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孫道全技寶劍,正要殺雷鳴、陳亮,就聽廟裡一聲喊嚷:「哈哈。好雜毛,休要欺負我徒弟,待我來跟你分個高低上下。」老道一瞧,由廟中出來一個窮和尚:破僧衣,短袖缺領,腰繫絨絛,疙裡疙瘩,頭髮有二寸多長,一臉油泥,光著兩隻腳,穿著兩隻草鞋,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老道說:「你是濟顛?」和尚說;「正是,然也!你別欺辱我徒弟。冤各有頭,債各有主。」和尚把雷鳴、陳亮定神法撤了。雷鳴、陳亮說:「師父,我二人由小月屯來找你來了。」和尚說:「你二人不用說,我都知道,你兩個人頭裡走,我跟老道說句話,我隨後就到。」和尚說:「老道,咱們兩個人,找沒人地方說去。」老道說:「甚好。」和尚頭裡走,老道隨後跟著,展眼之際,和尚沒了。老道遍找,找不著了。自己無奈,只好回店罷。老道又一想,盤費用盡了,想法子弄點錢,好吃飯住店,再訪查和尚。老道就在街上,買了二斤切糕回到店中,把棗兒豆子都挖了去,把切糕團成九子,用飛金貼成衣子,用藥一熏,把丸子帶在兜囊。老道來到錢塘關,找地方賃了一張桌子,他說捨藥,桌子用一天一百錢,講明白了。老道拿著一個木頭盒,就在這裡一站,口中念道:「貧道乃梅花山梅花嶺梅花道人是也。正在洞中打坐,心血來潮,我格指一算,知道這方有難,貧道腳踏祥雲,來至此處,捨藥濟人。眾位要求方,勿論多少錢,擱在我這盒裡,我會給把藥取來。」老道一念,就有許多人圍上。內中有好事人拿二百錢,往老道這盒子一擱,老道把盒蓋一蓋,老道用手指一指,口念:「無量佛。」把盒子打開一瞧,錢沒有了,一粒藥在盆裡。老道說:「眾位看見了,這藥是太上老君賜的,能治造虛百根,五勞七傷,婦人胎前產後,男人五積六聚,勿論男女大小,諸般雜症百病,一吃就好了。把藥拿回去,用陰陽瓦焙了,用紅糖沖服。」大眾一瞧,錢擱在盆裡就沒了,藥就來了,真是神仙稀奇之事。凡世上人,都是少所見多所怪。老道這是換數,他是搬運法,能把錢換在腰裡去,把藥換在盆裡來。大眾瞧著一新鮮,這個也要討,那個也要討。老道說:「眾位別瞧我這盒子小,能裝得三山五嶽,大眾等不信,拿錢試試。擱一吊也沒了,擱八百也沒了。」老道正在誆錢捨藥、高興之際,那邊和尚來了。和尚遠遠一瞧,心裡說:「好雜毛老道,又在這裡誆人家的資財呢。拿切糕丸換錢。」和尚遠遠瞧明白,見眼前地下鋪著一張毛頭紙。上寫告白:
四方仁人君子得知:小婦人張門吳氏,丈夫貿易在外,我家中婆
娘病故,衣食棺樣抬葬,手無分文,萬出無奈,只得叩求四方仁人君
子,施側隱之心,量力幫助。眾人扶湊,聚少成多,傅得將婆母可埋葬,
以免屍骸暴露。歿存均感大德也。
和尚來到近前一瞧,許多人圍著看,並無一人給錢的。和尚說:「你們有錢給她幾百,也是好事。」旁邊有一個人,扛著五百吊,說:「和尚,你別說便宜話,你給他幾百,我就給他幾百。」和尚說:「我給他,你敢和我比著給麼?」這個人說:「就憑你這麼樣窮和尚,我不敢跟你比?我給他一吊。」和尚說:「我也給一吊。」和尚由兜囊一掏,口念:「噸。敕令赫。」掏出五把錢,約一吊多,給了那婦人。那人說:「我再給五百。」和尚又一掏兜囊,口念:「噎。敕令赫。」掏出三百來,和尚又一掏,掏出二百來。這串錢是大黃銅錢,拿紅絲穿著,和尚也掏出來。旁邊有一個人瞧見,「喲」了一聲。旁邊這個人,書中交代,姓張,叫張大。他因為手麻木,拿著二百文黃銅錢,今天同著他一個拜弟李二,兩個人出來閒遊。張大要出恭,把這二百錢交給李二拿著。李二見老道捨藥真奇怪,他要討藥,又投有錢,就把這二百錢擱在老道盒裡,討了一粒藥。張大出完了恭,一問錢,李二說我給老道了,討了一粒藥,回家我再還你。張大說:「花了花了罷。」二人又來到這裡瞧熱鬧。見和尚捨錢,一掏把這串錢掏出來。張大他認識這串錢是他的,就問:「李二,怎麼這串錢,跑到和尚腰裡去了。」李二說:「真怪。」這兩個人又跑來到老道這裡,瞧見有一個人,拿著五百錢討藥,把錢放在盆裡,老道一念無量佛,錢沒了。這兩個人趕到這邊來,來瞧神仙傳道。見和尚一伸手:「奄。敕令赫。」掏出五百來,果是老道方才討藥的那五百。這兩個人正事也不辦了,又跑回老道這邊來。又見有一個人討藥,八百錢,老道擱在盒裡,老道一掀盒沒了。這兩個人趕緊跑回和尚這邊來,又一瞧,和尚一伸手:「奄。敕令赫。」果然在腰內又掏出八百來。推有這些眾人,也不知道這兩個人來回跑什麼。直到天晚,老道一想:「錢也誆的不少了,該回去了。」老道說:「眾位明天見罷,我山人今天不施捨了。」大眾全散了。老道伸手一摸,錢兜內一個銅錢都沒有了。老道一愕,說:「怪呀!」張大、李二兩個人一笑說:「沒了。」老道說:「好呀,必是你兩個人拿了去。」張大說:「我們又沒到你跟前去,怎麼我們拿了去?」老道說:「你怎麼知道沒了。」張大、李二說:「我們兩個人瞧了半天了。你的錢都給一個窮和尚捨了棺材錢。你這裡進五百,那邊和尚掏出五百來。」老道說:「和尚在哪裡?」張大說:「就在那邊。」老道一想:「這必是濟顛,我找他跟他拚命。」老道剛要走,旁邊過來一個人說:「道爺別走,給賃桌子錢。」老道說:「我一個錢都沒有了。」那人說:「那可不行。你把蠅刷留下做押帳罷,我給你押在對門紙鋪裡,明天拿一百錢來取蠅刷。」老道無法,把蠅刷留下,氣得鬚眉皆豎,要找和尚一死相拼,急得再找和尚,蹤跡已不見。書中交代,和尚用搬運法,把老道的錢,都搬運完了,都施捨給了這婦人。連別人給的,湊了有二十多弔錢。和尚說:「大娘子,你把錢拿回去買口棺木,先把你婆母成殮起來。你丈夫不過半個月,也就回來了。」張吳氏給和尚磕了一個頭,竟自去了。和尚這才往前走,抬頭一看,一股怒氣直衝霄漢。和尚口念:「阿彌陀佛!這件事,焉有不管之理?我和尚一事不了,又接上一事。」說著話,和尚抬頭一看,見路西裡酒銷新開張,字號「雙義樓」。門口滿掛花紅,高搭席棚。都是紅呢紅綢子,釘著金字,有眾親友送的「財源茂盛,利達三江」、「如日之升,如月之恆」吉慶話。和尚掀簾子進去一看,坐滿了,擁擠不動,一點地方沒有。為什麼酒飯座會這樣多呢?只因貪賤吃窮人。今天新開張,減價一半,一百二的菜,賣六十;二百四的菜,賣一百二;故此都來吃飯。和尚一瞧沒地方,有一個胖子剛來,他一個人坐著,把腿擱在板凳上,一人坐兩人的地方。和尚過去也不言語,就坐在胖子腿上。這胖子說:「和尚你不路的慌。」和尚說:「我覺得很柔軟,不略的慌。」跑堂的趕緊過來說:「二位對著坐。」胖子無奈,把腿拿下去。和尚坐下了。夥計說:「大師父要菜,可得候候,這位胖爺也是剛來,要了一個南煎丸子,還得等著呢。」和尚說:「不忙,我也要一個南煎丸子,你先給我壺酒,我喝著,菜哪裡來哪時吃。」夥計說:「就是罷。」要了一壺酒,和尚喝著。少時端了丸於上來,乃是胖子先要的。夥計剛往桌上一擱,和尚就是一把抓了一個丸子,往嘴裡就塞。夥計說:「這是胖爺先說的,不是你的。」和尚說:「他要的給他。」由嘴裡吐出來,連痰帶吐沫擱在盤子裡。胖子一瞧,說:「我不要了。」夥計說:「胖爺不用著急,我再給你要。」少時又給端來,夥計說:「這個九子才應當是和尚要的哪。」和尚說:「這是我的我吃。」又抓了一把。胖子賭氣,躲開和尚,在別的桌上另要去。和尚吃完了兩盤丸子,叫夥計算帳。羅漢爺施展佛法,大顯神通,要戲耍掌櫃的。焉想到又勾出一場人命是非。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