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隱逸樓勝英盜金印 九龍山五子救三俠(四)
列位,諸葛道爺用的是激將法。大腦袋一賭氣,中了道爺的激將法。勝三爺叫道:「大師兄,曹世彪心直性爽,乃是好人。大師兄手下留情,但得容人,老哥哥且容人。」大腦袋叫道:「勝三弟,你總是屈己從人,豈不知你慈悲生禍害。」語畢奔門道而來。老二虎頭高仰臉捻鋼髯大聲喊道:「蔣五小兒快來見我,如要膽小,我打進宅院時,雞犬不留!」此時劍客已來到他的面前。老二虎頭仰著臉兒淨顧往上看了,老劍客到他跟前,他還沒看見呢。老劍客在他面前叫道:「曹寨主,老朽來也!」老二虎頭一低頭,見了老劍客,口中說道:「原來是你呀,蔣小兒為何不?你來幹什麼?在九龍山叫我老寨主將你趕跑。」列位,老劍客在九龍山為的是絆住他,好叫勝三爺與伯芳、十龍逃出九龍山,他以為老劍客不是他的敵手,此時在老劍客面前說此夢話。老劍客說道:「曹二,你找蔣伯芳嗎?」曹世彪答道:「正是。」老劍客說道:「蔣伯芳在裡院呢。」曹世彪說道:「他在裡院為何不見我呢?」老劍客說道:「我兄弟勝英用兵有法,量材取用。有名的英雄來了,派英雄抵擋,無名的小輩來了,叫無名的來敵擋。我兄弟聽說曹老二來啦,我兄弟說原來是小賊呀,派一個老弱無能的出去迎敵吧!因此老朽才出來敵你。」曹世彪聞聽,氣得哇呀怪叫。吶喊一聲:「氣死我也!」老劍客說道:「曹老二你別生氣,你要兜我一個觔斗,或者摔我一個倒墩,我便叫我二師弟諸葛山真、三師弟勝英、四師弟弼昆、五師弟蔣伯芳、六師弟等等都叫出來,六個人重新拜你為師。你收我八十七歲一個老弟子。」曹世彪聽罷,遂打開小包袱,亮擂鼓點金錘。老劍客說道:「曹二你沉不住氣,這是我們朋友之家,本村俱是良善之民。咱倆到菊花村西大樹林子裡動手去,咱是單打獨鬥。」曹世彪說道:「好好。就這麼辦。」出離菊花村工夫不大,到了樹林叢中,曹世彪打開包裹取出擂鼓點金錘,叫道:「大腦袋,你我戰上二百合。」老劍客說道:「你那擂鼓點金錘,金鐘罩都蔽不住,我的傢伙金鐘罩也蔽不住。咱倆遞拳腳,誰的手一沾地就算輸。」曹世彪答道:「很好。」把錘擲在地上。老劍客解下腰間的帶子,脫下了破棉袍。曹世彪一看,老劍客裡邊穿著汗褂,腰繫一條舊皮釘帶,底衣到磕膝蓋下。光著腳未穿襪子。腿腕腰牛皮兜子。肋骨條是單擺浮擱,萎皮搭拉下來一寸多長,週身是皮包著骨。曹世彪看罷,二人遂揮拳動手,各施平生的藝業。曹世彪的拳腳果然不俗,二人走了有五六十個回合未分勝敗。躥高縱矮,曹世彪實有少林寺的學業,一伸手把老劍客的釘帶捋住。老劍客一手刁住曹世彪的寸關尺,用大拇指一點脈門,指肚兒一按,曹世彪五指俱張。曹世彪有三十六把神拿,老劍客施展七十二手破法。二位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曹世彪性暴,叫道:「大腦袋,咱別動手腳!我等著你,你把傢伙取來,咱倆還是過過傢伙吧。遞拳腳咱倆誰也打不倒誰,我蔽住招數你打不進來,你蔽住招數我也打不進去。」老劍客說道:「不用去取,我隨身帶來了。」語畢,一伸手由兜內取出一物,白布套裝著,裡面用麩子餵著,連白布套看著有七寸長,約有鵝卵粗。老劍客用手一擰布套,布套就碎了,露出來這條兵刃,有大銅錢粗,六寸多長。當中有鋼環子是活的,穿在手的中指上,使的時候,縱橫任意。把這條傢伙取出來,夾在腋下。又取出個白布套來,也是此物。兩隻傢伙都取出,俱帶在兩手中指之上。曹世彪一看此物都長了銹啦,口中說道:「小人使小傢伙,那宗東西叫什麼名字?」老劍客說道:「叫點穴橛。」這宗兵刃,要是動手之時,只要一進人的身,那算輸啦。對方愈使長傢伙愈吃虧,專點週身七十二個穴道。曹世彪亮出擂鼓點金錘,上下翻飛,潑風八打,錘法精妙。二位走了六十餘個回合,老劍客一看錘法真無露空之處,心中思想,我兄弟叫我容人,我能容人,可人不容我。一錘砸在身上,是骨斷筋折。我給鏢行除了這個害吧。我不叫他死,也叫他廢了。老劍客思想至此,雙橛點曹世彪的兩肋梢,曹世彪用雙錘向外一掛,老劍客撤回雙橛,施展絕命三招。生萱麻草鞋一點地,縱起來向曹世彪頭上一砸,曹世彪雙錘向上迎來,老劍客一矮身,雙橛在他左右腿穴眼上一點,就聽咕咚一聲,點人二虎穴眼中,雙筋俱折。曹世彪當時暈倒塵埃,擲了擂鼓點金錘,潑口大罵:「老匹夫你把我結果了性命!你要不將你家曹寨主結果了性命,你就不叫夏侯商元!」老劍客聞聽曹世彪口出不遜,遂說道:「老猴崽子,我若要你的命,怕髒了這塊地,也罷,我叫你回姥姥家去罷。」語畢,雙點穴橛直奔曹世彪軟肋梢扎去。這時就聽樹林外面,一聲痰嗽:「大師兄橛下留情,勝英來也。」老劍客聞聽勝爺之言,停住手說道:「這老猴崽子口出不遜,老三你何必給他求情?」勝三爺說道:「師兄你已戰勝就算完啦。傢伙遞到了就得了,何必傷人性命呢?」勝三爺勸止了老劍客,又對曹世彪說道:「老寨主,咱們過打不過罵,你的擂鼓點金錘要砸在我師兄的身上,也是骨斷筋折。我們決不能說什麼。你受的傷本不要緊,養幾天也就好了,我派人將你送回九龍山,以免白老寨主放心不下。」曹世彪仍然潑口大罵。勝三爺由腰間取出刀傷藥,止痛散,叫銀龍脫曹老寨主的靴子,把褲子捋上去,銀龍伸手一脫曹世彪的靴子,滿靴筒都是血。銀龍一看傷痕,這兩橛正紮在虎眼上,銀龍就知老曹的雙筋斷啦。銀龍遂低聲說道:「勝三大爺,曹世彪的雙腿大筋已然斷啦。」勝三爺聞聽就是一怔,心中暗想,白玉祥與曹世彪是生死之交,曹世彪與台灣張其善又是磕頭弟兄,這一來是真正的套上事啦,連台灣張其善都拴上扣兒了。勝三爺又思想曹世彪待自己有救命之德,前文書林士佩的三停分水狼牙鑽,眼看著砸在勝三爺的頭上,被曹世彪一把攔住,救了勝三爺,要不然勝三爺此時已作泉下之人了。勝三爺本是道德之人,仇人都能再三容讓,如今一看曹世彪已成了廢人,勝三爺掩面淚下,叫道:「大師兄您出菊花村時,我再三再四勸你,叫你手下留情,這是何苦呢?」老劍客說道:「勝老三你太不通情理子!我容人家,人家不容我。我要被錘砸死,你就笑啦?我這是給鏢行除禍害,日後吾弟兄少去一個對頭。」勝三爺聞聽老劍客之話,自知失言,遂叫道:「師兄你為我的事,拼了老命在所不惜!兄弟是一生不忍之心,念曹寨主有前日攔阻林士佩之德。」老劍客此時也覺心中難過,口中說道:「哥哥一時情急,兵刃無眼,誰能讓誰?」三太在旁說道:「老大爺你別說什麼了,吾之恩師向來熱心腸你還不知嗎?」老劍客收起點穴橛低頭不語。勝三爺派人到菊花村中取來一個簸籮,裡面鋪上褥子,曹世彪本是個渾人,雖然受了傷,他還不知大筋斷了呢。他一見勝三爺淚下,反勸勝三爺不要傷心。順情順理的叫人搭在簸籮之內,所敷的藥早被血衝下來了。曹世彪抬走時,仍然不絕於口罵老劍客。四個人抬著曹世彪,直到江沿,連簸籮都搭人勝三爺所雇的小船中。黃三太、楊香五、賈明、蕭銀龍、張茂龍、李煜、勝三爺、諸葛山真、弼昆長老等三老六少,去送曹世彪。到閘口切近,閘口上的嘍卒大聲喊道:「來船別往前進!再要往前就要用石子砸了。」勝三爺說道:「把閘的嘍卒聽真,現有勝英親身前來送曹老寨主,必須要白老寨主親自答話。」嘍卒一看小船上簸籮裡正是曹老寨主,遂飛報白老寨主。勝三爺等在船上,就見山上有一支人馬來到,都是精明強幹的嘍卒,約有一百餘人,真奔閘口南面望江樓而來,排列於兩旁,一邊是白家三位少寨主,大少寨主白義,二少寨主白俊,三少寨主白璧,外號人稱玉面小子都。一邊是曹家三位少寨主,曹寶江、曹寶河、曹寶海。工夫不見甚大,升起一桿大旗,旗上面斗大一個白字,白老寨主上了望江樓,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手攏銀髯往下觀看。勝三爺一看,白玉祥哪像一家寨主呢?真似一個招討元帥。勝三爺在船上抱拳大聲說道:「白老寨主,勝英特送二老寨主來了。」白玉祥點了點頭,吩咐嘍卒順下荊籮去,把曹老寨主提上鋼鐵閘。列位,曹世彪當時受傷不覺疼痛,因為有火兒助著。此時已經多半天的工夫啦,又用荊筐往上提,荊筐能有多大呢?不能躺著,總得坐著,又將擂鼓點金錘也放在筐子內,曹世彪只疼得咬牙切齒,但是又不能哼哈。嘍卒提上鋼鐵閘時,口中說道:「請老寨主歸望江樓。」曹世彪說道:「我不能走了,你們攙扶著我吧。」五六個嘍卒攙扶著,架起來由馬道上了望江樓。白玉祥叫了二子:「看看你曹二叔的傷痕如何?」白俊打開曹世彪腿上的白布,一看雙筋俱斷,叫道:「天倫,我二叔的雙筋已折!」白爺聞聽打了一個冷戰,叫道:「二弟,愚兄怎樣勸你,你偏不聽,如今雙腿大筋一斷,永遠成了廢人。」曹世彪叫道:「寨主哥哥,還有治法沒有呢?」白爺說道:「有接骨丹,沒有接筋丹,傷痕好了,也是一世廢人。」老二虎頭聞聽不能醫治,當時放聲大哭,叫說:「寨主哥哥,你得給我報仇雪恨!別叫勝英他們回去。」白玉祥說道:「勝英以仁義待人,前來送你,孤舟深入,咱們焉能此時報仇?要報仇必須定期打仗,方不失為英雄。」白玉祥說著話,看見一人拄拐,好像跪著走道兒一般,來到了白玉祥面前,叫道:「伯父,可惜林士佩十載綠林道的英名,今日化為烏有,身成廢人。老伯父縱不與曹叔父報仇,難道侄兒之仇,老伯父你也不給報嗎?望老伯父念我父與你是生死之交,非老伯父不能給侄兒報仇!」白爺叫道:「賢侄,勝英送你曹二叔來了,我怎能以武力對待人家?這句話叫我怎麼出口?」此時曹世彪在南面,林七佩北面,曹世彪躺著,林士佩坐著,兩個廢人非要報仇不可。曹氏三傑,曹寶江、曹寶河、曹寶海,把三尖兩刃大砍刀,砰砰往地板上一插,來到白玉祥面前,掏出匕首刀,將刀橫於脖頸上,口中說道:「白大爺你要不給我叔父報仇,我兄弟三人必要自刎於老伯父的面前。」白爺被逼不過,打了一個唉聲,口中說道:「反了就反了吧!」遂傳令:「打開十二道鋼鐵閘,速調飛龍舟、飛虎舟、飛豹舟等大小戰船,多帶引火之物,殺奔菊花村。殺完了人,火焚村莊,雞犬不留。」凡事有利就有害,閘上此時又坐上石頭囤,每一道閘上一個大石頭囤,必須起下囤來才能開閘,這麼一來,工夫可就耽誤大了。曹氏弟兄心急,叫嘍卒打滾木砸勝三爺的船。聾啞仙師見山中一亂,早叫小船退下去了。正在此時,就見山上奔望江樓來了一隊人馬,口中喊道:「望老寨主速速收回命令。」老寨主回頭一看,一人由馬道上了望江樓,飛也似地來到面前。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得意門生,萬丈翻波浪韓秀。白爺怒道:「什麼人敢阻老夫之令?」韓秀說道:「老恩師,弟子有下情回稟。」白爺叫道:「汝有何言?」韓秀說道:「我曹二叔乃是自取其禍,恩師你攔不住他老人家。勝英雖然是保鏢的,這場事他乃是原辦。若是找原辦去,豈不是自找其禍?神鏢將勝英不算不仁義,要將我曹二叔送到官廳,打一個盜印同黨的官司,應該是什麼罪?勝英不送二叔打官司,就是大仁大義。老寨主以武力對待人家,這叫於禮不合。再者老師請看:東邊波浪之中,水面隱隱船來,勝英手下高人甚多,諸葛山真、紅蓮長老,都是帥材。老寨主若驟然將十二道閘大開,徒兒恐怕中他人之計。踩盤子的報告,法蘭與八寶真人李士寬,在院衙門行刺,他們倆去的時候,並未將欲幹何事與你老人家商議。臨走之時他言說與你盜不了印來,必要將比印還重的東西取來,原來他們倆是取欽差大人的頭去了。印的事情還未完呢,若要再將欽差的頭取來,豈不是造反嗎?凡事有輕有重,盜印之事,為的是與勝英鬥氣,到時候有人打官司去。勝英是外面的朋友,到那時必能分得出來輕重,他決不敢往造反裡頭逼你老人家。要真將欽差的頭取來,那可就滅門九族了。幸虧老道與和尚舉事未成,被蔣伯芳打死法蘭僧,趕走了八寶真人李士寬。」白玉祥低頭不語。韓秀又對曹世彪說道:「二叔,我們苦苦的規勸,你不聽。如今弄得這般光景,身為廢人,你是自找其禍。俗語說得好,良言難勸異性人。到了這時最好你是認了吧。勝英以仁義為懷,才將你送到九龍山。」韓秀語至此,叫道:「左右來呀!把二老寨主攙下去,權且養傷。」又轉身形對林土佩說道:「咱哥倆是金蘭之好,可稱生死之交,你受了傷如同我受傷一樣,不是我抹著良心說話,你逼我老師打菊花村,老師名譽從此付流水。再說回來,勝英手下能人甚多,還未必勝。你殺了黎民,洗了村莊,是不是反叛?如若造反,何必取菊花村?那就應當取北京,奪了天下,稱孤道寡。」韓秀語至此,叫道:「左右來呀!把林寨主攙下望江樓。」又叫道:「寶江、寶河、寶海,你弟兄三人逼我老師造反,菊花村能稱帝嗎?久後必然與勝英見個高低。你弟兄把刀磨快快的,何必忙在一時呢?」韓秀這一席話,只說得白老寨主與林士佩及曹家叔侄閉口無言。
勝三爺小船上老少九位,安然而歸。走出去有十餘里地,有鏢行老少英雄前來接迎。眾英雄到了東河坡,棄舟登岸。回到菊花村時,已然定更來天。
到第二天,勝三爺率眾又探九龍山,白玉祥與韓秀師生共議,仍是守而不戰之法,嚴加防範緊守山寨。勝三爺發愁說道:「三年也打不開九龍山。」又叫道:「道兄,白玉祥師徒足智多謀,九龍山糧草甚廣,吾等何時可破九龍山,擒盜印的賊人,以了案情。」道爺說道:「欲破九龍山,非得他水旱要路咽喉之地不可。九龍山方圓二三百里,不能只此十二道鋼鐵閘可以出入,必有可通的水早道路,通達九龍山地理的必能洞悉各路之事。」聾啞仙師說著話,以目視張玉龍、羅興龍。張玉龍說道:「勝三伯父,由九龍山十二道鋼鐵閘往北去五七里地,有三道閘。由此三道閘通過,一直往北有四十來里,那兒有三峰山翠竹嶺,那是九龍山的水旱要路。要把那條道得了,出入九龍山極其便利。」勝三爺叫道:「道兄,此事怎麼辦?」道爺說道:「你必須急得這條咽喉之路。但不知這條道路歸九龍山何人把守。」張玉龍說道:「把守此路之人,與老寨主乃是盟兄弟。老寨主叫他把守此路,明著是升他,暗著是降他。早先他是水八寨第三寨主,現在他把守翠竹嶺,為的是叫他離開水八寨第三寨。原因是他行為有些不端,前三年我去投山,將我補了水八寨的第三寨主。」道爺說道:「此人行為不端,是由何說起呢?」張玉龍說道:「按說我不能背地談人之短。皆因為九龍山的寨主都有家眷,這位老寨主姓蓋名溫升。他有一個姑娘,一個兒子,一個兒媳婦,他這個姑娘名譽不佳,蓋老寨主佯作不知。白老寨主恐怕壞了山規,遂叫他去翠竹嶺把守那條道路。又派了五百嘍卒,跟隨蓋老寨主前去。他父子離開了白老寨主,遂任意而為,在翠竹嶺又招聚許多的綠林道。可有一宗,蓋家獨門的暗器,名為瘟黃錘,獨門一家的薰藥,獨門一家的解藥,傳兒媳婦,不傳姑娘。要得這三峰山咽喉之路,必須有抵制這宗暗器之法。」道爺說道:「既有可通之路,多者三天,咱倆準能進九龍山。他既然使薰香,就不是高明,咱們必須趕緊去取這條要路,不可遲誤!恐其白玉祥再派高人把守,加以防範。」遂派張玉龍引路,帶領張茂龍、蕭銀龍、黃三太、金頭虎賈明,由九龍山東河坡旱路往北去。走五十餘里,過了清水河的擺渡、河寬有一里來地,兩邊仍然是山。往正北及西北去,山環中有村莊。再往南去是崎嶇小路,再走三里來地往南看,高聳聳三個山峰,由三峰山往西俱是翠竹,一直通西邊十餘里地。張玉龍同著四位英雄,離三峰山切近。俱是陡壁山崖,樹木交雜。到樹林之內,天氣尚早,五位耗到剛掌燈的時候,張玉龍在沿路的樹上,俱畫好了暗記,其形似八字。蕭銀龍問道:「張大哥,山寨在哪裡?」張玉龍伸手往南指說道:「那就是山寨。」蕭銀龍說道:「你們幾位散開了,我進去探山。」金頭虎說道:「怎麼你一個人去呢?我也去探山。」蕭銀龍說道:「五哥你要去,可別生事。」賈明說道:「我不能胡鬧。」二人進三峰山翠竹嶺一看,山寨座北朝南,兩個人由北面來的,走的是山寨的後院,二人越過了後院,看見前院搭一座天棚。九月的天氣,天棚上面正中間的席已然撤去,四周圍的席俱都未撤。天棚的北面,掛著一個紗燈。有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少婦,穿著大紅的小裌襖,大紅的夾褲。漆黑的青絲,挽著一個髮髻。旁邊站著一個丫環,年在十四五歲。金頭虎討人嫌,低聲說道:「這個小娘子長得不錯。」蕭銀龍說道:「你別胡說啦,咱們走吧。」金頭虎說道:「我得看看。」此時賈明與蕭銀龍在東房上呢。少婦柳眉一挑,杏眼一轉,叫:「丫頭,你看看少寨主去,不冷不熱的還不睡覺來?」小丫環遂往前邊兒去,工夫不大,打著二個小燈籠回來,叫道:「少奶奶,你自己歇著吧,少爺不進後寨啦,跟朋友在那兒喝酒呢。」少婦道:「什麼狐朋狗友啊?」丫環說道:「少奶奶你別罵街,跟舅爺喝呢。」蕭銀龍附耳說道:「賈五哥,咱們走吧。」金頭虎說道:「我得看看。」蕭銀龍見婦人說話眼珠兒亂轉,就知道這個婦人不是好人。賈明不但不走,卻奔了北房啦,這回可就看不見婦人的正面了。賈明由北房上順著天棚桿子往南爬出點兒來,用手指把天棚的席慢慢地摳了一個窟窿,趴席上由窟窿往下看,傻小子這回可看的妙了。那婦人的鈕扣未扣,脖子上的金兜肚絲子露著呢。就聽婦人說道:「他不來,咱們倆睡,別傻老婆等漢子啦。」傻英雄心中暗想,這個小娘們真好看。心中思想著,一揚腦袋,傻英雄的哈啦子正由小窟窿落下去,正落在娘們的脖子上。婦人一摸脖子,說道:「這是什麼?貓撒尿啦?」傻小子說道:「哪有這麼大個的貓啊?」婦人擦著脖子,轉身形進了上房,打後窗戶出去,由後坡上房,縱上前房坡,問道:「什麼人?」傻英雄答道:「我呀。」婦人一看:長的這個憨蠢,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婦人的柳葉刀照定頭上就是一刀。傻英雄並不躲閃,剁了一道白印兒。婦人撤刀,在軟肋梢上又是一刀。傻英雄由天棚上往東房就跑,口中喊道:「蕭銀龍快救命吧!腸子要出來。」蕭銀龍叫道:「五哥閃開。」雙筆一分,擋住婦人。婦人藉著月色一看銀龍的長像,遂問道:「你是跟老寨主相好哇?還是跟少寨主相好呢?」你道娘們不追賈明,怎麼追銀龍呢?銀龍這張臉面比娘們長得都好看。就聽婦人又說道:「深夜進了內寨,你有什麼心思?既在江邊站,就有望景心。」說話時眉目傳情。蕭銀龍說道:「無恥的婦人,少爺去也。」銀龍一轉身,婦人將柳葉刀交於左手,由囊中取出一物,奔銀龍打去。銀龍一回頭,就見一股青煙,身栽倒,手中的雙筆並未鬆手。婦人取出飛抓,抓住銀龍英雄帶,提到房簷下慢慢地順下去,然後自己跳將下來。提著飛抓絨繩,口中說道:「丫頭你看看這面皮。我沒看見過這樣的俏皮小伙兒,這真是天假其便。少寨主今天不回寨啦,他在前寨安歇,千萬別洩露於外人。」丫頭說道:「少奶奶你不用囑咐咱,我多時給你跟外人說過這宗事呢?」三年前在九龍山,蓋溫升父子及兒媳等不敢任意而為。如今這一把守翠竹嶺,可就隨便造反了。婦人提著絨繩進了西暗間,說道:「 丫頭你幫個忙兒。」丫頭把蕭銀龍的判官筆由手中奪過來,取出囊中六支亮銀毒藥鏢,三支亮銀毒藥叉,犀牛皮軟皮鞘中的匕首刀俱都搜出來。把銀龍搜得身無寸鐵,背後的小包袱也解下來。婦人說道:「丫頭你看看,人要利落,拾把柴禾都是順溜的,穿衣服都是漂亮的。你打開頂櫃,取出一條汗巾來。」丫頭取過汗巾,遞與婦人。婦人真是巧手,將銀龍的胳膊繫了個扣,不鬆不緊。鬆了怕脫了套兒,緊了又怕把銀龍捆傷了,往茶几旁邊一推,叫道:「丫頭,把解藥瓶拿過來。」丫頭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白玉瓶,一個硃砂瓶。白玉瓶是解藥,硃砂瓶是薰藥。婦人說道:「丫頭你認識這位嗎?」丫頭說道:「前寨四五十位呢,我哪認識。」婦人說道:「外人到不了這裡,這必是老少寨主的近朋友,咱們娘們是紅粉佳人,這位可稱白面郎君。」丫頭一笑,兩眼瞇嘻著看婦人。婦人將白玉瓶打開,先自己聞了點,然後倒出點來,放在手心上,對著銀龍面門一吹,銀龍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打了兩個噴嚏,流了些鼻涕,婦人由袖口中掏出水紅的絹帕,給銀龍擦了擦鼻涕。這娘們是愛誰不嫌誰髒。蕭銀龍也明白過來啦,站起來說道:「好無羞的婦人!」婦人一笑說道:「你是前寨的哪位寨主?既來之則安之。是我找你,還是你找我呀?今天少寨主也不回內寨啦,你還拿著賣嗎?你要成心拿掐,我把你脫個赤條條,我看你怎麼辦?」蕭銀龍聞聽,心中暗想要壞。杏子眼一轉,急中生巧。適才婦人叫丫頭請少寨主,銀龍都聽見啦,知道前面少寨主與內弟喝酒呢。銀龍思想至此,遂說道:「我是九龍山的寨主,因久慕娘子貌美,故此來投。來了三天啦,我不得便往後面來,今天也是天假之便,正趕上少寨主與舅爺暢飲,故此我才來到後寨。」婦人一聽說得非常之對,噗哧一笑說道:「傻孩子。」一伸手解開了綁繩,銀龍一摸兵刃暗器全沒有啦。婦人說道:「你要走,我可有迷魂帕。」銀龍說道:「我豈能走呢?我是特為美人而來的。可有一宗,我要求你點事,前山人家喝著酒,我往後山來的,我還沒吃飯呢,娘子你賞給我點酒喝,回頭咱們再說別的。」婦人說道:「也好。」遂叫丫頭放上墨玉小桌,吩咐丫頭:「你到廚房叫廚師父,配四個得吃的菜,快去快來。你自己往屋裡端,別叫廚師父進屋子,愈快愈好。」蕭銀龍說道:「我口乾舌燥。」婦人取過來一個茶碗,要自己與銀龍斟茶。銀龍說道:「自己斟吧,你要斟茶我喝著不安。」銀龍斟上一碗茶喝著,小丫頭已放好了杯箸,去廚房要菜去了。婦人說道:「我也迷糊了,你倒是姓什麼呀?」蕭銀龍眼珠兒一轉,心中暗想,我不能改姓,遂說道:「我姓蕭叫寶珠。」婦人說道:「奇珍異寶呀?」說著話,丫頭把酒菜俱都端來,放在桌子上。婦人說道:「我坐在外面,你坐在裡面,你要一跑,我就用飛抓抓你,要傷了你的皮肉,你可別怨我。」銀龍說道:「豈有此理,我為誰來的呢?」婦人斟上一杯酒遞給蕭銀龍,遂說道:「咱們猜兩拳。」蕭銀龍說道:「我不會猜拳。」婦人說道:「綠林道的人還有不會猜拳的?你別害羞。」蕭銀龍一想,猜拳咱就猜拳。銀龍心中的意思,猜拳若將婦人灌醉了,好有逃走之機。遂說道:「咱們就猜幾拳。」婦人十指如同筍尖兒一般,雪白粉嫩。兩個人正在五魁手哇,六六順呀,熱鬧之時,就聽窗戶外面有腳步的聲音,叭噠叭噠的直奔房屋而來,銀龍當時止住了拳。嚇得婦人趕緊問道:「誰來啦,誰來啦?」婦人遂又說道:「先別慌張,你沉住了氣,喝你的酒,聽我的。」銀龍只好聽著,走也走不了,藏也不能藏。
此時就聽外間屋中先喲了一聲道:「嫂子這屋中怎麼這樣熱鬧?跟誰喝呢?」說著話掀開了軟簾,就進了裡間屋啦。婦人站起身形說道:「妹妹來啦,沒吃飯吧?在這兒喝兩杯吧。」銀龍一看,就打一個冷戰,這位姑娘五尺多高,大草包的肚子。手指頭有小擀面棍粗,胳膊好似小茶碗兒相似,面上麻子是大麻子套著小麻子,比金頭虎還加一倍。黃頭髮有五六寸長,蓬鬆紛亂,一身紅衣服,惟有兩隻金蓮三寸多點不到四寸,可是橫著量。兩雙大紅鞋不到一尺也差不了多少,走道兒是叭噠叭噠的。銀龍心中暗想,我的姥姥,這哪是姑娘,簡直似半天空中掉下一個母夜叉來。就聽姑娘問道:「嫂嫂這是誰呀?」婦人說道:「喲,我只顧叫妹妹你吃飯啦,還沒給妹妹引見呢,這不是外人,這是你哥哥好友蕭寶珠。」麻丫頭說道:「名字這樣好聽,兄弟你今年多大啦?」銀龍說道:「我今年十八歲了。」姑娘說道:「娶了媳婦沒有?」銀龍說道:「還沒娶媳婦。」姑娘又問道:「你是吃哪一行的?」銀龍說道:「我是吃橫樑子的。」說著話,姑娘眼睛看著銀龍都直啦!恨不得將銀龍吃了。丫頭給取過酒杯來將酒斟滿,姑娘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蕭銀龍心中暗想,你別看她長得比狗都不如,她的慾念比她嫂嫂還大啦。姑娘端著酒杯,叫道:「嫂嫂,這位兄弟跟你喝幾回酒啦?」婦人說道:「今天是初次見面,兄弟就要走,我好容易拉住了。我們剛擺上酒,您就來啦。我把兄弟留下,是有一片心思。妹妹你也這麼大啦,還沒有主兒呢,這位兄弟也沒有娶過。我打算明天跟咱爹爹商議商議,叫咱爹爹托朋友作媒,將妹妹你的終身大事,許配這個兄弟。你看好不好?」婦人這是一個計策,怕姑娘今夜爭銀龍。這麼一哄她,她必然就不爭了。婦人木這麼說倒好,婦人這麼一說呀,姑娘來了個不客氣,口中說道:「嫂嫂您要這麼辦,您可真成了活菩薩啦!這位兄弟願意麼?」銀龍說道:「姐姐如不嫌我,我當然不能嫌姐姐。但是這宗事,可不能咱們私下辦理,必得明天稟明了老寨主,托出人來,名正言順。」姑娘說道:「你們作男子的都口是心非,我怕你明天走了。既是我嫂嫂願意,我也願意,這就算成啦。何必等明天呢?你今天就上我屋裡喝酒去吧。」婦人剛要用言語攔阻,姑娘將銀龍胸前十字絆一抓,提將起來,就如同提小雞兒一般。銀龍要掙脫,連勁都動不了,姑娘大鞋底子叭嗒叭嗒,往東跨院提著銀龍去了。婦人有心要攔,惹不起姑娘,姑娘也出了上房屋,把婦人氣得兩手抓著磕膝蓋,咬著下嘴唇,喘了半天。然後罵道:「好無羞恥的東西!我煮熟了的鴨子,叫她給弄飛啦。要跟她翻臉吧,就得有死有活,要不然是白嘔氣。叫她爹爹知道,還得歸罪於我。皆因是由我屋裡起的事,我們那口子也不能饒我。」丫頭叫道:「少奶奶您別生氣,日子長著呢,叫她頂名。這位寨主必不能愛她,還得上您這屋來,人家為您來的,她往哪兒擺呀?你要不信,今天人家準得上你這屋來,你就候著吧。」婦人說道:「沒羞的東西!自己長得那個樣兒,自己看不出來嗎?」丫頭勸了婦人幾句,婦人自己喝了幾杯悶心酒兒,暫且不提。
單說姑娘將銀龍提到東跨院上房屋中,放在床上,口中說道:「你要走,我可拿飛抓抓你。」銀龍氣得都喘不上來氣兒了,遂說道:「姐姐你也太忙了,咱們是短時的夫妻,還是長時的夫妻呢?」姑娘說道:「咱是白頭到老。」蕭銀龍說道:「咱們要是私自結合,若叫老寨主知道了,焉能成呢?」姑娘哼了一聲,說道:「老寨主管不著內寨之事,我從小就是願意跟誰就跟誰,老寨主假裝不知,老寨主要管教我們,我嫂嫂還不敢叫你屋中吃酒呢。咱們倆快睡覺吧,天也不早啦。」銀龍說道:「我往後寨來,前寨正喝酒呢,我是偷著這個工夫來的。在嫂嫂屋剛喝了三四杯酒,姐姐你就去啦。我還餓呢,你先別忙啊!」姑娘說道:「咱們倆再喝一回。」銀龍說道:「那是自然。喜酒焉能不喝呢?」姑娘自己取過一壺酒來,取點菜,都是現成的。銀龍坐在床裡邊,姑娘在外面擋著,由東牆根兒提過來一對鑌鐵狼牙棒,往鋪下一擲,說道:「寶珠你要一跑,我可拿傢伙傷你。我看你眼睛亂轉,必然口是心非,我上過這個當。」銀龍說道:「你不用不放心,我決不跑,咱們喝吧。」姑娘先給銀龍斟了一杯,又自己斟了一杯,兩人一對一杯的就喝起來了。銀龍心裡的意思是把姑娘灌醉了,找空子好逃走。倆人這麼一喝呀,銀龍一看喝不過人家,一連喝了五七杯,面上連一點醉意都沒有。銀龍說:「姐姐咱別這麼喝啦,咱們倒一個大碗裡,咱倆人猜拳,誰要輸了誰喝這碗酒。」姑娘說道:「我不會猜拳。」銀龍說道:「你不會猜拳,咱們押寶,用四塊鹹菜當寶子,押孤丁是一碗贏一碗。」姑娘說:「好好。」銀龍遂取過四塊鹹菜,扣了一個二,用絹帕包著,姑娘押了一個卡四,輸了,端起碗一氣就喝了。銀龍又作了一個二,姑娘押了一個二孤丁,銀龍說道:「姐姐先欠著吧,我可喝不了三碗。」姑娘說道:「欠著可不行。」銀龍說道:「欠著不行,咱們吃點心吧。」姑娘由條案上取過一個食盒兒,裡面俱是牛肉蒸餅之類,銀龍哪吃得下去呢?勉強吃了幾口。銀龍說道:「我飽了。」姑娘說道:「睡覺吧。」銀龍說道:「不能就這樣睡,咱們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死了我不能再娶,我死了你不能再嫁。」姑娘說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不嫌我醜,你就再娶我都不能干預。」銀龍說道:「我不能喪了良心,咱們空口無憑,必須起誓。這是終身的大事,誰也不能失信的。」姑娘說道:「怎樣起誓?」銀龍說道:「焚上一炷香,對天起誓。各人起各人的誓,比如說你死了我要再娶,天把我怎麼長,地把我怎麼短,我要死了你要再嫁必遭雷霆之報。」姑娘說道:「行,可沒有香。」銀龍說道:「你取香去。」姑娘說道:「我取香去你就跑啦。」銀龍說道:「姐姐太不信任我了,我決不能跑。」姑娘說道:「咱拿筷子當香,拿我這對狼牙棒當天地紙。起誓不在乎燒香,憑的是心。」銀龍一聽說拿狼牙棒當天地紙,把狼牙棒立在靠牆的桌子上。她要一磕頭我可就走了,銀龍思想至此,口中說道:「好極啦!就那麼辦吧。」遂將狼牙棒立在牆上,姑娘說道:「你先起誓吧。」銀龍說道:「這宗事沒有男的先起誓的,都是女的先起誓。還得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頭。」姑娘也是心急,拿過來三根筷子,放在桌子上,跪在地上,口中說道:「我要三心二…… 」意字還沒出口呢,銀龍已上了房啦。姑娘拿起狼牙棒就追,銀龍以為她焉能上去房呢,長的像豬一般,哪知姑娘身法非常快。銀龍躥房越脊就跑。姑娘隨在背後口中喊道:「你好好站住沒事,等我把你抓住,我非掰壞了你不可。」銀龍連頭也不敢回,往北便跑,越過後寨,就是崎嶇的山路。姑娘是熟路,蕭銀龍是生路,堪堪追上,迎頭三人喊道:「來者什麼人?」銀龍一看正是張玉龍,遂叫道:「張大哥救我,有人追下來啦。」張玉龍說道:「是什麼人?」銀龍說道:「是女子。」張玉龍心中暗想你真廢物,叫女的追得這般光景。張玉龍思想至此,遂說道:「你過去吧,我替你擋一陣。」此時姑娘已到張玉龍面前,張玉龍一看,正是蓋溫升的姑娘,張玉龍急忙藏在樹後。姑娘仍舊追銀龍,迎頭又一人擋住去路,問道:「什麼人?」銀龍說道:「是我呀!」三太說道:「你跑什麼?」銀龍說道:「三哥,有人追下來啦!」三太說道:「來了多少人?」銀龍說道:「就一個姑娘。」三太說道:「你真是吃貨,叫姑娘追得都喘不上來氣兒啦。」三太語至此,遂說道:「我替你擋一陣。」讓過銀龍,三太一看,打了一個冷戰,兩隻腳比男子的還大,三太舉刀就剁。姑娘的狼牙棒一磕三太的刀,黃三太撤刀,不敢叫狼牙棒碰上,反腕子一刀再砍姑娘,姑娘的武學還真高,把狼牙棒提著一撞三太的刀,三太這口刀正砍在狼牙棒上,就覺虎口發酸,回頭就跑。姑娘隨後就追,口中喊道:「你把我的寶珠給放哪裡去了?」三太正往前跑,前頭又來了一個,正是傻小子賈明。他在翠竹嶺後寨將銀龍放過了,奔北跑下來了。來到山口要路,尋找眾人,大伙都在樹後頭隱藏。人家看得見他,他看不見人家,誰也不理他,傻小子正在尋找眾人之際,忽見三太由南邊跑來了。傻小子問道:「誰呀?」三太說道:「是我。五弟你替我擋一陣吧,後面有人追下來了。」賈明問道:「什麼人?」黃三太說道:「是個姑娘。」賈明說道:「黃三哥你本事哪裡去啦?叫一個姑娘追下你來啦?你去吧,我擋她一陣。」三太遂閃在一旁。姑娘此時已然追到,賈明一字杵一橫喊道:「哪裡去,看我杵你幾杵!」 姑娘到跟前一看賈明,火兒就大啦。臉兒好的都跑啦,就剩這麼一塊貨擋住去路,遂說道:「你快閃開!我追的是寶珠,與你何干?」賈明一看姑娘,口中說道:「我的姥姥,你不是姑娘吧?」說著話把杵尖向下,奔姑娘的腳就扎,姑娘向旁一閃,狼牙棒二龍吐須的招數,照定賈明兩太陽穴便點。賈明往旁一閃說道:「木頭漆的狼牙棒嚇唬我來。」一字杵一掄,奔姑娘的狼牙棒打去。耳輪中就聽噹啷啷一聲響,藉著山音,聽著就好似打一個霹雷似的。賈明往後倒退了兩三步,就覺著虎口發酸。姑娘也往後倒退了一兩步,二人各擺兵器,打在一處。傻小子施展三十六杵,姑娘施展家門絕藝。劈磕挑扎,崩靠挨倚,真是身法有身法,棒法有棒法。傻小子可記住了,並不碰姑娘狼牙棒,傻小子三十六杵使完,口中喊道:「大姑娘,寶珠來了!」姑娘一回頭,賈明撒腿就跑。姑娘在後便追,賈明繞些個崎嶇小路,跑到一個山環。此山環是直上直下,高聳聳如壁立,姑娘在後緊緊跟隨。傻小子到了窮途末路,口中喊道:「牛王爺、馬王爺,姑娘要了我的命啦!誰來救駕?」就聽山上一聲喊嚷:「下面可是小小子嗎?」賈明一聽是大小子聲音,遂叫道:「大小子,你快來救駕!後面有夜叉追我,我不行啦!」孟金龍說道:「我叫小華龍拴在這兒啦,我下不去呀?」賈明說道:「大小子,你一使勁就崩開啦,為什麼聽他的呢?」就聽咯崩一聲,繩子已斷。孟金龍兩膀掙開,口中說道:「小小子,我下不去呀,二十多丈,直上直下。」賈明說道:「你拿捆你的繩子,再接上你的飛抓與英雄帶拴在樹上,捋著繩子就下來啦。」孟金龍依著傻小子法子辦理,此時姑娘已然趕到。傻小子並不動手,在山環之內,跟姑娘繞彎,轉了三四個彎兒。孟金龍由山上順繩而下,舉著降魔寶杵,直奔姑娘而來,叫道:「小小子閃開了,待我擒她!」賈明繞到金龍身後,姑娘正迎上金龍。二人並不答話,遂殺在一處。姑娘的狼牙棒斜插柳照金龍便砸,金龍並不躲閃,降魔寶杵照定狼牙棒便兜,姑娘雖然力大,焉是孟金龍的對手?當時就覺虎口發酸,猶如火燒的一般,幾乎將右手的狼牙棒撒手。二人又戰了五七個回合,姑娘的狼牙棒又被降魔寶杵兜上,這回姑娘雙棒平著往下砸來,金龍向上一擋,將雙棒磕飛。姑娘回頭要跑,孟金龍偏著杵照定姑娘臀部一兜,將姑娘兜倒塵。孟金龍擲了杵,過去一下腰,一手攢住了姑娘的胳膊腕子,一手攢住腳腕子,叫道:「小小子,你過來捆吧。我的飛抓英雄帶都沒有啦。」賈明掏出自己的飛抓,用絨繩將姑娘捆好,剛要用匕首刀割姑娘的衣襟堵口,就見東南方人聲吶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晝,齊聲說道:「別叫他跑了!」金頭虎賈明叫道:「大小子,不好,有人追來啦!」孟金龍說道:「有多少人都把他們打死在這兒,咱二人先把這條咽喉要路得了再說。」此時黃三太、蕭銀龍、張茂隆、張玉龍四個人也奔這兒來了。與孟金龍、賈明會齊,六位站在樹林之內,靜等賊人來到廝殺。你道山賊怎麼來由呢?皆因為姑娘追銀龍工夫很大,尚未回歸內寨。內寨的丫頭不敢隱瞞,將姑娘追人的事情,報告了老寨主蓋溫升。蓋溫升聞聽勃然大怒,遂向眾賊說道:「這必是勝英派人暗探翠竹嶺。前數日白老寨主就有信到,叫我多多留神,恐怕鏢行暗來奪取。我告訴來人,勝英不來便罷,勝英如若來時,要叫他出翠竹嶺,蓋某誓不為人!今日果然有人敢來翠竹嶺私進內寨,不知來了多少人?眾位寨主,咱們趕緊捉拿探山的小輩。」語畢,由牆上摘下一對金裝鑭,帶上瘟黃錘,率領本寨的寨主與嘍卒共有三十餘人,出了聚義廳,遂往南追下來了。賈明說道:「你們退在東面樹林中,我先與老賊接談。」黃三太、張茂隆、蕭銀龍、張玉龍四個人遂往樹林中藏躲。此時蓋溫升已來到跟前,一見賈明人不壓眾,貌不驚人,遂說道:「你就是來探翠竹嶺的嗎?」賈明說道:「你看著我不像嗎?不但探翠竹嶺,今天還要佔了翠竹嶺呢!」蓋溫升一聽不由得大怒,舉起一對金裝鑭,照定傻小子便砸。傻小子忙閃身軀,口中喊道:「大小子,你還不上來?等待何時?」孟金龍一聲吶喊,縱出樹林說道:「小小子後退,我來捉他!」蓋溫升聞聽有人喊嚷,停住雙銅。傻小子退出圈子外,蓋溫升一見金龍身體魁梧,相貌不俗,遂問道:「你是何如人也?」孟金龍叫道:「小子,要提起我的名字,嚇破你苦膽,混海金鰲孟金龍!」蓋溫升一聽,打了一個冷戰。蓋溫升早有耳聞,今天一見,果然儀表不俗。遂說道:「你深夜攪擾我的後寨,看老夫的雙鑭。」照定孟金龍的兩肋便打,孟金龍閃身形,降魔寶杵接架相還。蓋溫升本是久經大敵之人,雙鑭神出鬼沒。孟金龍的杵無論如何也碰不上雙鑭,二人戰了二十餘個回合,蓋溫升虛晃一鑭縱出圈子外。孟金龍焉能知道蓋溫升瘟黃錘的厲害?隨後就追。蓋溫升這是絕藝,使得極快無比,往外跳的時候,右手的鑭便交與左手,右手一提瘟黃錘把,把頭上有一個小窟窿,裡面是解藥。往上一提的時候,自己便聞上解藥了。孟金龍已然趕到,舉杵奔蓋溫升後心便扎。蓋溫升一閃身形,金龍的降魔寶杵落空。蓋溫升右手的瘟黃錘,照定左手的鑭把上一磕,就聽叭的一聲,一股青煙,直奔金龍面門而來。金龍就覺鼻子眼裡一發麻,當時翻身栽倒。賈明見金龍栽倒塵埃,趕奔近前剛要與蓋溫升動手,蓋溫升的瘟黃錘對著賈明便磕。賈明早將鼻子用紙堵住了。他以為用紙堵住鼻子,萬無一失,故此直奔蓋溫升而來。蓋溫升磕瘟黃錘,賈明並不躲閃,哪知道這宗藥力專走七竅,由耳目口鼻俱能直入臟腑,賈明就覺二目與咽喉發麻,口中要喊,無奈喊不出來,晃了兩晃栽倒塵埃。蓋溫升見賈明也躺下啦,哈哈大笑說道:「放著天堂有路你不走,別說是混海金鰲,就是龍王爺來了,也逃不出蓋某的手中。嘍卒們將這兩個小輩抬回聚義廳。」三太在樹林中見了,叫道:「老匹夫快來受死。」蓋溫升與三太打在一處,二人戰了兩三個回合,蓋溫升虛晃一鑭,縱出圈子外。黃三太隨後就追。蓋溫升的瘟黃錘一磕,正迎黃三的臉面,三太栽倒塵埃。張茂隆趕奔近前,抖練子雙錘,直取蓋溫升的兩條胳膊腕子。蓋溫升閃身形,用雙鑭便找張茂隆練子錘,張茂隆撤錘換招,二人打了兩三個照面,蓋溫升仍用瘟黃錘拿住。此時蕭銀龍在樹林之內,叫道:「張大哥你不能露面吧?」張玉龍說道:「我們在一塊時,天天都同桌而食,焉能動手呢?」蕭銀龍說道:「你將籐子蛇借給我吧。」張玉龍由腰間撇下籐子蛇,遞與蕭銀龍,張玉龍由樹林中繞往別處去了。蕭銀龍接過籐子蛇出了樹林子,與蓋溫升動手。蓋溫升又用瘟黃錘將銀龍拿住。俱都捆好,兩個人抬一個,抬回聚義廳。
且說千里追風仙童華龍與孟金龍,他二人是第二撥來的,他將金龍拴在樹上,告訴金龍不許到別處去,有事好來招呼,童華龍遂直奔翠竹嶺大寨而來。來到大寨打算探聽消息,想法子盜蓋溫升的瘟黃藥,正往大寨來的時候,遇見蓋溫升帶領嘍卒寨主出了聚義廳。童華龍不知何事,在後面跟隨,比及蓋溫升捉住眾人,童華龍在樹林之內看得明明白白。自知瘟黃錘厲害,未敢出來動手。復又跟隨回歸聚義廳,見將黃三太等五人放在聚義廳西配廳前,蓋溫升與眾寨主歸聚義廳議事。童華龍縱上西配廳竊聽,蓋溫升洋洋得意,坐於正當中金交椅上,口中說道:「這幾個毛孩子也來探翠竹嶺,可惜老勝英今夜未來,不該咱們爺們露全臉。若將老兒勝英捉住,明日送往老寨主白玉祥的面前,你我父子親戚賓朋,該露多大的臉啊!」蓋溫升未曾住口,就見旁邊站起一個賊寇,年在二十來往的歲數。身上穿著青絹綢的小衣服,青緞色的大氅,燕雲快靴,頭上帶六楞抽口壯帽,正當中一朵海棠花。掃帚眉,三角眼通鼻樑,翻鼻孔,四字口,白素素的一張臉面。背後斜插一口單刀,站起身形,叫道:「老寨主你且莫歡喜,小侄男有一句話要講在你的面前,你捉這一干人是以何物取勝?」蓋溫升說道:「憑老夫這對瘟黃錘,就是大陸金仙,也難逃老夫之手。」此賊說道:「你的瘟黃錘一連氣可以拿多少人呢?」蓋溫升說道:「若一錘一個,準能拿七八個人。然後再重新裝藥。」此賊說道:「你現在拿住了五個,倘若再來十個人呢?打上仗人家還能等候你重新裝藥嗎?」老賊一聽,微然一笑說道:「不是賢侄提醒,我真把這件事疏忽了。這個錘有日子不用啦,最後拿那個小兒,我打錘的時候,裡面的藥就不甚多了。」語至此,遂叫道:「玉福何在?」玉福乃是蓋溫升的乾兒,年方十七八歲,忙在旁邊答道:「老寨主有何吩咐?」蓋溫升說道:「你到後宅,告訴你乾媽趕緊配一料藥,老夫有緊急之用。」
婦人叫殷鳳雲。她剛配好藥,忽然院上起火,她連忙出來。娘家世傳專研究偷,方才聚義廳中發言的少年就是他兄弟殷士興。婦人對於綠林道之事俱都明白,回頭一看屋裡燈光已滅,口中說道:「丫頭你看看如何?屋中進去人啦!」列位,童華龍與金龍是第二撥來的,童華龍專為盜藥,金龍專為打仗,這是道爺派的。第二撥來了之後,道爺又派第三撥,賊魔歐陽天佐與勝三爺。童華龍要盜不了藥,便叫賊魔接續著盜藥。金龍要打不了,便叫勝三爺接續後援。童華龍進了裡間屋一看,那婦人配好的藥瓶子一個也沒有啦。童華龍心中暗想,這個娘們是久經大敵之人,必然是把藥瓶收起來啦。剛要往外逃走,就聽外面婦人說話,童華龍聞聽非常著急,婦人不進屋,必在外面堵往窗戶門,要往外走,非被婦人暗算不可。童華龍藥也未曾盜著,房子也出不去啦,急得一腦袋汗往下直流。正在此時,就見後窗戶自己起來啦,起來有一尺多高,又放下啦。童華龍一進屋燈光就沒有啦,並未留神有後窗戶。這一看見後窗戶自起,童華龍就明白了,由後窗戶縱出,躥房越脊,直奔前面聚義廳而來。殷鳳雲在外面聽後窗戶克哧一聲,就知道人已逃走。叫丫頭先進屋點燈,一看什麼物件也不短少,單單丟了薰藥、解藥兩個瓶子。婦人正在著急之際,就聽前寨大亂,一片喊殺之聲。早有嘍卒來到後寨報告,前寨老寨主與鏢行的人打上啦,問少奶奶瘟黃藥配了沒有?這時,童華龍出了後寨,直奔前寨,仍奔西配廳而來,站在西配廳房上往下一看,有嘍卒抬著黃三太往大木盆裡一放,原來是殷士興的主意,向老寨主諫言:「鏢行的能人太多,倘若明天往大寨送時,半路被人搶去如何是好?若依小侄愚意,莫如將這五個小卒俱都宰了,割下首級再往大寨送,萬無一失。」蓋溫升一聽,甚為有理。遂吩咐嘍卒,將西廊簷下五個人俱都割下首級。嘍卒們遂預備大木盆,放在西廊下,先把黃三太搭到木盆之內。黃三太此時如同死人一般,人事不知。有一個嘍卒姓宋名叫宋明,拿起匕首照定三太哽嗓咽喉剁去。就聽噗哧一聲紅光崩現,嘍卒們往聚義廳便跑,原來是童華龍在西配廳上照定殺三太的那個宋明,一弩打去,正中哽嗓咽喉。緊跟著縱下西配廳,手中一對日月龍鳳筆,見麓嶁卒便扎。嘍卒往聚義廳中就跑。老寨主蓋溫升聞聽,勃然大怒,走出聚義廳,與童華龍動手,雙鑭照著童華龍摟頭蓋頂便砸。童華龍往旁邊一閃,雙筆直戮蓋溫升手腕。要論華龍的武學,實在不弱,可是力氣不敵,工夫一大,容蓋溫升縱出圈子外,必然難逃瘟黃錘之苦。童華龍雙筆上下翻飛,戰了十餘回合,蓋溫升尚未能向圈外縱去,但是童華龍此時氣力已然不支。正在危急之時,就聽聚義廳上一聲痰嗽:「華龍不要著急,老夫勝英來也。」華龍虛點一筆,縱出圈子外。蓋溫升舉目觀看勝爺,勝三爺頭戴鴨尾巾,身穿英雄氅,一派的正氣,真是先聲奪人。就聽眾賊一陣大亂,口中喊道:「勝英來啦!勝英來啦!」蓋溫升喝道: 「眾位寨主不要自亂,我特為戰勝英。」勝三爺腳踏實地,後面蠻子叫道:「 三哥。」勝三爺一回頭,蠻子一揚手,照著勝三爺面上一吹,勝三爺就覺著麻木涼香。勝三爺心中明白,這必然是解藥。此時蓋溫升約束住了眾寨主,勝三爺說道:「老寨主要知時務,速將翠竹嶺讓與勝某,以免殺人流血。」蓋溫升說道:「勝英你不要以大言欺人,讓給你翠竹嶺卻也不難,我看看你的學業如何?」勝三爺說道:「勝英年衰力弱,手遲眼慢,還有什麼武學?對於九龍山之事,實不得已耳。」蓋溫升說道:「勝英你不用邀買人心!看鑭吧。」雙鑭直奔勝爺而來,扎胸前,掛兩肋。勝三爺揠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只一個照面,蓋溫升虛晃一鑭,往外便縱。勝三爺向上便欺,蓋溫升將右手的鑭交於左手,右手的瘟黃錘照定把上叭的一聲,一股青煙,直奔勝三爺面門而來。說時遲那時快,勝三爺的刀已到蓋溫升的脖項,勝三爺見蓋溫升鬍鬚蒼白,不忍加害,魚鱗紫金刀往上一抬將頭巾、壯帽俱都削落,頭皮上微受傷痕。老賊羞惱成怒,手中雙鑭一搖,叫道:「眾位寨主一擁齊上。」 眾賊正與勝三爺廝殺,黃三太奪了嘍卒的兵刃,要幫助勝三爺動手。勝三爺擺手說道:「你們只管觀看,不許亂動!老夫獨戰群賊。」賊人的兵刃往勝三爺跟前一遞,早被勝三爺將兵刃磕飛。一霎時嘍兵帶傷的帶傷,倒下的倒下。前面的受了傷,後面的便逃之乎也。只有益溫升戀戰不走,兩支鑭上取勝三爺的面門,下取勝三爺的小腹。勝爺腳尖滑地閃開了雙鑭,魚鱗紫金刀尖朝下刃朝左向裡一推,奔老賊右腕截來。老賊欲要躲閃,焉得能夠?魚鱗紫金刀將手腕,勝三爺停刀不前,底下一腳照定老賊的臀部兜來,口中說道:「蓋溫升逃命去吧!」就聽噗咚一聲,栽倒塵埃。眾嘍卒剛要上前搭救,勝三爺已退後去了。此時就見後寨火光沖天,照得通天紅。老賊爬將起來,拾起那雙金鑭,長歎一聲說道:「天滅我也!獨門絕藝不適用了。此山已難保守,且奔竹筏去歸總寨吧。」眾嘍卒聞聽此言,猶如喪家之犬一般,齊奔北山口水面竹筏而逃。此時火光燭天,工夫不大,把個四十餘年的山寨,化為灰燼。黃三太等由前寨聚義廳找著自己的傢伙。金頭虎賈明要放火焚燒聚義廳,大蠻子說道:「王八羔子,你把聚義廳燒了,咱們在何處存身?這條道路乃是咽喉之路,咱們必須守住,斷絕賊人的歸路。」 此時張玉龍也趕到聚義廳,蕭銀龍交了籐子蛇。蠻子與銀龍看完了山勢,叫眾人搬運石頭,把進山的要路口堵塞,將石頭碼起來有一丈多高。大蠻子、孟金龍、張玉龍、賈明四人把守三峰山翠竹嶺。
勝三爺與黃三太等回歸菊花村,在王宅吃飯飲酒。聾啞仙師說道:「眾位有好戰的預備廝殺吧!這回必有一場血戰,必須將著勁的人由翠竹嶺調回來。」此時忽有家人回報:「院衙門守備李大老爺,千總王大老爺,帶領五百兵卒前來,要見勝三爺。」勝三爺聞聽不勝之喜,遂迎接出來。把李、王二位老爺讓到東跨院上房屋中,備言得了三峰山翠竹嶺之事,此地險要非常,鏢行人少不能把守,請二位老爺率隊前往換回孟金龍等,以備與九龍山打仗。王、李二位當時辭別勝三爺,蕭銀龍為引路之人,五六十里地之遙,天至定更來天,已到三峰山翠竹嶺。大蠻子與孟金龍及蕭銀龍等星夜趕回菊花村。一夜無書,第二日晌午之時,有王宅的家人到東跨院回稟:「勝老達官爺,外面來了一位少年,身穿素服,布名帖一封,面遞勝老達官本人,此人自稱是九龍山的寨主,姓白名俊字德華。」勝三爺一聽,遂說道:「有請。」派蕭銀龍、屠士遠、黃三太等出去迎接。勝三爺親自迎到跨院門首,進了東跨院奔北上房。勝三爺讓白少寨主至上房屋上首落座,讓之再再,白俊遂在上首落座。張玉龍、南俠老王靈、羅文三人俱都躲避,從人獻上茶來。茶罷擱盞,玉麒鱗白俊取出請帖,雙手托著遞與勝三爺,口中說道:「家嚴派晚生前來下帖。」勝三爺接帖觀看,上面寫的是:謹擇九月十七日恭候台駕光臨,白玉祥頓首百拜。白俊又說道:「家嚴命晚生上達明公,敝山在十二道鋼鐵閘外扎駐水師連營,請你明天赴會。開戰之事,老明公與家父當面議之,家嚴在水師連營,明日準備水酒薄酌,老明公明日赴會,只帶從人一二名足矣。家父決無歹意。」勝三爺手捻銀髯說道:「吾獨自前去亦可,明天至晌午勝英必到水師連營拜望,至午刻如其不到,那就算勝英失信於天下賓朋。」至此,勝三爺吩咐:「預備酒席,吾與二少寨主痛飲一番。」美英雄白俊站起身形,控背躬身,口中說道:「多承明公盛情,家嚴與眾寨主立候回音,不敢久延,晚生就此告辭。」勝三爺率眾相送到家跨院門首。蕭銀龍與黃三太送出大門,拜別而走。白俊走後,眾人俱都羨慕,身不帶寸鐵,談笑自若,真稱得起將門虎子。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常言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明天你去的話,當時也不當應允白少寨主,你應當與大眾商議商議。白家父子固無歹意,恐群小作亂,不能不提防。石施主可願與你勝三哥一同前往吧?」石俊山站起身軀說道:「道兄,我甘心願意。我與勝三哥前往,哪怕白玉祥萬馬千軍,有我石俊山三寸氣在,勝三哥可以高枕無憂。」
十六日一夜無書,十七日清晨早起,大眾用完了酒飯,石俊山借本宅老家人一身衣服,青布的隨風倒,青布大氅,青布舊靴子,把頷下銀髯一揉弄,用毒龍懷杖當拐棍,扮好了之後,當著大眾走了一遭,晃晃悠悠,連咳嗽帶喘。眾位英雄一看,活像一個老家人。聾啞仙師說道:「石施主能將眾位的眼光瞞住,大概九龍山的人,決不能看露了。」石爺說道:「逢場作戲,三哥到那裡就呼我為勝忠。」勝三爺說道:「如此屈尊賢弟了。」石爺說道:「逢場作戲,有何不可?」二老者將要起身之際,賈七爺站起身形說道:「我應當同勝三哥前往,怎奈九龍山的人,認識我的人太多,所以我不能前去。今願將秋風落葉掃借與大哥一用。遠有毒龍懷杖,近有秋風落葉掃。寶劍尺寸甚短,可以隱在身邊。」蕭銀龍說道:「石大爺下面是套褲,將寶劍插在套褲之內,用繃腿紮住。外有大氅遮蓋,此寶劍一尺餘長,藏在套褲之內,劍把在磕膝蓋外,劍匣用繃腿纏住,外面一點兒也看不見。」弟兄二人一前一後,出了王宅。大眾送出門外。勝三爺與石爺弟兄二人走後,聾啞仙師說道:「列位,自家父子決無他意,怕的是九龍山群小有計,君子防未然。留下兩位看家,等勝施主的船走後,你我大家隨後坐船追下去,以防不測。倘有風聲草動,他們二位打裡面往外殺,咱們大眾從外面往裡殺。」單說勝三爺與石爺來到九龍山河坡,船家問:「勝三爺你上哪裡去?」勝三爺說道:「今天我要與家人探一探九龍山。」主僕二人上船,二十餘里水面。船離水師營切近,勝三爺捻髯觀看,只見旌旗招展,繡帶飄揚,蜈蚣旗亂擺,皂蓋旗亂翻。旌旗蔽住大小戰船。看得見船桅,看不見船身,大小船桅亞賽高粱地一般。當中有一桿船桅,比別的高有丈許,船桅上面青龍旗飄擺,上面斗大一個白字;南面船桅上一面大旗是十海島曹;水師營北船桅上青龍旗,上書蓮花湖韓。勝三爺正在觀看,就聽水師營鼓響如雷,聲借水音,響成一片。水師營座東朝西,每面十桿門旗,門旗開處,勝三爺往裡一看,乃是九宮八卦連環陣。此陣勝者有進路,敗者有退路,左右有接應躲閃之門。十三層船列於北,十三層船列於南,寨主嘍卒各擎軍刃,真稱得刀槍如麥穗,劍戟似麻林。老兄弟二人一前一後,看罷多時,暗歎白玉祥實有帥才。正在觀看之際,打水師營撞出一隻飛豹舟,四個水手,年青力壯,搖定花裝櫓,飛豹舟船隻不大,黃澄澄珵光奪目。船頭上站立二位英雄,左是白義,右是白俊,二位少寨主衣帽整齊,白義是一身藍,白俊是一身灰。飛豹舟行動急快,船頭趕動浪頭,一片白花相似。勝三爺船上的兩個駛船的顏色更變,口中說道:「勝三爺,我們家中都有妻兒老少。這隻船要撞在飛豹舟上,就得人船俱碎。」勝三爺說道:「船家不要驚惶,我們兩下和好了,白寨主請我來的。」石爺在背後視飛豹舟如無物,飛豹舟來到切近,白氏弟兄一看勝三爺這隻船上,兩個水手,一名老家人手拄枴杖,二少寨主低聲叫道:「水手,咱們這隻船,離勝老達官的船三四尺遠便停住。」四個水手俱都是手明眼亮之人,也要賣一手漂亮。船距勝爺的船切近,將錨下於水中,飛豹舟當時打住。二位少寨主控背躬身,叫道:「勝老明公,言而有信,真令人佩服。家嚴派我弟兄前來迎接。」水師連營有攔江鎖、混江輪,你的小船不得入內,請上飛豹舟吧。」勝三爺一提大氅由小船頭往大船上便縱。勝三爺回頭叫道:「勝忠隨我來。」石俊山晃晃悠悠,哈著腰,咳嗽喘息,拄著毒龍懷杖往飛豹舟上便縱,縱到飛豹舟上,假裝立不穩,口稱:「老主公,小人身體遲慢了,幾乎落在水中。」二少寨主由兜囊中取出令字旗一展,叫水手起錨回水師營,船一掉頭,勝三爺與石爺一前一後,站在船頭,二位少寨主俱都站在船後,大少寨主低聲說道:「兄弟你看這位老家人,還真縱過來啦,然而幾乎落於水中。」二少寨主說道:「這樣宴會焉能帶家人前來呢?我看此老藝業不俗,不在勝三爺之下。他那手工夫叫蜜蜂戲花蕊,搖搖擺擺。」哥倆說話的功夫,飛豹舟已進水師營,兩邊廂嘍卒寨主各擎刀槍劍戟,大氣兒都不喘,一語全無。飛豹舟離大龍舟切近,白爺垂手站在船上,捻定銀髯,口中叫道:「勝老明公,真信士也。」此刻剛到辰時,勝老明公即到了。吩咐嘍卒搭跳板伺候。列位,飛豹舟矮,大龍舟高,三尺寬的跳板,三四丈來長,跳板一頭搭飛豹舟上,一頭搭在大龍舟上。白爺說道:「勝老明公請上船來。」大少寨主在頭前帶路,勝三爺在大少寨主之後,石俊山之後是二少寨主白俊,石俊山說道:「主人公,這麼長的跳,顫顫巍巍的,老奴我手眼皆遲。」白二少爺說道:「我在後面扶持著你。」此時勝三爺已然走上大龍舟,白爺命在大龍舟上調擺桌案,大龍舟地勢寬闊,桌案俱都是南繡的圍靠,繡的是團花朵朵。白爺抱拳當胸說道:「明公請上座。」勝三爺說道:「寨主太謙了。」讓之再三,勝三爺坐於賓位,白爺坐於主位。落座之後,自有嘍卒獻過香茶,石俊山站在勝三爺背後,老英雄晃晃悠悠,二目注視眾人。二位少寨主俱都站於白爺背後,石爺護住勝三爺時刻不離左右。勝三爺端起茶來,聞著異味清香,喝著茶聽背後有人咳嗽,回頭一看正是石爺,九龍山六七千人都鴉雀無聲。勝三爺叫道:「勝忠,你可拜見老寨主。」石爺聞聽,放下毒龍杖,晃晃悠悠奔白爺面前而來,提大氅磕膝點船板,口中說道:「老寨主在上,老奴勝忠拜見老寨主爺。」白爺說道:「這大年紀還跟隨主人?真不容易。」石爺說道:「老奴與我家主人走過幾年鏢,山南海北跟隨我家主人,時刻不離,已二三十年啦。老奴久而久之,殘廢啦。我家主人憐恤老奴,故仍跟隨。」白二少寨主一攙石爺說道:「老人家少禮吧。」石爺說道:「謝過老寨主。」白爺說道:「常言說得好,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老管家雞群鶴立,必是高明。」白玉祥說至此,叫道:「白俊,你給老管家取二十兩銀子,留老管家買包茶葉喝。」當時二少寨主下艙,取了一包銀子,遞與石爺。石爺伸手接銀子,請安謝過老寨主,晃晃悠悠走到勝三爺背後一站。此時有嘍卒將茶撤去,擺上上等的筵席,無非是燕窩翅子,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之類。二老者飲酒中間,勝三爺看白玉祥恰如帶兵的元帥,白玉祥看勝三爺,那大年紀神光飽滿,二位互起了敬愛之心。二位在酒席之間,談古論今,講了些文韜武略,攻殺戰守,及武學中的奧義,歷代聖賢軼事,當今的人物,白爺問,勝爺答,真是問一答十,對答如流,滔滔不斷。二老者愈說愈親熱,真有相見恨晚之意。不是小人從中蠱惑,二老者在酒席宴前,不難化干戈為玉帛,可恨為群小所慫恿,所以不能言歸於好,以致後來一座銅城鐵壁的九龍山,卒為勝三爺所破,數十年積蓄,焚燒殆盡,閒言不表。
勝三爺說道:「酒過千盅,終是一醉,勝英有不情之請,前者勝英由十海島中九死一生盜出黃金印,此印未失,非但勝英之幸,亦是老寨主之幸。老寨主乃明末武魁,當然不能與流俗同污,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非我勝某饒舌,皆因盜印之人狀告勝英,株連九龍山,勝英與九龍山和老寨主何仇何恨?騎虎難下,事實所迫。俗語雲,『豁出一身剮,敢把皇帝打。』此言若出於無學無才之口則可,若出於達人之口,則不可。望老寨主不念舊惡,交出盜印之人,勝英完了官司,大恩大德沒齒不忘,勝英決不敢以血氣之勇,藐視老寨主!老寨主幸三思之。」 白玉祥說道:「 勝老明公所說俱是金玉之言,玉祥敢不銘佩,但是事已至此,破產傾家,數運使然,九龍山嘍卒寨主死傷三百餘位,哭夫泣子,數日以來不絕於耳,人非草木,誰不心酸?我就這樣將盜印之人交出,何以對死去的嘍卒寨主?我請明公,非為別事,明日你我水師營中決戰,明公人少,玉祥人多,單打獨鬥,不能以多為勝,言而有信,如若以多為勝,白某誓不為人!老明公單身直人,菊花村中之人必不放心,請老明公即刻回村。我怎樣請的你,我怎樣送你。」語至此,遂叫二子:「送老明公出水師營,如有攔阻勝老明公者,當時按山法處治。」勝三爺聞聽,知不可以言語了結,遂站起身形說道:「明日午刻,勝英必到貴營,言而有信。」白玉祥抱拳說道:「恕玉祥不能遠送。」勝三爺說道:「老寨主留步。」勝三爺在前,石爺在後,二位少寨主在後相送。白俊懷抱「令」字旗,四人齊上飛豹舟,出了水師營。勝三爺原來的小船仍在原處等候,此時離小船有一丈五六,下底錨打住飛豹舟,勝三爺的小船在東面下錨。白俊說道:「勝老明公請下船吧。」勝三爺一看離著小船還有一丈五六呢,他就叫勝三爺下船,這孩子真叫聰明之中透著壞。勝三爺丹田一提氣,腳尖一點船板,縱上小船。石爺一提大氅,也不喘了,也不咳嗽了,說了一句:「二位少寨主明天再見。」腳尖一點船板,縱上小船,猶如一團棉花落在小船上。二少寨。主說道:「哥哥你看看,有這樣的家人,就這一縱,九龍山能行的就少。」勝三爺面對二位少寨主道了請字。船頭掉動,遂往東而去。走出去有二里之遙,有一隻船由北往南而來,其行甚快,南邊有一隻往北面而來,兩隻船相近,兩船上的水手以篙點船頭,並在一處,將勝三爺小船的去路擋住,由大艙中縱出三個人來,穿青掛皂,每人手中一口三尖兩刃刀,雄赳赳氣昂昂,高聲喊道:「勝英,你往哪裡逃?老寨主不傷你,現有曹氏三傑,豈肯饒老兒的性命?要與我叔父二老寨主報仇!」此時勝三爺的船離這兩隻船也就在四五丈遠,兩個駛船的水手擔驚害怕,早將船打住。勝三爺一看是曹氏三傑,甩大氅要鬥。石爺說道:「勝三哥你作甚?殺雞焉用宰牛刀!小小毛賊,何足道哉?」說罷,抽毒龍懷杖往船幹上一戳,一伸手將劍督嗆啷啷一按,一道寒光,亮出無價寶秋風落葉掃,叫船家撐船奔曹氏三傑的船。船家膽小不敢駛船前進。列位,船家是曹氏三傑的救命星,要將船撐至曹氏三傑的船邊,石爺跳上去,便削瓜切菜的一般,就都給切了。船家不敢駛船前進,石爺頓足說道:「開船,都有我呢。」船家說道:「有你就沒有我們了。」仍是不往前開船,正在此時,由西北來一隻飛豹舟,船頭上站著二位少寨主,令字旗一展,叫道:「曹氏弟兄敢不遵山令嗎?還不回去?」曹氏三傑一看,面上的顏色更變,將船分頭開去。二少寨主說道:「勝老明公,曹氏弟兄不遭山令,我家嚴有言,將你請回,叫他三人當著明公之面,插箭游營。」勝三爺說道:「我已出水師,些微小事,豈能再回?望二位少寨主替勝英回明老寨主,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曹氏三傑為叔報仇有何不可?不必以山令治罪,告訴三位曹少寨主,明天把刀磨快快的,只要有本事,何難報仇?」語畢,抱拳道謝,白氏弟兄回水師營去了。勝三爺小船走出一里多地,聾啞仙師率眾接應已然等候多時,在大江之中見了面,遂將兩路船並在一處,共四隻船往東河坡而來。來到東河坡,眾英雄棄舟登岸。
回到菊花村。派人購買吃食、物件、煤米、柴炭、茶葉、點心等一切應用物件。大眾在東跨院房屋中,勝三爺備談曹氏三傑劫殺之事,白家父子怎樣人物,大家吃著晚飯相議,彼眾我寡,白玉祥雖說單打獨鬥,恐群小從中破壞。諸葛道人說道:「明天我們大家都去,勝三爺是領袖,居於第一隻船上中位,九頭獅子孟凱、震三江蕭傑,叫他們二位在左邊;右邊南俠王靈、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兩位道人和火德真君孔華陽,聾啞仙師諸葛山真;最後三位矮爺,登山豹子楊義臣,鑽雲太保賈斌久,震三山夏侯商元,這是第一隻船上的人。第二隻船上,羅興龍、張玉龍、葉承龍、孟金龍、鐵飛龍、高俊龍、蕭銀龍、玉面小白龍方俊仁、混江龍於藍、千里追風仙童華龍;此時羅興龍與張玉龍二人避在當中。第三隻船上,鎮九江屠粲、黃三太等。共合去了六隻船,有本領的主要人物俱都在前三隻船上,武學稍微差一點的在後三隻船上。」當晚將一切議好,第二日大眾起身,到了江沿按秩序上船,直奔九龍山水師營而來。相隔不遠,只見水師營門旗開處,十二桿大旗列於北,十二桿大旗列於南,就見大龍舟出了水師營,水八寨的船列於南,旱八寨的船列於北,中平八寨的船列於大龍舟之後。白玉祥在船頭上一抱拳,口中說道:「勝老達官,真信實人也。」語畢,令字旗三層,南面兩隻船,北面兩隻船,每船上八個水手,這四隻船並在一處,橫在大龍舟與勝三爺六隻船的當中,錨練鎖鉤環套著,再用彈繩繃住,水手打開船艙,取出紅油漆的欄杆,有二尺多高,六尺多長一塊,船上有卡口,將欄杆俱穩好,又來了三四隻小船,將這四隻大船下了底錨,每一個底錨都有七八百斤,無論起多大的風,船也不能晃搖。然後大船上的東西,俱都運到小船之上,開回水師營。勝三爺的眾賓朋友列於東,九龍山水師營列於西,兩陣對圓。勝三爺共合是六隻船,連水手都算上不到百人;白玉祥水師連營,大小戰船有三五百隻,嘍卒寨主約有五七千名。白寨主在大船上說道:「勝老達官,今天決戰,強存弱亡,就在此一舉,練十年八年武學的人,不要臨敵,刀槍無眼,何必白白送了性命?」說畢,將令字旗交於少寨主白俊之手,遂說道:「有違山規者,無親無疏,當時殺之。」白玉祥甩大氅,問了問十二隻月牙鏢,復又說道:「看傢伙伺候。」兩個小童,橫抬著紫金鏜,單腿點地,遞與白爺,白爺接過了雙鐺,往兩下一分,叫小船送上戰船。勝三爺一看,不由得一怔,萬沒想到主帥先臨敵。勝三爺當時打發人告訴最後小船上的人,將小船騰出一隻來,預備迎戰。小船離勝三爺這隻船不遠時,勝三爺問了問三隻金鏢,甩頭一子。旁邊的道爺叫道:「王大哥您還能看熱鬧麼?他們兩個人要動上手,有句俗言,二虎相鬥必有一傷。」王靈這才叫道:「勝三弟且慢!貧僧先上一場。」語畢,縱上送戰的小船,命水手開船。此時白爺在大戰船上,分雙鐺觀看,小船上送來了一位陀頭老和尚,頭上月牙鑌鐵箍珵亮,髮髻雪白,飄灑兩肩頭,頷下一部銀髯,根根透肉,背後背著一對兵刃,好似護手鉤,可是雙月牙兒?白爺當時未看清楚。王靈的小船已到東船干,老陀頭一飄身越過欄杆。白爺一看,王靈由東往西而來,二位相距不遠,王靈打問訊,口中念道:「阿彌陀佛,賢弟一向可好?」白爺問道:「老當家的何如人也?」王靈說道:「阿彌陀佛,自己弟兄都不認識了?我乃王靈是也。」白玉祥聞聽,口中唔呦了一聲,風翅紫金鐺插在船板上,遂說道:「老哥哥受小弟一拜。」提腰圍子跪倒身形。南俠伸手相攙,說道:「二十餘年未見賢弟,賢弟老得這般光景了。」白爺說道:「光陰似箭催人老,日月消磨斬將刀。老恩兄到此何干?」王靈口念「阿彌陀佛」,說道:「賢弟你與愚兄八拜結交,子川亦與愚兄有金蘭之好,金磚不厚,玉瓦不薄,你們二位受人蠱惑,如今弄得騎虎不下。貧僧不知則可,既知之,焉能袖手旁觀?勝英是當時的英雄,賢弟乃文武奇才。我今前來所為排解此事,到如今盜印之人,已將雙足捐去,欽差大人的寶印已由九龍山海眼中撈出,盜印之人一到場打官司,破出殘廢之軀,可保賢弟無事,勝英捨命交友屈己從人,賢弟若獻出盜印之人,叫勝英給你磕頭賠禮。院署公廳盜印之事,決無賢弟之糾葛。勝英雖是保鏢的,欽差大人派他為此案原辦,當然也能從中為弟斡旋。」白玉祥說道:「你我弟兄乃是金蘭之好,見面之時我給兄長磕頭。金磚厚,玉瓦薄,我乃山中之寇。勝英有官面的勢力,老恩兄您要叫勝英辦我,又有何難?」語畢,把雙手往自己背後一背,叫道:「老恩兄你就捆吧。」王靈聞聽,向後倒退,叫道:「賢弟,貧僧所為調處,你這算何意呢?」白玉祥說道:「這是拜兄弟的大義,您要不把我捆上,我與勝英的事,兄長一字別提。兄長你賣了我的水洞石門,我聽說有陀頭和尚王靈,我始終不信,莫說您是我盟兄,就是我父親由白家祖墳裡出來,也了不了這件事。您要是願與勝某出力,動手我奉陪,我認識兄長,這對鳳翅鏜可不認識兄長。兄長就此請吧。」王靈說道:「賢弟你與為兄一個場面,為兄好下船啊。」白爺說道:「沒有場面,您要與勝英出力,動手就是場面。」 說著話,提鳳翅鏜說道:「我要得罪。」王靈說道:「你要怎樣?愚兄八十餘歲了。」白爺惡狠狠往王靈胸前便扎,王靈一退身,甩雙鏜奔頭上便砸,王靈再一閃身,雙鏜雙鋒貫耳。王靈縮頸藏頭,叫道:「玉祥且慢動手!」伸右手撤出肩頭的跨虎籃,左手提藍布僧袍,割下去有一尺來寬,二尺來長,將僧袍擲於船上,左手再撤左肩的跨虎籃,往船上一劃,口中說道:「咱們倆從此是割袍斷義,畫地絕交。」二位眼看就是一場惡戰。這才是:屈己從人老勝英,戴罪立功追國寶;恩怨糾葛仇結深,保鏢綠林兩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