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回 憨太歲潛投聚夾峰何路通救出溫家寨
話說計全背了梁玉貞,出了溫家寨,本擬將玉貞送到縣裡,後來一想,進城往返不免耽延時刻,不若就近先行送他回莊。主意已定,便一口氣跑到梁家莊。卻好梁孝站在莊門口。玉貞在計全背上,見了梁孝如同見了親人,當即哭道:「多虧這位恩人老爺將奴救出,不然,是一定死在溫家了!」梁孝趕著上前,將那玉貞扶下,當即給計全磕了一個頭,謝他救命之恩。計全也不及同他說話,將玉貞放下就往回走。不上半里之遙,已見胡縣令坐著轎子回來。
計全一見,好生大怒,立刻上前問他那裡去。胡知縣道:「我現在進城,請城守營帶兵前來圍他的房屋。」計全道:「你好不糊塗!就是要請城守營帶兵前來圍他的住宅,不應擅離職守。可飭差請他來,為什麼要你親自前去?你這一走,萬一溫球逃走他方,你又怎麼回復?」胡知縣被計全問了這番話,只見他翻著兩眼,一句話也不能回答。計全看了煞是好笑。又說道:「貴縣不必沉吟,依我看來,還是趕緊遣差飛跑進城,去請城守。咱與你再回去搜尋惡賊。但願將他捉住,貴縣的處分還覺得輕些。倘若再被逃脫,貴縣可怎麼好?從那裡交出溫球來?」計全雖然這樣說法,早料著胡知縣這一走,溫球必趁此而逃,卻不得不與他說這兩句,好把自己一肩重擔,全個兒卸在他身上。胡縣令聽了計全這番話,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依著計全,便差了一個家丁,拿了名帖,飛馬進城去請城守帶兵前來,幫助捉拿惡賊;一面仍與計全回奔溫家寨而來。此時胡縣令也不坐轎了,跟著計全用雙腳的驢子追趕前行。可憐胡縣令跑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計全將腳步稍微帶慢,只是催著他緊跑。那裡知道縣令心內愈著急,愈走不快。在先還可以走得快些,越到後來越跑不動。暗恨道:「早知今日,悔不當初。總是我那些二班差役通同作弊,累苦了我!今日弄得這般光景。若將溫球捉住,將來這官兒,或者花些錢還可以保得住。若是溫球再逃走了,上司再勒令我要人,我又沒有人交他,那時必然勒限緝獲,我就要各處購錢懸賞緝拿。倘若花些錢,購了眼線將人捉住,還算不幸中的萬幸。若竟永遠捉不住,逾限之後,必定奏參。那時弄得財、官兩敗,我才不上算呢!」不表胡縣令跟著計全一路跑,一路暗想。且說溫球打聽得計全已救了梁玉貞出去,胡縣令又打道回衙,心中一想:「我犯下這彌天大禍,若再不趁此逃走,萬一官兵回來,再將我捉住,解往淮安,定然性命難保。不如趁此趕緊收拾,逃走他方,再作計較。」主意已定,即刻到了內宅,拿了些銀兩,連家僮都不曾帶,換了衣服,就逃走出門。出得門來,上馬加鞭飛奔而去。一口氣跑了有十餘里,一想道:「我逃是逃出來,但現在投奔何處才好?」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暗道:「不若往聚夾峰投奔鐵頭和尚。到那裡住下,再作良圖。」你道這聚夾峰是個什麼所在?原來這聚夾峰在河南、江蘇交界地方,兩邊兩座山頭,中間一條小路,只容一人出入,那山險峻異常。山內有座軒轅廟,極其寬大。那鐵頭和尚便在那裡住持,名說出家,實系據著山頭,借此地落草。這鐵頭和尚卻生得銅筋鐵骨,一身的好武藝,飛簷走壁,件件精通。手下聚了有五六百嘍兵,專門打家劫舍。溫球當日曾從他習過武藝,因此想到,不若就投奔到他那裡。
再說胡縣令便跟著計全,好容易跑回溫家寨,又前後各處找尋殆遍,總尋不出人。此時天已大黑,又不知何路通性命如何。計全沒法,只得到了內宅,將溫球的家小一概拿下,令人綁縛起來,勒令家小交人。溫球的妻子被逼不過,只得謊騙計全,引指他的暗室內搜尋。計全聽說,隨即帶了胡縣令,並親兵人等,走到後花園內,將石洞挖開,進內搜找,那裡有個溫球?雖然溫球未曾搜檢出來,卻救出兩個女子。計全復又各處去找,剛出了花園,轉過一條小巷,只聽東首矮屋內有呻吟之聲。計全就帶了親兵,走入矮屋一看,原來何路通四馬倒攢,吊在屋內。計全立即上前,將何路通放下,復又一同出來,問溫球的妻子,究竟溫球現在何處?他妻子此時只得將溫球逃走的話說了出來。計全又問他何時逃走的呢?他妻子道:「大約桃源縣離了莊上那個時候才走的。」計全聽說,便望胡縣令道:「貴縣如何?果然不出吾所料。」胡縣令聽說,只得向溫球的妻子埋怨道:「本縣與你家丈夫有何仇?他居心搶劫梁家女子,反說人家通同大盜,到本縣那裡控告。本縣以為他是個本地鄉紳,說話向來不錯,那裡知道竟是這等一個混帳東西!現在又畏罪逃脫,害得本縣官是要丟了,還要用錢,保不定何時才可緝獲到手。你家丈夫一日緝獲不到,本縣就要多用一日錢,倒為了你家一個混帳東西,弄得本縣財官俱喪。他不想本縣這七品前程,也非容易到手,在上司面前不知叩了多少頭,說了多少『求大人栽培』的話。那裡曉得到任未及一年,本錢雖然賺回來了,利錢也得了好些,就被你家丈夫這一鬧,不但本縣利錢一個落不到,只怕本錢還是有命無毛。你家害得本縣好苦呀!」說罷望著溫球的妻子跳了一會。溫球妻子見他這等著急,也只得望他說道:「太爺不必說了,打個倒算盤罷!只當從前少賺了幾個。而且俗語說得好,『湯裡來一定是要水裡去的』。看破些罷!」畢竟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