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相逢邂逅意相投,義結金蘭樂得儔。此日縱然貧富別,他年功業並同優。
凡事分已定,窮通自有時,不獨常人而然也。即出類拔萃之人,亦命難與時爭。歷觀千古之將相,其於未幸時,抵捱多少困乏,靡所依棲。莫不自勞苦一番,磨勘多秋。然後做出一場掀天揭地事業,轟轟烈烈驚人之舉。大抵天將降其大任於斯人,靡不因磨練如斯,後能發奮於有為之大志耳。但此書開卷,單言漢代一事。
溯自高祖劉邦,亡秦滅楚之後,赤手混成一統土宇,創開四百餘年基業。上十五代相傳,一自高祖賓天,再傳惠帝,及文帝、景帝、武帝,一連五傳繼御,還撇開呂後亂政不題。自高祖王帝以來,頗稱一治,四海晏然,邊疆安完。諸事不多再贅。
惟此書上不言高王建業,下不敘光武中興,單表西漢武帝年間,有一奇緣故事,名曰《三合明珠寶劍》。當時有左班丞相,姓屈名忠成,乃系河南省人氏。由賜進士出身,居然官居首相之尊,二坎不端,乃奸佞之輩。而又有一位姓司馬名相如,乃山西人氏,由舉孝廉出身,官拜右班丞相之職,為人剛直,勤勞國政。且說時逢五月,節屆端陽,吊屈原之溺水,自古皆然,各處多放龍舟,亦仿古慶事。
卻說河南洛陽縣內,有一姓柳名眉,官居上大夫之職。夫人賈氏,單生一子,名喚柳絮。其人聰明好讀詩書,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又一位姓郝名聯,生來虎頭燕頷,兩膀有千斤之力,原任三法司刑部尚書郝雲龍之子。他亦是洛陽人氏,鄉親往來,情投意合,結為兄弟。趁時玩景,在在皆然。
是日兄弟請船看景,二人登舟到了河下,只見河岸兩旁,男群女隊,共慶光風。正是有觀非獨我,四時佳慶與人同。歡喜無限,連船家陸成,看景入神。被擠擁船隻周密衝撞,驚動隔舟二人,側身倒下,坐居不穩,踏出船頭一看,大罵船家:「你是何等樣人?如此不小心,可惡已極,將某船舟衝撞,令人吃嚇。」當時罵不絕口,陸成不敢回語。郝聯聞言,亦出船頭,把虎目一觀,見一人面如赤色,身高一丈,腰大數圍,少年不過二九。頭戴赤巾,身穿紅衣,好似火德星君降世一般;又有一人面如青色,身高九尺,虎頭燕頷,少年不滿二八。郝聯大怒:「你兩個青紅二賊,如此大呼小叫,甚何道理。往來舟船看景,擠擁難行,縱有衝撞,理當難怪。慢道撞著你船,就將此船拆了,也何妨礙。」那青面漢子一時憤怒,將身跳過船艙,竟不打話,把手一頓盡力亂砍。二人相交,手段不分高底。紅面漢子亦過船來相幫,柳絮公子上前相勸:「請問二位仁兄,過我小船相打,義理不公。倘舍弟得罪,理合說明,不可動手。今小生在此,未知其事,因何而起?請道其詳。」赤面漢子聽了住手,正是識斯文者重斯文。見柳公子堂堂一表,出言不俗,回嗔作喜:「請問足下高姓大名?」公子說道:「小生姓柳名絮,家君柳眉,官拜上大夫之職。」青紅二人大笑:「久聞大名,有失尊重!請問此位是誰?」柳絮答聲道:「是我結義舍弟,原任三法司刑部尚書郝雲龍之子郝聯是也。」二人聞言大喜,便說:「有眼無珠,方才得罪,望乞恕宥。」一齊見禮,在船艙坐下。吩咐船家奉茶。
茶罷,柳絮開聲:「請問二位高姓大名?」赤面漢子道:「某姓馬名俊,原系本處人氏。不幸父母早亡,單生兄妹二人。舍妹倚親居鄉,家貧困乏。感得此位亦是本處人氏姓包名剛不棄,與我結為兄弟。又蒙延師教習,致此學得十八般武藝,六韜三略,件件頗諳。今日兄弟看景,一言不合,性烈失涵,得罪二位仁兄,懇祈勿怪。」柳絮回聲:「原來二位就是豪傑。失敬,失敬。但小生有言奉聽,未知足下肯納否?」馬俊回言:「何事?願洗耳恭聽。」柳絮說道:「小生欲與二位並我舍弟,聯合四人拜為兄弟。莫怪出言不遜,未知允否?」馬俊包剛道:「二位乃金枝玉葉,父母高官,我等一介武夫,粗言鹵莽。何敢高扳,恐辱貴人?」柳絮郝聯齊聲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何須客話謙言至此!」柳絮道:「請問貴庚多少?」馬俊道:「虛度韶光,年登十九矣。」又問包兄,包剛道:「十七歲矣。」「馬兄年長小生一歲,馬兄為大,我應為二,郝聯為三,包剛為四。」吩咐舟人,備辦香燭牲禮,對天結拜。誓曰:「不願同時生,但願同時死。」就在舟船中,暢懷痛飲,把臂談心。聚話多時,各自亦要回家,大家灣舟登岸。暫行辭別不表。
不覺倏忽數月,郝聯下京省親,拜別母親吳氏。吳氏夫人叮嚀,路上小心。「孩兒遵命。」是日,著家人通信,各兄弟暫別,聚談。馬俊、包剛見信到來,送別登程。柳絮先在,郝聯迎入:「請問大哥,四弟光降何事?」馬俊說:「聞三弟進京省親,人子本分。與我兄弟拜候,令尊金安。並有微薄程儀奉送,非為敬意,略表寸心,望賢弟收下,勿笑鴻毛。」包剛將白銀二百遞上:「弟有微儀奉敬,俾兄得為路程需用,恕不遠送。」郝聯大笑開聲:「且慢,大哥家貧,蒙四弟周全。切偲之義,正該如此。弟亦銘感於懷,盛儀不敢領用。留下大哥日夕傍身使費。」包剛說道:「那裡話來!三哥你有萬金之家,不為介意,此系弟之愚誠,祈兄收下,略表寸心。」柳絮道:「四弟一場美情,專於堅意,不可卻辭,勿推為是。」郝聯只得接銀手內,便道:「轉求大哥勤習弓馬,日後與皇家出力,自有功名成就,光宗耀祖,弟等幸甚。待弟先進京城,見柳伯父與家君。但有機會,自然有書到,接兄弟上京同享榮華,共歡手足之情。」眾兄弟答道:「望祈留心提拔,方為結拜之義。」是日相別,各自歸家。
馬俊回到包剛家中,終日閒遊,但有不平之事,心中便見不樂。是日,進入洛陽城內,因事而行。見一人愴悴,叫聲:「救命」。馬俊問道:「媽媽在此大街,何為叫起救命?」婦人回聲:「壯士有所不知,老身王氏,先夫劉伯成,單生一女,名喚英嬌。剛在門首,站立片時,忽被現任將軍丁豹之子丁光看見,恃勢欺凌壓我,強買女兒為他偏妾。是我不肯,他著家丁數十登門搶奪,竟被搶去!老身無路可投,只得叫喊搭救。今望壯士救命,生死銜心!」馬俊大怒道:「待我趕上看看如何?青天白日,王法森嚴,不知畏忌!」邁開大步上前,大叫一聲:「丁公子住步。」丁光聞言回頭一看:「汝何等人物,大聲小叫?」馬俊道:「你為公子,官宦之家,百姓有事,應為護托,識法懼法。不該識法犯法,奪人良家閨女,強逼為妾!恐怕傳上西京,朝廷知道,禍及令尊失教之罪。請公子三思,方可而為。」丁光大怒道:「爾是何人,敢與公子作對?這女子是你甚麼的親?」馬俊說道:「非親非戚,非其故也。但人平不語,水平不流。目無王法,膽大包天,誰人不情?」公子大怒:「他母親欠我銀兩,屢討無償,難道罷手不成?不搶他女兒,將何作抵?」馬俊道:「他母親如何欠你銀兩?倘欠銀兩,自有分區。況且男女授受不親,忖度起來,欠銀情虛,搶女是實!」丁光大怒,將手扯住馬俊衣衫說:「扯爾到官,重枷兩月,方知利害!」被馬俊舉拳打去,誰知力大,連拳幾頓,竟將丁光打倒在地,不覺嗚呼哀哉。母女心慌,馬俊著他回家:「總有天大事,系我擔當。」母女謝恩,回到家中,收拾行李,逃往外方而去。
丁光家人著急,一齊動手,被馬俊衝開一條走路去了。家人一半守住屍體,一半回營稟報。丁豹聞言,氣憤填胸,怒目圓睜,責罵家人,說道:「爾可曾問他姓名,在址何方?」家人稟道:「小的見他面如赤色,高大人材,十分兇惡。年不過二十,力大無窮。小的只顧相公性命,並未問他姓名。」將軍聞稟,算無可方,立即命人畫影圖形,重出花紅賞格,示諭遍貼四路,命兵弁稟文員嚴行拿捉,起兵追查。命人收拾丁光屍體,安葬不表。欲知馬俊走得脫否?下回分解。
正是:大鵬展翅周天下,小子張羅怎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