔我看見與燕生員同走,還有一少年,可知是誰?」張寅答道:「那少年不是松江人,乃是平教官的侄兒,叫做平如衡。雖也薄薄有些才情,只是性情驕傲,不堪作養。」晏知府道:「原來如此。」就不再問了。大家直飲到傍晚方散。晏知府先上轎去了。
張寅與宋信攜手緩步而歸。一路上張寅說道:「小弟因遵家嚴之教,篤志時藝,故一切詩文不曾留意。近日燕白頷與平如衡略做得兩句歪詩,便往往欺侮小弟。今聞宋兄詩文高於天下,幾時設一酌,兄怎生做兩首好詩,壓倒他二人,便可吐小弟不平之氣。」宋信道:「若論時藝,小弟荒疏久了,不敢狂言。若說做詩,或可為仁兄效一臂之力。」張寅大喜道:「得兄相助,足感高誼。」二人走入城方別了。
過了數日,宋信聞知燕白頷是個富貴之家,又是當今少年名士,思量結交於他。遂買了一柄金扇,要寫一首詩,做贄見禮送他。再三在自家詩稿上尋,並無一首拿掇得出。欲待不寫,卻又不像個詩人行徑。欲要信手寫一篇,又恐被他笑話。想了半日,忽然想起道:「有了,何不將山黛的《白燕詩》偷寫了,只說是自家做的,燥一燥皮,有何不可!」主意定了,遂展開扇子,寫在上面。又寫了個名帖,叫人拿著一徑來拜燕白頷。到了門上,將名帖投入。一個家人回道:「相公出門了。」宋信問道:「哪裡去了?」家人回道:「王宗師老爺請去了。」宋信又問道:「今日不是考期,請去做甚麼?」家人道:「聽說是要做詩,不知是也不是。」宋信道:「既是不在家,拜上吧。」就將名帖並扇子,交付家人收下,去了。
原來燕白頷自與平如衡會過,便彼此談論,依依不捨。遂移了平如衡在燕白頷書房中住下,以便朝夕盤桓。這日燕白頷雖被宗師請去,平如衡卻在書房中看書。家人接了名貼並扇子遂送到書房去,平如衡看見問道:「誰人的?」家人道:「是一位宋相公來拜送的。」平如衡遂接過去一看,看見名貼是宋信,心下暗道:「想必就是前日遷柳莊遇見的那位了。」再將扇子上詩一看,見題是詠白燕,因想道:「燕詩自有了時大本與袁凱二作,後來眾無人敢繼,怎麼他也想續貂,不知胡說些甚麼。」因細細讀去,才讀得頭兩句,便蕭然改容。再讀到首聯:「鴉借色」、「雪添肥」,不覺大驚道:「此警句也!」再細細讀完,因拍案歎道:「怎便說天下無才,似此一詩,風流刻畫,又在時、袁之上。我不料宋信那等一個人品,有此美才。」
因拿在手中,吟詠不絕,只吟到午後,燕白頷方回到書房來,對平如衡說道:「今日宗師請我去,要我做燕台八景詩,又要做祝山相公的壽文。見我一揮而就,不勝之喜,破格優待。又要特疏薦我為天下才子第一。又不知誰將吾兄才名吹到宗師耳朵裡,今日再三問小弟可曾會兄,其才果是如何。小弟對道:『最是相知,其才十倍於己。』宗師聽了大喜之極,還要請兄一會,要將兄忝與小弟同薦。薦與不薦,雖無甚榮辱,然亦一知己也。」平如衡道:「宗師特薦天下才子,雖亦一時榮遇。然有其實而當其名則榮,若無其實而徒處其名,其辱莫大焉。此舉,吾兄高才,當之固宜,小弟實是不敢。」燕白頷道:「吾兄忝在相知,故底裡言之。兄乃作此套言,豈相知之意哉。」平如衡道:「小弟實實不是套言。天下才子甚多,特吾輩不及見耳。今若虛冒其名,而被召進京,京師都會,人才聚集,那時彼一才子,此一才子,豈不羞死!」燕白頷笑道:「吾兄平素眼空四海,今日為何這等謙讓?」平如衡道:「小弟不是謙讓,爭奈一時便有許多才子,故不敢復作舊時狂態。」燕白頷道:「一時便有許多,且請問兄見了幾個?」平如衡道:「小弟從離洛陽,自負天下才子無兩。不意到了山東汶上縣,便遇了一個小才女,便令小弟瞠然自失。到了松江,又遇見了吾兄,又令小弟拜於下風。不意今日又遇見一個才子,讀其詩百遍,其令人口舌俱香。小弟若再靦顏號稱才子,豈非無恥。」燕白頷道:「汶上者遠無征,姑且無論。小弟不足比數,亦當置之。且請問今日又遇何人?」
平如衡遂將扇子遞與燕白頷看道:「此不又是一才子乎!」燕白頷展開讀了一遍,不覺驚訝道:「大奇大奇。前日遇見那個宋信,難道會做這樣好詩?我不信,我不信!」平如衡道:「他明明寫著『詠白燕小作,書以紫侯詞兄郢政』,怎說不是他做的?」燕白頷道:「若果系他的筆,清新俊逸,真又一才子也。但細觀其詩,再細想其人,實是大相懸絕。」平如衡道:「他既來拜兄,兄須答拜,相見時細加盤駁,便可知其真偽矣。」燕白頷道:「這也有理。明日就同兄一往何如?」平如衡道:「小弟就同去也不妨。」二人算計定了,燕白頷便叫取酒,二人對飲,細細將《白燕詩》賞玩,俱吃得大醉,方歇。
到了次日,燕白頷果然寫了名帖,拉平如衡同去回拜。尋到寓處,適值宋信不在,只得投了一個名帖,便回。二人甚是躊躇,以為不巧。不期回到門前,忽見一個家人,手中捧了一個拜盒,在那裡等候。看見燕白頷與平如衡回來,便迎著說道:「家相公拜上二位相公,明日薄酌,奉屈一敘。」就揭開拜盒,將兩個請帖送上。燕白頷接了一看,見是張寅的名字,心中暗想道:「他為甚請我?」因問道:「明日還有何客?」家人答道:「並無雜客,只有山東宋相公與二位相公。」燕白頷又問道:「山東宋相公,可就是與府裡晏老爺相好的嗎?」家人道:「正是他。」燕白頷道:「即是他,可拜上相公,說我明日同平相公來領盛情。」家人應諾去了。
燕白頷因與平如衡商量道:「兄可知老張請你我之意嗎?」平如衡道:「無非是廣結交,以博名高耳。」燕白頷道:「非也。老張一向見你我名重,十分妨忌。今因宋信有些才情,欲借他之力,以強壓你我二人耳。」平如衡道:「這也無謂,如宋信果有才,你我北面事之,亦所甘心。怎遮得張寅一字不通之丑。」燕白頷道:「正是這等說。況宋信《白燕詩》,小弟尚有幾分疑心,明日且同兄去一會便知。」平如衡道:「若論前日小弟驕傲了他,本不該去,既要會宋信,只得同去走遭。」兩人算計定了。
到了次日過午,張家人來邀酒,燕白頷同平如衡欣然而往。到門,張寅迎入。此時,宋信已先在廳上。四人相見,禮畢分坐。宋信是山東人,又是年長,坐了首位。平如衡年雖幼,是河南人,坐了二位。燕白頷第三位。張寅主人,下陪。坐定,先是宋信與燕白頷各道相拜不遇之情。燕白頷又謝金扇之惠,又盛稱《白燕詩》之妙。平如衡亦贊《白燕詩》。宋信見二人交口稱讚,便忘記是竅他人之物,竟認做自己的一般,眉宇揚揚說道:「拙作頗為眾賞,不意二兄亦有同心。」燕白頷道:「不知子都之佼者,是無目者也。天下共賞,方足稱天下之才。」大家閒敘了一回,張寅就請入席飲酒。
飲到半酣,談起做詩。燕白頷有意盤駁他,忽問道:「宋兄遨遊天下,當今才子還數何人?」宋信道:「當今詩人,莫不共推正、李。然以小弟論之,亦以一時顯貴得名耳。若求清新俊逸之真才,往往散見於天下。如今日三兄高雅,豈非天下才子。」平如衡道:「小弟輩原不敢多讓,今遇宋兄,不覺瞠乎後矣。」說罷,彼此大笑。
張寅道:「三兄俱當今才子,不必互相謙讓,且再請數杯,必需求領大教,方不虛今日。」燕、平二人道:「少不得要拋磚引玉。」宋信正說得高興,又吃得高興,忽聽得要做詩,心下著忙,便說道:「既蒙三兄見愛,領教正自有日,何必在此一時。」
事有湊巧,正說不完,忽見一個家人,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學生從外入來。眾問何人?張寅答道:「是小犬。」宋信道:「好個清秀學生。」忙叫抱到面前玩耍。忽見他手中拿著一把扇子,上面畫著一株梧桐樹,飄下一葉。落款是「新秋梧桐一葉落圖。」宋信看見,觸想起山黛做的「梧桐一葉落」的詩,便弄乖說道:「三兄要小弟即席做詩,雖亦文人美事,但小弟才遲,又不喜為人縛束。今見令郎扇上圖畫甚佳,不覺情動,待小弟妄題一首請教何如?」張寅聽了連聲道:「妙,妙,妙!」遂叫左右取出筆硯送上。宋信拈筆欣然一揮而就。燕、平二人見他落筆每捷,已先驚訝。及接到手一看,見詞意蘊藉,更加歎賞。再讀到結句「正如衰盛際,先有一人愁。」不覺彼此相視,向宋信稱讚道:「宋兄高才如此,小弟輩甘拜下風矣。」宋信聽了,喜得抓耳撓腮,滿心奇癢,只是哈哈大笑。
張寅見宋信一詩壓倒燕、平,不勝歡喜。因將扇子付與兒子去了,就篩了一大犀杯酒送與宋信道:「宋兄有此佳作,可滿飲此杯,聊為慶圓。」宋信道:「信筆請教,有何佳處!」張寅笑道:「小弟不是詩人,也不知詩中趣味,但平兄自負詩人,眼空一世,今日這等稱讚,定有妙處了。」
平如衡是個直人,先見了《白燕詩》,已有八九分憐愛。今又見當面題詠,便信以為真,真心服輸,一味讚羨,哪裡還顧張寅譏誚。燕白頷又再三交譽,弄得個宋信身子都沒處安放。大家歡歡喜喜,直吃到傍晚方散。張寅就留宋信在書房中宿了。張寅以為出了他的氣,滿心快暢,不題。
卻說燕白頷同平如衡返回到家裡,因相與歎息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我看老宋那個人物,萬萬不道他有此美才。」平如衡道:「昨日《白燕詩》,兄尚有疑,今日《梧桐一葉落詩》,當面揮毫,更有何疑,豈非天下才子原多,特吾輩不及盡見耳!」燕白頷道:「人才難忽如此,今後遇賣菜傭人,亦當物色之。」兩人又談了半晌,方各歇息。
到了次早,平如衡睡尚未起,忽見叔子平教官差齋夫來,立等請去說話。平如衡不如為何,只得與燕白頷說知,別了來見。叔子平教官接著就說道:「昨日晏府尊將兩個名帖來請我與你去一會,不知為何,我故著人來接你商量,還是去好不去好?」平如衡道:「若論侄兒是河南人,他管我不著,可以不去。但尊叔在此為官,不去恐他見怪。」平教官道:「我也是這等想,還是同去走走,看他有甚話說。」就留侄兒吃了飯。只見昨日送帖兒的差人又來催促,平教官只得同了侄兒坐轎到府前。差人稟知晏府尊,便叫先請迎賓館中坐下。隨即自家落館,以賓主禮相見,遜坐待茶。
茶罷,晏知府便先開口說道:「今日請二位到此,別無話說,只因王宗師大人奉聖旨要格外搜求奇才。前日於考試中自取了燕生員,不便獨薦,意欲再求一人,以為正副。在三學中細細搜羅,並無當意之人,屢屢托本府格外搜求。本府不敢不遵,因再三訪問,方知令侄子持兄是個奇才。又因隔省不屬本府所轄,不便唐突,故轉煩賢契招致。今蒙降重,得睹丰姿,果系青年英俊,其為奇才不問而可知矣。」平教官道:「舍侄末學小子,過蒙公祖大人作養,感激不盡。但以草茅寒賤,達之天子之庭,實非小事,還求公祖大人慎重。」晏知府道:「本府亦非妄舉,就是平兄與燕生員遷柳莊聽鶯所聯佳句,本府俱已覽過,故作此想,不必過謙。」
平如衡因說道:「生員雖異鄉葑菲,今隨家叔隸於之下,即系門牆桃李。蒙公祖大人培植,安敢自外。但生員薄有才名,不過稍勝駑駘,實非絕塵而奔之駿足也。」晏知府笑道:「平兄不必過遜。當今才人豈尚有過於二兄者哉!」平如衡道:「不必遠求,即公祖太宗師之貴相知,宋子成便勝於生員輩多矣。」晏知府聽了大笑道:「宋子成與本府至交,本府豈不知之。平兄不要為虛名所惑。」平如衡道:「生員倒未必惑於虛名,只恐公祖太宗師轉捨近而求遠。公祖太宗師既見生員輩的《聽鶯詩》,則宋子成的《白燕詩》未有不見之理。」晏知府笑道:「宋子成有甚《白燕詩》!」平如衡道:「怎說沒有,待生員誦與公祖太宗師聽。」因高吟兩句道:「『淡去羞從雅借色,瘦來止許雪添肥』。此豈非宋子成白燕詩嗎,難道公祖太宗師竟不曾見!」晏知府聽了笑道:「此乃山小姐所作,與宋子成甚相干!」平如衡大驚道:「莫非偶然相同,待生員再誦後聯與公祖太宗師聽。」因又高吟二句道:「飛來夜黑還留影,銜盡春紅不浣衣。」晏知府聽了一發大笑道:「正是山小姐所作。結尾二句待本府念了吧,『多少朱門誇富貴,終能容我潔身歸』,是也不是?」
平如衡聽了,呆了半晌,心下暗想道:「原來是抄別人的。只是《梧桐一葉落詩》當面做的,難道也是抄襲不成。」因又說道:「宋子成昨日新作《梧桐樹一葉落詩》,十分警拔,待生員再誦與公祖太師聽。」晏知府想一想道:「《梧桐一葉落詩》莫非末句是『正如衰盛際,先有一人愁』嗎?」平如衡見晏府尊念出,連連點首道:「正是,正是!」晏知府道:「這一發是山小姐所作了。」平如衡忙打恭道:「請問公祖太宗師,這山小姐卻是何人?」
晏知府正打帳說出山小姐是何人,忽許多衙役慌慌張張跑來報道:「按院老爺私行入境,兩縣並刑廳四爺,俱飛馬去迎接了。老爺亦須速去候見。」晏知府聽了,便立起身辭說道:「按君入境,不得奉陪。二位且請回,改日再請相會。」說罷,竟匆匆去了。平教官與平如衡只等晏府尊去後,方才上轎回來。平教官竟回學堂不題。
平如衡依舊到燕白頷家來,尋見燕白頷,將前事細細說了一遍道:「你道此事奇也不奇。」燕白頷聽了道:「《白燕詩》,小弟原說他有抄襲之弊,但不料《梧桐一葉落詩》也是抄襲,怎偏生這等湊巧,真是奇事。」平如衡道:「這也罷了,但不知山小姐是何人?怎生樣做《白燕詩》與《梧桐一葉落詩》,都被他竊了。只可惜方才匆匆,未曾問個明白。」燕白頷道:「既有了山小姐之名,就容易訪問了。」平如衡道:「縱有其人,而知其名,也不知其中委曲。還須要問晏公,方才得其詳細。」燕白頷道:「問晏公不若原問老宋。」平如衡道:「怎生樣問他?」燕白頷道:「這不難,老張既請了你我,也須復他一席。待明日請他來,你我在席上慢慢敲打他,再以山小姐之名勾挑他,他自己心虛,自然要露出馬腳來。」平如衡大笑道:「這也有理。」二人算計定了。
到次日,便發帖去請。張寅與宋信接了帖子,以為他壓倒,此去來定要燥一場脾胃,便欣然答應。只因這一來,有分教:雪消山見,洗不盡西江之羞;水落石出,流不盡當場之丑。不知後事如可,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