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五十 鬼三十五
許生 顏浚 郝惟諒 浮梁張令 歐陽敏 奉天縣民
許 生
會昌元年春,孝廉許生,下第東歸。次壽安,將宿於甘泉店。甘棠館西一里已來,逢白衣叟,躍青驄,自西而來。徒從極盛,醺顏怡怡,朗吟云:「春草萋萋春水綠,野棠開盡飄香玉。繡嶺宮前鶴發人,猶唱開元太平曲。」生策馬前進,問其姓名,叟微笑不答。又吟一篇云:「厭世逃名者,誰能答姓名。曾聞三樂否,看取路傍情。」生知其鬼物矣,遂不復問。但繼後而行,凡二三里,日已暮矣。至噴玉泉牌堠之西,叟笑謂生曰:「吾聞三四君子,今日追舊遊於此泉。吾昨已被召,自此南去。吾子不可連騎也。」生固請從,叟不對而去,生縱轡以隨之。去甘棠一里會,見車馬導從,填隘路歧,生麾蓋而進。既至泉亭,乃下馬。伏(「伏」原作「狀」,據明鈔本改)於叢棘之下,屏氣以窺之。見四丈夫,有少年神貌揚揚者,有短小器宇落落者,有長大少髭髯者,有清瘦言語及瞻視疾速者,皆金紫,坐於泉之北磯。叟既至,曰:「玉川來何遲?」叟曰:「適傍石墨澗尋賞,憩馬甘棠館亭。於西楹偶見詩人題一章,駐而吟諷,不覺良久。」座首者曰:「是何篇什?得先生賞歎之若是?」叟曰:「此詩有似為席中一二公有其題,而晦其姓名,憐其終章皆有意思,乃曰:『浮雲淒慘日微明,沈痛將軍負罪名。白晝叫閽無近戚,縞衣飲氣只門生。佳人暗泣填宮淚,廄馬連嘶換主聲。六合茫茫悲漢土,此身無處哭田橫。」座中聞之,皆以襟袖擁面,如欲慟哭。神貌揚揚者云:「我知作詩人矣,得非伊水之上,受我推食脫衣之士乎?」久之,白衣叟命飛杯,凡數巡巡,而座中欷歔未已。白衣叟曰:「再經舊遊,無以自適。宜賦篇詠,以代管弦。」命左右取筆硯,乃出題云:「《噴玉泉感舊遊書懷》,各七言長句。」白衣叟倡云:「樹色川光向晚晴,舊曾游處事分明。鼠穿月榭荊榛合,草掩花園畦垅平。跡陷黃沙仍未寤,罪標青簡竟何名。傷心谷口東流水,猶噴當時寒玉聲。」少年神貌揚揚者詩云:「鳥啼鶯語思何窮,一世榮華一夢中。孝固有冤藏蠹簡,鄧攸無子續清風。文章高韻傳流水,絲管遺音托草蟲。春月不知人事改,閒垂光彩照 宮。」短小器宇落落者詩云:「桃蹊李徑盡荒涼,訪舊尋新益自傷。雖有衣衾藏李固,終無表疏雪王章。羈魂尚覺霜風冷,朽骨徒驚月桂香。天爵竟為人爵誤,誰能高叫問蒼蒼。」清瘦及瞻視疾速者詩云:「落花寂寂草綿綿,雲影山光盡宛然。壞室基摧新石鼠,瀦宮水引故山泉。青雲自致慚天爵,白首同歸感昔賢。惆悵林間中夜月,孤光曾照讀書筵。」長大少鬚髯者詩云:「新荊棘路舊衡門,又駐高車會一樽。寒骨未沾新雨露,春風不長敗蘭蓀。丹誠豈分埋幽壤,白日終希照覆盆。珍重昔年金谷友,共來泉際話孤魂。」詩成,各自吟諷,長號數四,響動巖谷。逡巡,怪鳥鴟梟,相率啾唧;大狐老狸,次第鳴叫。頃之,騾腳自東而來,金鐸之聲,振於坐中。各命僕馬,頗甚草草。慘無言語,掩泣攀鞍,若煙霧狀,自庭而散。生於是出叢棘。尋舊路,匹馬齕草於澗側,蹇童美寢於路隅。未明,達甘泉店。店媼詰昌夜,生具以對媼。媼曰:「昨夜三更,走馬挈壺,就我買酒,得非此耶?」開櫃視,皆紙錢也。(出《纂異錄》)
會昌元年春天,孝廉許生落榜東歸。住在壽安,投宿到甘泉店。在甘棠館西一里多地,遇到一個穿白衣服的老頭,騎著青摠馬,從西邊過來,後邊跟著一大群隨從。這老翁酒後容光煥發,精神振奮,邊走邊朗誦:「春草萋萋春水綠,野花開盡飄香玉。繡嶺宮前鶴發人,猶唱開元太平曲。」許生策馬往前走,問那老翁姓名,老翁微笑不回答。又吟誦一篇道:「厭世逃名者,誰能答姓名。曾聞三樂否,看取路傍情。」許生知道他是鬼,也就不再問,只是跟在他們後面走。大約走了二三里,太陽已經落了。到了噴玉泉牌堠西邊,老翁笑著對許生說:「我告知三四個老朋友,由於懷念舊地,今日重來此泉遊覽。我昨日已被召,將從這裡繼續往南走,你們就不要跟隨了。」許生請求同去,老翁不答,默然離去。許生執轡策馬相隨。離甘泉一里多路,見前面車馬人眾堵塞了一條岔路。許生舉起傘蓋向前走。到泉亭以後,才下馬,就潛伏在灌木叢中。屏住呼吸偷偷觀察。看見四個男子:一個年青英俊、神氣十足;一個身材矮小,儀容舉止瀟灑大方;一個高大魁梧、鬍鬚甚少;還有一個清瘦,而言語、眼光疾敏的,都是金印紫授高官打扮,坐在泉北的一塊大石頭上。老翁來到之後,那四個人說:「玉川為什麼來這麼晚?」老翁回答說:「到石墨澗近旁觀賞遊覽,停馬在甘堂館亭休息,在西邊的柱子上偶然見到某詩人題寫的一首詩,就停下來吟詠、誦讀,不覺過了很長時間。」坐首位的那個人說:「是什麼篇章,能博得先生這樣的讚歎?」老翁說:「這詩的內容跟在座的二位有相似之處,但隱去了姓名。可佳的是篇末的幾句都很有意思,是這樣寫的:『浮雲淒慘日微明,沉痛將軍負罪名。白晝叫閽無近戚,縞衣飲氣只門生。佳人暗泣填宮淚,廄馬連嘶換主聲。六合茫茫悲漢土,此身無處哭田橫。」在座的人聽了,都用衣袖遮著臉,像要痛哭。年青英俊神情自得的人說:「我知道作詩的人了,莫不是在伊水上接受我的食物和脫衣相贈的那個人?」過了好一會兒,老翁催促舉杯暢飲,共飲過幾巡,座中「郗覷」慨歎之聲未斷。白衣老翁說:「重遊舊地,無以自慰,應該用吟詩作賦來代替音樂。」於是命令左右取出筆硯等物並命題。題目為:噴玉泉感舊遊書懷。各寫七言長句。白衣老翁首先吟唱道:「樹色川光向晚晴,舊曾游處事分明。鼠穿月榭荊榛合,草掩花園畦垅平。跡陷黃沙仍未寤,罪標青簡竟何名。傷心谷口東流水,猶噴當時寒玉聲。」神氣自得的年青人吟道:「鳥啼鶯語思何窮,一世榮華一夢中。李固有冤藏蠹簡,鄧攸無子續清風。文章高韻傳流水,絲管遺音托草蟲。春月不知人事改,閒垂光影奪 宮。」身材矮小而又瀟灑大方的人作詩道:「桃蹊李徑盡荒涼,訪舊尋新益自傷,雖有衣衾藏李固,終無表疏雪王章,羈魂尚覺霜風冷。朽骨徒驚月桂香,天爵竟為人爵誤,誰能高叫問蒼蒼。」清瘦、目光疾敏的人誦道:「落花寂寂草綿綿,雲影山光盡宛然。壞室基摧新石鼠,瀦宮水引故山泉。青雲自致慚天爵,白首同歸感昔賢。惆悵林間中夜月,孤光曾照讀書筵。」高大魁梧、少鬍鬚的人吟道:「新荊棘路舊衡門,又駐高車會一樽。寒骨未沾新雨露,春風不長敗蘭蓀。丹誠豈分埋幽壤,白日終希照覆盆。珍重昔年金谷友,共來泉際話孤魂。」詩寫完,各自吟詠誦讀,朗朗的誦讀聲此起彼伏,震動山谷。霎那間,怪鳥鴟梟相繼不停地「啾唧」,大狐老狸也一個接一個地鳴叫。一會,車馬從東邊過來,銅鈴的叮噹聲傳入席間,各自吩咐僕從準備車馬,倉悴匆忙,悲切無語,忍泣上馬,若煙霧一樣散去了。許生從這開始才從叢棘中出來,找到原路。途中馬匹在澗旁吃草、跛腳牧童甜睡在路邊。天未亮,到達甘泉店。店中老婦人問為什麼冒著黑夜趕路,許生把路上經歷的事告訴他。老婦人說:「昨天夜裡三更天,一夥人騎著馬、帶著壺,到我這裡買酒,莫非就是你說的這些人。」打開櫃看昨晚收的錢,都是紙錢。
顏 浚
(原有目無文。據明鈔本補)
會昌中,進士顏浚,下第游廣陵。遂之建業,賃小舟,抵白沙。同載有青衣,年二十許,服飾古樸,言詞清麗。浚揖之,問其姓氏,對曰:「幼芳姓趙。」問其所適,曰:「亦之建業。」浚甚喜,每維舟,即買酒果,與之宴飲。多說陳隋間事,浚頗異之,即正色斂衽不對。抵白沙,各遷舟航,青衣乃謝浚曰:「數日承君深顧,某陋拙,不足奉歡笑。然亦有一事,可以奉酬。中元必遊瓦官閣,此時當為君會一神仙中人。況君風儀才調,亦甚相稱。望不逾此約。至時。某候於彼。」言訖,各登舟而去。浚志其言,中元日,來游瓦官閣。士女闐咽,及登閣,果有美人,從二女僕,皆雙環而有媚態。美人依欄獨語,悲歎久之。浚注視不易,美人亦訝之。又曰:「幼芳之言不謬矣。」使雙鬟傳語曰:「西廊有惠鑒闍黎院,則某舊門徒。君可至是,幼芳亦在彼。」浚甚喜,躡其蹤而走,果見同舟青衣,出而微笑。浚遂於美人敘寒暄,言語畢日。僧進茶果。至暮,謂浚曰:「今日偶此登覽,為惜高閣。病茲用功,不久毀除。故來一別,幸接歡笑。某家在清溪,頗多松月,室無他人,今夕必相過。某前往,可與幼芳後來。」浚然之,遂乘軒而去。及夜,幼芳引浚前行,可數里而至。有青衣數輩,秉獨迎之。遂延至內室,與幼芳環坐,曰:「孔家娘子相鄰,使邀之曰:『今夕偶有佳賓相訪,願同傾觴,以解煩憤。』」少頃而至,遂延入,亦多說陳朝故事。浚因起白曰:「不審夫人復何姓第,頗貯疑訝。」答曰:「某即陳朝張貴妃,彼即孔貴嬪。居世之時,謬當後主采顧,寵幸之禮,有過嬪嬙。不幸國亡,為楊廣所殺。然此賦不仁可甚,於劉禪、孔皓,豈無嬪御?獨有斯人,行此冤暴。且一種亡國,我後主實即風流,詩酒追歡,琴樽取樂而已。不似楊廣,西築長城,東征遼海,使天下男冤女曠,父寡子孤。途窮廣陵,死於匹夫之手,亦上天降鑒,為我報仇耳!」孔貴嬪曰:「莫出此言,在坐有人不欲。」美人大叫笑曰:「渾忘卻。」浚曰:「何人不欲斯言耶?」幼芳曰:「某本江令公家嬖者,後為貴妃侍兒。國亡之後,為隋宮御女。煬帝江都,為侍湯膳者。及化及亂兵入,某以身蔽帝,遂為所害。蕭後憐某盡忠於主,因使殉葬。後改葬於雷塘側,不得從焉。時至此謁貴妃耳。」孔貴嬪曰:「前說儘是閒理,不如命酒,略延曩日之歡耳。」遂命雙鬟持樂器,洽飲久之。貴妃題詩一章曰:「秋草荒台響夜螢,白楊聲盡減悲風。彩箋曾擘欺人總,綺閣塵清玉樹空。」孔貴嬪曰:「寶閣排雲稱望仙,五雲高艷擁朝天。清溪猶有當時月,夜照瓊花綻綺筵。」幼芳曰:「皓魂初圓恨翠娥,繁華濃艷竟如何?兩朝唯有長江水。依舊行人逝作波。」浚亦和曰:「蕭管清吟怨麗華,秋江寒月倚窗斜。慚非後主題箋客,得見臨春閣上花。」俄聞叩門曰:「江脩容、何婕妤、袁照儀來謁貴妃。」曰:「竊聞今夕佳賓幽會,不免輒窺盛筵。」俱艷其衣裾,明其璫珮而入坐。及見四篇,捧而泣曰:「今夕不意再逢三閣之會,又與新狎客題詩也。」頃之,聞雞鳴,孔貴嬪等俱起,各辭而去。浚與貴妃就寢,欲曙而起。貴妃贈辟塵犀簪一枚,曰:「異日睹物思人。昨宵值客多,未盡歡情。別日更當一小會,然須諮祈幽府。」嗚咽而別。浚翌日懵然,若有所失。信宿,更尋曩日地,則近清溪,松檜丘墟。詢之於人,乃陳朝宮人墓。浚慘惻而返,數月,閣因寺廢而毀。後至廣陵,訪得吳公台煬帝舊陵,果有宮人趙幼芳墓,因以酒奠之。(出《傳奇》)
會昌年中,顏浚參加進士考試,落榜後去游廣陵,於是又到了建業,租條小船到白沙遊玩。同船有婢女,二十歲剛出頭,服飾古樸,說話口齒清晰,辭藻華麗。浚上前拱手見禮,問她姓名。那女子回答說:「我的名字叫幼芳,姓趙。」問她到什麼地方去。回答說也是去建業。顏浚很高興。每當停船,就買酒肉果品跟她宴飲。她說的都是前代陳朝、隋朝的事。顏浚感到很奇怪,就板著臉孔、整理著衣襟不予回答。到白沙後,各自搭船上路。分別前那婢女上前道歉說:「幾天來蒙您照顧,我淺陋拙笨,不足以陪伴您玩樂,然而有件事可以略表酬謝,七月十五那一天,您一定要去游瓦官閣。那時我會介紹你去見一個神仙中的人物,況且你的風度、儀表和才氣,與他也很相稱,希望你不要錯過這次約會,到那時,我在那裡恭候你。」 說完,各自登船而去。顏浚記著她的話,陰曆七月十五那天,去游瓦官閣。看見少男少女擠滿樓台。登閣之後,果然有美人,後面跟從兩個女僕,頭上都梳有雙髻,嬌媚多情。那美人靠著欄杆自言自語,長噓短歎了很長時間。顏浚停下來注視著她,那美人看見他也很驚訝。顏浚心想:「幼芳的話果然不錯。」美人派丫環傳話給顏浚說:「西廓有惠鑒高僧院,那裡有我的舊門徒,你可以到那裡去。幼芳也在那。」顏浚很高興,跟著他們到那裡。果然看見同船的那個女子出來對他微笑。顏浚於是就跟那美人寒暄、敘談,談了整整一天。有僧人送來茶果。到了晚上,美人對顏浚說:「今天偶爾來登樓觀覽,可惜這高大的樓閣,這樣有功用,我憂慮它不久就要被拆除了,所以特來告別。幸好蒙您這樣開心,我家在清溪,松多月朗,室無他人,今晚您一定要過去探訪。我先去了,你和幼芳可隨後來。」顏浚同意了。美人於是乘車而去。到了晚上,幼芳帶領顏浚前去。大約走了幾里地到了那地方,有幾個婢女拿著蠟燭出來迎接。把顏浚請到裡間屋子,跟幼芳等人圍成環形坐著。那美人說:「孔家娘子住在隔壁,派人邀請她說:『今晚偶有佳賓來訪,希望能同斟共飲,以解煩悶、憂憤。』」不一會,那人來了,就請了進來。也說一些陳朝的往事。顏浚於是起身說:「不知夫人姓什麼?出身什麼門第?」美人現出疑慮和驚訝的樣子,然後回答說:「我就是陳朝的張貴妃,她是孔貴嬪。活在世上的時候,被後主錯愛和光顧,寵幸的待遇,超過一般的嬪妃。不幸陳朝滅亡了,我們被楊廣殺害。然而這賊不仁到了極點。劉禪、孫皓難道沒有嬪妃侍候?唯獨這賊這樣結冤暴虐。同樣都是亡國,我們的後主確實風流。吟詩、飲宴,撫琴、捧杯,只是取樂罷了。不像楊廣那樣西築長城,東征遼海,使天下男子屈死,女子悲亡,父死兒孤。到廣陵走到了窮途末路,死於普通人之手。也是上天明鑒,為我們報了冤仇。」孔貴嬪說:「不要說這種話,在座的有人不願意聽。」美人大笑說:「我全忘了。」顏浚問:「什麼人不願意聽這話?」幼芳說:「我本是江令公家很受寵幸的人,後來做了貴妃的侍兒,亡國之後,又做了隋朝的宮女。隋煬帝在江都時,我是為他端湯送飯的人。等到國家衰敗亂兵侵入的時候,我用身體去遮擋掩護隋煬帝,於是被亂兵殺害。蕭後憐惜我對主子一片忠心,於是讓我陪葬。後來煬帝改葬於雷塘側,我不能跟從他了,到現在我又來拜會貴妃罷了。」孔貴妃說:「方纔說的都是些閒事,不如擺上酒,姑且再享受一點往日的歡樂啊。」於是命丫環取來樂器、高高興興的痛飲了許多。貴妃寫詩一首吟誦道:「秋草荒台響夜螢,白楊聲盡減悲風。彩箋曾擘欺人總,綺閣塵清玉樹空。」孔貴妃吟道:「寶閣排雲稱望仙,五雲高艷擁朝天。清溪猶有當時月,月照瓊花綻綺筵。」幼芳吟道:「皓魂初圓恨翠娥,繁花濃艷竟如何。兩朝唯有長江水,依舊行人逝作波。」顏浚也和道:「蕭管清吟怨麗華,秋江寒月依窗斜。慚非後主題箋客,得見臨春閣上花。」一會兒,聽見外面叩門報告說:「江脩容、何婕妤、袁照儀來拜見貴妃!」這三人進來後說:「我們私下聽說今晚有佳賓幽會,禁不住想見識一下盛筵。」於是都換上艷麗的衣裙、佩戴珠光寶飾而入坐。等見到方才四人寫的詩,捧在手中、禁不住流下淚來。說:「今晚不料能再遇見三閣聚會,又與新狎客吟詩作賦。」一會兒,聽到雞叫聲,孔貴妃等都站起來,各自告辭離開。顏浚與貴妃一起睡。快天亮才起身。張貴妃送給他辟塵犀簪一枚,說:「他日你看見這東西,就可以想起我,昨天正趕上人多,未能盡享歡樂,他日還當相見,然而必須打聽尋找陰府。」說完後灑淚而別。第二天,顏浚迷迷糊糊的,好像丟了什麼東西,隨意睡下了。後來,再找從前相聚的地方,就找到清溪,那裡長滿了松樹檜樹,到處是土丘,向人打聽,竟是陳朝的宮人墓。浚懷著感傷哀憐之情返回來。幾個月後,瓦官閣因為寺廟坍塌而被毀。後來到了廣陵,尋訪到吳公台煬帝的舊陵,果然有宮人趙幼芳的墓,於是灑酒祭奠她。
郝惟諒
荊州之民郝惟諒,性粗率,勇於私鬥。會昌二年寒食日,與其徒游於郊外,蹴踘角力,醉臥塚間。宵分始寤,將歸,道左見一人家,室絕卑陋,雖張燈而頗昏暗。遂詣乞漿,有一婦人,容色慘悴,服裝雅素,方向燈紉縫。延郝,良久謂郝曰:「知君有膽氣,故敢情托。妾本秦人,姓張氏,嫁與府衙健兒李自歡。自歡太和中,戌邊不返,妾遘疫而歿。別無親戚,為鄰里殯於此處,已逾一紀,遷葬無因。凡死者饑骨未復於土,魂神不為陰司所籍。雖散恍惚,如夢如醉。君能便妾遺骸得歸泉壤,精爽有托,斯願畢矣。」郝曰:「某生業素薄,力且不辦,如何?」婦人云:「某雖為鬼,不廢女工。自安此,常造雨衣,與胡氏傭作,凡數年矣。所聚十三萬,葬備有餘也。」郝許諾而歸。遲明,訪之胡氏,物色皆符,乃具以告。即與偕往殯所,毀瘞視之,散錢培櫬,數如其言。胡氏與郝,哀而異之。復率錢於同輩,合二十萬,盛其凶儀,瘞於鹿頂原。其夕,見夢於胡郝。(出《酉陽雜俎》)
荊州的百姓郝惟諒,性格魯莽、率直,勇於爭鬥。會昌二年寒食節的那天,跟朋友到郊外遊玩,作踢球遊戲,彼此較量力氣,醉酒後躺在墳塚間睡著了。天黑以後才醒過來,將要回家,看見道左邊有一人家,房子破爛、簡陋,即使點著燈,屋裡也很昏暗。於是郝惟諒就去那人家,想要點東西喝。那家有一個婦人,臉色蒼白憔悴,衣服樸素,正面對燈做針線活。那婦人邀請郝惟諒進屋。停了好一會兒,才對他說:「我知道你有膽量、有氣魄,所以有事情才敢托付給你。我本是秦人,姓張,嫁給府衙裡一個身體強健男兒李自歡,自歡太和年中,被派守邊關一去不返,我也得病死了。我無親無故,後來被鄰居發喪埋葬在這裡。現在已經過了十幾年,沒有機會遷葬了。凡死人屍骨沒蓋上土的,都不被陰司列入戶籍,於是靈魂到處飄散,迷迷糊糊的,像作夢和醉酒一樣。你如果能讓我的遺骨回歸地下,靈魂有所寄托,我的心願也算了結了。」郝惟諒說:「我的生業財路一向薄淺,即使用力去辦,恐怕也做不到。你看怎麼辦?」那婦人說:「我雖然是鬼,但一直沒有丟開針線活。自從住在這兒,常常縫製雨衣,給一家姓胡的做雇工,共有許多年了。積讚的錢有十三萬,安葬等一切費用還有剩餘。」郝惟諒答應了他,就回去了。天亮時候,訪到了姓胡的,察看一下完全與那婦人說的相符,就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告訴了他,並跟他一塊到墳地去。打開棺木一看,錢都零散的堆在裡面,數一數,果然像婦人說的那麼多。姓胡的人與郝惟諒都很憐惜她,同時也感到驚異。之後就又拿著這些錢及從朋友那裡籌集的錢,總共三十萬,很隆重地給他舉行了安葬儀式,重新葬在鹿頂原。當天晚上,那婦人就托夢給胡、郝二人。
浮梁張令
浮梁張令,家業蔓延江淮間,累金積粟,不可勝計。秩滿,如京師,常先一程致頓,海陸珍美畢具。至華陰,僕夫施幄幙,陳樽壘。庖人炙羊方熟,有黃衫者,據盤而坐。僕夫連叱,神色不撓。店嫗曰:「今五坊弋羅之輩,橫行關內,此其流也,不可與競。」僕夫方欲求其帥以責之,而張令至,具以黃衫者告,張令曰:「勿叱。」召黃衫者問曰:「來自何方?」黃衫但唯唯耳。促暖酒,酒至,令以大金鐘飲之。雖不謝,似有愧色。飲訖,顧炙羊,著目不移,令自割以勸之。一足盡,未有飽色,令又以奩中餤十四五啖之。凡飲二斗余,酒酣,謂令曰:「四十年前,曾於東店得一醉飽,以至今日。」令甚訝,乃勤懇問姓氏,對曰:「某非人也,蓋直送關中死籍之吏耳。」令驚問其由,曰:「太山召人魂,將死之籍付諸岳,俾某部(明抄本「某部」作「其捕」)送耳,令曰:「可得一觀呼?」曰:「更窺亦無患。」於是解革囊,出一軸,其首云:「太行主者牒金天府。」 其第二行云:「貪財好殺,見利忘義人,前浮梁縣令張某。」即張君也,令見名,乞告使者曰:「修短有限,誰敢惜死。但某方強仕,不為死備,家業浩大,未有所付。何術得延其期?某囊橐中,計所值不下數十萬,盡可以獻於執事。」使者曰:「一飯之恩,誠宜報答。百萬之貺,某何用焉?今有仙官劉綱,謫在蓮花峰。足下宜匍匐徑往,哀訴奏章,捨此則無計矣。某昨聞金天王與南嶽博戲不勝,輸二十萬,甚被逼逐。足下可詣岳廟,厚數以許之,必能施力於仙官。縱力不及,亦得路於蓮花峰下。不爾,荊榛蒙密,川谷阻絕,無能往者。」令於是繼牲牢,馳詣岳廟,以千萬許之。然後直詣蓮花蜂,得幽徑。凡數十里,至峰下,轉東南,有一茅堂。見道士隱幾而坐,問令曰:「腐骨穢肉,魂亡神耗者,安得來此?」令曰:「鐘鳴漏盡,露唏頃刻。竊聞仙官,能復精魂於朽骨,致肌肉於枯骸。既有好生之心,豈惜奏章之力?」道士曰:「吾(「吾」原作「君」,據明鈔本改)頃為隋朝權臣一奏,道謫居此峰。爾何德於予,欲陷吾為寒山之叟乎?」令衷祈愈切,仙官神色甚怒。俄有使者,繼一函而至,則金天王之書扎也。仙官覽書,笑曰:「關節既到,難為不應。」召使者反報,曰:「莫又為上帝譴責否?」乃啟玉函,書一通,焚香再拜以遣之。凡食頃,天符(「符」原作「府」,據明鈔本改)乃降,其上署「徹」字,仙官復焚香再拜以啟之,云:「張某棄背祖宗,竊假名位。不顧禮法,苟竊官榮。而又鄙僻多藏,詭詐無實。百里之任,已是叨居;千乘之富,今因苟得。令按罪已實,待戮余魂。何為奏章,求延厥命?但以扶危拯溺者,大道所尚;紓刑宥過者,玄門是宗。徇爾一甿,我(「我」原作「俄」,據明鈔本改)全弘化,希其悛惡,庶乃自新。貪生者量延五年,奏章者不能無(「無」原作「書」,據明鈔本改)罪。」仙官覽畢,謂令曰:「大凡世人之壽,皆可至百歲。而以喜怒哀樂,汩沒心源;愛惡嗜欲,伐生之根。而又揚己之能,掩彼之長,顛倒方寸,頃刻萬變。神倦思怠,難全天和。如彼淡泉,汩於五味,欲致不壞,甚可得乎?勉導歸途,無墮吾教。」令拜辭,舉手已失所在。復尋舊路,稍覺平易,行十餘里,黃衫吏迎前而賀。令曰:「將欲奉報,願知姓字。」吏曰:「吾姓鍾,生為宣城縣腳力。亡於華陰,遂為幽冥所錄。遞符之役,勞苦如舊。」令曰:「何以免執事之困?」曰:「但酬金天王願,曰請置子為閽人,則吾飽神盤子矣。天符已違半日,難更淹留。」便與執事別,入廟南柘林三五步而沒。是夕,張令駐車華陰,決東歸。計酬金天王願,所費數逾二萬,乃語其僕曰:「二萬可以贍吾十捨之資糧矣,安可受祉於上帝,而私謁於土偶人乎?」明旦,遂東至偃師,止於縣館。見黃衫舊吏,繼牒排闥而進,叱張令曰:「何虛妄之若是?今禍至矣。由爾償三峰之願不果,俾吾答一飯之恩無始終。悒悒之懷,如痛毒螫。」言訖,失所在。頃刻,張令有疾,留書遺妻子,未訖而終。(出《纂異記》)
浮梁姓張的縣令,家業遍佈在江淮一帶,積累的財寶和糧食,無法計算。為官期滿,到京城去,常提前一程用餐,把海陸珍奇各種美味佳餚全都準備齊全。到了華陰,僕人搭好帳篷,擺上酒器、食具,廚師烤制的羊正好也熟了。有個穿黃衣服的佔了個位置屈膝而坐。僕人連聲喝叱,那人面不改色,毫不屈從。店主老婦人說:「現在五坊衙門搜尋追捕的不法之徒,在關內橫行,這人大概就屬於這類人。不能跟他爭持。」僕人剛想找自己的長官斥責他,張縣令來到了。僕人就把黃衣人的事全部告訴他。張縣令說:「不要喝叱他。」就把黃衣人召來問他說:「你從什麼地方來?」黃衣人只是唯唯應諾罷了。張縣令催促溫酒,酒拿來了,讓黃衣人用大金鐘飲酒。黃衣人雖然不表感謝,但表情好像有慚愧之色。黃衣人喝完酒,回頭目不轉眼地盯著那只烤羊。張令親自動手割羊肉勸他吃。一條羊腿吃完了,沒有吃飽,張令又把箱子裡十分之四、五的食物拿出來給他吃。酒喝到很盡興的時候,黃衣人對張縣令說:「我四十年前曾經在東店吃飽喝足過一次,直到現在才吃頓飽飯。」張令聽後很驚訝,就極力懇切地打聽他的姓氏。黃衣人回答說:「我不是人,只是送關中死人薄籍的小吏罷了。」張令吃驚地向他打聽事情的原委。黃衣人說:「太行山召募人魂,將要死去的人的名簿都放在那裡,派我部裡人送去罷了。」張令說:「能拿來給我看看嗎?」那個黃衣人回答說:「即便看看也沒有什麼妨害。」於是解開皮囊。拿一卷紙箋來,打開看那上面第一行寫著:太行主者牒全天府。第二行寫著:貪財好殺、見利忘義人,前浮梁縣令張某。「這就是你啊!」黃衣人說。張令看到自己的名字,乞求黃衣使者說:「人生在世,修行和命運都是有一定限度的誰敢貪生怕死?只是我現在正身強力壯,家業這樣浩大,還沒有依托,有什麼辦法能延緩我的死期呢?我的袋子裡的財物總計不少於幾十萬,都可以奉獻給你。」黃衫使者說:「一頓酒飯的恩惠,我確實應該報答。百萬巨款的饋贈,對我有什麼用呢?現在有個仙官叫劉綱,被貶在蓮花峰,你應該竭盡全力徑直前往,悲傷地訴說、奏請。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昨天聽說金天王和南嶽王作一種賭輸贏的遊戲,沒取勝,輸二十萬,被催逼得很厲害,你可以到岳廟。用巨額的錢財許諾給他,他一定能在仙官那裡給你出力。即使他出不了力,也可以從蓮花峰下輕取登山之路,否則,荊榛遍佈,密密層層,山谷阻斷,你無法到達那裡。」張令於是帶了宰殺了的牲畜,騎馬直奔岳廟。用千萬錢財向他許諾。然後直奔蓮花峰,找到了登山的小路。總共走了幾十里路,到達蓮花峰下。折向東南,有個茅草房,只見一個道士在小几案後面坐著。責問張令說:「你這塊腐骨穢肉,靈魂即將耗盡的人,怎麼能到這裡來?」張令說:「鍾已擊響,漏壺已報曉,露水頃刻間就曬乾了。我私下聽說仙官能使朽骨復活,使白骨長肉。我既然還有求生之心,就會不惜一切財力向仙官奏請的。」道士說:「我曾經替隋朝權臣啟奏過一次,於是被貶住在這蓮花峰下,你對我有什麼恩德,想讓我做終生孤守寒山的老翁呢?」張令苦苦哀求、感情更切迫。仙官神色很憤怒。一會兒,來一個使者,送來一封信,就是金天王的書信。仙官看完信,笑著說:「機會已到,很難不答應。」召來使回告說:「不會又因此受上帝譴責吧。」於是打開信,然後又寫一陣子,燒香拜兩拜打發使者回去。共有一頓飯的工夫,上天的符命就下來了。那上面寫著「徹」字,仙官又燒香拜兩拜打開看,上面寫著:「張某棄背祖宗,竊假名位,不顧禮法,苟且官榮,而又鄙僻多藏,詭詐無實,百里之任,已是叨居;千乘之富,今因苟得。令按罪已實,待戮余魂。何為奏章,求延厥命?但以扶危拯溺者,大道所尚、紓刑肩過者,玄門是宗。徇樂甿。我全弘化,希其悛惡,庶乃自新。貪生者量延五年,奏章者不能無罪。」仙官看完,對張令說:「大致世人的壽命,都可活到百歲,然而人因為有喜怒哀樂之情,弄亂了人的心性,愛和恨的嗜好和慾望,斬斷了生命的根源。宣揚誇大自己的本領、而掩蓋他人的長處,擾亂心性,頃刻萬變。就會使人的精神疲乏、倦怠。天時雖和,也不能完全發揮作用。就像甘美的泉水,投進五味,甘美的泉水仍不改變味道,難道可能嗎?所以我勉勵你回歸正道,不要忘記我的教誨。」張令拜別告辭,舉手之間,那人已不知去向。又尋找原路而回。心裡稍覺平穩和輕鬆。走了十多里路,黃衫人迎上前向他道賀。張令說:「將要答謝你,希望告訴我姓名。」黃衣小吏說:「我姓鍾,活在世上時就做傳遞文書的差事,死在華陰,於是又被陰司錄用、做傳遞文書的差事。跟從前一樣勞苦。」張令說:「用什麼辦法可以免去你這差事的辛苦?」回答說:「只要你能實現對金天王許下的諾言並且對他說,請他安排我做守門人,我也就心滿意足了。送天符的時間已經耽擱了半天,不便再停留了。」張令便與黃衣差役告別,黃衣人進了廟南枯樹中三、五步遠的地方就不見了。這天晚上,張令停車住在華陰,決定東歸去實現對金天王的許諾,花費要超過二萬。就對他的僕人說:「二萬可以贍養十個像我這樣的家庭,供應他們物資和糧食。怎以把逾萬的祭品送給上帝,而又私自去拜謁土偶呢?第二天早晨就向東走,到了偃師,住在縣館。看見原來那個黃衫小吏、拿著天符推門進來,怒叱張令說:「你怎麼這樣虛假,荒誕?現在就要大禍臨頭了,由你償還對三峰的承諾沒能實現,使我對你一飯之恩的報答也有始無終,心裡很不安,像被毒蟲咬了一樣疼。」說完,就不見了。頃刻間,張令得了病,寫遺書給妻子,還沒寫完就死了。
歐陽敏
陝州東三十里,本無旅舍。行客或薄暮至此,即有人遠迎安泊,及曉前進,往往有死者。楊州客歐陽敏,侵夜至,其鬼即為一老叟,迎歸捨。夜半後,詣客問鄉地,便以酒炙延待。客從容談及陰騭之事,叟甚有驚怍之色。客問怪之,乃問曰:「鬼神能侵害人乎?人能害鬼乎?」叟曰:「鬼神之事,人不知,何能害之?鬼神必不肯無故侵害人也。或侵害人者,恐是妖鬼也,猶人間之賊盜耳。若妖鬼之害人,偶聞於明神,必不容。亦不異賊盜之抵憲法也。」叟復深有憂色,客怪之甚,遂謂叟曰:「我若知妖鬼之所處,必訴於尊神,令盡剪除。」叟不覺起拜,叩頭而言曰:「我強鬼也,慮至曉,君子不容,今幸望哀恕。」仍獻一卷書與客曰:「此書預知帝王歷數,保惜保惜。」客受之,至曙,不辭而去,回顧乃一壞墳耳。其書是篆字,後客托人譯之,傳於世。(出《湘瀟錄》)
陝州東邊三十里的地方本來沒有旅館,往來旅客有時傍晚到達這裡,就有人老遠地去迎接、安置。到天亮的時候,常常有死的。有個揚州旅客叫歐陽敏,在天漸漸黑下來的時候來到了這裡。那鬼是一個老頭,把他迎回了旅館。半夜後,老頭就到歐陽敏的住處,打聽他的家鄉。又用酒肉款待他。歐陽敏從容地說到上天默默地安定下民的事,老頭顯出吃驚和慚愧的神色。歐陽敏認為他很奇怪,趁機問他說:「鬼神能侵害人嗎?人能害鬼嗎?」老頭回答說:「鬼神的事,人不瞭解,人怎麼能害鬼?鬼神也一定不能無緣無故地侵害人,有侵害人的,恐怕也是妖鬼,就像人間的盜賊罷了。如果妖鬼害了人,偶爾被明察之神得知,一定不能寬容,跟盜賊觸犯法規沒什麼不同。」老頭又現出憂慮的神色。歐陽敏更感詫異,於是對老頭說:「我如果知道妖鬼在什麼地方,一定到尊神那去控告他,讓他把妖鬼全部剷除。」老頭聽後,不自覺地起身下拜並且說:「我是強鬼,估計你知道全部真情,不會寬恕我。現在希望你能可憐我,饒恕我。」老頭於是獻一卷書給歐陽敏,並說:「這書能預先知道帝王的歷數。要好好保存,好好愛惜。」歐陽敏接受了它。到早晨,老頭不辭而去。回顧夜來的事,卻是滿腔憤怒。那書是篆字。歐陽敏托人譯過來,流傳在世上。
奉天縣民
會昌五年,奉天縣國盛村民姓劉者,病狂,發時亂走,不避井塹。其家為迎禁咒人侯公敏治之。公敏才至,劉忽起曰:「我暫出,不假爾治。」因杖薪擔至田中,袒而運擔,狀若擊物,良久而返。笑曰:「我病已矣,適打一鬼頭落,埋於田中。」兄弟及咒者,猶以為狂,遂同往驗焉。劉掘出一骷髏,戴赤髮十餘莖,其病竟愈。(出《酉陽雜俎》)
會昌五年,奉天縣國盛村村民姓劉的得了狂病。發病時到處亂走。就連水井和溝塘也不知躲避。他家給他請了驅鬼的人侯公敏來給他治病。公敏剛剛來到,劉忽然起身說:「我先出去,不讓你治。」於是手柱柴棍到了田里。光著膀子,拿著柴棍,好像在打什麼東西。很長時間才回來,笑著說:「我的病已經好了,剛才打落了一個鬼頭,埋在田地裡。」他的兄弟及驅鬼的人,還以為他說瘋話。於是同去田中察看,劉掘出一骷髏,長著十多根紅頭髮。從此,他的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