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三法司堅持異見
話說次日早朝,百官齊候駕臨。卻不一時金鐘一響,齊上朝賀。文進東華,武進西華,靜聽金鐘三下響,層層文武叩金階,天子登殿。馬俊跪在一邊,百官朝拜已畢,督察院麻青出班繳旨,奏道:「昨日晚上,臣領旨將駙馬拿下,已在午門,請旨定奪。」天子道:「卿且歸班。」麻青謝恩歸班。聖上傳旨召進,皇門官將駙馬解進午門,至殿前朝拜,俯伏道:「臣柳緒見駕。」天子道:「你且抬起頭來。」史通道:「臣不敢仰視君面。「天子道:「赦你無罪。」史通才敢抬頭,天子龍目一看,暗道:面貌不差,馬俊怎說是假的?事有蹊蹺。便向文武官員道:「恐朕眼花,卿可看是真是假?」班部中走出米中立、史德明奏道:「臣等看柳駙馬是真的,皇上何必見疑,反被罪犯所惑?」米中立又哭奏道:「臣的兒子米斌儀,夜被馬俊殺死。
又大鬧開封府殺官,訓吏種種不法,罪大惡極,昨晚馬俊是受奸人賄賂,前來行刺,幸喜聖上洪福齊天,擒拿了罪犯,他無言回答,捏稱駙馬是假的,方好脫身,請聖上速斬馬俊,一則誅此兇惡之徒,以除後患。二則速正國法,即便完婚,休錯了良辰。請旨速速施行。」天子聽了米中立之奏,有八九分准意。
馬俊見天子不言,恐其准了米中立之本,便奏道:「這不是真駙馬,一定是假的,雖然面貌彷彿,真駙馬的耳朵大,這假的耳朵又小,求萬歲爺龍目觀看。」天子細看史通的耳朵是小,前日柳緒果然耳大。天子看畢問道:「你是何方棍徒,怎敢到此冒名駙馬?」史通道:「臣果是柳緒。馬俊昔日與臣有仇,故此假言害臣。」馬俊道:「柳駙馬自幼與民人相好,豈有不識面貌之理。」天子正在猜疑不決之間,只見吏部大堂傅老爺,又是國舅,奏道:「據馬俊說,駙馬是假的,據他自己說,是真的。聖上可著他前日所做詩文,今日細寫一篇,一字不差筆跡無二,就是真駙馬。將馬俊斬首示眾。若字跡不對,詩句差訛,筆書兩樣,這定是假的無疑。聖上可即發刑部審問,究出真情,問其真駙馬生死何存?然後再究羽黨,伏乞聖上施行。」
天子准奏,龍心大悅,說道:「卿奏之言有理。」便叫內臣拿了龍鳳金箋,文房四寶,擺在史通面前階簷之上,題目仍是前題,只嚇得史通目瞪口呆,半晌無言,又不敢再奏。不說馬俊在屋上起疑,再言那劉棟奉米相之命,恐怕史通不臘回禮,寫了一張校注,寫了半日,寫了三個宇,以後再也寫不出來了,約有三五個時辰,內臣又催促甚急,天子問道:「文章可曾寫完?」內臣奏道:「才寫了三個字。」天子大怒道:「前日柳緒見朕時節,看了題目不上半個時辰,已完成了,今日為何連默寫也寫不出來?」史通奏道:「臣今日著了驚,一時間忘記了,聖上限臣三日,臣心定方好寫。」天子道:「把他寫的字拿來與朕看。」內臣捧上放在桌案之上,天子見他寫得七歪八倒,大怒道:「好大膽的賊子,焉敢欺君?當得何罪?」又將柳緒文字,同今日的三個字,命諸臣比看,那些文武官員,大家同看一會,奏道:「前日柳駙馬寫的字,是銀鉤鐵畫,今日寫的並無一筆看得,其中著實可疑,請聖上龍目觀看察之。」
天子道:「看不是。」天子大怒,責人將馬俊同假駙馬一同拿下,追究真駙馬下落,督察院麻青、刑部大堂史德明、大理寺胡清澄三公同領旨,出了午門,百官朝散。天子進宮,與太后娘娘言明,方知是個假駙馬。太后等無不動氣,娘娘又奏道:「請聖上究他羽黨,並查明真駙馬下落要緊。」卻說米中立,向三法司說道:「這馬俊是老夫的兒子仇人,這駙馬是真的,他反捏言生事,說是假的,可惡之至,年兄須要加刑審問馬俊才是。」只有史德明答應,胡麻二公不答。
且說麻老爺家人,前月受過馬俊恩情,見馬俊今日犯了欽案,俱來報他前恩,齊齊上前勸阻不許。那刑部衙役,好好送他進獄,又吩咐獄官好生照看,無不答應。且說史通亦送下監去了,那史德明即到米相爺處商量,米相搖手道:「此事連老夫都在內了,為今之計,著人在監照應史通,叫他且受過今日,再報仇。」米相即著人進監,於史通說明去了。
那德明回到家中,只見麻太爺著家人來請,說明老爺與小的主人,已到衙門等候多時,來請老爺同審駙馬之事,史德明就同來人回到衙中。麻太爺發牌下監,提那馬俊,三人坐堂審問口供,上面供著聖旨牌,叫衙役帶進馬俊,馬俊當堂跪下,史德明叫馬俊上來,審問道:「你既是罪犯大惡,殺官劫獄,聚眾謀反,你有滅族之罪。」麻公接口道:「這些罪俱是前罪,大人不必問他,只問他假駙馬情由。」史德明道:「這罪惡本部院此刻且不究你,但柳駙馬乃皇上欽賜御題,金殿上看見,你怎麼說是假的?」馬俊回道:「小的自幼與柳緒相交,豈不認得真假,真的乃方面大耳,乃花州第一才子。這假駙馬面貌雖同,只是耳朵又小,才學不好,一定是假的。而且聖上親自見過的。」史德明大怒道:「你這要死的狗頭,你將這些胡亂之言,前來矇混。」史公喝令左右將馬俊夾起,衙役正欲動手,被麻公止住罵道:「不可夾他。馬俊是聖上有功之人,是夾不得的。
先不問被告之人,倒先問出首之人。」就把馬俊帶下去,把假駙馬帶上來,跪在聖旨案前。麻公問道:「本部院問你,柳駙馬與你有何仇隙,怎麼你就害他?既然設此計,必有同謀羽黨之人,你可招出。你的名姓是誰?羽黨何人?如今柳緒在於何處?一一招來,本部院自然開活你的重罪,若是含糊抵賴,那時受了刑法,招了口供,莫想活命。」史通道:「小人是真柳緒駙馬,馬俊向日與我有仇,故而捏言害我,求大人上裁。」麻公道:「你既是真駙馬,怎麼前日做的文章都忘記了呢?況且筆跡兩樣大不相同,若寫出一篇,忘記了一半,也可恕你,全然一句也寫不出來,還說是真駙馬,若不嚴刑夾起,你焉肯招來。」叫左右快快將這賊子夾起,方肯招出。眾衙役往上一擁,把個史通推倒在地下,那刑部史德明對麻公說道:「此是內宮國戚,皇上的貴客,大人須要三思而行才是。」麻公道:「他就是內宮國戚,此刻要他的口供,也顧不得他了,這是本部院所為與大人無干。」史德明討了一個沒趣,也不便再多說,只得忍著心頭之苦。那些衙役,把個史通兩腿分開,不由分說,竟是個繩收足,史通昏死半個時辰方醒,咬定牙關一字不認。麻公又叫拿扛子來打,一連打了十數下,那史通本是嬌皮嫩肉,那裡受得這樣刑罰,便大喊道:「不必大人費心,如今小人招了。」史德明聽見一個「招」字,便道:「你是真駙馬,不可胡言亂招。」史通即知轉口道:「冤枉冤枉!」麻公見假駙馬正待便招出真情,又被史明德止住,便大怒道:「史大人莫非你認識這人麼?若是這樣看,就是你與他同謀。」史德明道:「大人之言差矣,卑職焉有同謀之理?」麻公道:「他才要招,你為何止他不可,豈不是你與他同謀?」史德明道:「馬俊是大人相知,你因何為他。」麻公自想:我生平性格最高,那裡受得史德明這般奸諸巧言,就指著史德明道:「你這奸賊可惡,皇上欽差此案要審問明白,以便回奏,你怎麼便止住他不可亂招呢?其中看來大有情弊。明日早朝奏明聖上,看你這刑部大堂,可能長久做麼?」言畢氣得滿面通紅,忽然就吐出兩口血來,便倒在地下,不能再審。眾家人扶將起來,只得用轎抬回去了。
此話不言。
再說那太理寺胡公、刑部史德明,乃將史通、馬俊二人收監,打轎各回衙門。且說史德明就奔米相府商議,對米相爺說如此如此,受了麻青天辱,史通挨不住大刑,求恩相早做良謀要緊。米相爺道:「事關重大,方才邊報傳來,吳蘭得勝,不日班師,就要回朝。若柳滂回京,倘若認出真假,你我性命休矣。」那劉棟在旁笑道:「小人倒有一計,可保無事,相爺還要早登大寶,不知相爺可能依允?」米相爺道:「你足智多謀有何妙計?」劉棟不慌不忙,不知說出什麼計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