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在禮親王代善與智親王多爾袞的打點指揮下,舉哀發喪,「大行皇帝」皇太極的葬禮井井有條的進行著。

葬禮結束之後,宣臨沒有即刻回府,反而繞到將軍府去。

主子的消沉令阿古恩異常擔心,在他看見宣臨到來之後,終於露出笑容,恭敬的將宣臨請入將軍府中。

「貝勒爺,請往這兒走。」阿古恩領著宣臨來到端雲院。

從海棠離開將軍府之後,阿斯朗便再也不曾踏入新房,他搬到端雲院中,那是離新房最遠的角落。宣臨踏進端雲院,看見阿斯朗坐在房外的廊下,自斟自飲著。宣臨沒有讓阿古恩打擾他,揮退了奴僕,他逕自走了進去。

阿斯朗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十多年的交情,他對宣臨的腳步聲相當熟悉。「事情都處理完了?」阿斯朗淡淡地開口。他指的不是皇太極的葬禮.而是宣臨與薰尹格格之間鬧得滿城風雨的搶親之事。

宣臨一笑,在他身邊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佳釀。」她是我的,永遠都是。」關於這一點,他不容許任何人質疑。

「恭喜了。」阿斯朗朝他舉杯。

「而你,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皇太極的長子豪格數度憤怒得幾乎要動干戈剷平將軍府,懲罰他竟然敢糟蹋他的妹妹;最後,總算被皇后娘娘勸住,這才作罷。但是,他深知豪格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人,他一定會有所行動的,而這一點,他相信阿斯朗應該比他更清楚。

阿斯朗淡然一笑。」人算不如天算,人生不可能事事皆盡如人意。」

宣臨銳利的眸子掃向阿斯朗,阿斯朗則無所畏懼地迎視他足以看透人心的碧藍眸光。」我沒料到你會放她走。」

「我愛她。」阿斯朗半瞇起眼眸,望向遙遠的天際,」我是她間接的殺父仇人,而她則是我所恨的人的女兒。我與她的婚姻,對彼此而言都是一種痛苦,而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所以,我選擇放她走。」

宣臨冷笑道:「撒謊。」

「我為什麼要撒謊?」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狗屁論調?」宣臨嘲諷的反問。

他對海棠若是真心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該放她離開。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原因?」

宣臨拿著杯子,凝視著阿斯朗那雙比夜空更為深邃迷離的雙眼。」你東拉西扯了一大堆,重點只有一個——你承受不了她的恨,這才是主因。」

阿斯朗不怒反笑。」你想說的就只有這個?」

宜臨笑看著阿斯朗些微變色的俊臉問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無法承受她的恨。」阿斯朗很乾脆的承認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心裡恨著我的女人,所以,我選擇結束這段婚姻。」「愛」原本就是他七情六慾中最缺乏的一環,會選擇結束這樣的婚姻,對海棠而言或許是最好的。

「那麼,我只能說你的『愛情』太脆弱!」

阿斯朗不悅的挑挑眉。

「記得嗎?你是因為海棠格格是皇太極的女兒才娶她的,你敢說你娶她時,不帶半點恨意?海棠格格能做到在你恨她的情況下依然愛你,恕我不客氣地說一句——她對你的情,你還不起!而你欠她的,比她欠你的還多。」

「宣臨!」他有些火大了。

「啊!刺傷你了嗎?」宣臨可惡地笑著,」很抱歉,不痛醒你,我是不打算罷手的,阿斯朗。」正因為阿斯朗是他的好朋友,是他所重視的人,所以,他不惜下了重藥,為的就是要點醒他。他不相信阿斯朗挽不回他和海棠之間的情感。宣臨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阿斯朗。

「這是?」阿斯朗陰鬱的蹙起眉。宣臨又想玩什麼花樣?

宣臨神色自若地笑著建議道:「你看看上面寫些什麼?」

打開短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寵極愛還歇,恨深情卻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暫回身;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這是什麼?」

「是海棠格格在凌河行館時寫的。」

阿斯朗狠狠一震,質問道:「為什麼你會有這東西?」他一直在忽略自己的心,踐踏海棠的情,當他看見這首詩,只覺得他的心狠狠的被撕扯著。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原來她不是沒有看出他們之間的疏離,甚至早已做好分離的準備。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能不顧一切的付出她的感清?

他根本不知道她會有那樣的心情,居然還狠得下心拿她當作報復的工具,一恩及此,阿斯朗便恨不得殺了自己。

宣臨一笑,那笑容有著精明過了頭的狡猾。」這表示我要插手管到底的決心,你也不必問這是怎麼來的。」他盯著阿斯朗,漫不經心地又道:「看到這幾句詩,我不禁要懷疑,你那段日子究竟是怎麼待她的?連她的房門都不願意踏迸一步嗎?」

阿斯朗啞口無言。」她能夠這般容忍,也算是對得起你了。

你何德何能,能有她如此深情相待?阿斯朗,她是真心的。」

阿斯朗靜默無話,無言以對。

「人總是到了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與其事後後悔,不如把握現在。我言盡於此,東西也交給你了,該怎麼做,你自個兒琢磨琢磨。」

半晌,阿斯朗才露出自信的笑意,道:「謝謝你的點醒。」

他知道該怎麼做了。他絕對不會放棄海棠,無論她與他之間有多少心結,他都要成為她的丈夫,做她一輩子的良人!

「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從將軍府回到宮中,她依然住回了西院瀟湘宮,那個她從小生長的地方,就像一個安全的堡壘般護衛著她。皇太極過世之後,最照顧她的是長兄豪格,為了讓海棠忘卻那段不愉抉的婚姻,豪格積極的為她尋找額駙人眩「這個,中堂大人之子裴爾丹,」豪格在桌上擺了數十幅畫像,一個個為妹妹介紹。「他才高八斗,才氣縱橫,知天文、熟音律,相貌儒雅,與你這個詠絮才女倒是十分合適。海棠,你說呢?」

海棠不是不知道兄長的好意,只是,她己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雖然那使得她傷痕纍纍,但她心裡依舊只認定了一個人——傷她最深的阿斯朗。

「豪格哥哥。。」海棠露出苦澀的笑意,搖了搖頭。

「不喜歡?」豪格明白地點點頭。手一甩,將手中裴爾丹的畫像甩到身旁一堆畫軸堆中,重新拿出一幅。「這個,定王爺的次子宣豫貝勒。」豪格展開畫軸,宴時,宣豫那張英姿爽諷的俊臉便栩栩如生的呈現在海棠的眼前。

「雖說他與薰丫頭的婚約才剛剛解決,不過,媒婆們幾乎己經把定王府的門檻踏出個洞來了,他可是相當受格格、郡主們的歡迎。休說別的,他不僅允文允武,先前也十分受到皇阿瑪的倚重,前途一片看好,有不少王公大臣、蒙滿親貴都有意收他為半子,就連我也挺中意他的,「這位宣豫貝勒貴庚?」海棠淡談的問。

豪格眼睛一亮!太好了!海棠總算有反應了。」弱冠之年,而你年方十八,可以的。」

海棠笑笑。」好出色的人品,律兒現在是十四歲,再過幾年,皇兄便可以與定王府結親了,你覺得如何?」律兒是豪格的女兒,也就是她的侄女,十四歲的芳華,也該是留意夫家的時候了。

豪格揚眉瞪眼道:「現在可是在為你擇婿,扯到律兒做什麼?」

豪格對這個妹妹可比對女兒還疼,有時還惹得女兒大吃飛醋,這個原因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也許是與汗父一樣,任何人一見到海棠那張柔美恬靜的小臉,就會不由自主的喜歡上她、想要呵護她吧!

「皇兄。。」

「如果連宣豫貝勒你都不中意,那這些。。這些。。根本就不必考慮了。」豪格動手把桌上堆得如山高的畫軸棄置一旁,獨留下一幅。

刷的一聲,豪格展開畫軸,道:「有了,多羅貞王府的瑾或貝勒,只有他的人品才識可以與宣豫貝勒相抗衡。」圖畫中的男子俊美非凡,微揚的唇角有些邪氣,而漂亮的眼眸卻是溫煦中帶著不可輕忽的狡黠,無疑的。這個畫中人瑾或貝勒有著十分危險的迷人魅力。」瑾或貝勒在性格上較接近宣豫,但是,他的俊美和宣臨貝勒同樣遠近馳名,如果薰丫頭未嫁給宣臨,我非把宣臨的畫像也一併搜刮來不可。」

豪格一手拿著宣豫的畫像,一手拿著瑾或的,望著妹妹笑道:「就這兩個,萬中選一。」

海棠無可奈何的笑笑。「豪格哥哥,真的非常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海棠真的不想再婚。」

豪格一怔,」你說什麼?」

眼見兄長斂去了笑容,她不禁垂下眼瞼,絞緊了捏得爛皺的繡帕。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怎能說不成婚?我知道第一次的婚姻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但是,我向你保證,這種事情絕不會再度發生。」看著妹妹愈來愈淒然的神情,豪格猛地一驚——「海棠,難道你還記掛著阿斯朗?」

是嗎?她仍記掛著阿斯朗?為什麼。。她就是忘不掉那個間接害死皇阿瑪的兇手呢?

豪格不由得擰起眉峰。就算他再怎麼疼愛這個妹妹,他也不會再讓她與阿斯朗在一起!」海棠,難道你忘了皇阿瑪是怎麼死了的嗎?」他厲聲道:「別忘了,皇阿瑪死前還一直惦念著你、呼喚著你!而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全是阿斯朗那個渾帳!現在,你與他再無關聯,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有機會見面的!」

海棠絞著繡帕的手指緊得泛白。是的,她知道豪格哥哥說的沒有錯,她怎麼能忘記皇阿瑪是為什麼而死的?她已經夠不孝了,難道還要忤逆兄長嗎?

看見海棠蒼白的臉頰,豪格終於不忍的放下怒氣,放柔了聲音。」這兩幅畫像就擺在你這兒,其他的也不必多想了,你好好考慮一下,我明天再過來聽你的答覆,別讓皇阿瑪在天之靈還要為你擔心。好了,很晚了,你早點歇著吧!」豪格說完,便起身走出瀟湘宮。

怔怔的看著桌上並排的兩幅畫像,海棠無力的閉了閉雙眼。

宣豫與瑾或都是萬中選一的最佳夫婿人選,但是,他們卻沒有辦法令她動心。這樣的婚姻,難保不是另一個悲劇呵!

聽見身後又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海棠以為是豪格又折了回來,於是抬起頭來,卻毫無防備的落入一雙熾烈的黑眸中。

震驚、不信的感覺席捲了海棠,模模糊糊中,她聽見一聲擰痛人心的低喊。「海棠!」

海棠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偉岸頎長的身影,那有些憔悴,卻依然令人心悸的英挺面容。

「阿斯朗?!為什麼。。你會到這裡來。。」「我想見你。」沙啞卻深情的聲音觸動了海棠。她想起皇阿瑪駕崩那天他的告白,那句「我愛上你了」,使她徹夜不得眠;又想起百合姊姊含淚訴說皇阿瑪是怎麼惦念著她的種種,她的心頭便像是有把自責的火焰正狂野的燃燒著。

顫抖地望著這個讓她既愛又恨的人,最後,她選擇別開了頭,指著大門說道:「請你出去。」

「海棠。。」

「皇阿瑪駕崩,我對你而言,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你不需要再拿那些話來騙我。」

「不是欺騙,那是我的真心。」他舉步走近她,她卻如同受傷的小動物般遠遠的躲了開去。

阿斯朗自嘲的一笑,僵硬的收住步子,隔著一張圓桌與她說話。」人總是到了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會懂得珍惜。我承認我利用了你,但是,我無法否認我也對你動了真情。海棠,我不要放棄我們之間的婚姻,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那一剎那間,海棠幾乎要因他的懇求而落淚,但是,她硬是忍住,強迫自己不要回頭。海棠,難道你忘了皇阿瑪是怎麼死了的嗎?別忘了皇阿瑪死前,還一直惦念著你、呼喚著你呵!而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豪格哥哥的話言猶在耳,她怎麼也無法原諒他所犯的錯!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將她背對他的身子轉向自己,緊緊地握住她纖弱且單薄的雙肩。

「別背對著我,海棠。」他忽視自己聲音中的破碎沙啞,喉嚨中的不適與刺痛,執意的望著她。「我只要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從頭來過,回答我好嗎?海棠?」

他的箝制令她心慌,他的氣息令地害怕。她微弱地懇求道:「請你放開我好嗎?將軍。」

「再也不放了,海棠!」他用力的抱住她,好像只要一鬆手,她就會拍拍翅膀飛走了。「這輩子,我們只會牽扯不清,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放開我,你若不放手,我要叫人了。「她口不擇言地道:「這裡是宮廷內苑,擅闖者將會被當成刺客論處!」

「你叫吧!」阿斯朗認命的苦笑,「得不到你的應允,被處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你。。」海棠怔然,就這麼一失神,阿斯朗的唇便印了上來。他的吻熱烈而激狂,彷彿在沙漠中長途跋涉的旅人找到水源般的飢渴。他徹底掠奪了她的空氣,吸吮著她濕潤的舌瓣。

「不要。。阿斯朗。。」海棠動彈不得,只能搖著頭躲避他的侵略。「放開我,別。。」「阿斯朗!」一聲發狂般的怒吼破空而來,緊接著,阿斯朗迅速被數名禁衛軍架開,一記暴怒的拳頭狠狠的襲上他的臉頰。

「豪格哥哥!啊。。」海棠失聲驚呼,看見阿斯朗嘴角滲出鮮血,胸中一片空白。

看見海棠震驚的表情,阿斯朗消沉的眼眸霎時一亮。她不是全然無情的,她對他的愛並未完全熄滅。。「畜生!」豪格狂怒的揪住阿斯朗的衣襟,惡狠狠地道:「我一直防著會有這麼一天,你果然來了。你害死了我阿瑪,又拉闖後宮輕薄海棠,這筆帳我會好好跟你算的!帶走!」

恐懼攫住了海棠的心臟,使她因為擔憂而難以呼吸。她知道豪格哥哥有多麼僧恨阿斯朗,皇阿瑪的死,還有她所受到的傷痛。。她知道豪格哥哥不會放過他,他一直在等機會,一個能將阿斯朗挫骨揚灰的機會。

「海棠,」豪格握住她冰涼的手,輕柔地道:「沒事了,海棠,阿斯朗再也沒有機會傷害你,我會宰了他來祭皇阿瑪在天之靈。」

豪格揮退了所有的人,瀟湘宮內再度恢復寧靜。詭異的寂靜令海棠劇烈的顫抖一下,耳邊迴盪著豪格輕柔卻篤定的誓言——我會宰了他來祭皇阿瑪的在天之靈!

曲終

海棠作了一夜的睡夢,她夢見阿斯朗死在豪格的私刑下。

第二天早晨,薰尹進宮來了。薰尹的到來,使得海棠稍稍放下不安的心情,看著最親密知心的表妹,海棠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慌與恐懼。

「海棠表姊!」她聽宣臨說了阿斯朗昨夜被擒的事。今天一早,在宣臨的護送下,她便立刻進宮來探望她。

「我是不是很不孝?」海棠微弱的低語著,」我該恨他的,不是嗎?明知道阿斯朗是害死皇阿瑪的間接兇手,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不,你從不知道『恨『是什麼?」薰尹帶著瞭解的笑意,輕聲道:「不論在你,前的是個多麼十惡不赦的壞人,你都會寬容他,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人,淡泊面容易諒解別人。」

「薰尹。。」

「你愛著他的,對嗎?不然,在他那樣傷害你之後,為什麼你還是願意付出你的感情?汗父的死,並不完全是因為你的緣故,他原就已積勞成疾,這才是主要的病因;你不要太苛責自己,汗父掛念你一輩子,他希望你能幸福。他若在天上有靈,看見你這樣也會心疼的。表姊,你還愛著他吧?」

望著薰尹甜美的臉蛋,海棠終於掩住臉點點頭。她騙不了自己,她是這樣的愛他,她不要看見他為她而死!

「既然如此,事不遲宜,我已經支開所有的宮女奴僕,咱們快走吧!」薰尹慧黠地眨眨眼,」我知道阿斯朗將軍被關在什麼地方,如果不快點救他出來,豪格表哥一定會殺了他的。」

在薰尹的帶領下,兩人熟練地躲開有侍衛出沒的地方,來到陰森森的刑房。豪格為了不讓人發現阿斯朗被關在這兒,所以他很大膽的不派人手守衛,這舉動也同時昭示了他必將動用私刑折磨他致死的決心。

海棠與薰尹兩人飛快的奔進刑房,便看見阿斯朗的雙手被銬在牆上,雙腳被套上了腳鐐,全身都是凌亂縱橫的鞭痕,肩胛處深深的插了一把匕首,血流如注,他的頭軟弱的低垂著,漆黑如墨的長髮紛亂的披散著。豪格根本不必擔心他會逃走,因為他只剩下一口氣在苟延殘喘,他是真的恨他入骨,只差沒有拆解他的筋骨,吸吮他的鮮血了。

海棠一見到阿斯朗就哭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被弄成這副模樣。薰尹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面無人色,想當然爾,海棠表姊的情況只會比她更糟糕。

「海棠表姊。。」她扶住海棠搖搖欲墜的身軀,擔憂地叫著。

聽見了海棠的名字,阿斯朗豁然驚醒,他用力的抬起頭,看見海棠淚流不止的臉龐。「海棠。。」不顧乾燥如火般焚燒的咽喉,他困難的喊道。

「阿斯朗!」海棠奔了過去,緊緊的抱住他,白色的綢緞衣袍沾染了他的鮮血,看起來怵目驚心。她的擁抱帶來椎心刺骨的疼痛,但是,他甘之如飴。他一度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她,但是,他一直期待著她的到來。他用自己的生命與上天打賭,若他不能見到她,他會從命的死去;然而,他見到了。他不會甘願死去,他要與她共度白首,直到地老天荒。

一旁的薰尹也情不自禁的紅了雙眼,但是,她很高興,她終於能夠幫助她最喜歡的表姊得到幸福。「表姊,我們必須快點帶著將軍離開。」她不知道豪格什麼時候會來,但是早點離開總是好的。「先找我看有沒有鑰匙。」

海棠點點頭,開始尋找鑰匙。阿斯朗苦笑道:「鑰匙在豪格身上,若要解開我身上的鐐鑄,除非用斧頭或刀劍等利器才能劈斷。」

「斧頭刀劍?」薰尹很快的在一堆刑具中找到斧頭。她轉頭問阿斯朗,「用這個應該可以吧?」

「小心拿穩,那很重——」阿斯朗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尖銳的「眶卿」一聲,斧頭便掉了下來。

「天啊!」海棠驚喘。幸虧薰尹閃得快,不然她就沒命了。

阿斯朗的心臟差一點跳出來,不過,這讓他認清一個事實——單靠這兩個娘子兵,是不可能救得了他的。「海棠、薰尹,你們快走吧!豪格聽見這裡傳出聲響,很快就會趕過來,屆時你們就走不掉了。」

「不!我一定要帶你出去。」海棠固執的喊著。她走過去用力的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斧頭,搖搖晃晃的朝阿斯朗走了過來。

「海棠,別白費力氣了,快走吧!」

「只要朝著鐵鏈砍下去就可以,是吧?」海棠顫抖地握著斧頭,緊張的看著阿斯朗。

阿斯朗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對。」他苦笑著,相信自己的手大概躲不過海棠搖搖晃晃的一擊。

「表姊!」薰尹擔心地叫著。「你。。你真的可以嗎?」

「我可以。」一定可以的!海棠在心中替自己打氣。

「可。。可是。。萬一你砍錯地方。。」

「海棠,我相信你。」阿斯朗閉起眼睛,唇邊揚起一抹笑意,」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也不會怪你的。砍吧!」

海棠探吸了一口氣,高高的舉起斧頭,用力砍了下去「砰!」

的一聲,鐵鏈沒砍到,倒是把牆壁砍出一個洞。

「沒關係,再來一次。」阿斯朗全身寒毛直豎,卻仍然和顏悅色的鼓勵她。

海棠緊張的吞了吞口水,深吸了一口氣,再度舉起斧頭。

薰尹連忙摀住雙眼,害怕即將發生的慘案。

「恰!」的一聲,鐵鏈應聲而斷。

「啊!」海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成功了!

「太好了!」薰尹開心地笑道,「這裡!還有一邊,加上兩個腳鐐,你只要再砍三下就好了。」

「好,看我的。。」海棠這會兒也信心滿滿。

「不用了,海棠。」被嚇一次已經夠了。「斧頭給我。」

海棠只好把兵器交給阿斯朗,阿斯朗穩、狠、準的連續「恰恰潛三下,便將所有的鏈子全部斬斷。

「好厲害。」海棠與薰尹看得目瞪口呆。

他咬牙拔下肩上的匕首,丟到一過去,扯破衣服按住仍在流血的傷口,「快走吧!」

「哦!」兩個小女人這才發現,現在不是鼓掌喝采看雜耍的時候。

海棠連忙扶住阿斯朗,薰尹則走在前頭去開門。刑房的門方一打開,豪格陰沉的臉便出現在門口。

「啊!豪格表哥!」薰尹失聲驚呼。

豪格狠狠地盯著海棠,表情像要吃人似的。「海棠,我對你太失望了。」「豪格哥哥。。」「不用叫我!你早就不當我是你的哥哥了。」他抽出配刀,陽光下,銳利的刀鋒閃著冷咧的寒光。

「海棠,你與薰尹格格快離開這裡。」

「我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海棠斬釘截鐵地說「如果豪格表哥要殺,連我一起殺好了,劫人的事我也有做。」薰尹毫不畏懼的擋在豪格身前。

「胡鬧!」豪格暴吼。「我今天一定要用阿斯朗血祭皇阿瑪。」

豪格拉開薰尹,長劍眼看著就要逼近阿斯朗,突然一聲怒喝破空而來。「住手!」

大家同時向聲音的來源看去,薰尹首先露出笑容,「宣臨!」

不只是宣臨,皇后娘娘。海棠的額娘玫妃娘娘也到了。宣臨將薰尹摟進懷裡,安撫自己差點跳出胸膛的心。

「豪格,在宮裡動用私刑,像什麼話?」皇后示意他將寶劍收起來。

「皇額娘!」豪格氣不過的道:「兒臣要殺了阿斯朗為皇阿瑪報仇!」

「先皇是病逝的,與任何人無關。」

豪格不服地反駁道:「若不是他利用海棠向皇阿瑪報復,皇阿瑪也不會氣得病情加重!皇阿瑪一直到崩狙前,都還不斷的叫著海棠的名字。」

皇后看著豪格,沉沉地歎一口氣,道:「皇上臨終前沒能見到海棠一直十分遺憾,但是,皇上從未氣過什麼人,說起來,是皇上先愧對阿斯朗,所以才會變成今天這副局面。」

豪格一怔。「皇阿瑪愧對阿斯朗?」

皇后沉沉地點頭。「這是大清王朝的秘密,我不能對你說,我只能告訴你,皇上一直希望以他的死,換得阿斯朗的諒解,進而停止報復的念頭,給予海棠一個幸福的歸宿。。」頓了頓,她感歎地道:「豪格,你若真的殺了阿斯朗,才是真正的忤逆啊!」

豪格的刀落了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皇后轉向阿斯朗與海棠,溫言道:「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阿斯朗,哀家希望你能善待海棠,不要辜負先皇的期望。」

阿斯朗握緊海棠的手,堅定地道:「皇額娘,我會用一輩子來守護海棠。」

「好孩子。」皇后這才寬心地笑了。她終於不負先皇臨終所托,將海棠交付到阿斯期的手中。

數日後的某一天,當晨確斜斜地照入房內時,阿斯朗便醒了。看見懷中沉睡的妻子,他露出滿足的笑意。好多天了,他幾乎不敢相信她已經回到他的杯中。他必須抱著她。吻著她,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與溫暖。阿斯朗撫摸著她沉靜的容顏,直到海棠緩緩地甦醒。

「阿斯朗?」

「對不起,吵醒了你。」他有絲抱歉地道。

她輕笑著搖搖頭。」怎麼了?」

他俯身給了她一個熱烈深長的吻,直到兩人依依不捨地分開。望著她泛著紅暈的小臉,他微微一笑。」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真的在我懷中了。」

「阿斯朗。。」她歎息出聲,將自已埋進他寬闊而赤裸的胸膛。

「我好恨曾經那樣傷害你,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海棠點住他的唇,輕聲道:「我不要聽你說抱歉,我只要你以所有的感情回報我。」

「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他輕語,「我看過你寫的那幾句詩,『寵極愛還歇,恨深情卻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暫回身;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我想要告訴你,這輩子,我不會再犯相同的錯,我會窮盡此生來愛你。」

「阿斯朗。。」她含淚而笑,仰首吻住他。

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命運早已注定了他們一生難解的情緣,她對他的愛已隨著落英繽紛,融入這溫暖的季節。

《清宮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