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膳後,洪參軍走進內衙,見狄公正站在大書案前用嫩葉餵那烏龜。
狄公見了洪參軍便笑著說道:「這小精靈的感覺竟是十分靈敏,真令人驚異。
這些嫩葉我們又能聞到什麼氣味?但你且看它——」
狄公在椅子上放了幾片嫩葉,那烏龜剛爬過書案上厚厚一冊書,很快抬起頭來,四下瞧瞧,又爬向椅子。狄公趕忙將嫩葉放到它的嘴前,那烏龜便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狄公笑著走去推開後窗,仍將它放回到後花園的假山草石間。
他回頭問道:「洪亮,昨夜之事如何?」
洪亮將他與沈八會見的詳情回報了一遍,最後認真地說道:「沈八顯然已聽到了董梅之死,他知道卞大夫的船上押了巨額賭注。他疑心卞大夫背後早打通了關節,故意輸了船賽而贏回一大筆賭金。沈八說卞大夫手頭異常拮据。」
「真會這樣?人人都說卞嘉是一個高尚的、可尊敬的大夫。但昨天,他診斷董梅之死系由心病猝發,令人不由生疑。因為他的醫道是高明的,不會有此誤斷。—
—你還聽到什麼有關卞嘉的流言嗎?」
「沒有。卞大夫是濮陽城裡的名醫,風聲端的清正。老爺,我敢打賭說沈八非常瞭解董梅、夏光,只是不肯直率說出來,似有什麼難言之衷。」
狄公點點頭說道:「他明顯是要我們去向那個紫蘭小姐請教,他不是說董梅、夏光經常去紫蘭小姐那裡麼?噢,不知夏光回寓所了沒有。我想先見了夏光再去找紫蘭小姐,聽聽她對夏光、董梅的看法。」
洪參軍答道:「適才衙官對我說監視夏光寓所的兵士來報夏光至今仍沒有露面,不知在哪裡廝混了一夜。」
洪亮停了一下,又遲疑地說道:「沈八他談起紫蘭小姐時,故意說她當年曾選入後宮。老爺,會不會紫蘭小姐真知道御珠的事?當然如今看來這御珠的傳說只是一個騙局。」
狄公聳了聳肩答道:「後宮僱用成百上千的女子,那些替御膳房洗盤碟、御花園裡修葺花木草樹的都說自己『選入後宮』,洪亮,你最好將御珠忘掉,我可以斷言這御珠的傳說從頭至尾是一套騙人的無稽之談。我一夜沒有睡著,將這御珠的故事反覆玩味了很久,一遍又一遍地思索這顆御珠當年如何消失,而董梅他又是如何得到它的。最後我得出結論:這顆御珠根本就不存在!而柯元良正是用這御珠的謊言來掩遮他的陰謀。昨夜我就說過,董梅、琥珀很可能早有私情。一個月之前琥珀告訴董梅她已有身孕,他倆意識到這事看來已難以再行隱瞞,於是他們決定一起逃走。但怎樣搞到必要的錢呢?兩人一番計議,便編造出了這個徹珠的故事。琥珀回府告訴柯元良說董梅搞到了那顆一百年前皇宮失竊的御珠,已藏在一個極為秘密的地方。她要求讓她單獨帶一大筆錢去向董梅買下那顆御珠,初步定價是十根金錠。
那對情人想在曼陀羅林邊董邸翡翠墅裡秘密會面,帶了十根金錠一起遠走高飛。
「這真是一個絕妙的詭計,但是他們卻不知柯元良當即便識破了這個詭計,並將計就計,暗中擬定他報復的陰謀。柯元良早猜出他倆會面的地方必在那荒僻的翡翠墅無疑。他假裝聽信了琥珀的謊言,又給了她十根金錠。他事先在白玉橋鎮的酒店裡毒死了董梅,又出錢雇下一個亡命徒去翡翠墅殺死琥珀,奪回金錠。——洪亮,你覺得我的推斷如何?」
洪參軍用懷疑的目光望著狄公,慢慢答道:「昨夜我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對老爺的這種猜測表示明確看法,因為當時我們正在推測各種的可能。但如今老爺你已斬截地斷定柯元良犯下了這宗殘酷的殺人罪行,我直率地說我實在不敢苟同老爺的看法。柯元良是知書達禮的君子,文質彬彬,興趣高雅,哪會犯下這等污穢的罪孽?
更何況他家道富足,怎肯輕易以身試法,殺人害命?老爺,這案子眼下有如此多的可能可供考慮,適才我還提到了卞嘉的賭注,不知老爺為何眼睛只死死盯住了柯元良?」
狄公道:「琥珀身為他的愛妾卻對他不忠,僅這一點足以使這個溫文爾雅的君子犯下可怕的殺人暴行。目下這種可能最大,洪亮,我們此刻便去翡翠墅搜查。我深信那御珠不會存在,我們不必找尋,我只想白天去細細看一遍昨夜發案的現場。
而且清晨去野外遛遛馬,對我們的身子都有益處。如果我們打翡翠墅回城來時,夏光仍然沒有找到,我們就直接去找紫蘭小姐,看看她能否提供我們些有關夏光的線索。我定要設法拿獲到夏光,無論如何在早衙升堂前我要見到他並同他談一次話。」
狄公站起,他的眼睛落在適才烏龜爬過的那冊書上。
「對了,洪亮,我忘了告訴你,我一夜沒睡好,很早就起了身。我撿來這冊書讀了幾段,頗為有趣。這是我前幾天從縣學書庫裡借來的。」
狄公拿起書冊,打開到象牙籤標出的那一頁,說道:「這是一冊記載本地風物人情的書,著者也是這裡濮陽的刺史,約五十年前是他自己出資刻印的。我的這位前任對濮陽的歷史掌故、輿地方物、風俗遺聞極感興趣。一天,他去曼陀羅林裡那河神娘娘廟散步——那時神廟雖已破敗不堪,但樹林間還有一條小徑可以通入,他在書中寫道:
『其山門及牆垣惡震塌於地動,殘礫遍地,莽榛生焉。惟正殿與神像完好無損。
神像高約丈餘,直立於台座之上。台座、神像及像前祭壇渾然一體,系由一方巨白玉石雕琢而成。晶瑩透潤,了無瑕疵。斯真乃罕見之匠石奇藝——鬼斧神工,不過譽也。』」
狄公將那冊書挪近眼睛,說道:「這裡有一條眉批道是:『庚辰孟春余游斯廟,見祭壇與台座分離,疑兩者原一體,當是著者誤識。又聞祭壇中空,昔時廟祝藏金銀法器於其中,於今亦湮沒無跡。抑已移置戶部金庫耶?余命匠工於祭壇台座間填置土石,澆鑄凝合,使一體焉。或曰以還其舊雲。汪士信識。』」
葉公道:「汪士信恰恰是我的前任,清廉耿直,胥吏畏服,士民感仰。這條眉批所言想來當是實情。來,再看這書上如何說吧:
『神像左手手指佩戴一枚絳紅寶玉指環, 其色濃郁酣漓如火光眩目。 其名曰「天視之目」,僭佩之者,災禍立至,殃及子孫,人不敢竊焉。祭壇四隅各有一孔以繫縛繩索。每歲五月初五公議遴選俊美男子以為犧牲。裸其四體,縛以繩索,使仰臥於祭壇之上。 吉時, 屍祝以利劍斷其血脈,鮮血淋漓,噴灑女神之像,是謂「血祭」,以祈歲年豐穰,人富平安雲。繼而抬其屍,掛綠披紅,滿城號游。終祭獻屍於滔滔波濤之中。以饗白娘娘云云。是日觀者如雲,萬民歡騰,喝彩頌舞,且通宵達旦——竟有三朝乃息者。其狀驚心怵目,慘不忍睹,而愚夫愚婦竟信之不疑,行之不輟。此俗由來雲百有餘年矣。悲乎!此類淫祀,以人命為戲,斯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所幸國朝鼎新,革除舊弊,移風易俗,禁絕淫祭。
於念久不聞此風興作矣。或曰神像終歲身濕,甘露法雨滋潤云云。余仰見白玉神像之表果有水色氤氳,未識是人偽灑漉抑或天意佈施。余疑而記之,以俟後來博聞廣見者。未幾,日月斂光,陰風慘號,隱隱狐鳴,木葉驟下。余毛骨悚然,不敢久留,匆匆旋踵出廟。惟於塌記之殘垣間俯身掇拾一方古磚以志留念。磚上有字,雲嘉平壬子。』」
狄公合上書冊,長歎一聲說道:「洪亮,這廟真有點稀奇古怪哩。噢,衙官已將馬牽來了。」
他們飛馬從南門出了城,官道兩邊垂楊裊娜,鳥聲啁啾。時值初夏天氣,榴花盛開,間在綠楊蔭裡,煞是悅目怡心。運河上懸浮著一層輕紗般的晨霧,晨霧外檣帆悠遠,水聲浩蕩。
一到白玉橋鎮,狄公便找到了鎮署的裡甲。裡甲稟告狄公道團丁在翡翠墅苦苦守了一夜,直至破曉前才散了崗。有的說聽到了曼陀羅林中有啾啾鬼哭,有的說樹林裡有一尾白羽怪鳥拍打翅翼幾乎鳴叫了一夜。都道是白娘娘顯靈了,嚇得魂不附體,擠作一團,總算守熬過了一宵。裡甲還說團丁搬移去了那具女屍後,他便關合了那亭閣的門,並貼上了大紅蓋印的封皮。
狄公讚賞地點了點頭,示意洪亮騎馬折向董邸翡翠墅。一路行來見早市初上,生意正興。折進樹林間那條小徑,頓覺清風徐來,幽馨陣陣,並不見有人跡了。
他們在董邸前不遠的那株參天老松樹下下了馬,將韁繩在多瘤的樹身上繫緊了,便步行向前。
狄公發現從白玉橋鎮走到董邸原來並沒有多少路,昨夜心神不安,路又陌生,好像走了不少時間。很快他們便看到了那幢風雨剝蝕的門樓和爬滿荒籐野蔓的牆垣了。
他們走進了董邸大門,穿過前庭院,轉幾個彎,過圓洞門,剛待跨入那粉牆抱定的小花園,狄公突然停住了腳步。——一個身高肩寬的大漢正站在那亭閣前面,背朝著他們。
亭閣的門半開著,門上貼著的封皮被撕破了,碎條正在晨風中瑟瑟飄動。
「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狄公大聲喝道。
那大漢轉過身來,神態傲慢地將狄公上下打量。狄公見那人圓圓的臉盤又嫩又白,領下一綹小鬍鬚,上下衫袍十分齊整。
那人上前向狄公拱手致禮,辭色溫和地說道:「聖人云,敬人者人恆敬之,貴相公言語粗暴,倘若在下也倣傚之,相公之意又若何?依律應是我將相公適才那問話問你們的,因為是你們無故闖入了我的地產。」
狄公好不耐煩,厲聲道:「我是本州的刺史,來此偵查一樁血案,誰敢曰無故闖入?你先回答我,你是何人,來這裡幹什麼?」
那人聽了慌忙鞠躬致歉,堆起一臉尷尬的笑,謙恭地說道:「在下名叫郭明,是長安的藥材商。四年前我從董一貫先生的手中買下了這幢館墅。這裡有雙方畫押的契書,請老爺過目。」說著去衣袖裡抽出兩張紙卷遞上給狄公。
狄公看罷契書,見附著契書的是一張翡翠墅的詳細地圖。狄公將契書、地圖還給郭明,說道:「郭先生因何將那亭閣門上的封皮私自揭去?你不知道那是犯法的行為麼?」
郭明含慍答道:「老爺未細訪詳裡豈可厚誣小民?那封皮並非我撕揭,我來這裡時便見亭閣的門半開著。」
「我再問你,郭先生,你為何不早不晚在這個不尋常的時候闖入到這裡?」狄公心中驚異,又問道。
「不早不晚?老爺此話問來蹊蹺,小民好生疑惑。至於小民因何來的這裡,這話說來冗長,老爺未必願意細聽。」
「就說個簡略的大概!」狄公冷冷地說。
「是。事情是這樣的:四年前,我的朋友卞嘉寫信告訴我說董一貫先生要將這個館墅廉價典出,勸我買進。因為我經營藥材生意。這翡翠墅附屬的那一大片曼陀羅林最是有利可圖的藥源。老爺或許知道這曼陀羅樹的根莖是種昂貴的生藥,為此我欣然買下了這幢館墅。然而當時我京師鋪子裡這類藥源充足,故一直沒有想到來此勘量採伐。兩年後,我決意派人來這裡看看,籌劃採伐之事。但卞嘉又寫信告訴我說當時這裡正在鬧旱情,警告我如果不適時宜地來採伐那片林子,會招致本地百姓的強烈反對,說不定會弄出大亂子。因為說是那片林子已奉獻給了河神娘娘,她是……」
「別講什麼河神娘娘了!快說說你因何此刻趕來這裡!」
「以後的兩年裡又因生意繁忙,庶務纏絆,騰脫不出身子來這裡看看。只是昨天早上當我搭乘的客船停泊在白玉橋下時,我猛然想起這裡還有我的一宗產業——
一幢館墅和一片林子。於是我就……」
「你昨天來白玉橋幹什麼?莫非是逛山水,買土產?」狄公愈下緊地問道。
郭明心中叫苦,侷促不安,皺著眉頭答道:「我哪有閒情逸致逛山水、買地產?
只是因為運河前方有我的一爿分店;那裡纏上了麻煩,不得不要親自去走一遭。故偕同我的夥計孫偉租賃了一條船,便匆匆上了路。一路並不想耽擱,誰知昨天早上船到濮陽時,船夫們聽說當夜運河裡有一場龍船賽,端的熱鬧非凡,便在白玉橋下下了錨準備過夜。無可奈何我也只得乘便上濮陽辦點事。這時我想起了那翡翠墅和那片曼陀羅林。
「我送了個信息給卞嘉,約他中午來白玉橋鎮,引我去看翡翠墅。他遞來口信說他正忙於龍船賽的籌備,至早也要到下午才能來見我。日落前,他果然趕來我船上匆匆吃了一盅茶,我們約定今天拂曉在這裡會面。我只想稍稍在這裡看一眼便催船夫開船——此刻我正在這裡等候卞嘉,不意有幸遇見老爺。
「昨天黃昏時,卞嘉將我帶去白玉橋的酒店,他正在那裡盛宴招待龍船賽的槳手。酒飯罷,他又引我到運河邊的彩台下。他自顧去忙碌奔走龍船賽,我只得獨自一個在彩台附近走馬觀花趕熱鬧。一個過路人指給我看了老爺的官船,我大著膽走上了船,我與濮陽多有生意往來,我想對濮陽的刺史老爺表示我的一點敬意。船頭上沒有人為我通報,我便自個走上櫚梯一看,見老爺正與太太們站在欄杆邊觀賞風景。我不想敗了老爺的興致,便輕步退了下來,正遇上老爺府上的管家。他要為我稟報,我說我不想打擾老爺了。」
狄公憬悟,原來郭明就是昨夜老管家說的那個蹊蹺的闖入者。
狄公問:「那麼,郭先生,你的夥計孫偉沒有同你在一起?」
「沒有,老爺。他有點不舒服,故早就躺在船艙裡休歇了。我則看完了龍船賽,租了一匹坐騎回到了白玉橋。船夫們一個都不曾回船,我沏了一盅茶,獨個慢慢喝了,再進艙睡覺。」
「郭先生,我再問你,你為何要修葺這個亭閣?」
郭明升起了他的兩條細眉,微微一驚,使勁搖了搖頭。
狄公心裡明白,不再問話,便走上台階推開亭閣的門,走了進去。洪亮和郭明跟隨在後。
狄公見亭閣裡破損毀壞得厲害,大塊大塊的搗紅牆泥剝落下來,露出裡面暗黑的青磚。半面窗扇已經掉落,地上的花磚殘缺了許多,牆隅那張竹榻的四條腿也斷裂了——昨夜他離開之後顯然有人來這裡翻騰過。
突然身後有人發問:「你們在這亭閣裡幹什麼?」
狄公驚回頭一看是卞嘉,便皺起眉頭說道:「啊,原來是卞大夫,我們正在這裡清查驗對郭先生的房產,這翡翠墅因無人看管損毀嚴重。」
郭明會意,乘勢冷冷地說道:「卞先生,你不是答應替我留心看護這館墅和林子的嗎?」
卞嘉心中發急,忙分辯道:「郭先生,一個月之前我曾委派人來這裡看過。他回來告我說這裡一切井井有序。那人對這館墅裡裡外外十分的熟悉,他是這裡舊宅主董一貫的兒子。我真不明白,一個月裡竟會變得這樣的荒敗。」
狄公道:「你們慢慢在此整理吧,我先一步走了,衙裡還有公事等著問理。」
一面使眼色示意洪參軍跟隨而來。
狄公走出小花園,小聲對洪亮說:「兇手今天一早又來這裡,正值團丁散崗後。
他必是聽信了御珠的傳說,趕來這裡搜尋那顆御珠的,那門扇上的封皮正是兇手撕揭的。」
幾個青蠅飛來,繞著狄公的頭嗡嗡作響。狄公狠狠地拍打著。
洪亮道:「亭閣裡已翻騰遍了,看來兇手並不曾找到那顆御珠!」
狄公點點頭。成群的青蠅嗡嗡飛著,狄公皺起眉頭,又拍死了幾個。他忽然想到什麼,說道:「洪亮,昨夜我正是在這堵矮牆上捉到那只烏龜的。」
他雙手擱在那堵矮牆的牆闕處:「當時它正緩緩從這頭爬來,險些兒將我嚇得半死,我以為……」
狄公突然止住了話,全身不由一陣毛骨悚然,雙眼露出驚惶的神色。矮牆外那條小溝的野草間正躺著一具男屍,無數的青蠅爬滿他的頭頂心——那裡粘著濕糊糊的一大灘血。
狄公略一轉念,回身飛步跑進亭閣,問郭明道:「我來之前你在這裡呆了多久?」
郭明答言:「我剛走進這花園你老爺便後腳跟到了,我還不曾去看那大廳堂呢!
呵,不過,進來這花園之前我看了一會兒那曼陀羅林。」
狄公大聲道:「你們跟我來!」
狄公將郭明、卞嘉引到了矮牆邊,指著牆外道:「你們看那是誰?」
郭明朝牆闕處剛一探頭,頓時臉色蒼白嘔吐了起來。
卞嘉一聲驚叫:「這是夏光!——你看他左頰上的傷疤!」
狄公撩起長袍翻身過牆去,洪亮,卞嘉也跟著爬過了牆,小心跳下。
狄公蹲下到死者身旁先察看了他那粘滿血斑的頭髮,然後又細細觀察起淺淺小溝裡的野草灌木。他揀起一塊大磚,遞給洪亮道:「夏光的頭顱是被這塊磚砸破的,你還可以看到這磚角上的清晰血跡。」
狄公站了起來命令道:「你們隨我搜索那片林子邊緣,也許還有其他線索可發現。」
突然洪參軍大聲道:「老爺,這裡有一個木箱!」
他彎腰提起那木箱的革帶。原來是一個木匠用的工具箱,裡面有兩弓鋸子,一柄鐵錘和幾把鑿刀。
狄公命洪亮將這木箱帶走。一面又對卞嘉說:「你來助我脫去死者的上衣。」
狄公解開夏光的衣扣,裸露出死者肌肉發達的軀幹,一條破布正緊緊繞紮著他的左上臂。卞嘉松釋了布條,檢查了臂上的傷口。
「這傷口是新近被一柄鋒利的細刀刺戳的。老爺,這屍身尚有餘溫並未僵硬。」
狄公點頭,又細細搜索了夏光的衣袖、腰帶、褲袋,並不曾發現有任何東西;連方帕巾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