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智化頭一天把稟帖擱下,第二天早早把晚飯吃完,飯錢店錢均已給了,看看快關城門,出店進了城,找了一座茶館,進去喫茶,直坐到喊堂之時。出了茶館,又在大街上遊玩一回,天已交二鼓,方到開封府的西牆,就躥將進去。他原就知道包公的書房,離書房不遠,有一株大樹,智化盤樹而上。此樹極其高大,四面八方,全都看的明白,又且枝葉茂盛,要想看見他卻有些費事。此時天交三鼓,就知道行刺之人看看快到。不多一時,遠遠望見有二條黑影,由牆上躥將下來,直奔書房的後身。智化見兩個人往兩下裡一分,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心中為難,他們是兩個人,自己是孤身一人,又不會打暗器,若會打暗器,先打下一個來,剩一個就省事了。倘若抓住一個,那個再跑了,可就有些不便。只可先奔東邊,這一個還近些,然後再拿那個。智化下了樹,邢如龍正在東屋上前坡,智化躥上後坡,到房脊那裡,往上一探身子,見賊人趴在房上,淨瞧著包公的屋子納悶。忽然間,又見從西房脊後頭,露出一人,把智化嚇了一跳,以為是他們一同行刺來的哪!智化往下一矮身,怕那人看見。原來那人倒不怕智化,看見時,雙手往上一招,衝著智化,一打手勢,指了指智化,指了指自己。又伸了兩個指頭,是你我二人,又用雙手一比,是兩隻手掐刺客腿腕子。智化方才省悟。心中暗道:這是誰?又不認得。
智化又是歡喜,又是納悶,歡喜是有他幫著我拿刺客,刺客就不能跑了,納悶的是不認識他是誰。自己也把雙手一招,又一點頭,那人早就溜到刺客背後。智化也就爬過背後來,見那人面貌,好似蔣四爺。兩下裡把刺客腿一掐,這一掐不打緊,就聽底下屋內一陣大亂。包公屋內也有「哎呀、噗咚」聲音。東、西廂房裡,王朝、馬漢帶領著四十二人。王朝瞧見西邊房上有人,馬漢是看見東房上有人,先過來一人蹲著走,後過來一人是爬著。王朝告訴眾人摘柳罐片,以為馬漢那邊沒瞧見,馬漢也教摘柳罐片,疑王朝那邊沒看見,卻原來兩邊俱都看得明白。包興他是趴著橫楣子往外看的真確,東西廂房上先過來兩個人,趴在房上往屋裡瞧。包興將要嚷,一瞧,又過來了兩個,心中暗道:今日來了多少刺客,就大聲一喊:「有了賊了!」一邁腿,忘了他在椅子上,整個往下一摔,正摔在李才身上,椅子往下一翻,卡嚓噗咚。包公一驚,正要翻書。「哧」的一聲,把一篇書撕下來了。外邊喊叫「拿賊呀!」房上已將兩個刺客扔下來了。王朝、馬漢帶領眾人往上一圍,裹住了兩個刺客。
房上拿賊的二人也跳下房來。一個是智化,那位是倒騎驢的神行無影谷雲飛。皆因瞧看徒弟,與山西雁大眾分手,正打算上陝西汝寧府尋找苗九錫,路過商水縣,遇見李天祥,見邢如龍、邢如虎形跡可疑,自己盤費也沒有了,遂找店住下,要想晚間與李天祥借盤費。至二鼓多天,到了李天祥公館,聽見他們要行刺包公。自己心中一動,誰人不知包公是應夢賢臣,就有意前去搭救。且先試試兩個刺客有多大本領,就打了他一飛蝗石,方知二人沒甚能耐,又拿了他們一百兩銀子,路上作盤費。路上又遇見三尺短命丁皮虎,也是給了他一飛蝗石,他的心思與智化兩樣,他怕刺客死,刺客死了,他便不能在包公面前顯手段。他救了邢如龍、邢如虎二人,就暗地跟了下來。早瞧見智化是拿刺客的,智化可沒看出他來。谷雲飛當下把邢如虎扔下房來,自己也跳下,始終沒撒手,攢著他腿腕子翻過來、翻過去亂摔。口中還嚷道:「唔呀,翻餅烙餅,翻餅烙餅。」把刺客摔的坑吃坑吃的,又不敢言語,甘受其苦。
包公在屋內聽著奇怪,怎麼餅鋪掌櫃的也來了。智化也照樣將賊摔下房來,也打算將他翻來翻去的,到底智化手裡的力氣不成,將一翻,邢如龍縮回一條腿去,那只腿一蹬,智化也就撒手了。邢如龍一挺身軀站起來,亮刀對著智化就砍,智化用刀相迎,二人戰在一處。谷雲飛嚷道:「我要是淨烙餅,你心內也不服,我先撒開你,讓你歇息歇息。」智化一聽著急說:「你別撒開他,將他捆上。」谷雲飛說:「我忘了,現在再捆也不遲。」哪知邢如虎一挺身軀,便跳起拉刀在乎,咬牙切齒,衝著谷雲飛就是一刀。他見谷雲飛手內沒有兵器,以為這一刀下去,準把他劈為兩半。焉知曉刀砍下去,人卻沒有了。王朝、馬漢帶著眾人,打著燈籠,拿著單刀、鐵尺,全要動手。智化明知道眾人沒甚本事,刺客眼是紅了,別看他兩個人本事也有限,要殺王朝、馬漢和那些個班頭,就彷彿大人逗小孩子一般,一轉身就得死幾個,隨即喊道:「二位老爺、眾位班頭,不用你們幫著動手,這兩個小賊交給我們拿他吧,你們上書房門口保護相爺要緊。」王朝這才答應一聲,會同馬漢帶領眾人直奔書房而來。此時智化與邢如龍動手,不分勝敗。智化心中急躁,恨不得將邢如龍拿住,好幫著那人再拿邢如虎,奈因不能一時就將邢如龍拿住。倒是那邊「噹啷啷」一聲,把邢如虎刀踢飛了,他就扎撒著兩隻手,一個箭步,躥出圈外,要想逃性命。谷雲飛嚷道:「唔呀跑了。」智化聞聽跑了,一著急,說:「別叫他跑了。」谷雲飛道:「邢老二你別跑哇,他們說,不叫你跑了呢?」連那打燈籠之人瞧著都是暗笑,又是納悶。這個人,又不知從何處來的,手中又沒拿著兵器,瞧著刺客那口刀神出鬼沒,可又砍不著那蠻子,他一轉眼,倒把刀踢飛了。
他只喊說「不叫你走呢」,他可也不追,眼瞅著刺客一跺腳縱上房去,單腳剛一著陰陽瓦壟,蠻子說:「你下來罷!」那刺客真聽話,「噗咚」摔下來了。就見蠻子過去,用腳一踢說:「你別動了,你這歇歇罷!」那刺客也真聽話,就一絲兒也不動。復又過來,沖邢如龍說:「你兄弟在那裡歇著,你還不歇歇麼?」智化雖然在此動手,也曾看見,暗說真是高明。邢如龍哪還有心腸動手,打算三十六著,走為上策,虛砍一刀,轉身就跑。剛一轉身,就見蠻子在迎面站著,用手一指,說:「別走。」要往西跑,蠻子早在西邊等著。自己一想,這還不便宜,對著蠻子就是一刀,並沒見他躲閃,只一抬腳,正踢在邢如龍右手腕子上,這口刀就拿不住了,「噹啷」一聲,落於平地。邢如龍回頭就跑,智化就追,蠻子就嚷說:「姓邢的,你教我好看不起你。你們二人是親弟兄,一個被捉,一個要跑,縱然逃了性命,你還活的了多少年?你們事成之後,高官得作,駿馬得騎;事情敗露,應當同赴其難,各各受死才是。按說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之有!豈不聞伯夷、叔齊不念舊惡?」包公一聽心想:餅鋪掌櫃的還曉得《四書》?智化聽見了也想:此公倒是文武兼全之人。蠻子又說:「你別走哇,走了不是朋友,何況你也走不了。就便是交朋友還得有官同作,有難同赴,何況你們是親弟兄呢!」邢如龍跑到牆下,正要越牆而去,被蠻子這話說的好覺無味,一跺腳說:「也罷,我不走啦,你們過來,要殺要剮,任其自便。」智化說:「罷了,這是真正英雄。」叫官人過來,把他扯了一個觔斗,四馬攢蹄,將他捆上,邢如虎先就有人將他捆好,眾人說道:「全拿住了。」
王朝、馬漢、馬快班頭給智化道勞,智化過來,問那人貴姓高名,仙鄉何處,怎麼知道刺客的來歷?谷雲飛將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眾人過來,也與谷雲飛道勞。此時包公叫包興開門,請校尉。包興、李才兩人,把桌子椅子搬開,開了隔扇,站在台階石上高聲叫道:「相爺有請王校尉,馬校尉。」二人答應一聲,跟著包興進了書房,見相爺道驚,自己請罪,包公問道:「外面賊人是誰拿獲的?」王朝就將智化、谷雲飛拿賊之事,回稟一番。包公說有請二位壯士。王朝出屋,說:「有請二位壯士。」二人答應,隨著王朝至書房。見相爺雙膝跪倒,口稱:「小民智化,參見相爺。」蠻子說:「小民谷雲飛,與相爺叩頭。」包公說:「二位壯士請起。」吩咐看坐,二人不敢坐。包公讓之再三,方才坐下。包公看智化儀表非俗,看谷雲飛身不滿五尺,瘦弱枯乾,面如重棗,短眉圓眼、類若猿形,衣衫襤褸,什麼人也看不出那身功夫來。包公說:「多蒙二位壯士貴駕,助一臂之力,事結之後,必保二位作官。」這二人說:「小民不願為官,但願相爺貴體無恙。」包公一聲吩咐:「將兩個賊人綁進來!」眾班頭將他們五花大綁,身上的包袱,早就解將下來,推到屋中,至包公面前立而不跪。眾人說:「跪下!」兩個怒目橫眉,仍然不跪。包公見兩個人一黑一黃,非是良善之輩,一聲吩咐,將狗頭鍘抬來,要將二賊鍘為兩段。若問二人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