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白安福建設恩壇醮 胡惠乾恃惡又尋仇
話說這部書,前回中是說李流芳中了榜眼,白安福、宋成恩中了進士,用了侍衛,欲代錦綸堂機房中人出氣。因胡惠乾打死牛化蛟、雷大鵬、呂英布三人,以後雖有馮道德由武當山前來報仇,怎奈五枚道姑與至善禪師交情至厚,且見方世玉兄弟與他母親皆是心愛之人,故胡惠乾雖被馮道德踢傷右手,她卻用了仙丹神藥將他醫好。復又與馮道德講情,認貼牛、雷、呂三家恤銀數萬兩,馮道德知五枚本事厲害,只得依允和事,然後各人回山,其時胡惠乾就該改邪歸正,不必惹禍招非,奈他見五枚與馮道德俱走,廣東一省無人敢與他爭衡,就任意的打架鬥毆,專與機房中人作對,那些被打的人皆知道他的厲害,個個不敢回手,忍氣吞聲已非一日。
後來,白安福萬分氣怒,說我等皆是皇家子民,誰能讓他。便發奮請了幾個教師,皆是精通武藝的好手,每日在公所學習武藝,學了一年上下,居然武藝精通,卻好那年鄉試之期,他就將行中各人請來,說:「胡惠乾如此作惡,我們本業中名聲都被他喪盡,同他用武,又打不過他,除非用國法來治他,無如我們又是平民百姓,不能與朝廷官員來往,想來想去,只有學武可以報他的仇,可以上進。倘能博得一兩步功名,即可與官府來往,我所以苦心耐勞,學了這一年武藝,雖不能定取頭名,也可以將就應考,但非捐納武監不能下場,是以將諸位同業請來,說明在先,非是我浪費公眾款項,卻是為了大眾起見,在公款中撥些銀兩,為小生捐納一個武監生,以便今年下場鄉試。」
那錦綸堂眾人,皆齊聲說道:「難得白先生如此立志,莫說用到幾兩銀子,就是多用一千八百,能值幾何?即如牛化蛟、呂英布、馮道德三人,請他們前來,先是三千一人,已是六千,後來武當山又是六千,一共一萬二千兩銀子,連來往盤川,酒席酬應,加之棺木等費,計共足有二萬多兩銀子,仍是落在水裡,氣也不得出,仇也不得報,到今日,仍然被胡惠乾這狗娘養的撒野。今日你老人家如此,正是我同業中的福氣,你老人家預備幾時動身,我們大家齊來送行。」
當時眾口同聲,皆如此說,隨即到捐輸局,代白安福繳了捐項,取回實收。過了兩日,白安福擇了日期,就由公所內搬出校場一帶,就近地方居住,每日與宋成恩等跑馬射箭,刻苦用功,恰好這年就中了武舉。次年進京會試,又中進士,用了侍衛,適值陳景升、李流芳、張元正、何文炳等人中了進士,欽點翰林院庶吉士。白安福就在京中約他三人,將機房吃虧的話說了一遍。他三人也曉得這段故事,大家就聯名請假,奏明回籍,在錦綸堂建醮超度亡魂。陳宏謀與劉墉二位大臣問明緣故,准其回籍行事,並頒發文書與兩廣總督,請他札令司道各地方官認真查察保護,不准胡惠乾再行恃強蠻橫。白安福得了這件公事,自然歡喜非常,與陳景升等人約定時期,仍然回省。到了省中,那些機房中人,俱來賀喜,個個說:「我們本業中也出了一個能人,居然奉旨,為亡魂建醮。」加之白安福又將陳劉二位大人行文督撫,札令司道地方官查察的話,告知眾人,說道:「這番不怕胡惠乾再怎樣行兇,有了地方官前來彈壓,他不能不畏王法。」就囑令眾人趕速起造神壇,掛燈結綵。一班人聽了這話,個個高興,皆道:「這一次總要出氣了。」
哪知胡惠乾卻仍在西禪寺武館內教授徒弟,聽談話間說及白安福由京內回來,大為熱鬧,公所內搭台起造,掛燈結綵,預備超度亡魂。他就大怒起來,說:「白安福以為中了武進士,用了侍衛,就回鄉如此熱鬧,眼中無人,不怕我去爭鬥,想必他有意與我為仇,我偏要與他鬥氣。」次日就帶了一班狐群狗黨的徒弟,到了錦綸堂公所內,卻值眾人甚為高興,自在那裡鋪陳一切,就上去打了個七零八落,隨後高聲喊道:「你們這班賤貨,一兩月不來尋找打你們,就忘了你胡祖宗的厲害,現在白安福那囚囊的由京回來,不過中了武進士,就想在太歲頭上動土,要想建醮,也不來祖宗面前討討饒,就敢妄作妄為。今日祖宗前來送個信與他,他若一定要建醮,只要他保得這廣東城內太平無事,沒有死人失火的事在三年內發生,祖宗就高抬貴手,讓他一個初犯。不然,不怕是甚麼侍衛,在家鄉父母之邦,也不能以官勢欺人,聽他怎樣起造,祖宗總要拆他。」當時就將公所內物件打得乾乾淨淨,那些人皆知道他的手段厲害,誰敢吃他的眼前虧?皆說:「是了,是了。現在我們白董事不在此地,等他回來,我們將你這些話告訴他便了。」胡惠乾說了這一番話,帶著徒弟,仍然回西禪寺。
那裡三德和尚聽見胡惠乾今日又出去與機房中人作對,他就上前勸道:「古人有言:話不可以說盡,惡不可以作盡。你已將牛化蛟師兄弟三人打死,也算報得殺父之仇,雪了自己之根,後來遇見機房中人就打就鬥,死在你手中,也不知其數,他們已是怕你極了。現在誰還敢與你爭鬥?此刻白安福超度亡魂,是他們不能代同業報仇,又不能令死者含冤地下,故此做這道場,與眾人超度陰靈,這也是不得而已的苦衷,你就隨他便了。當真把人家鬧急了,莫說我們少林支派拳法精通,可知強中更有強中手,設若再來一個,如馮道德師叔那樣本領,難道還有五枚師伯前來救你?人總要放寬一著才好,所以氣不可使盡,話不可說盡,我勸你就此算了罷。」
胡惠乾聽了三德和尚這番話,也覺有理,也不想再去尋鬥。哪知白安福被公所裡的人跑到他面前,就將胡惠乾在公所內拆毀神台打壞燈綵,以及要他保廣東全省不準死人失火的話,全行告知白安福,說道:「從前我們皆是平民百姓,被他欺負,無人給我們出氣;現在你老人家做了官,且這事,本是奉旨辦的,若再不在此時做個出人頭地的事,將這狗頭如法究辦,下次就格外撒野了。」
白安福本來要在同行眾人面前要個臉的,偏生胡惠乾又要與他作對,加之眾人你言我語,當時滿面急得通紅,說道:「我若不將這狗頭究辦,不但難見眾人之面,我這武進士也就白中了。」隨即取了名帖,叫人將陳景升、李流芳及何、張二人,一併請來。不一時,眾人已到齊,白安福氣喘喘的,將胡惠乾又來拆毀打鬥的話,說了一遍,道:「我在京時,就怕這廝不肯干休,特地請你們大家看在鄉親之誼,為地方除害,聯名具奏,奉旨回籍建醮,超度亡魂。今日還未開建道場,已先被他得個先著,全不把我們放在眼內,若再不以王法處治,那就更不得了。故將眾位專誠請到此地,以便做個稟稿,令人寫好,明日我與眾人一起去拜見撫督,將這話,請他札令司道縣府,派人前來彈壓,應該陳劉二位大人的軍機大臣公事已經到了本省了。」陳景升也氣憤不過,一齊答應道:「我等明日定與自兄前去,地方上有這樣的兇徒,這還了得,若不早為除滅,隨後還要釀成大患。至於稟稿,我們就在這裡議論好了,請人代寫,免得再為轉折。」白安福見眾人已經答允,甚是歡喜,隨叫人擺了酒席,請四個翰林飲酒。
那些機房中人,聽見白董事與陳景升等人議論,一個個皆感激不盡,說道:「四位能如此出力,一輩機房中人,皆要朝夕頌禱了。」陳景升又謙遜一番說:「皆為地方上起見,何必如此謙遜。」說著入席飲酒。文武翰林進士,在房內斟酌了一回。散席之後,就請陳景升主稿,落稿以後,遞與眾人觀看,眾人取過來,只見上面寫道:
翰林院庶吉士陳景升、武進士二等侍衛白安福等,為惡霸不法,擾害地方,叩求捕獲究罪,以伸國法,而安門間事。竊職等於上年見錦綸堂機房公所有牛化蛟等人被惡霸胡惠乾爭鬥,當場打死三人,後又將機匠打死一二十口,糾眾械殺,通省皆知。只因各屍屬畏其凶勢,忍氣吞聲,自具棺木收殮,不敢報官追緝。職等見其沉冤不白,故於今歲進京時面稟陳劉二位大臣,繕呈奏折,申奏朝廷,於回粵時,在機房公所設壇建醮,以超度亡魂,此不過為死者超生,並不敢向生者出氣,當蒙陳劉二位軍機大臣批准代奏,並著在原籍建醮,仍一面移文知照本省督撫,札飭司道府縣,派差彈壓等因。職等遂於回籍時,在公所設壇建醮,乃於昨日始將神壇築完,該惡霸膽敢目無法紀,復行糾眾擁入公所,打傷機匠多人,所有陳設器具,毀拆一空。似此不法,較諸強盜打劫為害尤甚,視人命如兒戲,視國法如無物,若不據情陳述,特恐釀成大患,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為害非淺。叩求大帥俯念民害,札飭所屬,嚴拿正法,以靖門間,而伸國法,實為公便,上稟。
眾人看罷,說道:「究竟是翰林出身的陳兄,筆墨與人不同,此稟不但陳述分明,且面面俱到,將國法民害,以及原被告實情劣跡,皆陳明紙上。大約這稟進去,任你甚人總要准情照辦的。」眾人談了一會,便請人繕寫,以便明日同去面遞。哪知早被胡惠乾曉得,鬧出一件大禍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