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朱天祿自木蘭出征之後,心中憂悶,病熱轉加。幸妻子楊氏善言勸解,盡心調理,過了一年有餘。正值三春之候,夢至北番地界,與木蘭巡探番營。見營中旗旛招展,刀槍亂動,搶出一將,十分兇惡,飛馬趕來。大叫道:「賊將休走!」天祿恐傷了木蘭,挺身上前,大戰三十餘合。營中又搶出三將,拍馬追來。天祿見勢不好,勒馬而逃。轉過山坡,被伏路小軍上前圍住,後面番將追至,捉下馬來,綁見突厥。突厥道:「且不要殺他,放在太陽之下,曬他一曬,渴死此賊。」誰知烈日如火,又渴又餓,渾身汗出如水。又見突厥出來罵道:「大膽的賊將,窺我營盤,自來送死!」手執馬鞭向頭上打來。猛然驚醒,是南柯一夢。果然週身汗出,濕透被褥。急喚醒楊氏,以夢告之。楊氏道:「此相公心夢也。然太陽照身,當作吉解。」天祿自此氣血周流,筋骨活動,不上一月,精神如舊。
天祿即差人請喪吾和尚、醉月長老、香元禪師、慧參尼僧、鐵冠道人、楊延臣、諶于飛、陳榮袞、葉同觀九位賢人,如期而至,皆與天祿作賀。天祿道:「晚生染病二年,不藥而癒。欲往木蘭山謝神,更求諸位賢輩聯名具疏,為晚生求嗣。」眾皆大喜,齋戒三日,備了香燭,同到木蘭山而來。排開祭禮,天祿同九賢羅拜。焚疏化帛畢,十人盤膝而坐,眾人四下巡酒。喪吾道:「賢侄此回,必定熊羆入夢,麟趾呈祥。」遂舉觴稱賀,眾人亦皆向天祿慶祝。天祿又酬醉一回,齊緩緩而回。次年果生一子,名曰金蘭。時天祿年已五十五歲矣,楊氏年四十六歲。
光陰易過,日月如梭,金蘭年已九歲。一日,楊氏對天祿道:「昨夜夢杜鵑並翼而啼,恐非吉兆。」天祿曰:「杜鵑所啼者,布谷也。布者,施也,谷者,善也。言我夫婦所施皆善,必有餘慶。」金蘭曰:「父親所言極是,以兒思之,吾姐今日必回。」天祿愕然曰:「子何以言之?」金蘭曰:「杜鵑亦名子規,規者,回也。兒是以知之。」
再說朱木蘭見了天子,即上表省親。太宗見他童年出征,准其所奏。木蘭命眾將保花阿珍登車後行,分付小心伺候,自己騎上翼孝明駝。此駝一日行三千里,不上數日,到了家鄉。天祿手挽金蘭,正在門首觀看,父子相見,悲喜交集。木蘭叩頭起來,抱著兄弟,步入內室,見了母親,慢慢的訴說出征始未,於今天子賜爵封侯,官拜兵部左侍郎之職。天祿大喜,命眾人忙排香案,叩謝天地,又設酒相賀。朱明妻子尹氏,見丈夫未回,啼哭起來。木蘭慰之曰:「嫂嫂何太拙也。兄長現任界牌關總兵,況有家書為證,不日就有京報下來,並皇上誥命,難道也是假的?我縱說謊你,難道也謊我父母?即或兄長陣亡,我亦無獨回之理。」尹氏聽了,勉強入席而坐,終流淚不止。只待朱明差人接夫人到任,方才不疑。木蘭親送五十餘里,揮淚而別。此是後話不表。
再說木蘭回家數日,問及父母,方知葉同觀、楊廷臣、陳榮袞、慧參尼僧、醉月長老皆羽化升仙,即告知父母,來大悟山參見喪吾和尚。不料喪吾前知,接至半山而來。木蘭就道旁叩頭,喪吾指明駝言曰:「將軍今不出征,留此駝無用,送老僧罷。 」 木蘭曰:「祖公既要此物,晚生敢不相送。」喪吾雙手捧駝頭大喝道:「記性尚在否?」那明駝將頭點了三下。喪吾吟云:
見機不早有誰憐,空抱明珠向暗投。
解脫從前人我相,身歸淨土樂優遊。
駝兒聽了喪吾之言,又將頭點了三點,喪吾命徒弟牽入後院去了。喪吾同木蘭步入方丈,木蘭將靖松之書呈上。喪吾將書子拆開封筒,伸指向封筒內一探,竟無片紙隻字在內。喪吾將書掛在方丈門外,曉諭眾僧道:
五台山白雲庵靖松道人,千里寄書,問候老僧。老僧啟書看之,內中渺無一字。爾等僧眾,有能會其意者,老僧即讓方丈,將本寺衣缽付你執掌。眾僧自不敢爭論。
方丈喪吾示。
這告示一出,寺中僧眾一百多人,都猜疑不定。有兩個入方文稟曰:「道家戒葷不戒酒,莫非這道人年紀老大,醉後修書,將書信未曾放在封內?我若猜著了,這個方丈讓我做幾年。」喪吾道:「胡說!」那兩個和尚光著兩眼,看著喪吾,見喪吾不理,不敢做聲,退出方丈去了。又一個和尚進來稟曰:「五台山離鎮市甚遠,朱將軍又急欲回,買紙不及,只在封筒上寫個拜上拜上。內中雖然無信,外面之字也就可以拆得。」喪吾曰:「一發胡說!」又有一個進來說道:「必是朱將軍在路上拆書盜看遺失了,也是有之。」喪吾將頭搖了一搖,對木蘭說道:「佛家儘是伶俐子,道家那有糊塗仙?我寺中僧徒雖多,今日看來,誰是佛家種子?將軍素明禪機,可達靖松之意否?」木蘭曰:「弟子素蒙祖公詣教,靖松之意雖不能盡知,亦可識其大意。」即提筆書云:
道有何物,惟集於虛。
外實內空,不與物具。
往來開闔,信在中處。
視之若有,探之則無。
妄中有真,心言意語。
理妙難書,空空如如。
木蘭寫罷,雙手送於喪吾。喪吾看罷曰:「靖松叫我如是如是。」即將木蘭之言,遍示諸生。有兩個愚和尚見了,私說道:「朱將軍在路上偷看了來,卻又在我師傅面前賣乖。可惡!可惡!」要知後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