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城隍土地作護法白狐大仙引路途
話說惡奴喬四千方百計在羅似虎跟前要獻妙策謀害施大人。不言天霸在房上發恨,且說羅似虎叫聲:「喬四,你說這六和尚,我倒不知他有這樣一身武藝。我雖未見過他,常聽橫房裡的崔老叔與石八爺表過。但得他肯去殺施不全,我解了仇恨,縱費我幾千銀子,那可又算什麼?」只見有個丫環走進房來,望著羅似虎尊聲:「爺,後面宴席齊備,請爺去與新來的那位奶奶吃喜酒呢!」惡棍聽了,連忙立起,望著喬四說道:「這事就這樣辦吧,天還早呢,等至夜深,你先辦去。明日我聽你個信兒。」
不言喬四應允這事,等夜深了害人,亦不提羅似虎入內吃酒。且說在房上竊聽的黃天霸,抬頭仰看三星,天不過一更時候,想下房動手,因不知老爺下落,心中著急,不停地在各房上來回尋找。再說賢臣從黃昏時被惡奴喬四四馬攢蹄捆了,放在糧食囤裡,又抓了一把土填在嘴內,噎得不能言語,心內不由暗自發急,起初急出一身冷汗,後來工夫大了,又凍得渾身發戰。此刻天到二更,腹內已空,怨氣攻心,思念之間,心內一急,兩眼發黑,忽悠悠地魂靈早已出了竅,飄飄蕩蕩,就要歸陰。暗中驚動當方土地、本處城隍,一見賢臣靈魂出竅,二位神聖不覺著忙,暗說:「不好,施大人他乃星宿臨凡,保扶真命帝王,今日不應歸位,若由他出去,玉帝豈不歸罪?」二神上前擋住爺的靈魂,知道目下有人來救,先暗中保護不表。且說惡奴自從領了羅似虎之命,只等更深夜靜,要害施公性命。來到外邊房中,與眾惡奴耍笑飲酒,直到天交二鼓,酒到八分,喝得愣裡愣怔,猛然喊道:「哎喲!了不得,幾乎忘了一件大事。」連忙辭眾奴,趔趔趄趄地邁步徑奔倉房而來。惡奴早已備下鋼刀,伸手拔出,持在手內,晃裡晃蕩,看看將到倉房,猛見一物,嚇了一跳。那物渾身雪亮,眼似金鈴,順著窗台出溜出溜的走。惡奴初認是個貓兒,又大不相同。其形如犬大,望著他不住的齜牙瞪眼,嘴裡不住喔喔的發吼。看官,你道此貓是那裡的?此乃是惡棍家那幾年運旺,有狐大仙在他家住下。皆因這三間倉房裡潔淨無人,大仙爺就在糧米囤內時常起坐。今惡奴喬四把施大人捆綁捺在高粱囤內,施公現是欽差大臣,官居二品,乃國之封疆大臣,好大的福分,狐仙爺雖然成仙,究竟邪不能侵正。一見喬四把一位上界的星官囚禁在內,狐仙爺那能安穩?連忙就溜出去咧,正在滿園裡出溜尋找下處,迎頭碰見喬四,喝得酒氣醺醺。大仙爺知是他的邪火熾大,心裡正恨,故此望著他齜牙兒。喬四見是白貓,用刀照準一砍。狐仙大怒,站起前腿,望面上撲噴了一口仙氣。喬四不由得打個冷戰,那貓兒倏忽不見。惡奴此刻邪氣附體,心裡發迷,眼內發昏,手提鋼刀誤入倉房隔壁屋中。此屋乃是七十兒同他妻子居住,他正與妻喝酒,冷不防喬四闖進,不分皂白,一刀一個,結果性命。喬四殺了七十兒夫妻,心中這才明白,腹中暗說:「我本意要害施不全,為何無故殺了羅府之人?」想罷,抽身往外而走,不表。且說城隍、土地二神擋住賢臣魂靈不放出去,見天霸來到,用聖手一指,爺的魂靈歸竅;神明復用法力使賢臣口中泥土化為烏有。大人不由「哎喲」哼了一聲。好漢猛然聽見,又見那房下邊隱隱約約來了一人,不表。且說小西來至二層房上,留神向下細聽,也聽不見大人的聲音來,又不見黃天霸的蹤跡,內心著急。但見靠著後沿堆著一捆杉篙桿子,小西藉著杉篙溜下房來,忙把腰中搭包打開,抖出折鐵刀來,復將搭包繫好,手提單刀,黑影裡一直往前走。有條過道,順著過道向東行,剛出過道,碰著一人,晃裡晃蕩地走過去,口裡嘟囔著自己搗鬼。小西忙把身子向外,讓他過去,隨後緊跟,留神聽他的話。只聽那人說:「合該倒運,我喬四想是得了昏迷病,平白殺了七十兒夫妻。明日舅太爺要追問,我怎麼應承呢?」後又說道:「不怕,若果殺了施不全的性命,舅太爺一喜,就不追問咧!」惡奴只顧走著,自言自語的,那知背後跟著關壯士。房上驚動了黃天霸,才要下房,忽又聽見房內「哎喲」——是大人的聲音;又見那邊有人自言自語的說話,才知惡奴來殺大人。好漢豈肯容他展手?忙取飛鏢照著那人耳朵發去,只聽唰的一聲,惡奴喬四「哎喲」一聲,栽倒在地。小西不知是那裡的帳,只當此人有羊兒風,趕上前去按住,用刀一指,罵聲:「囚徒!快說實話。」惡人把酒也嚇醒了,也不心迷了,只覺疼得難忍。他只當盜賊前來打劫他們家的,嚇得渾身打戰,叫聲:「大王爺別動手,我願實說。就是要金銀要首飾也有,都在上房裡。只求爺放我起來,我好去取。」小西一聽,罵聲:「囚徒!別作夢咧!我們並非大王二王的,乃是跟施大人的長隨。你須要快說,把我們大人藏在何處?但有半句隱瞞,要你的狗命。」
閒話少敘。且說天霸發鏢打了惡奴,方要下房,聽得有關小西聲音,好漢嗖的一聲,輕輕落地。天霸就不肯說官話咧,低聲叫:「合字兒,春點念團呢,要叫本克裡的接腕兒,蒼啃子熏著,他必涼上。」小西聽了黃天霸暗話,知道是:「要叫本家羅四聽見,他必逃走,千萬別放這個惡奴走脫。」留神一看,但見惡奴左耳上穿著一枝鏢。好漢得了主意咧,忙把飛鏢拔下來,遞與黃天霸;又把喬四的褲腰帶解下來,就從惡奴著鏢的耳朵上穿的窟窿內穿過去,拉著,同天霸來至倉房門首,小西把喬四拴在窗戶欞上,又用刀背吧吧吧把他膀打傷。小西惟恐他嚷,彎腰抓了一把土,填了喬四一嘴,惡奴就如死人一般。黃天霸摸了摸門上有鎖鎖著,好漢用手一擰,鎖便開落。前言不表,單說惡棍羅似虎,自從廂房回到自己的臥房,不由得悶悶不樂,坐在炕上,耷拉著臉。他妻盤問,他用巧言折辯,假說身不爽快。他妻劉氏,為人忠厚賢惠,一聽此言,只當實話,連忙吩咐使女快些打鋪。使女把鋪安置停妥,惡棍睡倒。劉氏疼夫,恐其得病,熬了些黑糖薑湯,教他喝了,又叫使女傳出去,明日一早延請醫生。使女答應而去,劉氏關門。惡棍躺下,猛聽窗外腳步走動,慌張得很,惡棍打量楊氏應了口,有人來請他去成其好事,忙問:「外邊是誰呀?」只見一人走至窗下低聲說:「爺還未睡嗎?小的是李興。」惡人說:「你有什麼事?」惡奴說:「爺快起來吧,了不得咧!小的方才從倉房門口過,見有兩三個人,說他們是欽差的長隨,來救施不全。外面有許多的官兵,把著我們家的大門呢。又見一人舉著明晃晃的刀,按住一人要殺。我聽了聽哀告的聲音是喬四,嚇得我連忙溜下來送信。爺須早定個主意才好。」惡棍一聽此言,猶如登樓失足一般,嚇得渾身亂抖,心裡不住的噗噗亂跳,口內說道:「叫管事的傳齊佃戶、長工,大家努力去擋官兵。先把進來的兩個人拿住,同施不全捆在一處,再把官兵殺退。任憑什麼亂子,明日再說。等著石八爺與崔老叔來了,我們商量就是了。」李興說:「俗話說得好;『三十六著,走為上策。』」惡人說:「可往那裡去呢?」李興說:「北京現有千歲府大老爺,是得臉的首領。爺是他的親兄弟,逃在那裡管保無事。」惡棍聽了叫聲:「李興,到底是你見識高超,不亞如孔明!還要問你一句話,此處到京多遠?幾日才能走到?」李興說:「離京大約不過五百餘里,三日兩夜,便可到京。」惡人說:「就快備兩匹馬,咱就立刻起身。」主僕出後門上京,不表。且說黃天霸擰開了倉門鎖進去,裡面漆黑。小西連忙把火種取出,照著火亮,四面留神細看:間通連屋,一溜窗下,並無別的陳設,都是木桶、席囤。又見西北屋角里放著一張八仙桌子,面上擺著香爐五供,還有酒壺、酒杯,滿滿地供一杯酒,三個雞子。小西見有一對蠟燭,登時點著,照得明如白晝。黃天霸猛見桌上一物,原來是頭裡貓銜的那一枝鏢,上面裹著一字柬。好漢拿來打開一看,上寫四句詩詞:
天上星君壽未終,引將俠士立奇功;
要知吾乃為何許,爪犬山人白老翁。
天霸看了,不解其意,估量著是仙家指教,牢記著尋找大人,連忙收起。二位好漢舉了蠟燭四下留神,並無大人蹤跡。小西說:「想不在這房內,問問喬四就知道咧!」天霸說:「分明我聽見這屋裡是大人哼的聲音。」復又細找那囤邊,又聽哼了一聲。二人走到高粱囤邊。只聽哼聲不止。天霸舉燭一照,只見高粱囤裡躺著老爺呢!天霸說:「救爺來遲,望乞恕罪。」賢臣聞得是天霸,不由心內感傷,鼻端發酸,眼圈發紅。老爺恐失了官體,把眼一睜,「咳」了一聲,叫聲:「天霸,莫非是咱們夢裡相逢嗎?」天霸回答說:「老爺不必起疑。」小西也叩頭請罪。忽聽外面又有腳步聲響,慌慌張張來了一個人。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