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入破廟人鬼亂鬧 奔古寺差解同行

  且說石仁一聽徐良是穿川鼠徐慶之子,可算都是將門之後,邀到家中談話。將一出牆,走不甚遠,忽見樹後「蹭蹭」躥出四個人來,每人一口利刀,一字擺開,擋住去路。徐良眼快,一瞅嚇了一跳。有高有矮,有瘦有胖,有丑有俊,全都是絹帕罩住烏雲,貼身小襖,腰扎汗中,原來是四個姑娘,三個俊的,一個醜的。這個醜的就是石榴花,胖大身軀,一臉麻子,蒜頭鼻子,厚嘴唇,粗眉大眼,元寶耳朵,撲叉撲叉一對魚大腳,不夠一尺也夠九寸七八。那三位俊的是石玉花、尚玉蓮、尚玉蘭。皆因是四位的天倫上金毛犼家裡去,四位姑娘也都湊在一處,帶著都有高來高去之能,看看天氣不早,都怕天倫有險。一商量說:「咱們何不前去看看。如若咱們老人家寡不敵眾,咱們好幫助動手。」這四個姑娘,論本事強就數玉蓮,論聰明就數玉蘭,論忠厚就數榴花,論隨和就數玉花。四人剛走到樹後,就瞧見前邊來了兩個人,影影綽綽的往這邊奔,故此不知是誰。這四位姑娘一字排開,把刀全都亮將出來,身臨切近。石仁說:「原來是四位妹子,你們急速回家去罷。」四位姑娘一聞此言,就問道:「哥哥,那位是誰?」石仁說:「是我一位朋友,你們不用打聽,回家去罷。」四位姑娘答應一聲,回轉身軀,往家內去了。石仁同著徐良,到了自己門首,徐良一看是個廣亮大門。石仁讓著徐良進了大門,直奔廳房,啟簾進去落座,叫從人獻上茶來。徐良問道:「貴府還有什麼人?」

  石仁便把家內所有之人,當初石萬魁所作什麼官、因何辭職、娘親妹子、還有兩個師兄,都叫什麼名字,一一都告訴徐良一遍。又把尚家事情,也對他說了一回。又把自己姊姊、外甥不白之冤的事情,又說了一番,轉問徐良因為何故上馬家去?山西雁也把自己怎麼上京任差,遇白菊花的事,如今要投奔南陽,請萬歲的冠袍帶履,白晝遇見尹石氏,晚間奔馬家林的話,也就說了一回。石仁說:「徐兄長,你我一見如故,再說上輩提將起來,也都認得,如不嫌棄,小弟情願結義為友,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徐良說:「只要兄長不嫌棄,我是情心願意。」正說話間,從人把衣服拿將過來。石仁告便,到裡間屋中,把白晝服色換了,重新出來。忽見簾籠一啟,打外面進來四個畫著臉的,將一進門,石仁就要引見。大家說:「洗完臉再見罷。」徐良說:「哥哥,哪位是伯父?」石仁指著一長者告說:「這就是我的天倫。」又把山西雁的事情替他說了一遍。石萬魁哈哈大笑說:「我攀一個大話罷,你可是老賢侄呀!我問你一個人,鐵臂熊沙龍是你什麼人?」徐良說:「那是我的伯父,是我盟弟的岳父。」石萬魁說:「你盟弟就是韓天錦與艾虎哪?」徐良說:「正是。」石萬魁說:「新近你這二個盟弟特旨完姻,我們沙大哥遣人來請,我們未能前去,就是禮物到了。」說畢,又與徐良見尚均義,徐良也是過去行禮。尚均義說:「我也提一個朋友,雲中鶴是你什麼人?」山西雁說:「那是我師父。」尚均義說:「那還是我把弟呢!」然後徐良與鐵掌李成,神拳李旺,彼此對施一禮。石萬魁吩咐擺酒。

  石萬魁等四個人,上裡間屋中,打臉水洗去顏色,更換白晝的衣服,復又出來。酒已擺就,眾人把徐良讓在上面,讓至再三,徐良坐了二席,尚均義坐了首席,大家巡杯換盞。石仁就把要與徐良結義為友之事,對著天倫說了一遍。尚均義在旁說:「正當如此,都是將門之後。還有一件,老賢侄,你定下姻親沒有?」這一句話,把徐良問得滿面通紅,一搖頭說:「還未能定下姻親。」尚均義哈哈一笑,說:「好,既然未定下姻親,我有兩個女兒,我的長女與侄男年歲相仿,頗不粗陋,今許與賢侄為妻,不知賢侄意下如何?再說,懇煩石兄長,作一個媒山保人。」石萬魁說:「好,我方才一見徐賢侄就有此意,不料你倒先說出來了。」徐良趕緊站起身來,對著二位老者深深一躬到地,說:「非是侄男不願意此事,皆因是奉展護衛所差拿賊,二則沒有我父母之命,此時侄男不敢應允。」石萬魁說:「此事我們趕緊與你天倫寫信,候你的大倫回音就是了。」山西雁說:「這還可以,二位伯父千萬別怪小侄。」石萬魁說:「尚賢弟,咱們有句話放著就是了。」說畢,重新又飲。石仁問:「天倫,這風冠孩兒已經盜來。你老人家看怎麼辦理方好?」石萬魁就在石仁耳旁,低言悄語說了一遍。石仁連連點頭。石萬魁立刻吩咐從人預備香案。石仁就與徐良沖北磕頭,結為生死弟兄。徐良大,石仁小,二人結拜之後,又重來與二位老者行禮,李成、李旺也過來道喜。直到天亮方撤去殘席。尚均義告辭回家,說少刻再來。石萬魁寫稟帖,拿著風冠見知府去了。石仁和徐良二人到了書房,傾談肺腑,講論些馬上步下、長拳短打、十八般兵刃帶暗器,談得是件件有味,說不盡交友投分的意思。這才叫人情若比初相見,到老終無怨恨心。

  用完早飯,天交午初,門外一陣大亂。徐良與石仁出來瞧看,原來是許多官人,都拿著單刀鐵尺,押解馬武舉,威嚇著直奔衙署。原來光州知府,此人姓穆,叫錦文,有石萬魁在府中,遞了稟帖,獻了鳳冠,報了馬化龍的窩主。言說他家內養賊,現有真贓實據,鳳冠是由他家內得出。知府一聽,不覺大怒,看了稟帖,見了鳳冠,立刻派三班人等前去拿馬化龍,當堂立等。三班的頭兒到了馬家林,不敢辦案拿人,把他誆將出來,方才動手,鎖著他奔知府衙門面來。范天保與赫連齊、赫連方一聞此信,俱都逃竄去了。馬化龍正要給那官差的銀錢,官差也說得好:「這是我們老爺派的差使,誰敢自辦?你要親身見了我們大人倒好辦。」馬化龍無奈,只得跟著他們走就是了。這知府大人升堂,一作威,問這鳳冠的事情。到底是官法如爐,馬化龍把這事情推在范天保身上,當堂畫供,革去了武舉,定了個待質,幾時拿住了范天保時節,再定罪名,釘肘收監。發下海捕公文,捉拿范天保。拿住他時,二人質對。由監中把尹有成提出,仍然還是在衙門伺候老爺,這頂鳳冠再不上京收拾去了。石萬魁待回家之後,見了徐良,尚均義也到石家商量著,好與徐慶寫信。山西雁告辭,過來與石萬魁、尚均義行禮.石仁也過來與徐良磕頭,李成、李旺與徐良對施一禮。石萬魁拿出一百兩白金,作為路費。山西雁再三不受,無奈何拿了二十兩銀子。大家送出門外,徐良投奔南陽去了。二位老者派人與徐慶送信,暫且不表。

  單說徐良離了二友莊,一路曉行夜住,總怕誤了自己事情。這日正往前走,天氣透晚,前邊一看,並沒有村莊鎮店,儘是一片漫窪,忽見天上烏雲遮住,劈空冷風颼颼,光景是要落雨,緊走幾步,約有一里之遙,就見風中裹著雨點兒點點滴滴墜下來了。徐良心中急躁,這裡又沒有避雨所在,正在為難之際,見前面有一座破廟。徐良朝破廟奔去,見廟牆俱都倒塌,門可沒有了,奔到大殿,隔扇全無,裡面神像不整,原來是座龍王廟。供桌上只有泥香爐一個,後面房瓦透天,再看佛龕兩邊,放著兩口棺木,又看後面有一層殿,也是俱都坍塌,也並沒有和尚老道。他只就在前邊殿中,先與龍王爺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把香爐往裡一推,暗暗禱告,說:「神抵在上,千萬別見弟子之怪。」

  徐良祝告已完,把大環刀往旁邊一放,把小包袱從腰間解將下來,往頭顱下一枕,就在供桌上仰面朝天而睡。總是行路疲乏,就覺一陣迷迷糊糊,將一合眼,就聽見「咯崩」的一聲響亮,徐良猛然驚醒。再看天色已晚,外邊的陰雲四散,透出膝隴的月色,自覺著那邊棺材蓋響了一聲相似,心中一驚,再看並沒什麼動靜,剛要合眼,這一回可聽真確了,是棺材蓋「叭嚓」一聲響亮。山西雁可就睡不著了,一挺身斜坐在佛龕之上,目不轉睛,看著那口棺材。南邊那口棺材沒事,儘是北邊這口棺材咯哧咯哧連聲響起來了。徐良雖不甚害怕,也覺心中突突亂跳。徐良說:「活人見鬼,別是老西陽壽不遠了罷,待我看看這個鬼是什麼樣兒。」眼看那棺材蓋「叭嗒」一聲,往上一起,咯哧咯哧就橫過來了,往下一滑,擔在棺材下半截上,就聽得裡邊吱的一聲鬼叫,從裡邊躥出一個吊死鬼來。那鬼戴著一個高白帽子,一尺長的舌頭,穿著孝衣,拖著麻鞋:拿著哭喪棒,吱吱的亂叫。徐良嚇得下了供桌就跑,那鬼隨後一跟,繞佛龕三遭,舉哭喪棒對著徐良就打,山西雁就「噗咚」摔倒在地。要問多臂人熊的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續小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