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劍仙朱亮來到公館的面前來回走了兩趟,火往上撞,剛想往裡闖,但又把自己的情緒控制住了。為什麼?因為公館大門守衛森嚴。他眼睛轉了一下,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人,不是那麼容易往裡闖的。當然,憑自己功夫沒有拿這些人當回事,他們也擋不住,但是連吵帶喊不就捅了馬蜂窩了嗎?人家裡邊做好了準備,再想救我徒弟林玉就不那麼容易啦!我得想方設法先把人救出來然後再說。他想到這兒心生一計。正好這時候從公館裡邊走出來個當差的,急匆匆地往北去,他覺得這是個好機會,緊走兩步把這當差的攔住了:「小兄留步。」當差的站住回頭一看,並不認識,反問這高個老頭兒:「老先生有事?」「小兄貴姓?」「免貴姓趙。」「跟趙兄打聽一件事。」「老先生有話請講。」「聽說你們前兩天打了個勝仗,在杈樹岡活捉了幾個人,什麼金鏢俠林玉,還有金大力、車新遠等等。但不知這幾個人押在什麼地方?」這趙當差一愣:「老先生打聽這幹什麼?」「啊,沒有別的意思,不怕您見怪,我們是遠房親戚,我想探探監。」「老先生好不曉事呀,您知道他們犯的什麼罪?他們是行兇、造反、作亂,按宋朝例律都得扒皮、點天燈!往輕的來說都得斬首示眾。這麼重要的案犯你給他探什麼監?在這時候躲都躲不及呀,還往前湊?老先生聽我勸,別問了,趕緊走!」「多謝小兄關照,您說的一點兒都不假。不過你不瞭解內情,當年老朽欠過這幾個人的虧空,他們攤上這事,我再不露面兒,覺得於心不忍。哪怕見個面兒吶,給送點兒吃的,這心就盡到了。」「我就是告訴你你也見不著。」「你小兄告訴我在哪兒押著,哪怕我進不去,隔牆我作三個揖回去,我也就睡好覺了,我這心願也就了啦。」說著,飛劍仙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來往前一遞,塞在當差的手裡。這當差的接過來一看,白花花的銀子!回頭瞅瞅沒人發現,他就有點動心了:「哎,老先生!告訴你,我可犯法啊,不過我看你一片至誠。這三人就押在這院兒裡,沒有投入大牢,暫時在公館寄押。」「這一說我進不去?」「那可不!我和你說來著,告訴你也白扯。你能進得了公館嗎?在公館後邊那一層院兒,在跨院押著哩,離後門不遠。最好你甭去,要找了麻煩你可別怪我!」這當差的說完走了。
那年頭官府裡有幾個不貪贓的?除了包大人和少數幾個清官之外,上上下下都是見錢眼開。話雖不多,已經給朱亮畫了簡單地圖。朱亮的心放下了:噢,離後門不遠,那我就不走前門了,這要省多大麻煩!這十兩銀子沒有白花。朱亮提著枴杖順胡同去找公館的後門。時間不大,到了。這後角門也關著,門上有兩個站崗的。瞅瞅這後街也寂靜,便走過去說話:「二位辛苦。」倆當差的看了看他:「啊,不辛苦!老先生有事兒嗎?要有事到前面去辦,後邊不接待。」「是,我知道。敢問一聲這是公館後門?」「是的。」「好,我打算進去辦點事,煩勞二位把門開開。」「辦事?你這老頭兒是上歲數了是怎麼的?這屬於內宅,任何人都不准出入,有事到前面去辦。」「正因為是內宅老朽才來,我跟前邊沒有什麼可說的。」說著話朱亮上台階推門就想進,當差的氣得攔他:「這老頭兒怎麼不講理?」朱亮一伸手:「別動,別動!」一點穴,這兩位全動不了啦。朱亮推門進了大院,看意思像是倉房,林玉在哪兒押著卻不知道。那姓趙的差官說的小跨院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他一邊找一邊喊:「玉兒,林——玉!你在哪兒?為師的來了。」你說他這膽子有多大?見屋就進,見院兒就找,四處搜尋,瞎貓碰死耗子——還真碰上了。
離後門不遠旁邊就是個跨院,一列三間房子,林玉、車新遠、金大力都在這兒押著哩。這仨人自從被俘之後沒受什麼罪。顏查散心善,他認為抓的是賊,用不著問其他口供,所以就沒動非刑。那當兵的你一拳頭我一腳,這都不算什麼。一日三餐飯菜到時送來。儘管如此,這三人的心裡跟油烹的一樣。起碼說這身上它不得勁兒:戴著刑枷、手銬、腳鐐和脖鎖四大件刑具,連上廁所都去不了,屋犄角有個馬桶,吃和拉都在屋裡,三張大木床鋪的是草,雖說不髒,和在閻王寨比那不是天上地下嗎!沒事兒三人湊在一塊兒琢磨:怎能跑得了!鐵門窗外面還有人嚴守,肋生雙翅也難出去啊,把他們愁壞了。一天這十二個時辰沒法熬,可以說度日如年。昨晚他們商量越獄,但手底下沒有傢伙,後半夜這才睡了一覺,因此頭昏腦脹。這會兒三個人靠著牆昏昏沉沉似睡非睡,林玉就聽著院兒裡有人喊自己名字。一激靈,他把眼睜開了:嗯,我在做夢哩,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呀,有人呼喚我的名字,難道要出大差,到了我們三個人的最後關頭,這些贓官要下毒手不成?又一想出大差喊名兒幹什麼,這聲音也不像啊;是昨晚上沒有睡好覺,大概是耳鳴和胡思亂想了,他又把眼閉上了。一會兒又聽有人喊,而且聲音越來越近:「林玉——為師在此,你在哪兒吶?」這一回他可聽清楚了,趕緊把眼睜開,林玉就問:「二位,你們聽見沒?」「聽見了,有人喊大帥的名字。」仨人趕緊站起來想扒窗往外看,但這窗戶特別高,根本就夠不著。正在林玉蹺著腳拔脖子的時候,又聽外面傳來「林玉,你在哪裡?為師找你吶……」這回聽真切是老師飛劍仙,林玉不敢想像,這簡直是神話,師父怎能進大同找到這兒來?這要是把我救了真是命大!林玉到了現在就不顧一切地扯著脖子喊開了:「師父,弟子在這兒哪!」車新遠、金大力也喊上了:「老劍客,我倆也在哪!」三人聲音挺高,朱亮聽見了,其實就隔著一堵牆,他一拐彎兒把門找著了。朱亮不顧一切掄五金枴杖「匡啷」一聲把大鐵鎖砸開了,邁步進院,果然發現三間高窗房子,鐵門上也有大鎖。不過這陣兒正是吃飯時候,院裡沒人,朱亮來得正好。朱亮又喊一聲:「玉兒,為師在此。」「師父,快救我們吧!」朱亮那心也要跳出來了,對林玉又疼又恨。疼是疼自己的徒弟,手把手教給他數載苦功夫;氣是氣他不聽話:誰讓你上閻王寨跟天德王黃倫鬼混?你如果聽我的話走正路多好?何至於受今日牢獄之災呀。這一陣兒他也顧不得想別的了,來到鐵門邊伸出大手抓住鐵鎖丹田一叫力:「嗨!」就聽「卡叭」一聲大鎖掰掉了。他開開鐵門就進屋了。林玉他們三個人就撲過來了:「師父。」「老伯……」朱亮一看林玉也難認了:髮髻披散、眼眵都多長,顴骨突出,兩腮深陷,眼睛上掛滿了血絲,跟個活鬼相似。朱亮心裡更難過啦:「孩兒,不必著急,我就是救你們來的。」「師父,能出得去?」「差不多。來,我先把你們刑具去掉。」沒有鑰匙,全憑老頭兒兩隻手也不那麼容易,費了半天勁相繼把刑枷銬鐐和脖鎖解除。他們闖出臨時牢房到了院子裡。朱亮說:「快走!事不宜遲。一旦衙門裡得著信兒,咱四個誰也走不了。」剛轉身要出去,就聽外面跟開了鍋一樣:「了不得啦,有人來救人哪,別讓跑了呀!」……把金鏢俠林玉嚇得好懸沒坐到地下:「啊,壞了!」其實朱亮也有同感。再看公館的軍兵把小院落緊緊包圍,朱亮就知道大勢己去,看來不打不行了。
書中代言,官府怎麼來得這麼快呢?這還用問?朱亮大搖大擺進了北關,用點穴法點住邢家兄弟,點完他走了。有個當兵的有經驗,過來一推邢如龍,一晃邢如虎,果然把點穴破了,血脈一流通就沒事兒了。邢家兄弟「哎唷」一聲緩過來,再找老頭兒不見了。問哪兒去了?說進城了。邢如龍吩咐:「關閉城門,禁止通行。我倆稟報去。」他倆回公館裡邊一喊,把人全驚動起來了。三俠五義、小五義、小七傑,所有的辦差官全到前廳紛紛打聽,邢家兄弟把經過講一遍。蔣平一捉摸:大概就為這幾個俘虜來的,要不就是搞暗殺。這老頭兒膽兒太大啦,敢晃著膀子進大同,可見非等閒之輩。吩咐做好準備,把人馬撒開保護公館,四面八方搜查。有人到後角門一看,這倆把門的像一對大蠟似的一動不動。破了穴道一問,倆人講了經過。蔣平馬上調來二百親兵把這小院兒包圍,率領老少英雄趕到此處。等推開門蔣平往院裡一看:呵!果然遇上那白胡老頭已經破門而進把三賊救出來了。蔣平心裡說話:好險哪,晚來一步把三賊救走了。翻江鼠把掌中一對蛾眉刺一碰:「呔!爾老匹夫,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砸監反獄!你可知罪!」朱亮把掌中五金枴杖晃了晃抬頭一看:對面站了個小老頭兒,長得跟猴兒差不多少,別看個頭不高,渾身上下一團精氣神,狗油鬍子七根朝上八根朝下「不兒不兒」直蹦;一對小圓眼珠嘰裡骨碌亂轉,一說話嗓音發尖。別看沒有見過面,朱亮就知道這是蔣平。
「對面這人口打官腔,莫非你就是翻江鼠蔣則長?」「不錯,正是四老爺。我說老頭兒你是哪位?」「啊,老朽無名少姓,叫朱亮。」「嗯……什麼?朱亮?莫非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飛劍仙不成?」「正是老朽!」嚇得蔣平一縮脖子:我的媽呀!還是那句話:人的名樹的影,蔣平經驗豐富,廣交天下豪傑,凡是各門各戶、各山各島的名人,基本上他都知道。他知道在飛蛇谷有個了不起的老隱士叫飛劍仙朱亮,聽說此人身懷絕技,後來這人在武林中消失,隱居不出頭了,今兒怎麼在這兒出來了?真是他,今兒可就麻煩了。蔣平一抱拳:「朱老劍客久違,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三生有幸!請問您這是幹什麼,因何砸牢反獄,難道您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嗎?」「蔣平!不要往下再問了,你不知道我跟這幾個人的關係。金鏢俠林玉是我的愛徒,這兩個是小徒的好友,老朽焉有不救之理?你也是綠林出身,如果你能賞個面子把道路閃開讓老朽把這三人救走,我絕不忘恩,你意如何?」蔣平一笑說:「老劍客你好糊塗,這可不是做買賣,是犯法的事。我是國家四品帶刀護衛、朝廷命官,我的職責就是捕盜拿賊。林玉等人背叛大宋犯下不赦之罪,今天把他們抓押在此,等聖旨一到就將正法。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您砸監反獄要把他們救走,還說什麼讓我高高手把他們給放了,這不是笑話嗎?我蔣平長了幾個腦袋敢以身試法?話又說回來,咱倆萍水相逢一點交情沒有,可你砸監反獄又犯下不赦之罪,把你一放我就得吃官司,這個事兒萬萬不能從命。老劍客您錯啦,您的所作所為並不聰明。今天講不了,說不起,請把枴杖扔了,我命人把你捆上,跟我到案打官司。不然的話嘿嘿……我可要撒野啦!」蔣四爺說到這兒把眼珠子一瞪。朱亮一看講理不好使就得開打了,殺出一條血路把這三人救出去。想到此他一晃枴杖:「蔣平!!既然有理講不通,來來來,我看你們哪一個是老朽的對手?不怕死的過來!」不等蔣平傳令,身後霹靂鬼韓天錦就壓不住火了。您聽這外號——霹靂鬼,沾火就著啊。韓天錦是小五義的二爺,徹地鼠韓彰的乾兒子。這傢伙身大力不虧,掌中使一條渾鐵大棍,「嗷——」一嗓子往上一縱:「四叔,您跟他白話什麼,把他砸扁了不就得了……老匹夫休走,接棍!」奔朱亮摟頭便打。朱亮不知道他是誰也沒工夫問,使了個海底撈月,五金枴杖往上一崩:「開!」您說得什麼勁兒接得這韓天錦的棍!別看朱亮上了年紀,真有勁兒。老頭兒到現在練的是十三太保的橫練,本身是童男,會童子功,因此功底深厚、力量十足!枴杖一碰到棍上韓天錦就受不了啦,覺得虎口發麻兩臂發酸,手一鬆,大棍飛起五六丈高,轉著個兒落在房上,打碎了十幾塊房瓦。韓天錦見勢不好回頭就跑。朱亮一看這是逃走的機會:「孩子,跟我往外衝!」
韓天錦三十來歲正當年,兩臂一晃八百斤的力量,夠上一員虎將。但是跟朱亮比差得太多了,不說武藝高低,拿力氣來比韓天錦也得甘敗下風:不但棍子被人家崩飛了,再看兩隻大手全都震破了。朱亮剛想往外衝,旁邊就蹦出一位來:「老匹夫接刀!」朱亮往旁一閃身斜眼一看,跳過來一個漂亮小伙子,有二十六七歲,穿青掛皂,長得眉清目秀,手中擎著厚背尖翅雁翎刀。朱亮用枴杖給架住:「娃娃你是誰?」「義俠太保劉士傑!」「無名小輩知趣點,閃開道路,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廢話!接刀。」劉士傑又是一刀。朱亮一看不能客氣了,用枴杖往外一撥他的刀,劉士傑知道他這枴杖有勁兒,碰上刀就得飛,趕緊使了個裹腦藏頭、進步連環式,一刀奔朱亮脖子來了,飛劍仙往下一低頭,劉士傑刀走空。剛想換招,朱亮就不給他留空了,往前一跟步就飛來一腿。別看八九十歲老人,那腿跟麵條兒一樣直奔劉士傑的肋叉子蹬來,真給踢上,肋骨全得斷。劉士傑見勢不好,往上一挺身,把屁股給人家了。屁股肉多富於彈性,這玩意兒禁踹,「叭」!劉士傑摔出去一丈多遠。劉士傑半身麻木,汗珠子下來了。他正好摔到聖手秀士馮淵腳前,馮淵一哈腰把劉士傑給扶起來:「大兄弟覺得怎麼樣?」「這個老匹夫甚是厲害,這覺著渾身麻木。」馮淵給他活動筋骨暫且不提。
劉士傑一摔倒,超水燕子呂仁傑就急啦,因為他同劉士傑友情莫逆。小伙子把三彩圍裙往上一撩,拽出十三節鏈子槍,打墊步「噌」的一下就到了朱亮面前:「老匹夫可知道某家的厲害?」朱亮一看又來了個漂亮小伙子,黃白淨面尖下頦,眉分八彩,一對大豹子眼,乾淨利索,手使明晃晃一條鏈子槍。他心中讚歎:罷了,這開封府的人才真不少,小伙子一個賽似一個。「娃娃,你是誰?」「超水燕子呂仁傑。看槍!」槍一翻直刺朱亮的頸嗓。朱亮知道這個軟傢伙最不好對付,因為它是十三節連在一塊兒的,中間是套環連接,見硬就拐彎兒,就要打著自己。那朱亮是行家,晃五金枴杖對準鏈子槍的尖兒「卡」的就是一下。哪知呂仁傑順勢一轉身,槍隨人轉平著來抽朱亮的耳門,這要抽上,人當時就得廢了。朱亮趕緊藏頭往下一哈頭,鏈子槍刮了一道風當時掠過。一老一少戰在一塊兒。五個回合,朱亮反臂一枴杖直砸呂仁傑的後背。呂仁傑一看不好,使了個蘇秦背劍把鏈子槍往後一帶,枴杖正好砸到鏈子槍上,雖然說沒有直接砸到後背上,墊了這一下也夠瞧的:把呂仁傑崩出有一丈多遠,險乎摔倒,後脊背上添了一條紫稜子,把小伙子疼得咬牙切齒,汗珠子下來了。他剛下去,小元霸魯世傑就上來了。您聽他這綽號,顧名思義,就好像隋唐年間西府趙王李元霸相似。小個兒不高,骨瘦如柴,手中使著一對擂鼓甕金錘。這魯世傑說話還有點兒結巴:「這……一個老傢伙,竟……敢撤野,看錘!」朱亮一瞅這位長得不怎麼的,跟雷公崽子差不多,這錘個兒可不小,看來有把子力氣,我試試你勁兒有多大!錘往下砸,朱亮使了個海底撈月用五金枴杖往上一架,「噹啷啷」枴杖碰雙錘,到底是魯世傑的勁兒比韓天錦勁兒大,錘倒沒有出手,儘管如此,把小元霸震得退了幾步「咕咚」來個屁股蹲兒。這一下摔得這個疼哪,魯世傑不幹了,「嗷」的一嗓子蹦起來,二次掄錘就砸。你想他的能耐怎比得了朱亮,五六個回合讓朱亮一枴杖正打在屁股蛋子上,把魯世傑打出兩丈多遠,錘也撒手了,趴到地上了。「啊……啊呀,可真他娘的夠疼的,救命呵!」有人過去把他搶救下去,扒開褲子一看,「唷!」屁股蛋子上一條紫稜子跟個擀面杖在這兒別著差不多。蔣平知道這玩兒淤住血就不好辦了:「快快快,抬到前屋把傷口拉開,把那血全擠出來,化了膿就廢啦。」有人搶救魯世傑暫且不提。
單說上去一個敗一個,最多的也就是五六個回合。完了,擋不住,唯一的辦法就得靠人多勢眾。蔣平急得直轉,心說:這小良子!他哪兒去了?其實徐良要在這兒早就過來了,徐良有事兒,吃完中午飯奉顏大人所差奔西關安撫百姓去了。可那些老百姓聽說他就是大俠白眼眉,恭敬得像神仙似的,這家拉那家請,所以把徐良給拌住了,一直到快掌燈了,徐良也抽不出身來。後來實在呆不下去了,恐怕公館有事,這才跟鄉親們告辭領著八個士兵回到公館。剛進門當兵的就過來說:「三將軍快到後邊看看去吧,打起來了。」徐良一愣:「什麼事情?」「來了個老頭兒甚是兇猛,砸監反獄救林玉他們來了,眾位英雄動手誰也不行,正著急找您吶!」徐良一聽腦袋「嗡」的一聲:「待我看看。」老西兒說完撒腳奔後邊,等到了出事地方分人群擠進來。蔣平一看徐良來了:「啊唷孩子!可把你盼來了。」「四叔不要吃驚,我看一看。」眾人呼啦一閃,當時把腰板兒全拔直了:「行,妥啦!小良子來了。」「徐三將軍來了,指定得勝!」徐良在大夥兒心目中就有這麼深的影響。
白眼眉擠進人群抬頭一看:面前站個老頭兒,手裡拎的五金枴杖比鴨蛋還粗三圈,大個兒,白臉、白胡,長得十分有神。往後一看,抓住的那三名俘虜低頭散發的瞪著眼睛在後邊看著。徐良跟蔣平一打聽,蔣平把才纔的經過一介紹,老西兒這才心裡有數,邁步過來了。他這人打仗從來不著急,即使心裡頭多麼急,臉上也不流露出來。他衝著飛劍仙噗哧一笑:「嘻……我說老爺子,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飛劍仙朱老劍客?」「呵,不錯!正是老朽。」林玉緊走兩步到師父身後:「老師可得注意呀,這小子不好惹,他就是白眼眉徐良。看,白眉毛為記。」「知道,你不說我也認出來了。……哈哈哈,娃娃,你就是徐良?」「啊,不錯!正是山西人。」「好!冤有頭債有主,老朽這次來大同要辦兩件事:一來救我徒兒和這兩位英雄;第二,就要會會你徐良,順便把你這顆腦袋帶回閻王寨!」「是嗎,那太好了。要能把我的腦袋取走,我就省得受罪了。不過老劍客,這牛可不能亂吹呵,吹得貼點邊兒。我這腦袋可不怎麼好摘哩。」「是嗎?別人摘不容易,大概在我來說不會費勁。徐良!廢話少說,過來,我看看你小子究竟有什麼能耐?」說話之間飛劍仙往前一縱掄枴杖就砸,徐良撲稜腦袋往旁邊一躲,枴杖落空。朱亮連著又是三枴杖,徐良滴溜溜身形亂轉又全躲開了。朱亮把眼一瞪:「白眉毛,你因何不動手?」「啊呀我說老前輩呀,咱爺兒倆初次相會,你不知道山西人的脾氣,我這個人最懂禮貌了,跟誰動手都得讓他幾招。」「就憑我這身份還用得著你讓嗎?少說廢話,快拉刀。」「嗯,好啦,我這就拽刀。」徐良探膀臂「鏘鋃鋃」拽出金絲大環刀。他這口刀是列國年間造刀大師賀連波鑄造,寶中之寶,切金斷玉,想當年徐良在烏龍岡高家店得的。自從得了這把寶刀之後,徐良就好比彪虎生翼一般,他在這刀上可真下過苦功:平日跟大夥一樣上班,一樣洽公,別人睡覺、休息了,徐良上院裡練刀去。工夫不負有心人,所以徐良的能耐才高出別人,到用的時候就知道這玩藝兒可貴啦!
再看老西兒把大環刀拽出來使了個夜戰八方藏刀式,說聲「請」!往前一縱跟朱亮戰在一處。這回徐良可不留情了,一點兒不敢馬虎大意,一招緊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大環刀舞動如飛跟刀山一般。朱亮也是有意看看徐良有多大能耐,一開始沒有進手的招術,就按一般的招兒跟徐良一來一往,偷眼觀瞧:罷了!怪不得林玉被他抓住吶,我徒弟的能耐趕不上人家。憑心而論高就是高,低就是低,徐良比我徒弟強多啦。朱亮一邊打一邊心裡讚歎,可是打過二十個回合飛劍仙一想:不好!我想什麼哪,我現在幹什麼呢!我在虎口之中。當然,我要想走誰也攔不住,我後邊還有三個人哩。如果耽擱了時間,官家人越來越多就走不了啦!乾脆,利在速戰,我把徐良廢了就得了。朱亮想到這兒一換招就下了毒手,這一條枴杖上下翻飛,使的是六十四路天罡拐。朱亮這一加緊,徐良就架不住了。你看徐良不是萬能的,說誰都不是徐良的對手,哪有那種道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徐良的能耐打不過人家。不過打到這種程度那就不含糊了!朱亮枴杖一加緊,徐良就覺著怎麼也對付不了,被人家逼得往後直退,額角上也見汗了。蔣平在旁邊急得直跺腳:「這小良子,你小子怎麼啦?加把勁兒,全指著你哪!」「三哥加把勁兒。」「三弟加把勁兒。」大伙給徐良打氣兒。老西兒一咬牙關晃大環刀勉強支持。正這麼個時候,公館前邊來仨串門兒的。
這三位有說有笑。在他們前面有倆領路的,「三位高人到了,這就是公館。」三位看了看:「很好。勞駕到裡邊送信兒,讓老四蔣平出來接我們。」「對不起三位,現在四爺有公務,後院正打著哩,不能接你們。」「噢?跟誰打?」「跟誰小人不清楚,反正是個老頭兒,這傢伙厲害得邪乎,打得難解難分,大概公館的人還夠戧哩!」三位眼珠子一瞪:「趕緊奔後院,走走!」穿宅而過來到後院,這三位一字排開長身往院兒裡一瞅,徐良正大戰朱亮。看罷多時高誦佛號:「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徐良不必擔驚退去一旁。朱亮!休要猖狂,我等來了。」聲音洪亮跟敲鐘一樣。徐良聽著:怎麼這麼熟啊?老西兒打墊步飛身跳到旁邊,抬頭一看:唷!徐良這個樂呀,不但他樂,官府人都樂壞了:這一回救命星可來了!
先說這三位的模樣:在前邊是個大紫胖子,這坨兒上秤約一約三百斤得掛零兒,紫乎乎一張大臉,兩道九轉獅字硃砂眉,兩隻眼睛跟倆肉包子差不多,獅子鼻子鰱魚嘴,挺厚的嘴唇,臉蛋子往下嘟嚕著,看年紀六十歲掛零啦,身穿灰布僧衣,外罩漆紫布的毗盧褂,在肩頭上橫擔方便日月連環鏟,那鏟頭好像小簸箕,那大月牙和半個圓桌面差不多,用金水走過耀眼生輝。大和尚斜挎一個兜子,鼓鼓囊囊裡頭裝著很多零碎。這個紫胖子是誰?正是大名鼎鼎的紫髯伯、北俠歐陽春。挨著他是兩個老道,一個穿白一個穿黑。穿白的這位道爺長著細條身材,面如冠玉,花白鬚髯散滿胸前,頭頂金簪,身穿道袍,背插寶劍,手拿拂塵。可見這人年輕時非常漂亮。這位道爺正是雲中鶴魏真——徐良的老師。穿黑袍那位老道長得也夠好看的:三綹短墨髯,頭戴魚尾道冠,身穿青布道袍,身後背劍,手拿拂塵。這就是當初大名鼎鼎的黑妖狐智化。
說來這事也真巧。歐陽春落髮出家,奉旨在大相國寺當了方丈。皇上親口加封「保宋羅漢」,歐陽春就算享了福啦。每天早晚三朝拜,佛前一炷香。把佛事做完了專心致志研究武藝。他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黑妖狐智化、雲中鶴魏真。前些時這倆老道到大相國寺看歐陽春,老弟兄見面說不完的知心話。可住了那麼幾天,黑妖狐智化提出來:「別看我穿的是道衣,我這心還不死,老想念開封府的弟兄、晚輩,咱仨能不能到開封府看看大夥兒?不然的話,我四哥蔣平非挑理不可。」把歐陽春也說得心活了:「好吧。」擇日他們到了開封府,撲空了。包大人親自接見,在書房裡擺一桌素宴給三人接風。酒席宴前,包大人把以往經過講說一遍,說這些人跟欽差大人顏查散查辦大同府,走了已經五六天了。三位一聽冷水潑頭。魏真聽說徒弟走了,當師父的就動了心。魏真一算計:大同的高人想到幾個,其中最不好惹的就算飛蛇谷的朱亮,他有個徒弟叫林玉現在閻王寨當大帥。我徒弟是官差,此去必然發生牴觸,敗了不用說,我徒弟要打勝了,老匹夫朱亮非出面不可,他如出面我那徒弟還活得了嗎?魏道爺吃不下去了,臉沉著把頭一低。智化、包大人和歐陽春都看出來了,就問:「道爺怎麼啦,談著話就不高興了?」魏真跟他們不隱瞞,就把心裡想的事兒說了一遍,而且告辭要去大同。歐陽春一聽:「咱是好朋友,道爺去,我們能不捨命陪君子!」魏真樂了:「如此甚好。」就這樣,老三位結伴同行來到大同府,才有三俠會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