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辜恩狠毒難逃法  守禮賢良易喪身

第十五回 辜恩狠毒難逃法 守禮賢良易喪身

當下寇爺奏曰:「臣已將太子付託忠誠老僕逃出王城。是臣須以欺君一死之罪。惟臣既將太子救出,暗中撫育長成,立心保護,豈有生心陷害之理?陛下既加以罪,臣一律請以一死,何須窮究多端。惟願陛下早將太於追回,異日得以接嗣江山,臣願畢矣,今於一死,有何惜哉。」天子聽罷曰:「寡人有言在先,救出太子者乃有恩於朕。緣何數問幾次隱言?今對證分明方才實認,實乃欺君畏死之徒,如今還說此強詞硬語,欺壓於朕,好生可惱!傳旨,押出法場斬首。」

忽文班中閃出一位賢臣,名孔宗翰。此人乃孔道輔之子,孔聖之後裔也,身居司諫院之職。一見天子振怒,要斬寇兵部,即忙出班奏曰:「刀下留人。陛下會將兵部處斬,倘王太子逃奔在外一聞殺害了兵部,想來未必容留於己,定必密匿埋藏,改換名姓,太子豈得回朝之日?陛下若要父子重逢,天性完敘,赦卻兵部,開恩免究,他義僕聞知主人無事,定必帶同太子回朝,以待兵部主意收留。忖度情理,定必無差。懇乞陛下龍意參詳。」

神宗王聞奏,想來有理,准奏暫將寇兵部下禁天牢,敕旨王唐代權兵部之印。此人乃奸臣王安石之子。傳出旨意:「追趕太子回朝,倘有陷害太子,九族當誅。得回太子歸朝,然後赦寇兵部之罪。」

龐國丈奏上:「賞功罰罪,國法當然。今馮升不為親情隱諱,得明太子緣由,出首有功。懇乞陛下賜與爵祿,方見朝廷賞罰公平也。」

有平章閣老富紹廷奏曰:「此事差矣。此人乃忘恩負義小人,豈得加以爵祿之榮?寇兵部與他郎舅之親,況周全他命案死生之罪,有此恩德所施,反將仇報,只顧利己,不念恩德而傷害親誼之人。此等之人豈可一刻容留。」

國丈曰:「老太師之言差矣。他是出首有功之人,不加以官爵反至殺身,倘果有機謀關係於邦家者,還有誰人不畏死洩知?望乞聖上休聽富紹廷偏曲之論。」天子未開言,潞花王曰:「國丈乃偏庇黨惡之私。據臣看來,馮升乃狠毒奸徒,前既經打殺人命,已得兵部周全,毫釐不念活命之恩,不顧郎舅親情,貪利出首,復又無恥犯了姦淫,罪上加罪。如此無義狠心,畜類一般,倘賜以官爵,身登廊廟,將來為國家之患,豈可容留。懇求陛下休聽國丈之言,留此惡逆小人,以為國患。」當時天子准奏,將馮升押出西郊斬首。國丈目眼睜睜,羞慚退朝。可笑狼心小人止望出首陷害別人,只圖利己反招殺身之禍,究竟有何益哉。有詩譏之曰:

得失榮枯總是天,機關用盡枉徒然。

害人害己由心曲,身首分開孰可憐。

住表朝廷多事,再說周勇夫妻帶同王太子奔逃出汴京城。是日身投旅店,夜中聞店內商人談說兵部寇大人為放出王太子,卻被聖上執責,囚禁天牢,只可惜救主忠良及得此孽報,受累囚禁之苦耳。是晚周勇夫婦聞此言語,周勇與妻商議,細言:「不若將太子帶轉京都,救出吾主大人,免受囚禁之災可否?」賈氏曰:「不可。今者奸佞當權,多少稽查搜察。況家老爺身禁囚中,太子倘回朝,不遭國丈之手,定然害在龐妃計謀。今幸老爺還未被害,不過囚於禁中,自有忠良搭救。不著依著老爺分付,說陸國舅聞得在山東,且帶同往山東青州府內吾弟處,暗暗訪著落陸國勇,將太子付交於他,是報仇有日。總然禍福只憑天降。」到次日一同登程。

非止一日得到山東。數十天風霜,歷盡艱辛到得青州府城。有周家兄弟出迎到家,見過伯叔弟兄。又有一族兄名周順詢詰:「賢弟,汝在汴京三十年之久,身進兵部大人之府,為家丁多年,如今別卻京城歸家是何緣故?」

周勇曰:「兄長未知其詳。兵部大人居官忠正,天下盡知。不料近今與奸臣作對,如今囚禁於獄中。我眾人等各散東西。是以吾夫婦也無奈回歸故土耳。」眾弟兄聞言盡皆歎惜,「久聞寇大人好官,為國安民,多行恩惠,天下聞名。可惱眾奸權盡害忠良,聖上昏昧不省。將來有變,吾等庶民不久俱為魚肉矣。」轉聲又問:「此位小小孩童,生得一貌軒昂,是汝何人?」周勇曰:「不瞞眾弟兄,前幾載在京城生下此兒,名喚周英。」眾人美羨:「好位使雅侄兒,日後長成,大光門閭之輩。」

住表眾人多語。周勇依寇爺之言,將銀子陸續置買些田莊產業,權認太子為親生,略為按下慢表。再說神宗天子自從得明正宮太子逃出之由,終日懸望太子回朝見面,以全父子之情。講明「當初吾執正富之故,托以江山接嗣之繼」。不想三月之久,四路不見回音,思憶成一病。又覺於心有愧,一病奄奄不起。一睡至三更時候便見陸王后在床前唾罵:「昏昧之君,還吾一命。」醒來不見,心神恍惚,不能御殿。太醫院連連進藥餌,不見應效。將將一月,龐妃娘娘見天子沉重,想來年幼之兒,怎生是好,趲近龍床,細稱:「陛下龍體欠安,將已一月,服了大醫多少藥餌,罔見應效,不免臣妾復往太廟進香,乞懇壽元或先祖王王,庇佑得龍體安康,臣妾母子有賴矣。」神宗准奏而去。

卻說西宮娘娘鄧月蘭,見聖上一月不幸宮中,打聽真方知龍體欠安。慌忙親到正宮,已知龐娘娘不在,即趲近龍床,俯伏下曰:「臣妾鄧氏見駕,願聖春無疆。」神宗一見,帶病離床下坐曰:「貴妃平身賜坐,汝特來見朕何事?」鄧妃曰:「只因陛下龍駕不賜妾宮將有一月,久已未覲龍顏。此日命宮娥打聽方知陛下龍體欠安,請候來遲,罪倍加深,懇乞陛下恕罪。」

天子曰:「朕一病不起,沉重如斯,不能御殿已有一月,是以與卿隔別一月之久,休得多疑,怪著寡人。今得貴妃特來候問於朕,正見賢良為主,何罪之有。」鄧妃稱謝隆恩,又請問:「陛下龍體怎生欠安,病從何來,且諭臣妾知之。」神宗王曰:「朕本非有病恙,只因思念慈雲太子逃出王城,留落無蹤,殘賤一脈天倫,心下怎安,是至憶成一病之深。一睡熟便見陸後怨恨寡人,惟朕自知前錯,悔恨已遲了。諒來此病難療,只不久與愛卿等永別為可傷感也。」語畢,龍目中紛紛下淚。

鄧妃聞聖上說到傷情處,忍不住淚珠一線曰:「陛下休得說出不利之言,傷情之語,反動龍心不安。懇乞陛下保重龍體,臣妾等方賴有依。妾回宮勤謹,晝夜拈香於旨空神抵, 與陛下禱酬, 願讓壽元與陛下,方得臣民有主。」天子聞言曰:「有勞貴妃盛心,朕深感厚情。惟今天黎明龐妃往太廟進香,祈禱先帝祖王,不久該回了。只恨寡人上日欠明,過寵此人為內宮之患,心性非良之婦,是至宮內相仇,屈死良多。回憶陸後在日,六宮型化,內外肅嚴,御下有方,真乃女中賢良。恨朕肉眼無珠,一時之錯,因小小口頭之嗔即幽棄於外宮,實恨悔已退,於心有愧,何忍正嫡元配死於慘傷。想來兩般懷恨,寡人病恙那得安痊?」

鄧妃含淚曰:「陛下前時已錯,難以追回,龍且自歡懷。惟今欲見太子,父子相逢,實出於萬難。如今奸佞滿朝,太子在外驚弓之鳥,豈敢還朝。他年八九之期,即有忠良保護出,豈肯將他送歸虎口?保護之人況又未明陛下之心果也念及太子否,就不敢輕將太子帶回朝。以巨妾之料如此矣。」

天子歎聲正要開言,有侍御宮娥啟報:「萬歲爺,龐娘娘進香回宮矣。」天子命西宮出接迎。鄧妃領旨而出。龐妃一見,駭然曰:「汝緣何到吾宮中?」鄧妃曰:「妾聞聖上欠安,特來請候,只因娘娘不在宮,妾不敢自回宮去。」龐妃帶怒曰:「且同往見聖上。」當時龐妃進見曰:「上啟陛下,臣妾到太廟上香,祈禱只願陛下萬壽無疆,切須淨養,懇乞勿得胡思妄想。」

神宗曰:「御妻言之有理,且更衣將息半刻再與言談。」龐妃領旨,一到後宮,詰問宮女:「鄧妃到來與聖上所說何事?有提及哀家否?」宮娥見問,想來龐氏狠毒之人,豈可將鄧娘娘之言說知?即回言:「鄧娘娘到宮請安,並無別語,只勸諫聖上保重龍體淨養,不可過慮之意。」龐妃大怒,「可惱賤婢!汝是哀家手內富人,生死由吾管下, 今不直言, 後日訪實,活活打殺,決不寬饒!」眾宮娥下跪曰:「鄧娘娘又問聖上緣何得病,聖上只因思憶慈雲太子不能會面。鄧娘娘回言奸佞滿朝,太子怎敢回朝,聖上休思父子重逢之言,且放心以免愁煩之意。」

龐妃聞說大怒,罵聲:「潑婦!怎敢讒毀吾父等為奸臣?」心下想來:「若執正處決這潑婦,聖上未必准依,只幸得昏君病體沉重,起坐無力,哀家只因強蠻他亦不能親身來救搭。且暗將寶劍藏於大袖袍中,出其不意,一劍斬殺,只昏君不允遲矣。」想罷計謀,袖藏寶劍而出,惡狠狠對神宗王曰:「陛下,鄧妃不遵官訓,見臣妾不在即於聖上駕前唆毀妾身,讒劾大臣,應該誅戮以肅宮政。」

西宮聞言大怒,喝聲:「可惱!姜進宮請候聖上之安,只見娘娘離宮往太廟進香,守禮不敢擅自回宮,無非俟候接迎過,然後回宮。理當如此。不料汝心胡疑,妄言讒毀,是何道理?」

龐妃曰:「現有宮娥可質。汝見哀家不在宮幃,惑亂君心,要害吾父女。惟哀家與汝並非仇冤,緣何立此歪心,要陷害吾父女?不殺汝潑婦難消心頭之忿!」鄧妃罵聲:「龐氏!汝也非正嫡之後,乃西宮所升,哀家豈懼汝父女恃寵昧惑君心,殘害忠良、陷害正嫡、謀奪東宮!豈天所佑汝狠毒賤婦!」龐婦大怒:「哀家母憑子貴,位正東宮。汝好生膽子,罵得哀家為賤婦?罪該萬死!押出殺首!」

神宗一聞爭鬧之言,心頭大怒,又見龐妃喝斬西宮,即大喝曰:「殺不得。鄧妃進宮好意請安,勸朕善為保重,並無別話干涉於汝。休得聽言宮女妄言,豈得糊辭屈殺無辜?」

龐妃曰:「昔蒙陛下叨封正院,御賜斬妃於妾,宮內有不法干犯內政,先斬後奏。臣妾今奉旨意……」言未於抽出寶劍一揮,已將鄧妃青鋒過項,一仆跌塵唉,血流滿地而死。眾宮娥、內監驚得面如土色。可憐西宮死得苦楚。

當時神宗欲救不能,起掙不得,心頭大怒,罵聲:「賤婢,氣殺寡人也!」登時一刻昏迷不醒,氣息奄奄。龐妃大驚,上前扶定呼:「陛下,懇乞保重,休得著惱。這是鄧妃應當死罪,聖上何得責著巨妾。」神宗回醒,罵聲:「賤婢休得假慈悲。既然賢淑之女,見朕躬不豫,豈得逆旨不依,擅殺西宮,激怒寡人?汝今父女做下許多不法之事,悔朕不聽忠言諫諍,至釀成國家大禍,只可惜西宮鄧妃賢良淑女送白虎口。」傳旨安葬王陵陸王后之下,掛白開喪。龐妃不悅。聖上病中不能多責。

住表宮中多事紛煩。有西宮內監惱恨龐妃奸惡,暗暗出富奔到開國公府衙,報知西宮娘娘被龐妃殺害死故,稟請老國丈待娘娘報仇。國丈鄧豹聞報一驚,問及怎生被奸妃所害之由。內監一一將情說明。鄧國丈曰:「此乃女兒自取其禍耳,這是明知山有虎,何得故向虎山行?理該一請過聖上之安,即刻還宮去,守什麼宮禮,候什麼正後。他是虎狼人,豈非自招殺身之禍。有勞侍官通知,且請回宮去,改日圖報。」內監辭別回宮。

有國舅鄧清,年方十六,含淚曰:「爹爹,吾姐姐被奸妃無辜所害,難道袖手旁觀?爹爹不理,孩兒來日入宮,假作問候姐姐,倘得遇龐妃,只假作上前下禮,身藏利刃,刺殺此奸妃與姐姐報仇。孩兒只死於國法,也得心安。」國文冷笑曰:「小小少年還想作刺客,此乃枉送性命,只作亂刀之鬼,豈不絕了鄧門香煙?吾今自有主意:汝與母親並家人,扮作客商之民,即日逃奔出汴京,雇大舟一隻投往玉門關,威武王柴千歲自有安身之處。為父上朝隨機應變,汝一小小少年休得妄為。」不知國舅逃出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後宋慈雲走國全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