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佚
◇杜巫
杜巫尚書年少未達時,曾於長白山遇道士貽丹一丸,即令服訖,不欲食,容 色悅懌,輕健無疾。後任商州刺史,自以既登太守,班位已崇而不食,恐驚於眾, 於是欲去其丹,遇客無不問其法。
歲余,有道士至,甚年少。巫詢之,道士教以食豬肉仍吃血。巫從之食吃, 道士命挲羅。須臾,巫吐痰涎至多,有一塊物如栗。道士取之。甚堅固。道士剖 之,若新膠之未干者,丹在中。道士取以洗之,置於手中,其色綠瑩。巫曰: 「將來,吾自收之,暮年服也。「道士不與,曰:「長白吾師曰:杜巫悔服吾 丹,今願出之。汝可教之,收藥歸也。今我奉師之命,欲去其神物。今既去矣, 而又擬留至耄年。縱收得,亦不能用也。自宜息心。「遂吞之而去。巫後五十餘 年,罄產燒藥,竟不成。
○崔尚
開元時,有崔尚者,著《無鬼論》,詞甚有理。既成,將進之,忽有道士詣 門,求見其論。讀竟,謂尚曰:「詞理甚工。然天地之間,若雲無鬼,此謬矣。「 尚謂「何以言之?「道士曰:「我則鬼也,豈可謂無?君若進本,當為諸鬼神所 殺,不若焚之。「因爾不見,竟失其本。
○鄭望
干元中,有鄭望者自都入京。夜投野狐泉店宿,未至五六里而昏黑。忽於道 側見人家。試問門者,雲是王將軍,與其亡父有舊。望甚喜,乃通名參承。將軍 出,與望相見,敘悲泣,人事備之。因爾留宿,為設饌飲。中夜酒酣,令呼蘧蒢 三娘唱歌送酒,少間三娘至,容色甚麗,尤工唱《阿鵲鹽》。及曉別去,將軍夫 人傳語,令買錦褲及頭髻花紅朱粉等。
後數月,東歸過,送所求物,將軍相見歡洽,留宿如初。望問何以不見蘧蒢 三娘。將軍云:「已隨其夫還京。「以明日辭去。出門不復見宅,但余丘隴。望 憮然,卻回。至野狐泉,問居人,曰是王將軍塚。塚邊,伶人至店,其妻暴疾亡, 以葦席裹屍,葬將軍墳側,故呼曰蘧蒢三娘雲。旬日前,伶官亦移其屍歸葬長安 訖。
○元載
大歷九年春,中書侍郎平章事元載,早入朝。有獻文章者,命左右收之。此 人若欲載讀,載云:「候至中書,當為看。「人言:「若不能讀,請自誦一首。「 誦畢不見,方知非人耳。詩曰:
城東城西舊居處,城裡飛花亂如絮。
海燕啣泥欲下來,屋裡無人卻飛去。
載後竟破家,妻子被殺雲。
○魏朋
建州刺史魏朋,辭滿後,客居南昌。素無詩思,後遇病,迷惑失心,如有人 相引接。忽索筆抄詩言:
孤墳臨清江,每睹白日晚。
松影搖長風,蟾光落巖甸。
故鄉千里余,親戚罕相見。
望望空雲山,哀哀淚如霰。
恨為泉台客,復此異鄉縣。
願言敦疇昔,勿以棄疵賤。
詩意如其亡妻以贈朋也。後十餘日,朋卒。
○岑順
汝南岑順字孝伯,少好學有文,老大尤精武略。旅於陝州,貧無第宅。其外 族呂氏有山宅,將廢之,順請居焉。人有勸者,順曰:「天命有常,何所懼耳!「 卒居之。
後歲余,順常獨坐書閣下,雖家人莫得入。夜中聞鼓鼙之聲,不知所來。及 出戶,則無聞,而獨喜,自負之,以為石勒之祥也。祝之曰:「此必陰兵助我, 若然,當示我以富貴期。「數夕後,夢一人被甲冑前報曰:「金象將軍使我語岑 君,軍城夜警,有喧諍者,蒙君見嘉,敢不敬命。君甚有厚祿,幸自愛也。既負 壯志,能猥顧小國乎?今敵國犯壘,側席委賢,欽味芳聲,願執旌鉞。「順謝曰: 「將軍天質英明,師真以律,猥煩德音,屈顧疵賤。然犬馬之志,惟欲用之。「 使者覆命。順忽然而寤,恍若自失,坐而思夢之征。
俄然鼓角四起,聲愈振厲。順整巾下床,再拜祝之。須臾,戶牖風生,帷簾 飛揚,燈下忽有數百鐵騎,飛馳左右,悉高數寸,而被堅執銳,星散遍地。倏閃 之間,雲陣四合。順驚駭,定神氣以觀之。須臾,有卒繼書云:「將軍傳檄。「 順受之,云:
地連獯虜,戎馬不息,向數十年。將老兵窮,姿霜臥甲,天設勁敵,勢不可 止。明公養素畜德,進業及時,屢承嘉音,願托神契。然明公陽官,固當享大祿 於聖世,今小國安敢望之。緣天那國北山賊合從,剋日會戰,事圖子夜,否滅未 期,良用惶駭。
順謝之,室中益燭,坐觀其變。夜半後,鼓角四發。先是東面壁下有鼠穴, 化為城門,壘敵崔嵬,三奏金革,四門出兵,連旗萬計,風馳雲走,兩皆列陣。 其東壁下是天那軍,西壁下金象軍。部後各定,軍師進曰:
天馬斜飛度三止,上將橫行系四方。
輜車直入無迴翔,六甲次第不乖行。
王曰:「善。「於是鼓之,兩軍俱有一馬,斜去三尺,止。又鼓之,各有一 步卒,橫行一尺。又鼓之,車進。如是鼓漸急而各出,物包矢石亂交。須臾之間, 天那軍大敗奔潰,殺傷塗地。王單馬南馳,數百人投西南隅,僅而免焉。先是西 南有藥臼,王棲臼中,化為城堡。金象軍大振,收其甲卒,輿屍橫地。順俯伏觀 之,於時一騎至禁,頒曰:「陰陽有厝,得之者昌。亭亭天威,風驅連激,一陣 而勝,明公以為何如?「順曰:「將軍英貫白日,乘天用時,竊窺神化靈文,不 勝慶快。「如是數日會戰,勝敗不常。王神貌偉然,雄姿罕儔。宴饌珍筵,與順 致寶貝明珠珠璣無限。順遂榮於其中,所欲皆備焉。後遂與親朋稍絕,閒間不出。
家人異之,莫究其由。而順顏色憔悴,為鬼氣所中。親戚共意有異,詰之不 言。因飲以醇醪,醉而究,洩之。其親入潛備鍬鍤,因順如廁而隔之。荷鍤亂作, 以掘室內八、九尺,忽坎陷,是古墓也。墓有磚堂,其盟器悉多,甲冑數百,前 有金床戲局,列馬滿枰,皆金銅成形,其干戈之事備矣。乃悟軍師之詞,乃象戲 行馬之勢也。既而焚之,遂平其地。多得寶貝,皆墓內所畜者。順閱之,恍然而 醒,乃大吐。自此充悅,宅亦不復凶矣。時寶應元年也。
○韋協律兄
太常協律韋生,有兄甚凶,自雲平生無懼憚耳。聞有凶宅,必往獨宿之。其 弟話於同官,同官有試之者,且聞延康東北角有馬鎮西宅,常多怪物,因領送其 宅,具與酒肉,夜則皆去,獨留之於大池之西孤亭中宿。韋生以飲酒且熱,袒衣 而寢。
夜半方寤,乃見一小兒,長可尺餘,身短腳長,其色頗黑,自池中而出,冉 冉前來,循階而上,以至生前。生不為之動,乃言曰:「臥者惡物,直又顧我耶?「 乃繞床而行。須臾,生回枕仰臥,乃覺其物上床,生亦不動。逡巡,覺有兩個小 腳緣於生腳上,冷如水鐵,上徹於心,行步甚遲。生不動,候其漸行,上及於肚, 生乃遽以手摸之,則一古鐵鼎子,已欠一腳矣。遂以衣帶系之於床腳。明旦,眾 看之,具白其事。乃以杵碎其鼎,染染有血色。自是人皆信韋生之凶而能絕宅之 妖也。
○蘇履霜
太原節度馬侍中燧小將蘇履霜者,頃事前節度使鮑防,從行營日,並將伐回 紇。時防臨陣,指一旗劉明遠,以不進鋒,命履霜斬之。履霜受命,然數日明遠 遽進,得脫喪元之禍。後十餘年卒。履霜亦游於冥間,見明遠,乃謂履霜曰: 「曩日蒙君以生成之故,無因酬德,今日當展素願。「遂指一路,路多榛棘,云: 「但趨此途,必遇舍利王。王平生會為侍中之部將也,見而訴之,必獲免。「告 之命去,履霜遂行一二十里間,果逢舍利王弋獵。舍利索識履霜,驚問曰:「何 因至此?「答曰:「為冥司所召。「乃曰:「公不合來,宜速反!「遂命判官王 鳳翔,令早放回,兼附信耳。謂履霜曰:「為余告侍中,自此二年,當罷節,一 年之內,先須去入赴朝廷。郎君早棄人世,慎勿洩之。「鳳翔檢籍放歸。至一關 門,逢平生飲酒之友數人,謂履霜曰:「公獨行歸,余曹企慕所不及也。「
生五六日,遂造鳳翔。鳳翔逆已知之,問云:「舍利何詞?「曰:「有之, 不令告他人也。「鳳翔曰:「余亦知之,汝且歸,余侯隙當白侍中。「旬日,遂 與履霜白之。侍中召履霜訊之,履霜亦具所見。鳳翔陳告,後所驗一如履霜所言, 蓋鳳翔生自司冥局,隱而莫有知之者,因履霜還生而洩也。
○景生
景生者,河中猗氏人也,素精於經籍,授胄子數十人。歲暮將歸,途中偶逢 故相呂潭,以舊相識,遂以後乘載之而去。群胄子乃散,報景生之家。而景生到 家,身已卒訖,數日乃蘇,云:「冥中見黃門侍郎嚴武、朔方節度張或然。「
景生善《周易》,早歲兼與呂相講授,未終秩,遇呂相薨,乃命景生,請終 余秩。時嚴、張俱為左右台郎,顧呂而怒曰:「景生未合來,固非冥間之所勾留, 奈何私慾而有所害?「共請放回。呂遂然之。張尚書乃引景生,囑:「兩男,一 名曾子,一名夫子,閏正月三日當起比屋,妨曾子新婦,為報止之。令速罷,當 脫大禍。「及景蘇數日,而後報其家,屋已立,其妻已亡矣。又說:「曾子當終 刺史,夫子亦為刺史,而不正拜。「後果如其言。
○盧頊表姨
洺州刺史盧頊表姨常畜一猧子,名花子,每加念焉。一旦而失,為人所斃。 後數月,盧氏忽亡。冥間見判官姓李,乃謂曰:「夫人天命將盡,有人切論,當 得重生一十二年。「拜謝而出。
行長衢中,逢大宅。有麗人,侍婢十餘人,將游門屏,使人呼夫人入,謂曰: 「夫人相識耶?「曰:「不省也。「麗人曰:「某即花子也。平生蒙不以獸畜之 賤,常加育養。某今為李判官別室。昨所囑夫人者,即某也。冥司不廣其請,只 加一紀。某潛以改十二年為二十,以報存育之恩。有頃李至,伏願白之本名,無 為夫人之號,懇將力祈。「李逡巡而至,至別坐語笑。麗人首以圖乙改年白李。 李將讓之,對曰:「妾平生受恩,以此申報,萬不獲一,料必無難之。「李欣然 謂曰:「事則匪易。「感言請之切,遂許之。臨將別,謂夫人曰:「請收余骸, 為瘞埋之。骸在履信坊街之北牆委糞之中。「夫人既蘇,驗而果在。遂以子禮葬 之。後申謝於夢寐之間。後二十年,夫人乃亡也。
○狐誦通天經
裴仲元家鄠北,因逐兔入大塚,有狐憑棺讀書。元仲搏之不中,取書以歸, 字不可認識。忽有胡秀才請見,曰行周,仍憑棺讀書者。裴曰:「何書也?「曰: 「《通天經》,非人間所習。足下誠無所用,願奉百金贖之。「裴不應。又曰: 「千鎰。「又不應。客怒,拂衣而起。裴內兄韋端士,已死,忽逢之,曰:「聞 逐兔得書,吾識其字。「乃出示之。韋云:「為胡秀才取爾。「遂失不見。裴亦 尋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