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達摩白芸瑞被山崖上邊的人把他給拽上去了。他心裡想: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救我們?我非見識一下不可。可等到了山崖上頭他抬腿兒剛站起來就大吃一驚,發現先上來這幾位:蔣平、展熊飛、房書安、玉面專諸白雲生、小義士艾虎、霹靂鬼韓天錦、粉子都盧珍這些人在地下橫躺堅臥,簡直就跟死了似的。山頭上站著個人,相貌十分古怪,叫人看了不寒而慄:個兒不高頂多四尺半,像個活猴;大禿腦門子窪口臉兒,槓子眉深眼窩鑲嵌一對金色眼珠閃閃放光,大鷹鉤鼻子菱角口,滿嘴鋸齒形的小白牙,下巴頦有一綹山羊鬍往前撅撅著;週身上下一身紅,外面披著大半截兒紅綢子斗篷,腰裡圍著虎皮,赤手空拳;再看那手伸出來跟鷹爪子差不多少;看年紀最少也得有七十多了。在面前一站叫人瞅著發瘆,究竟是誰白芸瑞不認識。可芸瑞剛站起來這主兒像閃電一般跳到面前「呃咦!」伸出右手三個指頭把芸瑞的胳膊給抓住了,還沒等芸瑞反應過來就見他一陣奸笑:「嘿嘿,嘿嘿……」三個指頭往裡頭一摳脈門——就是寸關尺,玉面小達摩頓時就感到半身麻木,從腦袋頂麻到腳趾尖兒。就在這一剎那芸瑞明白了:壞了,我們上當了,此人居心不良!怪不得那些人都躺到地上哩,原來是他拽一個收拾一個,現在輪到我了,我可不能……小達摩舌尖一點上牙床,一叫丹田渾元之氣,使用達摩老祖易筋經的功夫氣貫丹田、丹田貫於兩臂,再看白芸瑞的胳膊比正常的粗了一倍、梆硬梆硬的!儘管那位使勁兒掐也掐不動。這就要說是白芸瑞的功底紮實,是受過白雲劍客真傳才有這種功夫,這一下可把他救了。芸瑞接著使了個老龍抖甲,冷不丁腦袋一晃雙臂一搖把那人的胳膊給甩開了。因為這一晃力大千斤,那人倒退了有四五步,芸瑞身子也沒站穩往後退了幾步,幸虧用刀一拄地他沒趴下。儘管如此,芸瑞的胳膊腿和腦袋仍然在發麻。「啊!什麼人?」芸瑞厲聲斷喝。就見那主先是一愣而後發出一陣奸笑:「小猴崽子還會一手,難道說你就是白芸瑞?」「不錯。你是誰?」「唔,好吧,既問,在下是東海碧霞宮的,綽號飛天神魔陸青!」芸瑞一聽嚇一大跳,不是他膽小,這人的名聲實在太大了。別看沒見過,早就聽說過:那還是去四川學藝的時候,白雲劍客夏侯仁除了教他練武之外,跟他多次講過這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盡有哪些高人、他們都有什麼能耐,不止一次講過雲南東海碧霞宮二魔最不好惹,特別是他大哥三尺地靈魔陸昆橫得邪乎,連八十一門總門長普渡都懼他三分。眼前的陸青是陸昆的親弟弟,論功夫僅次於他大哥,在武林中橫行霸道,就是成名的劍俠也畏懼他幾分,這哥倆共同的毛病是不怕死,臉酸、心狠、手毒!落到他們手裡的人多數都活不了。白雲劍客告誡過芸瑞:「闖蕩江湖一旦撞上這哥倆千萬多加謹慎,他倆善打金蓮掌,掌上有毒,打上毒氣攻心,命就保不住了。他們打還得他們治,外人沒有這種解藥,非死不可。因是多次說過,芸瑞印象很深。那時他就想自己離雲南很遠,不定哪年哪月也碰不上這倆人,卻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
書中代言,陸青怎麼上這兒來的?原來王典準備開人頭盛會,早早散發了不少請帖,其中一份送到東海碧霞宮。他也知道有幾位最有身份的請不來、搬不動,像金燈劍俠夏遂良、九頭神鵰計成達。唯獨能請到的就是陸氏弟兄。這哥兒倆好動好鬥,只要請到一位,這八寶疊雲峰也就不怕誰了。王典派了個巡山寨主去碧霞宮送請帖,走到廣西桂林,正趕上陸青到桂林看望一個好朋友大刀鎮江南李成如,這李成如也是被邀的一個。下書之人先到李家,正好巧遇陸青,順便把請帖呈上。陸青問:「你們總寨主請我兄弟為什麼,什麼叫人頭盛會?」下書人樂了:「您遠在雲南對湖廣發生的事兒不清楚,這人頭是徐良的。這徐良可了不起,他是開封府的爪牙,專跟咱綠林人為仇,特別是中三門、下三門,左、右八門,蓮花門、派,崑崙派的人,他是見一個殺一個;如今惡貫滿盈,被一個叫白蓮花晏風的砍下他的腦袋。我們總轄大寨主為了慶賀,讓天下綠林人開心解恨故此舉行人頭盛會,給死難者也報了仇,因此請您老人家參加,沒想到在這兒遇上您了。」陸青的嘴撇得跟瓢兒一樣:「哼!哪兒冒出個徐良,小毛蛋子死後還這麼大威風,為他還得開個人頭會,未免小題大做了罷?」「不不不,在您的眼目中是這樣,但在我們心目中並非如此。您不知道徐良的厲害,如今要活著就是您同他動手也未必……哎……」「我跟他動手也未必贏得了他?」「不不,嚇死我也不敢那麼說,就是您哪?也得費點勁。」「哈哈哈……好吧,恭敬不如從命,既然你家總轄寨主盛情,老朽就溜躂一趟。」因為他沿途訪友有所耽誤,故此今日才到疊雲峰。他進大廳正趕上王典等人從山崖回來,樂得王典設酒席款待他。陸青問王典人頭盛會什麼時候開,王典苦笑一下:「事情變化大,人頭會開不成了,人頭讓人家偷回去了。」「誰偷的?」「徐良死了,又蹦出個小子叫玉面小達摩白芸瑞,是錦毛鼠白玉堂的兒子。我看這小子的能耐只在徐良之上,不在徐良之下,這人頭就是他盜回去的。您說沒了人頭這會還開個什麼勁兒?故此我改變主意這才把他們困在棺材溝。」「這幫人還活著?」「現在還活著。我準備把他們活活困死,讓他們不吃不喝把他們乾巴死,餓死、渴死!」「哼!」陸青不贊成,把腦瓜晃得跟撥浪鼓兒一樣:「大寨主!我說這話你別不愛聽,這是無能的做法,有能耐講究一刀一槍一拳一腿,動的是真武藝。用智謀的辦法把人困在裡頭,這是小人之見!」王典不敢抬槓連連點頭:「是是是!可我手下沒有什麼高人,也只好如此。」「另外,」陸青問,「這白芸瑞現在哪兒?」「也在那兒困著哪。」「啊唷,他有那麼高的能耐能困得住?陽七陰八,男人七天才能餓死,女的八天。白芸瑞又有功夫,兩個七天也死不了!你得等到什麼時候?」「那……打又打不過,抓又抓不著,怎麼辦?」「我倒有個主意,歇會兒到那兒看看地形,略施小計我把他們生擒活拿。」王典陪著他在棺材溝的石崖上轉了一圈兒。飛天神魔想了個辦法跟王典商議:「你給我準備一條繩子,我晚上到那兒把繩子系下去。他們在溝底不知道山上的變化,也猜不透我是誰。我用金鉤釣魚法一個一個給他們釣上來,釣上一個抓一個,連白芸瑞他也跑不了。到時把他們拿到中屏大廳任憑寨主殺剮存留,你看這多好?你不是說這白芸瑞不次於徐良嗎?那就不如召開這個英雄會,讓大伙瞅瞅活的,吃酒中間一刀兒一刀兒把他們拉了,不比那人頭會更有興趣?」「噯——對!」王典大喜,不過他撓了撓腦袋:「老劍客您有把握?這都釣上來要撥拉不住咱可就前功盡棄啦。」「哈哈哈哈,啊呀,大寨主可笑可憐啊,你被他們嚇破膽啦!慢說是白芸瑞,你就把他老師、師爺撥拉來,你問我怕不怕?我這一對金蓮掌打遍天下無對手,你還怕什麼?要跑了衝我說!」這傢伙口氣真大。很多人不愛聽但不敢抬槓,王典也怕得罪他就點頭答應了。
這陸青藝高人膽大,把形勢估計錯了。他認為白芸瑞不注意,我這一掐你不是跟前幾個一樣嗎?哪料想芸瑞真有功夫,掐不動不說還把他差點沒甩個跟頭!陸青心中暗想:難怪王典被白芸瑞嚇破膽,難怪以上幾百個英雄一提開封府的人腦袋就疼,畏敵如虎呵!這不,還真有兩下子。你看這小孩長得溜光水滑好像唸書的學生,眼角眉梢比大姑娘都好看,竟有這麼大能耐。陸青又恨又佩服,故此狂笑。聽芸瑞報完名老傢伙住前緊走幾步:「白芸瑞,你師父是誰?」芸瑞一個丁字步胸脯一挺:「我有三位老師。頭一位,少林八大名僧第三瘋僧醉菩提凌空長老;這第二位,威震西方老英雄公冶壽長;這第三位我的正式老師,就是四川峨眉山白雲觀的觀主、白雲劍客夏侯仁!」「唔,怪不得,白老頭兒是你正式老師,行!要說我不服白老頭兒那我是瘋子。那是峨眉四大劍俠頭一位,確實有兩下子,難怪你小子這麼狂!不過你再厲害,跟我比你差得太多,這不是差一點半點兒啦。你說你是讓我費事伸手吶還是你自背其縛?你要老老實實聽我的、拿繩子把你捆上,你跟那幫人待遇不同,我絕不叫你遭受凌辱,該吃,吃;該喝,喝。讓你痛痛快快地死。如果你不聽我的話,要叫我費事,看見沒?你比那幫人還慘!我一刀一刀兒把你剮了。到底怎麼辦快點給我個答覆!」芸瑞一聽他口吐狂言,這老傢伙跟瘋子一樣,火往上撞:「呸!姓陸的,你偌大年紀真是恬不知恥啊,我白芸瑞是好惹的嗎!叫我服你,行,你得給我露出兩手來,就憑你上下嘴唇一碰打算把我嚇住?沒門兒!」「哎唷呵,小兔崽子!真有點兒骨氣呀。好,該著老爺子我費點事兒……哪裡走!」就見他眼珠一轉放出兩道金光,一晃身來到芸瑞跟前,芸瑞不等他伸手雙手抖金絲龍鱗閃電劈往下就剁,陸青閃身刀走空了,再看陸青手一翻個兒「啪!」三個手指頭把刀背給掐住了,比鐵鉗子掐得還結實。芸瑞本想抽刀換招,沒想到一眨眼刀叫人家抓住了,小達摩雙手抓著刀把狠勁往懷裡拽,紋絲沒動。陸青抓住之後手一撒向下一拍:「撒手。」一巴掌打在刀背上,芸瑞覺得胳膊一麻寶刀落地。「唷!」芸瑞一看壞了,老傢伙不光是吹牛,這招兒真夠絕的,這兩隻手比錘的份量都大。剛剛一愣就見陸青往前一跟步探三個手指頭掐白芸瑞的頸嗓,芸瑞一低頭赤手空拳跟他戰在一處。這一陣小達摩豁出去了,把三位老師的真傳全抖摟出來:頭一招少林神拳翻天三十六路一招挨著一招,完了一變又使用鴛鴦掌,這是公冶壽長的真傳。陸青一邊打著一邊暗笑,有道是後生可畏這話一點不假,真沒想到這小娃兒歲數不大有如此的絕藝,我真使勁了,這半天沒有把他撥拉倒,這要傳到東海碧霞宮豈不要讓師兄弟們恥笑?我該到下毒手的時候了。本想抓個活的現在看來不行了,他不讓抓。乾脆一金蓮掌打死就算了。陸青一換招使出絕藝來芸瑞就頂不住了,就覺得眼花繚亂,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都是陸青。芸瑞把氣往下一沉盡量拿絕招看關定勢封住門戶,這就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平安就是福,這就是白雲劍客教的,告訴過白芸瑞:「如果你臨敵遇上硬手覺得不行了,你就把這套手法拿出來拖延時間保你不死。」但是這是被動的,能堅持多久很難說。白芸瑞汗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陸青的鼻尖兒也冒了汗,他恨自己:就憑我練六七十年功怎麼就打不死他?
在這倆著急的時候旁邊樹上坐著個主兒。這位來的時間可不短了,手分枝葉往下看著,下面動手的情況他看得清清楚楚:我得下去了,再不下去,玉面小達摩這條小命兒危險!他分開樹枝「噌」地跳到平地,說話聲音不高但這味兒太特殊了:「呃兒——那個王八驢球球的陸青不要發威撒野,俺山西人白眼眉來了!」這味兒一出來就好像炸雷一樣,飛天神魔虛晃一掌跳出圈外四處瞧看。白芸瑞利用這個機會揀起自己的寶刀跑出圈外,再者樹下站定一人,週身穿青遍體掛皂,頭戴六稜軟胎抽口壯帽,頂梁門倒拉三尖茨菰葉,鬢插青絨球,寸排骨頭紐十字絆,大帶煞腰,蹲襠短褲抓地虎的靴子,十字插花的鏢囊,大衣在後邊背著,手中擎著明晃晃、冷森森的金絲大環寶刀,兩道白眼眉格外顯眼。白芸瑞眼睛一亮:三哥徐良!別看沒見過,白眼眉為記呀。前者他盜回人頭眾人鑒定不是徐良的,有一點可以斷定:徐良沒死!上哪兒去了?誰也不知道。因此徐良出現在面前不奇怪。那麼這些日子徐良幹什麼去了?
前面書中說徐良追趕紫面金剛王順,非要把這假徐良抓住給爹報仇,瘋了似地在後面攆他。離開東京汴梁奔南邊就下來了,一開始倆人保持著一定距離,後來假徐良穿莊過鎮不定藏在哪兒,有時能看見,看不見還得訪查,真好像大海摸針,等到了江夏鎮縣斷了線兒了,徐良再找這王順,蹤跡不見,把徐良後悔得不得了:遲早我得把你活活抓住拎到爹和兩伯父靈前祭奠!他琢磨王順不敢到州城府縣,可能躲到僻靜的山島哪個賊窩子裡。這一天他找到一座山叫小孤峰,山上寨主叫立地金剛吳豹,這伙強盜不騷擾百姓,卻殺贓官除惡霸,老西兒想以私人身份去拜會拜會。離小孤峰八里地道路邊有一片樹林,徐良打算方便方便,手解褲腰帶就進去了,正好遇上個老頭兒在這兒要抹脖子,旁邊跪著不少人勸:「您千萬不可尋此短見。」老者老淚縱橫連晃腦袋帶跺腳:「天哪,砸鍋賣鐵我也賠不起喲,我不死怎麼辦!」徐良一看,屎尿都沒了,趕緊繫好褲帶來到人群前瞅。老人一回頭認識徐良:「您不是開封府徐三將軍嗎?」「啊,你是哪位?」老者扔刀跪到徐良腳下:「哎唷,三將軍救命!」徐良瞅他也有點眼熟,用雙手相攙:「老人家請起,咱倆在什麼地方見過?」「貴人多忘事啊,我是東京西門外嚴家灘金刀蔡笠。」「噢,對對對!」徐良看他八十來歲老得不像話了:「你別著急,找個地方,有什麼事兒跟我講講,凡是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而為。」就這麼在林中席地而坐,蔡笠擦乾眼淚長歎一聲:「徐三將軍,我立場子教徒弟,這大半輩子攢了兩個糟錢兒,朋友勸我在開封府祥符縣領個許可,在封丘門外開個鏢局子,憑著我這老人緣兒,憑著我一些徒弟,開這鏢局還是不錯的。震遠鏢局開張時挺熱鬧,五爺艾虎也去了。三年來我帶著徒弟們東走西逛,對我這身子骨也有好處哩!兩月前我接了咱東京大財主吳半城一撥兒買賣:他叫我去鎮江一趟,送十八萬兩白銀;然後在鎮江有一批綢緞拉回東京。答應給兩萬銀子報酬。這個數目對我們小小鏢局相當可觀,就這樣我領著弟子們保這份鏢奔鎮江,剛走到前面不遠的小孤峰這兒,出來一夥兒山大王,這幫人是吃生米的,我怎麼說好話也不開面兒,把十八萬兩銀子都給截去了!三將軍您想想,我就砸鍋賣鐵把骨頭渣子碾碎了也包賠不起啊!我回去無法交代,只好尋短見。正好遇上三將軍您了,請三將軍救命。您是高人,您要說句話比千軍萬馬都強,您可不能不管啊。」徐良一聽他說得挺至誠,一行鼻涕兩行眼淚怪可憐的,求到眼前了,這個「不」字說不出口,儘管自己有急事沒有工夫管閒事,也只好把自己的事兒暫時放一邊。「好吧,老人家不要難過,我替你辦一辦。你說那山大王叫什麼?」「大寨主叫立地金剛吳豹。」「咱們試試看,能把銀子要回來最好,要不回也不要怪我無能。」「三將軍客氣,您出頭還有辦不成的!」「那不一定,我現在正走倒霉字兒。你們把東西收拾收拾領著我去。」蔡笠不死啦,一打忽哨四面八方還有五十多個徒弟夥計逐漸歸攏來。徐良一看這慘勁兒:有的胳膊折了,有的腿斷了還得別人抬著,有的鼻青臉腫狼狽不堪。蔡笠一查點,僥倖的是沒有死人。徐良說:「受傷的在這兒等著,不受傷的跟我去十來個人就行。」經過商議,蔡笠讓兩個徒弟在這兒守著,挑了十二個精明強幹的領著徐良奔小孤峰。沒有必要探山,就以徐良的名義拜山,但能和平了結最好。不多時到了山口,這是個大甩彎兒的道,山寨門安在緊急要處,想從這兒過,雁過拔毛!蔡笠用手往坡兒上一指:「三將軍,我們就是在這兒出的事。」徐良奔寨門來了。離得挺遠就被嘍囉兵發現了:「丟鏢的那老傢伙又回來了,搬來救兵啦?」這嘍囉兵把弓箭就裝備好了:「站住,再往前就開弓啦!」「站住,不准前進!」徐良挺聽話,站住了,沖這些嘍囉兵一抱拳:「弟兄們不要誤會,我們不是攻山滅島的。我要見你家總轄大寨主,煩勞通報一聲。」「你是誰呀?」「在下叫徐良,人送綽號三手將軍,是開封府的。」「你是……唉,徐良?」有的眼尖:「白眼眉,了不得!快給寨主爺送信。」
立地金剛吳豹正在高興,銀子在院兒裡擺著,有幾個先生正在這兒過數,他笑呵呵地背著手看著。心想:這點銀子足夠我養老了,今後金盆洗手不幹啦。正這個時候嘍囉兵進來:「報!丟鏢的那個蔡笠又回來了。」「他想幹什麼?」「他把白眉徐良搬來了。」「他……搬誰?」「開封府那個白眉大俠。」「啊!」立地金剛當時就矬了半截兒,「你們看準了?不是他嚇唬人?」「沒錯,白眼眉為記,說話還那個味兒的。」吳豹奇怪:徐良不在開封府到這兒來了?我得看看。吩咐把馱貨的馬全趕到後院,點齊了一百精兵手提鑌鐵棍奔向寨門,登高一看,果是徐良。他雖沒見過但常聽人講:面如紫羊肝,兩道白眼眉,大片牙、黑牙根,一走三道彎兒……他這腦子裡印象深刻就好像見過多次似的。心說:不好,大禍臨頭!難道說這徐良領著開封府的人來平我的小孤峰?再看就徐良一人,不像攻山的,他就喊開了:「呔,對面那位是徐良徐三將軍嗎?」「不錯,是我。」徐良看這大個兒的臉跟煙薰的一樣,手提大棍,「你叫吳豹罷?」「是我。」「勞大寨主駕開寨門,我要登山拜望有幾句話兒說,請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噯,請稍候。」這吳豹同幾個頭目商議:得叫徐良進來,攔也攔不住。人家說好的,如果一瞪眼殺進來那不弄個自討無趣?進來以後聽他說什麼。便叫幾個頭目在兩廊下埋伏了一百名刀斧手,看眼色號令行事。一切就緒吳豹這才命人開門。開門之後他親自接出來:「徐三將軍大駕光臨,三生有幸,哪陣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歡迎!」徐良看這傢伙長得挺黑還挺會說,沒必要得罪他,也衝著他一抱拳:「打擾大寨主了。」「哪兒的話,您是貴足不踏賤地,既來了那就往我們的臉上貼金了。裡邊請!」「等等。大寨主,這個老頭兒叫蔡笠,是我的好朋友,打算跟我一同進去不知允許否?」「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請都請不來,歡迎歡迎,都往裡請!」蔡笠一看:罷了!人的名樹的影,方纔我領鏢車從這兒過時瞅這吳豹橫的!這不行那不行,橫眉瞪目不答應。徐良一報名他就矬了半截兒,看來我這十八萬兩銀子有希望要回來。
到中屏大廳分賓主落坐,吳豹滿臉堆笑:「徐三將軍來了有什麼吩咐?」「吳寨主,咱們一筆寫不出兩個綠林來,我可不是平山滅島的。話說回來,假如你辦了什麼壞事,我領了火籤火票,那我就得伸手辦案;現在不是這回事,我辦一點私事從這兒路過,這才巧遇蔡笠在林中要抹脖子,鬧半天才知道銀子叫你們劫來了。請大寨主把這臉賞給我,把這十八萬兩銀子如數給了他,不然他也包賠不起。假如您手頭緊,好辦,我可以給你一部分金銀,你看怎麼樣?」吳豹愣了一會兒:「您說這話我感謝,不過這事兒我做不了主。」「你不是大寨主嗎?」「您沒到過小孤峰不瞭解內情。這山是一個高人的,我替人家管這座山。比如說今天做下的這筆買賣,多少錢如數記賬,我得交賬啊,我給了您到時人家追問起來我不好交代!當然我沒有不給您的意思,我是說您等一會兒,我請示那位之後再答覆您。」「那人是誰?」「您別笑話,那是我師父巡山叟杜昆。」「好!我也不強人所難。你去找你師父,最好把他說通了,免得我們兩家發生爭執。」吳豹轉身剛要去,就見簾櫳「叭」的一起進來個人:「誰呀,誰口氣這麼大?你長幾個腦袋!」聲音還挺高。
徐良甩臉一瞅,進來乾巴巴一個老頭兒,身高七尺掛零,大禿腦殼門樓兒頭翹下巴,一對圓眼睛,花白胡往前撅撅著;穿一身土黃布衣服,打著半截魚鱗裹腿,蹬一雙扳頭翹底千層底兒灑鞋,挽著袖面乾淨利落,光頭沒戴帽子,後腦勺挽著小疙瘩鬏,後頭跟著四個彪形大漢。來者正是小孤峰的老寨主巡山叟杜昆。吳豹一看矬了半截兒:「師父,我剛想找您您就來了,咱這有客人,……」說到這兒吳豹往眉毛上比畫一下,那意思:可是白眉毛!師父根本沒理,來到徐良面前上一眼下一眼地看了七十二眼:「嘿嘿嘿!您就是山西雁、三手將、多臂人熊徐良?剛才我在外邊聽說張口要鏢閉口要銀子,這話是出自您口?」徐良看他是找茬兒來的,老西兒一樂:「唔,一點兒不假。我是來要銀子的,老英雄說說是給還是不給?」徐良瞪眼瞅著他。杜昆一撲稜腦袋:「這話難說,想給又不想給。說想給,看看徐三將軍何許人,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老朽打算見識見識。」徐良一聽:這不來了?「好呵,要想見識見識這太好啦,你說吧,是屋裡還是院裡?」「院裡頭寬綽,請!」杜昆要大戰徐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