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敘戰

第二十一章 敘戰

逾三日,仲英能健步如恆人。晨起,敦促秋光俶裝,曰:「吾在此,送君登舟。」秋光淚光滿眼,滯於座上不起,而侍者已匆匆治行事。秋光哽咽呼曰:「仲英。」已而無聲。仲英曰:「爾前書告我,敘江南形勝及攻取之法,若掩其姓名讀之,則堂堂一策士書也。氣概之堂皇,音吐之洪亮,謂今日別其良友,乃作嬌啼耶。」

秋光不答,久乃曰:「勿太使人難堪。我思建業一城,既歸我有,則南中決無戰事。仲英當以何時至滬,見吾叔母?」

仲英曰:「叔母后來即吾母也,奉拜膝下,烏敢遲遲。秋光果不使我懸懸者,則當強自寬解,趁舟南下。吾為秋光之故,敢不自惜其身?以此身為秋光賜我,則當力衛此身,以還秋光。」

秋光聞言聲哽,則強制其悲曰:「王雄,我以仲英付汝,汝為我晝夕調護。」仲英愕然。既而曰:「如敢食言,有如天日。」

秋光遲遲始起,以行篋付人力車赴舟,力阻仲英勿送。

時陶參謀以馬來迎仲英,遂怏怏入城。城中秩序粗定,然兵隊時有齟齬。仲英乘馬至府門,入見述卿,雖喜悅承迎,而面容懊喪,微聞感喟之聲。仲英曰:「貪功冒進,幾喪此身,增公悼惜。病中聞公念我,感入五中。惟幕府公文,或不因病夫而擱廢,用此負公知己,殊增悵惘。」述卿曰:「良朋無恙,吾心喜不可支。然轉瞬與君別矣。」仲英曰:「公大功甫成,行且安適?」述卿歎曰:「某已為人牙孽,公不之知耶!」仲英曰:「不惟茲事未知,即創後城中克復之情形,陶君亦不吾告。」述卿曰:「今且進食,更論他事。」於是傳餐。仲英此時已能健飯。飯已,入室同坐吸煙。

仲英請述勝狀。述卿曰:「仲英扶就十字會後,吾即移此巨炮,更轟天保城,城遂下。而楊君韻高戰死。吾至其臨難處大哭。時天保城已空,敵兵斷頭洞腹者,佈滿城下。我軍死者無幾。顧當時詳情,亦不省記。今請以佘傅青之報告示君。」

因就文稿檢得(報告冗長,冷紅生節而潤色之)。佘文曰:管帶某,進規紫金山時,分率伍為三大排,狙行登山。而峰頂已有敵兵嚴扼。因用單人掩蔽法,陸續銳進,以次盡斃敵軍。我軍遂佔領第三高峰,距城不過八九百密達。我軍居高臨下,且得樹林隱蔽,發無不中。已而乘勢佔領兩斜坡。目兵以背就石崖,外有隱蔽,敵彈乃不及。敵死,吾軍無損。惟子彈已用逾半。幸彭督隊輸送子彈至,兵心復奮。而鎮軍第三標驟至數十人,王隊官復以數十人增入火線中。激戰間,浙軍數十亦至。於是猛趣天保城前面敵之第一險要至。然敵人隱圍牆之後,槍聲如沸。

時楊管帶韻高,李統帶玉崗,以大隊至。敵乃偽降。楊公方臨陣與語,敵槍猝發,楊公陣殞。賀排長趣呼開槍,一面馳報督隊官胡毓城合兩大隊臨援。至十時,敵彈漸希而我軍已繼到子彈二萬,並糧糗茶水之屬,軍心大定。時微雨濛濛,山徑犖確,諸軍稍稍落後。而敵軍彈力復極猛烈,計非大炮不為功。胡毓城遂至堯化門,請都督以炮隊助援。已而前左兩隊至。管帶遂同胡督隊率領都督所派步兵一營,炮兵一隊,向天保城攻擊。至六時四十分鐘,城下矣。繼又讀隊官季御椿報告云:十月初十晚,奉管帶赴援,道中得敵人間諜,言有敵兵五六百人,據天保城一帶,尚有援隊五六百人,亦垂至。椿遂槍斃此諜。既臨戰地,敵人槍聲甚烈,敵之右翼有巨炮聲。然我軍子彈且罄,第二標奮勇隊約四五十人,浙軍僅三四十人,滬軍十餘人而已,惟椿所統尚有完全戰鬥之力。顧敵人右翼有機關鎗,左翼有炮隊。因報告管帶,請以炮隊及機關鎗趣援。

十一時有半,敵軍偽降。我軍知詐,急擊而退之。

敵詐降凡兩次,均無成功。惟我軍右翼與敵左翼相距非遠,又無障礙物自蔽,為勢至險。椿遂將後一二三大排,輪流在左右翼與敵抗抵。

次晨五小時,與隊官劉元崧、浙軍排長佘祖魯、本隊排長李漢宗議舉行衝鋒。遂奏衝鋒號前進。敵彈雨注,劉、佘兩人均創,乃退回陣地。我軍有小隊來援,又復為擊死指揮官一員。援軍力(乃)退。椿與李排長再議衝鋒。天已遲明,議由右翼包抄,攀山徑前進。留一小部在火線中,用快放,其餘悉數包抄前進。至第一段,敵尚嚴密,乃令停放。躍進第二段,始用快放,將敵擊退,復奮呼躍。至第三段,而滬軍援隊適至,兵力大盛,向敵鏖撲。敵之左翼已豎白旗,而鎮軍步兵炮隊亦到,向敵地搜索擊射。到六時四十分鐘,遂克天保城。

仲英讀已曰:「其下如何?」述卿曰:「後此下令攻城。

至太平門時,遇美領事,言張軍行矣。遂整兵入城。曾作絕句云:降幡高揭石頭城,日射雄關萬角聲。

如此江山收一戰,居然還我漢家營。

遂通電各省云:『鎮軍本晨十時,奪得南京城,大軍已進城矣。

述卿叩。』餘部署甫定,將迎聯軍總司令及蘇、浙各軍入城。

而某軍已長驅奪門而入,將第一營管帶王之剛所部驅逐,幾兆牆鬩之禍。」仲英曰:「此王渾舉動也。」述卿曰:「然。余亦不屈,自知倉卒無擇,冒署臨時都督,開罪於人。因通電各處,請撤銷臨時都督井鎮江都督,請程德荃督寧。時武昌已告急,是晚胡陪德告余,請以兵符印信,送歸程公,則大局定。

吾已如言。十六日,程公蒞寧。十七日面余,彼此談論甚適。

仲英至此甚佳,吾兵權已卸,明日將赴上海矣。仲英能否同行

」仲英心念秋光,即曰:「創痕新合,亦擬暫駐上海養痾也。」

《金陵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