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天地十四將大戰 收服七地授仙菉
次日,文命率領大眾向析城山而來。將近山邊,腥風聚起,虎豹狼豺,紛紛而前。國哀見了,綽起大刀,邁步上前,當頭就斫傷了一隻蒼狼。之交、橫革、真窺等亦各執兵器,一齊殺去,雖然亦斫翻幾隻貙豺之類,但是禽獸是無規則的,左右前後,東竄西突,防不勝防,早又被他們銜去了許多工人。
七員天將大怒,刀劍鑭戟七器並施,霎時間殺得那些猛獸屍橫遍野,其餘的沒命的逃去。忽然一陣沙飛石走,從山林裡跳出一個人來,大叫道:「何物狂奴,敢來傷我土卒?」眾人一看,只看那人狀貌古怪,手執長矛,飛也似趕來。童律見了,就迎上去,問道:「你是人是妖?快說出來!」那人道:「我乃鴻濛氏是也。一向住在此山,你敢來犯我境界,還說我是妖,豈有此理?」說著,就是一刀,向童律砍去。童律急用長槍迎戰,戰了多合,不分勝負。狂章看了,忍不住擎起黑棒,上前助戰。鴻濛氏看見有生力軍來,料敵不過,虛晃一矛,回身便走。
童律、狂章兩個緊緊趕著。轉過山林,只見又有一個相貌古怪之人,手提雙鞭,飛奔而來。但聽鴻濛氏大叫道:「章商氏快來!」說著,重複回身,抵住童律,那章商氏亦來抵住狂章,四人交戰了許久,又不分勝負。後面黃魔、大翳二將趕到,加入戰鬥。鴻濛、章商二氏敵不過,往後再逃,四員天將在後緊迫。看看趕上,忽見鴻濛、章商二氏將身一紐,倏然不見。
四將大駭,深恐中伏,亦不再尋。
歸來與庚辰、繇余籌劃。文命知道了,即忙焚起符菉,喝聲道:「析城山神何在?」轉眼間,一個馬身人面的怪物立於面前,向文命行禮道:「析城山神謁見。」文命道:「現在某奉命治水,為山上妖人所阻。究竟這種妖物是什麼東西?汝可知道嗎?」析城山神道:「不是妖物,確是人類。他們一向在各處採藥,修煉多年,已成地仙,頗有神通。共有七個:一個叫鴻濛氏,一個叫章商氏,一個叫兜氏,一個叫盧氏,一個叫烏塗氏,一個叫犁婁氏,一個叫陶臣氏。佔住此山和西面的王屋山,而尤以王屋山為他們的大巢穴。他們從地下暗去潛來,不知幹什麼事。近來異想天開,更教導禽獸,出來害人。他們說:『近來人心不古,澆漓詐偽,但知縱人欲,而不知循天理,本來與禽獸無異!給禽獸吃吃,不過和禽獸吃禽獸一般,有何不可?』這是他們所持的理由。」
文命道:「現在他們在此山中共有幾個?」山神道:「只有兩個,一個鴻濛,一個章商。其餘都在王屋山。」文命道:「那麼多謝費心,請轉去吧!」析城山神行禮而隱。文命就和七員天將商議,黃魔道:「他們有七個,我們亦有七個,且和他們大戰一場,見個輸贏,何如?」文命道:「切須小心,恐怕他們施行陰謀詭計呢!」
次日天曉,七員天將一齊再上山來,只見山上禽獸盡數逃匿,靜悄悄的,一無聲息。童律道:「這妖人何處去了?」烏木田道:「想必到王屋山去求救兵了。」一言未了,只聽得一陣兵器之聲,猛見七個異人各執兵器,從山石中大步而出。七員天將齊聲道:「來了來了!」也不及答話,立刻上前交戰,一對一對的殺起來。
隔了好一會,狂章敵不住鴻濛氏,漸漸有點退卻。那邊兜氏敵不住童律,盧氏敵不住庚辰,也敗陣而逃。庚辰、童律也不追趕,刺斜裡截住鴻濛氏。鴻濛氏看得不對,大叫一聲:「我們去吧!」陶臣氏、烏塗氏等一齊答應,撇了交戰的對手,齊向山頭亂跑,悠忽都已不見。童律等還想找尋,庚辰道:「不可,他們有地行之術,我們路途不熟,恐遭暗算,不如歸去,再商量吧!並且我們是捉賊,他們是做賊,做賊容易防賊難,萬一他們竄到我們後面去,那麼怎樣?」大眾聽了,都以為然,急忙騰空回營。
哪知鴻濛氏等正在那裡大肆騷擾。真窺、國哀都已受傷;之交、橫革保護了文命,到處逃匿。其餘官吏人夫,死傷者不計其數。黃魔、烏木田當先大喝一聲,直衝過去,恰好遇著烏塗氏、陶臣氏,就廝殺起來。這裡庚辰、繇余等亦一齊殺進。
那鴻濛氏等情知不敵,打一個胡哨,霍地裡向地一鑽,都不見了。庚辰大怒,向狂章等道:「你們且在此守護,讓我去看來。」說著,即縱身來到王屋山頭。
等了片時,果見盧氏、烏塗氏兩個從地下探頭出來。庚辰大叫一聲:「看我的戟。」就是一戟刺去。那二氏出於不意,疾忙擎出武器招架,三人就戰在一起。忽然鴻濛氏等一齊從地下鑽出,前來助戰,將庚辰圍祝庚辰一枝大戟,力敵七人,但是卻不能取勝。無心戀戰,虛晃一戟,縱身跳出圈子,逕自歸來。繇余忙問:「怎樣了?」庚辰道:「他們人多,一人難以取勝,我們多兩個去吧。」童律道:「他們再私下來襲,那麼怎樣?」庚辰道:「黃魔、大翳二人暫留在此,其餘都去,想亦夠了。」
於是稟知文命,再向王屋山而來。哪知靜悄悄一無消息。
找了半日,不見人影,只得轉來。大家商議,昭明道:「想來他們畏懼潛逃了,我們就過去吧。」伯益道:「恐怕沒有這樣容易,還是慢慢地仔細為是!」水平道:「崇伯何不叫王屋山神來問問呢?」文命一想有理,即忙作起法來,喝聲:「王屋山神何在?」哪知等了半日,毫無影響。又作起法來,再喝一聲,仍是如此。文命大駭,為什麼法術竟不靈了?忽見那析城山神匆匆走來,行禮道:「崇伯剛才召王屋山神,王屋山神是不能來的。」文命道:「為什麼?」析城山神道:「某等地祗,與天神不同。天神居於大氣之中,是流動的,流動則易於感應,所以無論多麼遠,可以一召即到。地祗居於大地災害中,是固定的,固定則難於感應。除出幾個名山、大川、大海,階級崇高,常與天神接近的地祗外,其餘的地祗必須到了他所管領的境界以內去召他,他方能感動,應召而來。現在此地非王屋山轄境,他決不能越境而來。小神深恐崇伯未知此項原因,徒勞號召,所以冒昧進見奉告,恕罪恕罪!」
文命道:「原來如此。承蒙告我,感激之至!不過現在鴻濛氏等究在何處汝知道嗎?」析城山神道:「他們離開此山已有兩日,一定都到王屋山去了。」文命道:「剛才天將等去找過,找不到。」析城山神道:「王屋山下有一大洞,是仙家三十六洞天之一,叫作小有清虛之天。周圍殆及萬里,他們躲在裡面,從何處找呢?」文命道:「是了。尊神請轉,費心費心!」山神行禮而退。文命與天將等商議道:「似此如之奈何?」
庚辰道:「某聽見說仙家三十六洞天,每洞都有一位真人居住,何以肯容這些妖人在內?必有原故,還得過去問問王屋山神才是!」
於是大眾離開析城山,逕向王屋山而來。行到中途,忽然一陣飛沙走石,從中有無數人影,直撲文命。文命覺得不妙,剛要躲避,那些人影已到身旁,伸手來攫,忽然文命身上發出兩道光芒,一赤一白,直射過去。那些人影似乎吃驚,轉身疾走。橫革等上前攔住去路,那些人影已不知去向了。這時七員天將在前開路,萬不料變生肘腋,禍起倉卒。等到得知趕來,已無法可施。然而因此知道赤碧二珪,非常有用。於是不住的向地下亂照,以防鴻濛氏等再來。不料一路照去,鴻濛氏等未曾照見,卻照出一種物件。
原來雲華夫人所說的鐵礦,此地很多,文命仔細研究,覺得一點不錯,於是緊記在心。
一日,到了王屋山。文命先作法叫王屋山神來,哪知來謁見的,亦是個馬身人面的神祇。文命誤會,以為析城山神又來,便問道:「此地已是王屋山了,何以王屋山神不來,又勞尊神前來?」那神祇道:「小神就是王屋山神。」文命道:「汝是王屋山神嗎,何以狀貌與析城山神無異?」王屋山神道:「自太行山以來萬餘裡,所有小神等形狀大略都是如此的。」文命道:「那麼某誤會了。請問尊神,現在鴻濛氏等七怪在此山洞中嗎?」王屋山神道:「是。」文命道:「這七怪來歷如何?
何時佔有此山?」王屋山神道:「他們的來歷小神不知道。前數十年,有一位真仙,名叫尹壽,住在此處。他們曾來轉過一轉,因為怕懼尹仙人,就跑了去。後來尹仙人去了,他們才敢來此。不過十多年呢!」文命道:「小有清虛洞天必有仙道管理,何以讓他們盤據?」山神道:「這個洞天是西城王君管理的。十數年前,西城王君應大帝之召,不知到何處去了,至今未返,因此給他們佔據。」文命道:「原來如此。費神,請轉吧!」王屋山神去了。庚辰向文命道:「既然都在洞中,我們就攻進去吧!」文命答應。於是童律、烏木田留守大營,其餘五將徑向山洞而來。
但見洞門深閉,洞外流水斜崖,幽花古木,景致不俗。黃魔走過去,將雙錘向洞門一擊,大叫:「妖人,快滾出來受死!」打了半日,寂無聲息。於是大翳、狂章等一齊過來,刀劍鑭戟,共同攻打,終於打不進。原來這洞門是仙家之物,非常堅固,天將等無法可施,心中都覺焦灼。庚辰道:「我看這事只有請夫人作主了。你等在此守住,我去就來。」繇余等答應,庚辰急縱身上天,御風而行,瞬息已到巫山。那靈官等看見,就問道:「夫人叫你保護大禹治水,你此刻來做什麼?」庚辰道:「前途遇著困難了,所以來求救。」靈官道:「夫人在瑤台上呢。」庚辰聽了,逕到搖台,躬身恭見。夫人道:「汝為王屋山七氏不能收服,所以來嗎?」庚辰道:「是。」夫人道:「那麼汝到五色界天中的非想非非想處天,去請西城王君來,就可以收服了。」說著,叫侍女將一塊白玉做成的符信遞與庚辰,說道:「汝拿了這塊符信,可以直上天門。」庚辰答應,收了符信,謝了夫人,即縱身上天而來。
進到天門,早有守護天門的大神攔住,驗過了符信,許放入內庚辰拜問他到五色界天去的路,守護天門的大神指示了,庚辰一路而前。但覺那種富麗華貴的氣象,比從前隨著雲華夫人到王母處還要高到多倍,竟是口所不能形容的。庚辰因為有使命在身,不敢留戀,過了多時,已到了五色界天。依舊有神人到處來往不絕,但是種種富麗華貴的景象,到此地一概都沒有了。只見一片茫茫,無邊無際,除出神人之外,竟無所見。
庚辰不覺迷於所往,適值有一個神人走來,庚辰便拜問他非想非非想處天的所在。那神人道:「此處是空處天,過去是識處天,再過去是無所有處天,再過去才是非想非非想處天,汝既來此,不必前進。你念頭既動,你所要見的人,早已知道,跟著你的念頭,自會來找你,不必去尋了。」正說時,果然有一個星冠羽衣的老道者走來向庚辰拱手道:「足下是雲華夫人遣來的使者嗎?」庚辰應道:「是。」那道者道:「我就是西城王君,你的來意我已知道了,我們就去吧。」說著,同了庚辰,逕出天門。庚辰要到雲華夫人處去繳還符信,西城王君道:「不必,我與你代繳吧。」說著,將符信取來,向空一擲,只見那白玉的符信化為一隻白鳥,飛翔向巫山方面而去。庚辰看了,深歎仙家妙用。
於是跟了西城王君,逕向王屋山而來。那時各天將等久了,看見西城王君,知道是請來的救兵,個個上前行禮。湊巧文命因各天將去攻王屋洞,長久不歸,心中惦念,亦拔隊而來。庚辰忙上前報告一切,並介紹西城王君。
文命過來,行禮相見,極道感謝之意。西城王君道:「這洞本是貧道棲止之所。前數年貧道奉上帝之召,聽講聖經,離去此間,所以被他們佔據。但是莫非數中注定,不是偶然之事。」繇余道:「現在他們將洞門緊閉,攻打不開,如之奈何?」
西城王君道:「這很容易。」說著,走過去,將洞門一拍,那洞門頓時豁然而開。黃魔、狂章就想趁勢衝進去,西城王君止住道:「且慢,裡面大得很呢。彼等七人躲在何處,一時何從去尋?他們有地行之術,就使尋到,入地遁去,汝等又將如何?
況且他們七人本領也還不弱,拚命死鬥,必有一傷,亦非善策。
諸君且過來,貧道與諸位一些助力吧。」說著,叫各天將張開手心,在每手心中各畫一道符,並且說道:「一個引一個,有緣者同來。」七員天將亦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畫完符之後,就各持兵器,闖進洞去。
只見裡面別有一重天地,仙花異草,玉闕丹房,到處皆是。
尋了許久,到了一座玉琢成的橋邊,陡見犁婁氏手執大犁,在橋的那一面立著。狂章就大喝一聲,衝將過去,交起鋒來。忽而鴻濛氏、章商氏、兜氏、廬氏、陶臣氏烏塗氏六個一齊出來。
這邊黃魔、大翳等不敢怠慢,亦一齊衝過去。兩兩相持,殺作七對。繇余敵住陶臣氏,一個用劍,一個用槊;黃魔敵住章商氏,一個用錘,一個用鞭;童律敵住兜氏,一個用槍,一個用叉;大翳敵住盧氏,一個用刀,一個用斧;烏木田敵住烏塗氏,一個用鑭,一個用鋮;庚辰敵住鴻濛氏,一個用戟,一個用矛。
斗不多時,那七氏都有點招架不住,敗陣而逃,要想鑽入地中。
不知如何,竟鑽不進去。七員天將從後面緊趕,黃魔捉住了章商氏,庚辰捉住鴻濛氏,狂章捉住犁婁氏,童律捉住兜氏,繇余捉住陶臣氏,大翳捉住盧氏,烏木田捉住了烏塗氏,一齊出洞而來。
文命大喜,西城王君就請文命到洞中去小坐,文命答應。
黃魔道:「這七個妖人乘亂竊發,指揮禽獸傷害無辜,復敢抗阻天師,實屬罪大惡極。先處死了他們吧!」文命剛要答應,西城王君忙搖手道:「不可,不可。聽貧道一言,這七個人雖則有罪,但是他們修煉多年,功夫可惜!況且天運劫數,應得有這一番擾亂,亦並非全出於他們之故。崇伯治水,必須周行天下,遠到外邦,人才不嫌其多,緩急庶有所用。請體上天好生之德,看貧道之面,赦他們一死,叫他們立功贖罪吧!」
文命道:「真君見教,敢不從命!不過他們野心習慣,是否肯真實改過,殊不可知!萬一將來反噬起來,變生肘腋,那麼如何?」西城王君道:「那個卻不必慮。如果將來他們再敢變叛,自有制之之法,管教他們不得善終。」說著,便問七氏:「汝等願伏誅,還是願改過,立功自贖?」七氏齊聲道:「如蒙恩赦,某等情願立功贖罪,決不敢稍有怠惰!至於反側謀變,更無此事。」文命大喜,便赦了他們。西城王君便邀文命等共至洞中遊歷。
文命剛進洞門,只見上面橫著一塊匾額,題著「小有清虛之天」六個大字。向裡面一望,別有天地,種種仙家景物,悅目娛心,不必細說。初到一處,上面鐫著「清虛之宮」四個字,想來是洞中的正殿了。宮中西邊,另有一座高台,西城王君指向文命道:「這坐台,名叫陽台。世上初得道的人,必須到此台上,來受訓誨。」後來曲曲彎彎,又走到一處,只見上面鐫著「南浮洞室」四個字。西城王君便邀文命入內,從一個天生石匣之中取出一部書來,遞與文命,說道:「從前敝老師西王母在此室中,用此書教授貧道。貧道今日亦以此書轉贈崇伯,倘能將此書中所說勤加修煉,超凡入聖,並非難事。」文命接了,稽首拜謝。西城王君又道:「此刻崇伯治水緊急,料想無心研究此書,將來功成之後,不妨看看。如果去世上仙,還請將此書仍舊來安放原處,不勝幸甚!」文命聽了,又連聲唯唯。
遊歷轉了,回到正殿休息。文命便向西城王君道:「此洞不過岩石中之一穴,何以裡面竟有如此之廣大?且別有天地,是什麼原故?」西城王君道:「大地之內,有卅六個洞天,而以這個洞天為第一。周圍有萬里,適才所游的,不過萬分之一二而已。」文命大詫異道:「有如此大嗎?」西城王君笑道:「這是仙家妙用。一個壺蘆之中,尚且可以辟一個世界,何況山洞呢?將來崇伯功成行滿,自會知之,此刻亦不須討論。」
說罷,取出些交梨、火棗之類,分贈與文命等。文命等稱謝辭出。
回到營中,叫過新收服的七員地將來,嚴切的訓戒和勸導一番,然後將天將和他們一正一副的分配:庚辰正將,鴻濛氏副之;黃魔正將,章商氏副之;狂章正將,犁婁氏副之;章律正將,兜氏副之;大翳正將,盧氏副之;繇余正將,陶臣氏副之;烏木田正將,烏塗氏副之。後來他們七對非常投契要好,西城王君所謂有緣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