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百五十三  鬼三十八

卷第三百五十三 鬼三十八

皇甫枚 陳璠 豫章中官 邵元休 何四郎 青州客 周元樞 朱延壽 秦進忠 望江李令 張飛廟祝 僧彥翛 建康樂人 黃延讓 張瑗 婺源軍人妻 陳德遇 廣陵吏人

皇甫枚

光啟中,僖宗在梁州。秋九月,皇甫枚將赴調行在。與所親裴宜城者偕行。十月,自相州西抵高平縣。縣西南四十里,登山越玉溪。其日行旅稍稀,煙雲晝晦,日昃風勁。惑於多歧,上一長阪。下視有茅屋數間,槿籬疏散,其中有喧語聲,乃延望之。少頃,有村婦出自西廂之北,著黃故衣,蓬頭敗屨。連呼之不顧,但俯首而復入。乃循阪東南下,得及其居,至則荊扉橫葛,縈帶其上,茨棘羅生於其庭,略無人蹤,如涉一二年者矣。枚與裴生,愕立久之。復登阪長望,見官道有人行,乃策蹇驢赴之。至則郵吏將往端氏縣者也,乃與俱焉。是夜宿端氏。(出《三水小牘》)

唐僖宗光啟年間,僖宗巡幸陝西梁州。秋天九月時,皇甫枚奉調去僖宗的行宮,和他的好友裴宜城一同上路。十月時人們從河南相州到了山東高平縣,走到縣西南四十里,翻過山又越過玉溪。這天路上的行人很少,大白天煙霧籠罩了天空,日色無光風刮得很猛,他們在岔道口上迷了路。他們登上一道高坡後,看見坡下有幾間草房,草房外圍稀疏的籬笆,還能聽到有喧嘩的人聲,就站在坡上仔細看。不一會兒,有個村婦從西屋出來往北走,穿著黃色的舊衣服和一雙破鞋,蓬頭散髮的樣子。皇甫枚連喊了幾聲,那婦女也不理,低著頭又回屋去了。皇甫枚和裴生就順山坡而下來到草屋前,卻見柴門上長滿了籐蘿,院子裡是一片野草荊棘,根本沒有人影,好像已經一兩年沒有住人了。皇甫枚和裴生驚訝地在院外站了半天,又回到高坡上遠望,看見大道上有行人,就用鞭子催著驢追上去,原來是往端氏縣送信的郵差,於是就結伙一塊走。當天夜晚,他們就在端氏縣住下了。

陳 璠

陳璠者,沛中之走卒也,與故徐帥時浦,少結軍中兄弟之好。及浦為支辟所任,璠亦累遷右職。黃巢之亂,支辟簡勁卒五千人,命浦總之而西,璠為次將。浦自許昌趨洛下,璠以千人反平陰。浦乃矯稱支命,追兵回。於是引師與璠合,屠平陰,掠圃田而下。及沛,支慮其變,郊勞及解甲,盛設厚賂之。乃令所親諷支曰:「軍前不安,民望見追,且請公解印,以厭眾心。」支力不能制,(「制」原作「致」,據明抄本改)乃率其孥,出居大彭館。浦自稱留後。璠謂浦曰:「支尚書惠及沛人,若不殺之,將貽後悔。」浦不可,璠固請,與浦往復十餘翻,浦怒曰:「自看自看。」璠乃詐為浦命,謂之曰:「請支行李歸闕下。」支以為誠也,翌日遂發。璠伏甲於七里亭,至則無少長皆殺之。沛人莫不流涕。其後浦受朝命,乃表璠為宿州太守。璠性慘酷喜殺,復厚斂淫刑,百姓嗟怨。五年中,貲賄山積。浦惡之,乃命都將張友代璠。璠怒,不受命。友至,處別第,以俟璠出。璠夜率麾下五百人圍友,遲明,友自領驍果百餘人突之。璠潰,與十餘人騎走出數十里,從騎皆亡。璠棄馬微服乞食於野,野人有識之者,執以送。友縶之,馳白浦,浦命斬之於郡。璠本粗悍木樸,不知書,臨刑,忽索筆賦詩曰:「積玉堆金官又崇,禍來倏忽變成空。五年榮貴今何在?不異南柯一夢中。」時以為鬼代作也。(出《三水小牘》)

江蘇沛縣有個當兵的名叫陳璠,和過去的徐州節度使時浦在軍中結交為好友。後來支辟啟用時浦,時浦也就不斷提拔陳璠。黃巢造反時,支辟挑選了五千精兵讓時浦率領西去迎戰,陳璠被任命為時浦的副將。時浦從許昌直奔洛邑後,陳璠卻帶著一千人在平陰縣造反。時浦聽說後,就假傳支辟的軍令帶著隊伍追趕陳璠,與陳璠的隊伍會合在一起,在平陰、圃田一帶殺戮搶掠,然後直逼沛縣。支辟怕陳璠、時浦搞兵變,在城郊犒賞他們的部隊,趁機解除了他們的武裝,並用重金收買他們。陳璠、時浦讓他們的親信去勸告支辟說:「軍心不穩,民心所向,希望你交出統帥大印以滿足眾望。」支辟沒有辦法,只好帶著家人離開軍營住進了大彭的館舍。時浦自稱為留後官,接過了兵權。這時陳璠對時浦說,「支辟對沛縣老百姓有恩,如果不殺掉他,會給我們留下後患。」時浦不同意殺支辟,陳璠一再請求,和時浦爭論了十幾次,時浦生氣的說,「你自己看著辦吧!」陳璠就假傳時浦的軍令對支辟說,「請你作為軍使到京城去一趟。」支辟信以為真,第二天就出發了。陳璠在七里亭埋伏了人馬,支辟來到後,不分老少都被陳璠殺掉,沛縣人聽說後都悲痛得哭了。後來時浦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就上表請求將陳璠任命為宿州太守。陳璠在宿州期間,仍然慘酷暴虐,濫施刑罰,橫徵暴斂,百姓們怨聲載道,五年的工夫陳璠貪贓受賄的財物堆積為山。時浦十分痛恨陳璠,就派都將張友取代陳璠。陳璠大怒,拒不接受時浦的命令。張友到宿州後,先住在另外的地方,等待陳璠先出動。果然,陳璠帶著手下五百人圍困張友,黎明時分,張友親自帶一百多精兵衝出了包圍。陳璠被張友擊潰後,帶著十幾個人馬逃出去幾十里地,這時隨從們都各自逃亡,陳璠只好扔掉戰馬換了便衣在鄉間討飯。鄉下人中有人認出了陳璠,把他扭送給張友,張友又押著他去見時浦,時浦下令,讓把陳璠帶到郡裡斬首。陳璠本是一名凶悍愚昧的武夫,沒讀過書,臨斬前忽然要了一支筆寫下一首詩:「積玉堆金官又崇,福來倏忽變成空。五年榮貴今何在?不異南柯一夢中!」當時的人都認為這首詩是鬼替他作的。

豫章中官

天復甲子歲,豫率居人近市者,夜恆聞街中若數十人語聲,向市而去,就視則無人。如是累夜,人家惴恐,夜不能寤。頃之,詔盡誅閹官,豫章所殺,凡五十餘。驅之向市,驟語喧噪,如先所聞。(出《稽神錄》)

唐昭宗天復甲子那年,江西豫章城中臨街住的人們夜裡常聽到街上有幾十個人說話的聲音,一面說著一面向街裡走去,如果開門往街上看,卻一個人也看不見。這樣過了好幾夜,居民都很驚恐,夜裡都不敢睡覺。過了不久,就聽說皇帝下詔殺盡太監。豫章城中就有五十多太監被殺。當把這些太監綁赴刑場時,只聽到他們大聲喧嘩吵鬧,就像以前每晚聽到的聲音那樣。

邵元休

漢左司員外郎邵元休,當天復年中,尚未冠,居兗州廨宅。宅內惟乳母婢僕,堂之西序,最南是書齋。時夜向分,舉家滅燭熟寐,書齋內燈亦滅。邵枕書假寐,聞堂之西,窸窣若婦人履聲,經於堂階。先至東序,皆女僕之寢室也。每至一房門,即住少時。遂聞至南廊,有閣子門,不啟鍵,乃推門而入。即聞轟然,若撲破磁器聲。遂西入書齋,窗外微月,見一物,形狀極偉。不辨其面目,長六七尺,如以青黑帛蒙首而入。立於門扉之下,邵不懼,厲聲叱之,仍間數聲,都不酬答,遂卻出。其勢如風,邵欲捫枕擊之,則已去矣。又聞行往堂西,其聲遂絕。遲明,驗其南房內,則茶床之上,一白磁器,已墜地破矣。後問人云,常有兵馬留後居是宅,女卒,權於堂西作殯宮。仍訪左右,有近鄰識其女者,雲,體貌頗長,蓋其魄也。(出《玉堂閒話》)

五代十國時的南漢朝中左司員外郎邵元休,在唐昭宗天復年時還沒有成年,住在山東兗州自己的府宅裡,宅裡只有奶媽和僕人婢女。堂屋西面,最南是書房。一天夜裡,全家都熄燈睡了,書房裡燈也滅了,邵元休枕在書上小睡。這時忽然聽見堂屋西面有女人的腳步聲,經過堂屋的台階,先走到東廓的一排房裡,那裡是女僕們的住處。那腳步聲每到一間房門口都停頓一下。後來就聽到腳步走到南廊,那裡有扇閣子門沒有上鎖,就聽推門走近,接著就轟然一響,好像是打破磁器的聲音,腳步聲又往西而來進了書房。這時窗外月色迷濛。只見一個十分高大的東西,看不清面目,有六七尺,好像是用青黑布蒙著頭走了進來,站在門邊。邵元休並不害怕,先是厲聲叱罵,接著又問了好幾聲,那東西都不回答,但退了出去,快得像一溜風。邵元休抄起枕頭砸它,已經不見蹤影。過了一陣,又聽見腳步聲往西面走去,漸漸聽不見了。天亮後察看南房內,見茶桌上的一件磁器已經摔碎在地上。後來一打聽,有人說曾經有位任兵馬留後官的人住過這個府宅,他的女兒死在這裡時,曾在堂西停屍殯斂。向鄰居們打聽,有位近鄰認得那馳去的女子,說她身材很高。看來夜遊的那個鬼魂,定是那位女子無疑了。

何四郎

梁時,西京中州市有何四郎者,以鬻妝粉自業。嘗於一日五更初,街鼓未鳴時,聞百步之外,有人極叫何四郎者,幾數聲而罷。自是率以為常。約半月後,忽晨興開肆畢,有一人若官僚之僕者,直前揖之云:「官令召汝。」何意府尹之宅有取,未就路,僕又促之。何方束帶,僕又不容。俄以衣牽之北行,達於東西之衢。何乃欲回歸,僕執之尤急。何乃愈疑,「將非人耶?」嘗聞所著鞋履,以之規地自圍,亦可御其邪魅。某雖亟為之,即被擲之於屋。知其無能為也,且訝且行,情甚恍惚,遂正北抵徽安門。又西北約五七里,則昏冥矣。忽有朱門峻宇,若王者之府署。至更深,延入。烈炬熒煌,供帳華麗。唯婦人輩款接慇勤,云:「是故將相之第,幼女方擇良匹。實慕英賢,可就吉席。」何既睹妖冶,情亦惑之,婉淑之姿,亦絕代矣。(「絕」字原空缺,「矣」原作「是」,據明抄本補改。)比曉,則臥於丘塚之間,寂無人跡。遂望徽安門而返,草莽翳密,墮於荒井之中。又經一夕,飢渴難狀,以衣襟承露而飲之。有樵者見而問之,遂報其家,縋而出之,數日方愈。(出《玉堂閒話》)

梁代時,西京洛邑的中州街市上有個賣胭粉的人叫何四郎。有一天五更剛過街鼓沒響時,他聽到百步以外有人大聲喊何四郎,喊了幾聲就不喊了,從此就經常這樣。半個月後,有天何四郎剛剛開業,有一個像大官僕役模樣的人一直走到他面前作了個揖說,「官家讓我召你去一趟。」何四郎以為是府尹的家宅裡找他勒索化妝品,就沒動地方。那僕役又催他,何四郎打算穿好衣服繫好腰帶,僕役都等不得,扯起他的衣服就往北而去。走到東西大街上,何四郎掙著想回去,那僕役卻緊緊抓住他使他無法掙脫。何四郎心裡十分疑惑,心想這傢伙會不會是鬼呢?他曾聽人說,如果用自己的鞋印把自己圍起來就可以驅邪防鬼。這時他就非常想這樣作,可是那僕役卻把他的鞋給脫下扔到房上去,他想作也作不成。何四郎又驚又怕地跟著走,神情憂憂忽忽身不由己,就見到了正北的徽安門,出城門又走了五七里時,天已黑了。忽見前面是一座紅門大院,非常氣派,看樣子是王侯的府署。到半夜時,那僕役才領他進去,只見裡面燈火輝煌,綢幕錦帳,有很多女人走來走去迎接款待客人,僕役說,「這是以前將相的府宅,今天是府上小女兒訂親的喜日,府上一直仰慕你的聰明英俊,現在請你到貴賓席入座吧!」何四郎見那位小姐十分嬌艷,堪稱是絕代佳人,心裡還真有些動情了。這時天亮了,何四郎忽然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亂墳堆裡,四周沒有一點人跡,就遠望著徽安門往回走。然而墳地裡野草茂密,何四郎失足掉近荒井裡,在裡面又呆了一天,飢渴難忍,只好用衣襟接了露水喝。正好有個打柴的路過發現了,何四郎讓他給家裡捎信,家人趕來,用繩子把他從荒井裡拽上來,過了好幾天身體才復原。

青州客

朱梁時,青州有賈客泛海遇風,飄至一處,遠望有山川城郭,海師曰:「自頃遭風者,未嘗至此。吾聞鬼國在是,得非此耶?」頃之,舟至岸,因登岸。向城而去。其廬舍田畝,不殊中國。見人皆揖之,而人皆不見已。至城,有守門者,揖之,亦不應。入城,屋室人物甚殷。遂至王宮,正值大宴,君臣侍宴者數十,其衣冠器用絲竹陳設之類,多類中國。客因升殿,俯逼王坐以窺之。俄而王有疾,左右扶還,亟召巫者視之。巫至,「有陽地人至此,陽氣逼人,故王病。其人偶來爾,無心為祟,以飲食車馬謝遣之,可矣。」即具酒食,設座於別室,巫及其君臣,皆來祀祝。客據按而食。俄有僕夫馭馬而至,客亦乘馬而歸。至岸登舟,國人竟不見己。復遇便風得歸。時賀德儉為青州節度,與魏博節度楊師厚有親,因遣此客使魏,其為師厚言之。魏人范宣古,親聞其事,為余言。(出《稽神錄》)

五代朱梁時,山東青州有個商人坐船在海上遇到了風暴,漂流到一個海島邊上。遠看島上有山川城郭,船上的海師說,「以前也遇到過風暴,但從來沒見過這個島子,我聽說鬼國就在這個島上。」不一會,船靠了岸,他們登岸奔城郭而走。看島上的田園房舍,和中國沒有什麼兩樣,島上的人相見也互相作揖,但他們都看不見這伙剛上岸的人。到了城門前,大家向守門的人行禮,守城門的人也不理。他們進城以後,見街道房宇很繁華,接著進了王宮,王宮裡正在擺著宴會,幾十個大臣和侍從有好幾十人。看他們的衣帽穿戴和樂器陳設,也很像中國。客人們登上大殿,坐在國王的旁邊仔細觀察。不一會兒,國王生了病,左右把他扶下去,急忙找來巫師,巫師說,「有陽間人來到這裡,他們身上的陽氣逼人,才使得大王生了病。他們是偶然來到這裡,並不是成心來作怪,只要給他們一些飲食東西之類送他們走就行了。」於是國王命令擺設酒飯,在另外一個廳堂裡設了座位,巫師和大臣們都來祭祀祝禱,商人們就大吃起來。不一會兒一名僕役牽著一些馬來,商人們就騎上馬來到海岸,上船出發,島上的人竟誰也看不見他們。這夥人乘著順風回到青州,當時賀德儉任青州節度使,他和魏博節度使楊師厚是親戚,就派這些商客去了魏博,向楊師厚報告他們在海上去過鬼國的事。魏博人范宣古曾親自聽到這件事,然後又告訴了我。

周元樞

周元樞者,睢陽人,為平盧掌書記。寄居臨淄官舍,一夕將寢,忽有車馬輜重甚眾,扣門使報曰:「李司空候謁。」元樞念親知輩皆無此人,因自思,必鄉曲之舊,吾不及知矣。即出見之,延坐,請問其所從來,曰:「吾亦新家至此,未有所止,求居此宅矣。」元樞驚曰:「何至是?」對曰:「此吾之舊宅也。」元樞曰:「吾從官至此,相傳雲,書寄之公署也。君何時居此?曰:「隋開皇中嘗居之。」元樞曰:「若爾,君定是鬼耶?」曰:「然。地府許我立廟於此,故請君移去爾。」元樞不可,曰:「人不當與鬼相接,豈吾將死,故君得凌我耶?雖然,理不當以此宅授君。吾雖死,必與君訟。」因召妻子曰:「我死,必多置紙筆於棺中,將與李君對訟。」即具酒與之飲,相酬數百杯,詞色愈厲。客將去,復留之。良久,一蒼頭來雲;「夫人傳語司空,周書記木石人也,安可與之論難?自取困哉!客於是辭謝而去。送之出門,倏忽不見。元樞竟無恙。(出《稽神錄》)

河南睢陽人周元樞在平盧軍府當掌書記,寄居在臨淄縣的官捨裡。一天晚上他剛要就寢,忽然來了一隊車馬,車上裝載著很多東西,使者敲門說李司空來拜見。周元樞暗想自己親友中沒有李司空這個人,大概是地方上的故舊友人,就出門迎見,並請到堂上就坐,詢問李司空從何處來,李司空說,「我是剛剛搬家到此地,還沒有找到住處,希望你能允許我住到你宅府裡。」周元樞很驚訝地說:「你怎麼能提出這樣的要求呢?」 李司空說:「因為這是我的舊宅呀!」元樞說,「我到這裡作官以後就聽說這個宅子一直是書記官的公署,你什麼時候在這裡住過?回答說,「隋朝開皇年間我就在這裡住過。」周元樞說,「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你肯定是鬼了。」回答說,「是的。冥府答應給我在這裡建廟,所以我請你搬出去吧。」元樞不答應,說:「人怎麼能和鬼交接辦事呢?難道說我要死去你才這樣欺侮我呢?就算真是這樣,我也不會把這住宅交給你的。就是我真的死了,到了陰間我也要和你打官司!」接著他叫來妻子說,「如果我死了,你要在我的棺材裡多放些紙和筆,我要和這位李先生打官司。」然後就擺了酒和李司空對飲,兩人喝了有好幾百杯,周元樞的言詞越來越嚴厲。李司空告辭時,元樞還客氣地挽留他。過了一會,李司空的一位老僕人來對他說,「夫人讓我來告訴老爺,周元樞木石心腸,你怎麼能和他論什麼高低而自找難堪呢?」李司空趕快告辭而去,周元樞把他送出大門,轉眼之間李司空就消失了,元樞什麼災禍也沒有,平平安安。

朱延壽

壽州刺史朱延壽,末年,浴於室中,窺見窗外有二人,皆青面朱發青衣,手執文書,一人曰:「我受命來取。」一人曰:「我亦受命來取。」一人又曰:「我受命在前。」延壽因呼侍者,二人即滅。侍者至,問外有何人,皆雲無人,俄而被殺。(出《稽神錄》)

安徽壽州刺史朱延壽,晚年時有一天在家裡洗浴,發現窗外有兩個人,都是紅頭髮黑衣裳,手裡拿著公文。其中的一個說,「我受命來抓朱延壽。」另一個人也說,「我也是來抓朱延壽。」一個人說,「我比你先接受的使命!」朱延壽就大聲呼叫僕人,兩個鬼頓時消失無蹤。僕人們來了以後,朱延壽問外面有什麼人,僕人們都說沒有什麼人,說話間,朱延壽就被殺了。

秦進忠

天祐丙子歲,浙西軍士周交作亂,殺大將秦進忠、張胤,凡十餘人。進忠少時,嘗怒一小奴,刃貫心,殺而並埋之。末年,恆見此奴捧心而立,始於百步之外,稍稍而近。其日將出,乃在馬前,左右皆見之。而入府,又遇亂兵,傷胃而卒。張胤前月餘,每聞呼其姓名,聲甚清越。亦稍稍而近。其日若在對面,入府皆斃矣。(出《稽神錄》)

元末天祐丙子年間,浙西軍士周交造反,殺了大將秦進忠張胤等十多人。秦進忠少年時雖一時發怒殺了一個小僕人,用刀穿透了他的心,殺死就埋葬了。秦進忠晚年時,常常看見那小僕人捧著自己的心,開始在百步之外,越來越近。這天秦進忠要外出,一看那小僕人又捧著心站在馬前。周圍的人都看見了。等他到了府衙,就遇見了叛軍,被刺傷了胃死去。張胤死前一個多月,也總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聲音非常清朗,也是越來越近。到張胤被殺的那天,他聽到有人就像在他面前喊他的名子,等他一追出府衙,就被亂兵殺了。

望江李令

望江李令者,罷秩居舒州。有二子,甚聰慧。令嘗飲酒暮歸,去家數百步,見二子來迎,即共禽而毆之。令驚大怒,大呼,而遠方人絕,竟無知者。且行且毆,將至家,二子皆卻走而去。及入門,二子復迎於堂下,問之,皆雲未嘗出門。後月餘,令復飲酒於所親家,因具白其事,請留宿,不敢歸。而其子恐其及暮歸,復為所毆,即俱往迎之。及中途,見其父,怒曰:「何故暮出?」即使從者擊之,困而獲免。明日令歸,益駭其事,不數月。父子皆卒,郡人云,舒有山鬼,善為此厲。蓋黎丘之徒也。(出(稽神錄))

安徽望江縣令李某,任滿後住在舒州。他有兩個兒子,十分聰明。有一次李某在外喝了酒晚上回家,離家幾百步時,看見兩個兒子來接他,走到跟前後,兩個兒子突然抓住他狠揍起來,李某又驚又怒地大喊起來,但周圍沒有人,兩個兒子一邊走一邊打,到了家門口,兩個兒子都逃走了。進門以後,李某看見兩個兒子都在家裡,問他們,他們說根本沒出門。一個多月後,李某又到親友家喝酒,並向親友說了上次挨打的事,說不敢回家請求住下。這時他的兩個兒子怕父親回來晚了再挨打,就出門迎接,半路上遇見了父親,父親大怒說,「誰讓你們晚上出來!」說罷讓隨從的人打兩個兒子,兩個兒子費了很大勁才逃脫了。第二天李某回家後聽兒子們說了這事,心裡更加害怕。過了不幾個月,李某父子就都死了。郡裡的人說,舒州有一種山鬼專門興妖作怪,和古代那種專門假裝別人的兒子而害人的「黎丘鬼」,用的是同樣的伎倆手段。

張飛廟祝

梓州去城十餘里,有張飛廟,廟中有土偶,為衛士。一夕感廟祝之妻,經年,遂生一女。其發如朱,眉目手足,皆如土偶之狀。至於長大,人皆畏之。凡蒞職梓州者,謁廟,則呼出驗之,或遺之錢帛,至今猶存。(出《野人閒話》)

離四川梓州城十幾里的地方有一座張飛廟,廟裡有一個土塑的偶像,是個衛士。一天晚上,這個土偶衛士化成人形,和廟祝的妻子同了床。一年後,廟祝妻子生了個女兒,紅頭髮,眉眼手腳都像那個土偶。這女孩長大以後,人們都很怕她。凡是到梓州上任作官的人,參拜張飛廟時都要把那紅髮女孩叫來看看,並給她些錢。現在這個女孩還活著。

僧彥翛

草書僧文英大師彥翛,始在洛都。明宗世子秦王從榮,復厚遇之。後有故,南居江陵西湖曾口寺。一日恍惚,忽見秦王擁二十騎詣寺,訪彥翛。彥翛問大王何以此來,恰來對,倏而不見。彥翛方訪於人,不旬日,秦王遇害。(出《北夢瑣言》)

擅長草書的文英大師彥翛是一位和尚,起初住在洛陽。後唐明宗的世子秦王從榮,對彥翛也十分優厚,後來彥翛因故南遷到江陵西湖的曾口寺。有一天,彥翛在精神恍惚中忽然看到秦王帶著二十多騎士來到寺廟見他。彥翛就問秦王為什麼到這兒來,秦王還沒回答,就突然不見了。彥翛正打算向別人打聽,不幾天,就傳來了秦王遇害的消息。

建康樂人

建康有樂人,日晚如市,見二僕夫云:「陸判官召。」隨之而去。至大宅,陳設甚嚴。賓客十餘人,皆善酒,惟飲酒而不設食,酒亦不及樂人。向曙而散,樂人困甚,因臥門外床上。既寤,乃在草間,旁有大塚。問其裡人,雲,相傳陸判官之塚。不知何時人也。(出《稽神錄》)

建康(今南京市)有位樂師晚間上街,遇見兩個僕役對他說:「陸判官叫你去一趟。」樂師跟著來到一個很大的府宅,裡面非常莊嚴華美,有十幾個賓客正在喝酒,看樣子都挺能喝,而且光有酒沒有飯菜佐酒。這些人見到樂師,也不讓樂師喝酒,天亮時,人們散去,樂師又困又乏,就躺在一個床上睡去。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草叢中,旁邊有座大塚,問當地人,他們說,相傳那是陸判官的墳,至於陸判官是什麼時候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黃延讓

建康吏黃延讓嘗飲酒於親家,迨夜而散。不甚醉,恍然而身浮。飄飄而行,不能自制。行可十數里,至一大宅,寂然無人。堂前有一小房,房中有床,延讓困甚,因寢床上。及寤,乃在蔣山前草間。逾重城復塹矣。因恍惚得疾,歲余乃愈。(出《稽神錄》)

建康官員黃延讓有一次到親友家喝酒,天晚時回家。他並沒喝醉,卻覺得身子非常輕地飄了起來,在空中飛行,自己也控制不住。飛行了十幾里後,來到一個大府宅,宅裡沒有人,堂前有一間小房,房子裡有張床,他就躺在床上睡去。醒來一看,自己躺在蔣山草叢中,逾過道道城牆,又掉進深溝。後來他就精神恍惚地得了病,一年多病才痊癒。

張 瑗

江南內臣張瑗日暮過建康新橋,忽見一美人,袒衣猖獗而走。瑗甚訝,諦視之,婦人忽爾回頭,化為旋風撲瑗。瑗馬倒傷面,月餘乃復。初馬既起,乃提一足,跛行而歸。自是每過此橋,馬輒提一足而行,竟無他怪。(出《稽神錄》)

江南有個宦官張瑗,有一天黃昏時路過建康新橋時,忽然看見一個美人敞著衣服瘋狂地奔走,十分驚訝,他站下仔細再看時,那美女忽然化成一股旋風撲向張瑗,張瑗的馬被旋風刮倒,張瑗的臉也受了傷,一個多月後傷才好。那匹馬受傷後爬起來就抬起一隻蹄子跛著走回去,從此馬只要一走上建康橋,就會抬起一隻蹄子跛著走,一直倒也沒有發生其他怪事。

婺源軍人妻

丁酉歲,婺源建威軍人妻死更娶。其後妻虐遇前妻之子過甚,夫不能制。一日,忽見亡妻自門而入,大怒後妻曰:「人誰無死,孰無母子之情,乃虐我兒女如是耶?吾比訴與地下所司,今與我假十日,使我誨汝。汝遂不改,必能殺君。」夫妻皆恐懼再拜,即為其酒食。遍召親黨鄰里,問訊敘話如常。他人但聞其聲,唯夫見之。及夜,為設榻別室,夫欲從之宿,不可。滿十日,將去,復責勵其後妻,言甚切至。舉家親族共送至墓,去墓百餘步,曰:「諸人可止矣。」復慇勤辭訣而去。將及柏林中,諸人皆見之,衣服容色如平生,及墓乃沒。建威軍使汪延昌言如是。(出《稽神錄》)

丁酉年時,婺源建威軍中有個軍人,妻子死後又娶了一房。後妻對待前房的兒女虐待十分厲害,軍人管不了她。有一天,忽然看見亡妻走進門來,對後妻大怒地說,「人誰能不死,誰沒有母子之情,你為什麼這樣虐待我的兒女?我已經向陰司控告了你,陰司給了我十天假,叫我來勸導並警告你。你若再不改過,就會殺了你!」軍人和後妻嚇得跪在地上一再叩頭,並為她備辦了酒食。前妻讓軍人把鄉親鄰居都請來,她和大家問好談話,和平常一樣,大家看不見她,只有軍人能見到她的形象。到了夜晚,軍人為前妻安排在另一個房間,並要和她一起過夜,她沒有答應。過了十天,前妻假期滿了要回陰間,臨走時又一次告誡後妻,言辭十分懇切。軍人全家的親戚族人都來送她回墓地,離墓地幾百步時,前妻說,「大家不要再往前走了。」然後和大家真誠地道謝訣別。眾人見她走到柏樹林時現了一下原形,衣服、容貌和活著時候完全一樣,走到墳墓跟前就消失了。建威軍中的軍使汪延昌曾詳細講述過這件事。

陳德遇

辛亥歲,江南偽右藏庫官陳居讓字德遇,直宿庫中,其妻在家,五更初,忽夢二吏,手把文書,自門而入。問:「此陳德遇家耶?」曰:「然。」「德遇何在?」曰:「在庫中。」吏將去,妻追呼之曰:「家夫(「夫」原作「父」,據明抄本、許本改。)字德遇耳,有主衣庫官陳德遇者,家近在東曲。」二吏相視而嘻曰:「幾誤矣。」遂去。邇日,德遇晨起如廁,自雲有疾,還臥,良久遂卒。二人並居治城之西。(出《稽神錄》)

辛亥年時,江南叛軍的右藏庫官陳居讓字德遇在倉庫裡值宿,他的妻子在家裡。五更時,陳妻忽然夢見兩個官員手裡拿著文書走近大門問,「這是陳德遇家嗎?」陳妻說是。又問陳德遇在哪兒,陳妻說在倉庫裡。兩名官員轉身要走,陳妻忙追著說:「我丈夫叫陳居讓,德遇是他的字。有個管衣庫的官,名叫陳德遇。他家住在東巷裡。」兩個官員相視一笑說:「差點弄錯了。」說罷就走了。第二天,那個名子叫陳德遇的人早起上廁所,覺得有病,回到屋裡又睡下,過了半天就死了。這兩個姓陳的人都住在縣城的西面。

廣陵吏人

廣陵吏姓趙,當暑。獨寢一室。中夜,忽見大黃衣人自門而入,從小黃衣七人。謂己曰:「處處尋不得,乃在此耶!」叱起之,曰:「可以行矣。」一黃衣前曰:「天年未盡,未可遽行,宜有以記之可也。」大人即探懷,出一印,印其左臂而去。及明視之,印文著肉,字若古篆,識其下,右若仙字。左若記字,其上不可識。趙後不知所終。(出《稽神錄》)

江蘇廣陵有個姓趙的官員,盛夏時獨自在屋裡睡覺,半夜忽見一位大個子黃衣人帶著七位小個子黃衣的人走進屋裡說,「我們到處找不到你,原來你在這裡。快起來跟我們走!」這時一個黃衣人上前說,「他的壽數沒盡,先別急著帶他走,給他留下個記號就行了。」穿大黃衣的就從懷裡掏出一個印,在官員的左臂上印了一下就走了。官員天亮後看,印文深深刻進肉裡,字體像古時的篆字,看印的下面,右面像是「仙」字,左邊像是「記」字,印上方的字不認識。趙某後來不知死在什麼地方。

《太平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