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燕王既遣張玉、朱能、唐雲,奪了省城九門,便要捉拿三司眾官,道衍因說道:「凡舉義必須有名。今大王舉義,若不倡一舉之美名,則人必以為是奪建文之天下,則有或符或違,非為全算。」燕王道:「然則將何為名?」道衍道:「臣讀祖訓,見內有清君側之惡訓。今齊泰、黃子澄,是君側之惡。朝廷之難,乃彼而作。大王何不以靖難為名,請誅二人,使天下知大王非私天下,則舉義之名正言順矣。」燕王聽了大喜,遂命內臣為文,以誓師道:
予太祖高皇帝之子也,今為奸臣謀害。祖訓有云:「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必訓兵誅之,以清君側之惡。」況今禍迫於躬,義與奸邪,不共戴天,故率爾將士討之。罪人既得,則當法周公以輔成王。爾將士其體予心,毋違命!
文未止書二年七月,竟削去建文年號。
燕王誓師畢,又出榜於通衢道:「三司奸臣張昺、謝貴、彭二,及長史葛誠,伴讀余逢辰,同惡相濟,今已擒誅。其兵從正者,速赴府報名,照傳供職。」不一日,布政司秦政、郭資、按察司副使墨麟、都指揮同知李濬涪、陳恭,並府縣各官,俱次第到王府報名入冊。唯都指揮使馬宣、俞瑱二將不服,竟統領麾下兵將,來攻王城。朱能、張玉聞知,便率兵抵敵。大家在城中,或大街,或短巷,東邊趕到西邊,南頭殺到北頭,竟混戰了一日。馬宣、俞瑱畢竟眾寡不敵,被張玉、朱能殺敗了。馬宣逃走,往薊州去。·俞瑱逃走,往居庸關去,按下不題。
卻說朱能、張玉,見馬俞二人敗走他方,也不追趕,忙收拾兵馬,查點捉獲兵卒。直亂三日,然後城中大定,百姓安靖如故。此時燕王雄踞北平,以為根本,竟自署官屬,遂以邱福、張玉、朱能,為指揮僉事,統領合城兵馬。又擢布政司吏李友直,為本司右參議,掌管府郡政事。凡有關係軍務,不論大小,皆奏請燕王親自裁奪。
城中既定,眾將報功畢,遂將當陣擒獲從亂士卒,冊籍呈上,候旨梟首。不期燕王未出,適值道衍入見,偶將冊籍一看,見內中有金忠名字,打動他十年前的心事。因叫長隨去查問:「這金忠系何處人,為何在此從馬宣、俞瑱作亂?」長隨問了,來回復道:「這金忠說是浙江寧波鄞縣人,為因有罪,遣戌到馬宣衛所,馬宣作亂,不得不從。」道衍問明,候燕王出殿,即奏道:「臣有一故人,叫做金忠,今犯從亂之罪,乞大王赦之。」燕王問故,道衍遂將十年前席道士指點之事,細細說了。燕王聽了,喜道:「原來塵埃中,原有異人。」因傳令旨,將從亂盡行梟首,單赦金忠,召入殿來。金忠承召,叩首謝恩,燕王因問道:「姚國師說,你受了席道士一種數學,可為寡人細細一卜,看靖難師出,勝負何如,幾時能成大事?」金忠領旨卜完,因奏道:「此卦乃潛龍升天,大吉大卦。靖難師出,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遇大木穿日,小不利耳。若問成事,只候水擁馬來,便登大寶矣。」燕王問道:「何謂『大木穿日』?何謂『水擁馬來』?」金忠道:「此系天機,臣不敢洩,時至自知。」燕王大喜,遂令金忠為府中紀善,隨侍帷幄。
金忠謝恩退出。燕王問道衍道:「北平自城,既已定矣,靖難之師,亦已起矣,為今之舉,當取何地?」道衍道:「南征為緩,北伐為急。若不先清北地,必有內顧之憂。今宋忠擁兵居庸,意在圖燕;既聞昺、貴受誅,其謀愈急;又兼愈瑱敗走,與他合黨,宜急攻之。」燕王深以為然,遂召集諸將,說道:「居庸關路隘而險,乃北平之咽喉。我師必得此,方可無北顧之憂。今為宋忠、俞瑱所據,非我之利。又聞宋忠退保懷來,單留俞瑱守關,須乘其初至,眾心未定,急往攻之,則易取也。若稍稍遲緩,彼部署一定,必增兵堅守,再欲取之,則未免費力。」諸將皆應道:「是!」燕王就令指揮徐安為將,千戶徐祥為先鋒,率兵先行,自帥大兵在後壓陣。徐安兵到關下,徐祥看見關前,並無準備,因領一隊兵馬,大呼殺入。俞瑱見了,慌忙招呼將士迎敵。倉促中怎擋得燕兵奮勇而來,左衝右突,殺得馬倒人翻。俞瑱支持不住,只得棄關,領了殘兵,逃往懷來,報知宋忠而去。
燕王兵到,見得了居庸要地,滿心歡喜,就要發兵襲取懷來。諸將道:「宋忠調集沿邊的兵馬甚眾,今盡在懷來,我師若往襲取,不過數千,恐彼眾我寡,難與爭鋒。況居庸一關,乃彼必爭之地,俟彼來爭,則破之易耳。」燕王道:「凡用兵當以智勝,難以力論,宋忠擁兵雖眾,然無才膽小,又輕躁寡謀,聞我誅了張昺、謝貴,今又奪了居庸,彼心已碎,焉敢出兵。今乘其無措,潛師而往,破之必矣。」遂親帥八千兵馬,倍道而進。只因這一進,有分教:兵稱有制非關眾,將貴先機亦在謀。欲知後來勝敗,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