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回 神彈子無心結怨方世傑有意報仇
且說李公然說:「我那師叔性情古怪,與我不和。想我師叔的丹藥,前些時見他把個五彩小瓶貯著。我等到夜靜更深進去,手到拿來。單怕師叔知覺,但願他不在家中,出去做買賣去了就是我的萬幸。」原來這方世傑是個獨腳強盜。他與尋常綠林不同,並不佔山坐寨,也不是剪徑的響馬,他自一人高來高去,走壁飛搪。又與平常飛賊兩樣,並不時常劫掠人家,每逢出去一趟,回來坐吃一年半載。他不要金銀絲緞,只取珠寶重價東西。這就叫做個獨腳強盜,非有大本領不行。他不動近處,至少也出去數百里之遙,因此從末破案。近處的人,都稱他方員外。近來家業更大,田也有了不少,房屋店舖,各處有些名望。只是本性不好,一年還要出去做一趟買賣;不說收帳,定說販貨。只因三年前李公然在山東陳道台家居住——這陳道台與他父親交好,後來弄了幾十萬銀子,就告老回家,安享富貴,帶回的金珠寶貝不少——恰好李公然路過濟寧,便道拜見陳老伯父。陳道台知他本領高強,自己有了些財物,又見山東地方響馬甚多,便把李公然留住家中,老賢侄長,老賢侄短,好酒好菜,敬如上賓,無非要他護院,並且教訓家人武藝,以便守家。公然卻情不過,只得住下。
那知事有湊巧,未到半月,這一夜公然回家的時候晚了,不便敲門打戶,就從左邊小門進去。忽見一條黑影,哧地飛進牆去。公然知道夜行人到了,連忙來到書房,執彈弓返身出來。一眼就見房屋脊上,立著一人,渾身皂色,背插單刀,面朝裡,正要跳的光景。李公然即扣上彈丸,覷定那人後腦打去。那人聽得弓弦聲響,回過臉來。那粒彈丸不偏不倚,照準左眼晴內鑽了進去,這眼晴珠子,倒讓了位,就到外邊來了。李公然看他回頭過來,就心下疑惑,看他好像師叔,因此並不追趕。那知此人正是方世傑,也就瞧見發彈之人,好像李五這小子。當時忍痛逃回,到存身的地方,把彈丸取出來,洗去血跡,細細觀看,只見彈九七刻著「神彈」二宇,方知果然是李五打的,因此懷恨,結下了冤仇。方才李五在施公面前,不好說這段情由,只得推托「他性情古怪,與我不和」。不表。
再說李昆,走到午牌時候,離方家堡二里之遙,有個小村市,名叫劉村。也有幾家小店,是過路打尖的地方,卻也有肉店、酒鋪、雜貨店,賣餅的、賣茶的、賣飯的。李公然走到一家酒店裡頭,在後面隱蔽的所在坐下。這家店是老夫妻二人開的,並不用夥計。那老兒姓楊,人家都叫他楊好人。當時見一位客官進來,即忙走將過來。李五爺說:「你與我打一斤酒來,可有什麼下口?」楊老兒道:「爺們曉得的,我這裡是個村店,沒好菜,要是牛肉、雞子、鹹菜、鹹豆兒,別的沒有。「那老兒手忙腳亂,跑去端了一大碗來,放在桌上,又去打酒,切好牛肉,拿了雞子、鹹菜,一一搬來,與李爺斟上一碗酒,說道:「爺們,這兩年不來,一一向在那裡發財?我看爺們臉上亮光現現,你的運氣來了,只怕將來還要大發達呢!「李爺笑道:「老人家休要過譽,我這幾年,東飄西蕩,免得饑寒二字罷了!那有福分依你的金口?我看你老人家,倒比前年強健了。你獨自一個周旋著生意,還要櫃上照應,又要揩檯掃地,洗碗淨盞,你上年紀的人,如何使得呢扦楊好人說:「爺們有所不知,近來生意清淡,那裡用得起夥計?我的老婆還去砍柴,我的兒子出去傭工,這才得苦度光陰哪。」李爺一面吃酒,一面說著話道:「我也想起了,體有個兒子,前年也在店裡,甚是老實,如今到那裡去了?」楊好人說:「就在前面方家堡方員外家裡。這個兒子還算孝的,一早起身來,與我開了店門,掃地揩檯,一切停當,便到方員外家去做田里活。到了日落西山,田里做完,趕緊吃過夜飯,急急忙忙轉來,替我收拾店面,洗壺滌器。我倒省力許多。只因前月方員外,出外去收帳,見我兒子老實,就叫他住在宅內,替他照應照應。至今一月有餘,員外尚末回家。我叫老伴在家相幫著我,他又一定要去砍柴火。此景弄得我顧了前顧不得後哪。」
李爺聽了楊好人這話,心中暗喜道:「真是我運氣來了,活該得著這件功勞。要是師叔不在家中,這解毒丹手到拿來,想計全命不該絕。」說道:「只是你老人家,做了一世好人,才得掙下這個孝順兒子。我且間你,你這店裡可好住夜的嗎?我要去探望個親戚,離此尚有二三十里路途,今天走得疲乏,意欲在你店中借宿一宵,來日清晨趁著早涼動身,可使得嗎嚴楊好人說:「使得使得,只是屈尊些罷了。」指著店房背後說道:「這個炕上,就是我們兒子睡的,現下橫豎空著。只要爺們不嫌齲齪,盡可耽擱。」李爺說:「如此甚好。」一回手身邊摸出一兩多銀子,交與楊好人:「你且收下了,明日一併再算。」楊好人接了銀子說道:「爺們,要不了這許多,我還沒請教你老爺貴姓。」李爺說:「我姓李,你只管收下,我還要吃晚飯呢。先與我做幾張餅來,酒是不要了。」那楊好人歡歡喜喜地把銀子放好了,連忙做起餅來。李爺吃得飽了。楊好人夫妻兩個收拾收拾,關好門戶,自到後面去睡了。李爺待他們去後,吹熄了燈火,走出門來,跳上瓦房,來到外面,施展夜行術的功夫,連躥帶跳,一直奔方家堡而來。豈知這一去,又闖出大禍來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