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季坤奉主命差遣 花能黑夜暗放火
話說魏臨川道:「大爺若要斷送馮旭的性命不難,知縣詳文上司發配地方,大爺差個能幹家丁隨著在後,到了中途無人之處,將馮旭殺了,豈不除了大害?」花文芳聽了大喜,按下不表。再言詳文各憲俱准,臬司批發江南淮安府桃源縣充軍。孫知縣點了一個長解,叫做蕭升,起了文書,當堂起解。再說馮家家人打聽明白,飛奔回家報與太太知道。太太聽得此言,又驚又喜,喜的是孩兒得了生路,驚的是公子遠離膝下,事到其間沒奈何,只得收拾路費衣巾,著家人送與相公。不言馮太太家中啼哭,再言老家人拿了包袱路費走到縣前,看見相公放聲大哭。馮旭流淚道:「你是老家人,莫要哭壞了身子,但我此去生死未保,家中大小事體,要你料理。太太年紀高大,早晚勸解一聲,不必記掛了我,少要傷悲,倘上天憐念,得回家鄉,斷不負你老僕情義。」說畢大哭一場,只見蕭升走來叫道:「馮相公不要哭了,我知你的棒瘡疼痛,不能行走,我已雇下一隻好船,快些上船開行。」老家人止不住淚痕,取出盤費包袱呈與相公道:「這是太太叫送與相公的。」又另取出一個包兒,向蕭升道:「些須薄禮送與大叔,望大叔路上照看我小主人,念他是負屈含冤。」說畢雙膝跪下,蕭升一把攙起,叫道:「老家人放心,都在我身上,快些分手。」老家人又叫相公須要小心保重,要緊為是。馮旭此時回答不出,將頭點了兩點,正是: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別與生離。
不表老家人啼哭。再言蕭升等著馮旭下了船,正欲開行,只見岸上一人,跑得汗如雨下問道:「錢塘縣有個姓馮的犯人不知在那隻船上?」馮旭在艙中,聽得是錢林的聲音,忙答道:「錢兄,小弟在這個船上哩!」錢林連忙上船,並不言語,抱頭大哭,船家道:「相公請岸上罷,我們要開船呢!」錢林道:「把船兒慢慢開行,待我相送一程。」船家解纜開行。錢林道:「妹夫不幸被花文芳這個奸賊誣害,此時諸般,都要你們照應,千萬千萬!拜託拜託!」又向馮旭道:「前日東方白把妹夫問成死罪,小弟閤家悲傷,後來打聽孫父母復任,將妹夫充發桃源縣,小弟趕至縣前,聽說已經下船,特地趕來一會,還有些須微敬相送,路上買茶吃。」馮旭道:「多蒙錢兄掛念,小弟死裡逃生,此去不知吉凶,只是放心不下家母,望兄照應,沒齒不忘,是所深冀。」錢林道:「這些小事馮兄切莫掛懷,老姻母處諸凡事體,俱在小弟身上,倘若皇天開眼,聖主英明,得邀大赦,那時重返家門,舉家聚首,共慶團圓,合當歡樂。」馮旭道:「但不知兄弟前番盜情,東方白怎生發落。」錢林道:「東方白將小弟釋放,硬將舍妹斷配花文芳。」馮旭道:「東方白如此硬斷,彼時兄長怎處?」錢林道:「事到其間,也不得不從,兼之逼取小弟遵依,此時,怎敢違構?」馮旭聽了這一番言語,大叫一聲氣死我也,登時昏去,不省人事,慌得錢林把他的人中,用手掐住,過了半晌方才叫道:「這奸賊分明奪我婚姻,誣害於我。」忙問道:「令妹何以自處?」錢林道:「舍妹寧死不從!」馮旭道:「雖如此說,奸賊怎肯甘心,勢必又起風波。」錢林哭道:「今日為送妹丈起身,過後自然另行計較,劃一善策,以塞奸賊之口,以絕奸賊之心,但妹夫此行,一路務要小心,保重為要?」不覺二人又大哭起來,哭了一會,船家道:「相公請上岸去罷!」已到了白新關。」馮旭道:「兄長請回,小弟就此去也。」錢林此時無奈,只得上岸,揮淚而別。正是:
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
不表錢、馮二人分手,再言花文芳打聽明白,馮旭充軍桃源已經起身。忙問臨川道:「依你老魏,差人隨去半路中殺死馮旭,絕其後患。」魏臨川道:「依你大爺,今夜先差一人,至馮旭家中去放火,燒得他乾乾淨淨,將他主僕一齊燒死,免得興詞告狀,絕了錢小姐妄想之心。大爺娶過門來,他也真心實意同大爺快樂。大爺再差個的當家丁,隨在馮旭船後,水路上不便動手,等到起旱時節,至曠野所在,連解差殺了豈不永絕後患?」花文芳聽了大喜,忙叫有憐取了兩封銀子來,擺在桌上。臨川道:「此項何用?」花文芳道:「用此二人前去,須要把些盤費,他們方肯用心替我辦事。」臨川道:「晚生今有一句話,欲要稟明,又不好啟齒。」文芳道:「有話但說何妨?」魏臨川道:「不日大爺迎娶小姐,晚生少不得在府照應,那些到府恭賀之人必多,只愁無件好衣服,奉陪諸客。」花文芳不好回他,只得把些銀子與了他罷!臨川接過道:「容晚生今夜回家一走,明日早來。」花文芳相允回家不表。且說花文芳復又拿了銀子,將花能喚到書房來,將要叫他到馮旭家夜裡放火,怎長怎短,細細告說一遍,遂將五十兩銀子賞與花能。文芳吩咐道:「今夜身帶硝磺,多運乾柴,你悄悄堆在馮家前後門口,都要守到人靜更深之時,放起火來,將他閤家大小主僕人等,盡行燒死,休教走脫一個,事畢回家我大爺還有重賞。」花能答應下去。又把季坤叫到面前道:「先時叫你殺了春英,只望將馮旭害死,不想遇著孫文進這個狗官不肯,如今充發桃源縣去了。馮旭一日不死,豈不是心腹中的大患?這是五十兩銀子,權且賞你作個盤費,你可悄悄隨在他船後,等他路上遇著起旱無人之處,將馮旭並解差,一齊結果了兩個人性命,文書帶回我大爺修書薦你到太師爺都中,大小做個官兒。」季坤道:「小人蒙大爺抬舉,敢不盡心報效微勞。」花文芳又道:「此事斷不可走漏風聲。」季坤答應就走。文芳叫住道:「今日夜已深了,明日黎明去罷!」季坤退出。花文芳又叫花有憐,有憐走來,文芳道:「我有一事和你商議,魏臨川這個狗頭不是好人,錢月英尚未過門他到用了好幾百兩銀子,明日錢氏過門我就受他一世之累了,不若等他明日晚上用酒灌醉,將他殺了,屍首埋在花園,人不知鬼不曉,豈不乾淨?那時將他老婆帶進府中,聽我大爺受用,豈不為妙?崔氏如有真心向我,我便抬舉他,如若做嘴做臉,那時打入下人,不怕他飛出府去,你道好也不好?」路上說話,草裡有人。看官,相公書房之中那裡有草,不是這個講究,這叫作路旁說話,草裡有人。不想季坤拿了五十兩銀子,在外邊解解手回房睡覺,剛剛走到書房窗下,聽得房內有人說話,他就側耳聽了一會。一一聽得明白。暗罵道:花文芳這個驢囚的,狗娘養的,原來不是好人,他終日思想錢小姐,叫魏臨川定計,平空害了馮旭,目下已有八分到手,先又將他的老婆佔了,到今日不念其功,反算計害他性命,料天地難容這般惡人。我季坤向日得他五十兩銀子,將春英殺了,如今又得他五十兩銀子,又叫我去殺馮旭、解差二人,事成之後錢月英過門來,豈不計算到咱家身上?咱家且留心看他,怎樣害我的性命?正是:
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
不言季坤回房,再言花有憐聽了大爺這番言語,叫道:「大爺何須如此,自從殺了春英姐,書房之中時常見神見鬼,每逢陰雨夜間,出來作怪,倘再殺死魏臨川,府中就有兩個冤魂一齊作起怪來,怎了?不若依小人之計,叫做借刀殺人,借他人之力,除大爺心中之患,不知大爺肯行否?」花文芳忙問道:「你有何計策?快快說來!」
花有憐不慌不忙說出這條妙計,可能害得魏臨川的性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