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遇金翁情結父子
且說柳緒受了許多磨難,飢餓難忍,欲尋自盡,正在廟內淒慘之間,只見廟門外來了一位老者,拿著香燭到神前燒香叩拜。聽得歎氣之聲,那老者吃了一驚。便問道:「是誰?」柳緒道:「我是落難之人,只因飢餓難忍,欲尋個自荊」那老者是個吃齋行善的人,聽得此言,便道:「不可行此短見,俺看你相貌堂堂,後來必有好處。」便在腰內取出一錠銀子,與柳緒說道:「你自己將這銀子用幾天,速速投奔親友去罷。」柳緒接了銀子,致謝不盡,又問公公姓名,老者道:「你問我姓名,我姓趙。」又說道:「你速速投親友去罷。」柳緒告別老者,那老者帶上了廟門,竟自奔去了,不提。
再說吳蘭征剿海寇已經得勝兩次,不能滅絕。吳蘭命吳興背本進京,求請虎將肋戰。吳興領命行至中途,直奔鐵球山分路,只見山頭添了一支人馬,意欲向前對敵,又不知那裡人馬,是由何處而來。只得勒轉馬頭迴避走過一旁,不期那支人馬看見趕上前來,便使撓鉤下了馬來,捆綁去會見郝鸞。郝鸞正在山上閒坐,叫嘍囉下山打擾。此時吳興解在營前,看見中間一位將軍,吳興卻認得郝鸞,便道:「大爺,小的吳興奉老爺之命進京的。」郝鸞見押的原來是吳興,便叫嘍囉解了綁,放了吳興,吳興叩見郝鸞,郝鸞道:「我正要著人探聽你家老爺的消息,征寇的事,如今怎樣了?一一詳細說來,再言你太太在家安否?可有人來往?」吳興即將征寇的事,怎樣交兵大戰幾回,得勝了幾回,卻不能全勝,所以奉老爺之命,如今送本進京見駕奏聞聖上,求發大將數員,征剿海寇,方能全勝。不意此地遇見太爺的兵將,把小人綁來,不知太爺不在家中,因何到此,領的何處兵馬?要往那裡去戰?」郝鸞將前事細細告訴他一遍,如今不得回鄉了,吳興聽得此言,叫道:「太爺的話,正合我家老爺之機,如今老爺領了十萬大兵,千員戰將,征剿海寇,尚未成功,幸喜我家老爺與柳老爺得勝了幾回。據小人看來,這裡這些爺們,有如天神天將,若依小人看來,棄了此山,小人也不進京,竟同太爺與列位爺們領兵一同助戰,幫我家老爺收服海寇,一戰成功。那時班師回朝見駕照功封官,豈不為美?」郝鸞等聞言無不歡喜,眾人都到郝鸞面前,說道:「此言甚是有理。」郝鸞道:「愚兄亦有此意久矣。」傳令回山,領了兵將,並吳興到了山上,與鳳文商議。忽見廳前有一嘍囉跑下來稟道:「京中來了一人,說是馬爺差來的,不敢擅入。」
郝鸞聽見是馬俊有信,便道:「喚他進來。」嘍囉將來人引至聚義廳前跪下,呈上兩封信,郝鸞拆開一看,又驚又喜,即與大家同看,方知米中立、史德明、曹奎等逃走外邦去了。大家看完,無不歡喜,鳳公聽得明白,感謝神明不已。郝鸞叫能幹人,到各處尋訪柳緒不提。
且說鳳公與眾人一面改了旗號,嘍囉改為官兵。鳳公領了各家眷屬,因得了馬俊之信,方才放心,回到開封府去。郝鸞等收拾盔甲馬匹草料完備,領了陳雷、鮑剛、周龍、周順、王雙、王常、鳳武、孫佩等人,又准了焦豹之奏,吳興與眾人齊奔而來,一路並不攪擾百姓。那一日到了登州地界,郝鸞領大小三軍,安營紮寨,先叫吳興去稟知吳公,吳公告知吳柳二公,便著將官迎接列位將軍。到了大廳,大家上前倒身下拜,報上姓名冊傳,吳公照冊點名,看見眾人俱是身長魁梧,好似神將一般,喜不自勝。當時郝鸞等在席上,將柳緒得了綵球,被史通陷害,並馬俊救駕,米中立、史德明等逃走外邦之事,說了一遍。柳滂大大著惱。吳公解勸了一遍,又講等候收伏賊兵之後,將功奏聞聖上,免赦前罪見功封官。當晚席散各歸營寨,準備次日交戰。
話說柳緒得了這錠銀子,過了幾日,一路行來,直奔鐵球山而來。這一日到了山下,朝上一望,望見一人,只得走上山來,不見屋宇,只有亂磚亂瓦,心內好不憂慮。只見山凹走出四個人來,叫聲霜手拿鐵,扣走上山來。原來郝鸞燒了此山,有些零星在內,每日淘沙的人,上山來淘沙,柳緒拱手問道:「列位兄長,借問一聲。」淘沙人說道:「你問什麼?」柳緒道:「我是落難之人,聞得此山有位郝大哥在於此山,我來投奔他,特來避難的,所以動問他們到那裡去了?」淘沙的四個人,有一少年人,一把抓住柳緒說:「不得了,此人在此山,打家劫舍,放火殺人,無所不為,今奉上司行文各處緝拿,你來問他一定是與他同黨,把你拿去見官。」柳緒嚇得跪下哀求道:「我是落難之人,並非歹人,望爺爺饒了小人罷。」幸喜內中有個年老的人,便勸道:「龔大哥,諒這人也不是個歹人,況此刻你我還有正經事做,與他作什麼對頭?看我面上饒他去罷。」
那人說道:「若不是老大,你今天死定了。」便挑籮下山去了。
那柳緒只得移步下山,便想道:我自幼在家,何曾受此饑寒,今又不知那裡去向,叫我如何是好?怎樣度日?又走了幾步,腹中飢餓口內又渴,巴巴又望不見一個人家,又行走不動,真實難挨。因想道:干休萬休,不如死休。前面有座樹林,且到那裡去歇歇。走到樹林,內見一座墳塋,上前看時,有了石牌坊,刻著「金氏墳塋」四字,上前拜了一拜,就地坐下。前思後想,流落得緊,終不免溝渠一鬼,倒不如早早尋個自盡罷,免得見丑有辱祖宗。就在腰間解下半新的絲條,作個扣兒,一頭掛在樹上,又哭了幾聲,爬上墳堆,將頭往扣內一伸,雙足離地。
且說這時,來了一個半百年紀的人,也不知往那裡去的,至林內將驢子扣在樹上,說道:「許久不曾來看看。」進得林來,聽「哈」一聲喊,吃了一驚,仔細一看,見樹上吊了一個人,只嚇得那老兒急急忙忙爬上墳堆來,抱住那人往上一撮,用手替他解下了帶子,放在地下歇了半會,方才有些微氣,不多時方才醒過來。歎了口氣,睜開眼睛,看見一人摟住他,便道:「好苦呀。」老者道:「你這後生,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走到俺家墳上來上吊,幸喜遇著俺進來,若不來看見你,豈不吊死在此,又要連累我跪官跪府。我看你不是低三下四之人,面貌莊嚴,骨格清秀,日後自有好處。你是那裡人氏,姓甚名誰?」
柳緒只是歎氣不做聲,那老兒又說道:「你為何不說與俺知道。」
柳緒不說真名,便隨口道:「晚生是江南人氏,姓金名緒。因家寒苦,便來投往親友,不意又被強人劫去衣服,只得每日沿門求乞,只因受不得飢餓,所以在此短見,實在不知是尊府貴塋,今蒙老者大恩救下,晚生終究不過多活幾天,我到別處去便了。」站起身來作了一個揖:「謝謝老者。」伸手拿了條帶,哭著便走。那老者一把扯住了,說道:「慢走,慢走,俺有話說。」柳緒只得站住,老兒道:「你且坐下,老漢也是姓金名帷德,離此山五十里,是我小莊。我夫婦二人一百多歲,止生一女,已出嫁了。我看你年紀不過二十餘歲,流落外方,不是個長法,不若隨我回家做了買賣,以後倒有好處,且免今日之死,你意下何如?」柳緒想道:「我如今無投奔,不若就拜他為父,隱跡在此處,也好訪問父親與郝大哥的消息,借此安身。」便道:「晚生既蒙特愛,又有救命大恩,豈有不從之理,晚生願拜膝下。」金老兒見他依允,又做了他的兒子,滿心歡喜,說道:「先在墳上拜了祖先。」柳緒就拜了四拜,金老兒見他拜了墳塋,就牽了驢子,說道:「我兒腹中飢餓騎驢罷。」柳緒上了牲口,一路行來。柳緒道:「父親今日那裡去的?」老兒道:「我今在女兒家去的,今早起身,所以到墳上看看,不想遇見了你,這也是有緣的。」說著閒話,不覺已到自家門首,此莊上甚是熱鬧,與鎮市一般。二人進了圈門,第五家就是金老金家了,便挽住了牲口,說道:「這就是我家門口。」金老兒敲門叫道:「媽兒開門!」金老領了柳緒進得門來。那媽兒問道:「這是何人?」金老兒道:「是我的孩子。」柳緒朝上拜了四拜,金老兒便將在墳上救他情由告訴一遍,又叫媽兒炒飯與孩兒吃,肚中餓了。金媽媽聽說好不歡喜,便往廚下收拾了飯,大家吃了。金媽媽晚間搬出一副行李,與他歇宿。此時柳緒就住在金家。且按下不提。
再說登州吳公與常柳二人及郝鸞等在營商議道:「這些賊寇,狂妄之至,必須要設計擒他。」郝鸞上前稟說道:「愚甥卻有一計。」明日且看這一陣,誰人勝敗,怎樣交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