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安國寺怒鍘眾和尚 濟南府國泰追口供

  喜的三春美景,桃李杏花開放。

  和風引動少年郎,皆把裌衣換上。

  提挈玉液醁釀,特邀朋友一幫。

  上林苑內賀春光,融和天氣可逛。

  春夏時候休提,惟有中秋風光。

  天氣清朗人精爽,桂花如金開放。

  晚有明月如鏡,早時和暖太陽。

  五穀豐收上了場,鄉農家家皆忙。

  清晨郊外一望,不比別時風光。

  市上短工鬧嚷嚷,誰家雇我幫忙。

  好地先犁幾畝,且將秋麥種上。

  收的糧食滿了倉,男女喜氣洋洋。

  右題雙調《西江月》已畢,卻說劉公欲辦明井中屍案,命地保李泰在李家澱村打公館,李地保回道:「此村並無旅店客寓,這村東有一座古剎安國寺,寬闊潔淨又方便,請示大人可否?」劉公聞言說:「很好。」吩咐李泰引路奔寺院,不大的工夫來至安國寺山門外,李泰扣門,忽聞山門一響,見一和尚開門問:「有何事扣門?」李泰說:「欽差大人從此經過,欲借寶剎歇馬。」和尚聞言在前導引至禪堂,劉公入禪堂落坐,小沙彌獻上茶來,劉公用茶畢,問:「那一位是掌教禪師。」小和尚回答:「小僧的師傅身上不爽,不能迎接大人,望乞大人寬容。」

  劉公聞言,點了點頭。

  耳畔忽聞後院有女子悲聲淒慘,遂問道:「你們這男僧寺院,為何竟有女子的悲聲?」小和尚見問,一愣。面上變色,隨口答道:「昨日我師傅的表兄、表妹欲赴東昌府探親,天晚住在寺內,著了涼,肚腹疼痛,直到今日還是疼痛,故而啼哭。」

  劉公說:「你將他哥哥喚來,本部有話問他。」小和尚回答:「他哥哥未在寺內,是進城打藥去了。」劉公聞言,心知內中有詫異,遂命:「劉安、張成到後院將那女子喚來,有話問他。」

  二人遵命去不多時,將女子領來,跪在堂前。劉公見女子生的俊俏,年約二十上下,烏雲蓬鬆,面帶淚痕。劉公問道:「這女子,家住哪裡?為何在男僧廟中存身?從實講來。」女子口尊:「大人,難女名喚韓秀英,家住這山東青州府諸城縣西關外八里營,難女翁爹名田先瑞,曾作過山西巡撫,難女的丈夫名田秀。十七歲入泮,今已二十歲,不幸翁姑逝世,剩下難女夫妻二人,度日艱難,欲上北京投奔母男那裡讀書。」劉公忙問:「你們母男是哪個?為何來到此寺?講。」韓秀英口呼:「大人,我們母男乃是吏部尚書劉石庵。若問來在此廟,是我夫妻從此所過,被這一群凶僧搶進寺來,逼奴成親,奴丈夫聞言大罵,凶僧大怒,把奴家丈夫推在前院來,未卜吉凶。難女三生有幸,偶逢大人前來救命,不然小奴只有一死,並無生路。」

  話未訴完,只見地方李泰近前跪倒,稟道:「在井中打撈的那死屍還過氣來了,死而復生,請大人鈞諭。」劉公聞言,吩咐:「抬到禪堂問話。」張成、劉安答應出去,立刻架至禪堂。

  韓氏秀英見了說:「大人,這正是難女的丈夫田秀,為何投在井中?」劉公聞言,吩咐:「莫放走寺內群僧,綁了來見我。」

  張成、劉安答應下來,帶領眾差役前前後後共綁了十五名凶僧至禪堂回話,劉公吩咐:「抬鍘刀,皆鍘了。」只聞階下一同答應,只聞卡喳卡喳一陣響亮,鮮血滿地,十五名惡僧皆見閻王去了。遂將凶僧玉斗綁至禪堂,立而不跪。劉公喝道:「為何立而不跪。」玉斗凶僧將眼瞪說:「我乃國家替僧,你敢其奈我何?」劉公大怒,喝道:「好凶僧,不守清規,知法犯法,竟敢獗烈,王子犯法一律同罪,來呀!將凶僧腰斬三截。」立刻把凶僧鍘了三截。

  劉公向田秀說:「外甥,我就是你母舅劉墉,欽差查辦要事,你夫妻赴京見你妗母去,為舅給你五十兩白銀作路費,到京用心讀書,不可負你先人之志。」田秀夫妻領銀拜別母舅,奔京去了。

  劉公在寺內住了一夜,次日清晨,有州官來伺候。劉公將廟中之事交與州官辦理,方起程奔濟南府,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離濟南府還有一百二十餘里兩棧地,來到德平縣,打了公館,劉公淨面喫茶已畢,擺上酒飯,與范孟亭同桌用飯,飲酒中間,劉公說:「賢弟你的表字不雅,入了濟南府,他人聞之嗤笑,為兄給你一個號,系范浩然,不知你心下如何?」范孟亭聞言,站起身形,打了一個千,說:「多蒙大人賞號。從今後小弟名范鼎,字孟亭,號是浩然了。」二人酒飯已畢,散坐喫茶閒談。

  天已二更,只見劉安從外面進來,向著劉公打了一個千,稟道:「大人,公館外現有登州總鎮韓泰昌,口稱系大人的門生,要求見老師,有機密要事來送。」劉公聞言說:「是韓泰昌,請他進見,范賢弟暫且退避。」不多時進來一人,向著劉公請安行禮,口尊「老師安好?門生韓泰昌給老師叩頭。」劉公觀瞧,正是武狀元韓泰昌到來,說:「賢契免禮,坐下敘話,你不在登州鎮守,私離汛地,夤夜至此,有何機密要事傳遞。」

  韓泰昌欠身打躬,口尊:「老師在上,有所不知,非是門生擅離汛地,巡撫國泰調東昌府總兵袁大任、兗州府總兵秦開山、曹州府總兵馬飛雲、登州府總兵就是門生,他調四路總兵進省,無有叛反大逆,又無臨境土匪民變,上司被門生侮忤幾句,國泰未曾動怒,門生退出。其奈我何?那三路總兵勸我與他陪情,門生想他總然是上司,只得與他陪情,後來將台點兵,門生不誤,兵丁一名不缺,他無法拿門生的邪行。門生夤夜來意,一則給老師叩頭請安;二則來報機密大事,國泰素日在這山東巡撫任上,苦害黎民,三年旱澇不收,催征太緊,百姓無食,餓殍滿路,如不完國課,枷打鎖押。有十數名舉人進士給黎民百姓講情緩課,觸了國泰之怒,把舉監生員皆斬了。現今國泰聞老師奉旨拿問他,他今傳齊大軍,各營各哨官弁齊集大堂,老師若至撫院,見機而行,若觸了他的怒,他必傳令說拿就拿,說綁就綁,若不遵令,立刻斬首。故此今晚,暗暗前來給老師送信,早早預備,防範才是。」劉公聞言,哈哈大笑,說:「賢契不必擔驚害怕,本部堂奉旨前來,不懼危險,性命置之度外。」

  韓總兵說:「老師休要小視國泰,那國泰在京作官,並無威權,不敢傲慢老師;老師若到濟南府,國泰若不遵聖旨,那時老師怎樣辦法?」劉公說:「若依你說,國泰真無王法了。」韓總兵說:「國之王法,他置之度外,他的法令森嚴,門生就此回濟南,告辭了。」正是:渾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方見兩般魚。

  且說次日國泰悶坐書房,自思:「聖上命我京外居官,諸事在我自為,現今劉墉下山東,未卜查辦何事?我的弊病雖大,我的威權甚大,他其奈我何?君命大不了軍令,他若見了我的威嚴,令他膽裂魂飛。」正然思索,只見簾籠一動,門上的進來請安:「回大人的話,今有劉中堂前站馬隊已到,堪堪劉中堂到了。」國泰聞報,立刻擂鼓升坐大堂,只見四路總兵,副、參、游、守、千、把、外委、經制大小兵弁,皆登堂參拜,侍立兩旁。國泰遂拔一支大令,口呼:「四路總兵聽令,將眾兵哨弁從這撫堂排隊,擺出城三里之外,本部院欲步行迎接劉中堂,爾等須要弓上弦,刀出鞘,隊伍不准參差雜亂,違令者斬。」

  四路總兵領令去擺隊。國泰又拔大令一支說:「中軍官聽差。」只見中軍官走上打躬說:「末將繆繼彤參見大人。」國泰說:「你接這枝令箭前去,你見我迎接劉中堂入城,你用此大令阻住所帶來的兵弁,不准入城,恐擾亂民心,城外駐紮。」

  繆中軍領令而去。國泰又拔大令一支說:「城守營聽令。」「末將黃大仟參見大人。」國泰說:「你見了本部院同劉中堂進了城後,見有面生可疑之人,不准放進城來。」黃大仟領令退去。

  國泰吩咐完畢,站起身形,往外就行,只見前面導引四十面金牌,擺列刀槍劍戟,虎杈,旗旛招展。後面圍隨文武官員,皆是紅藍頂翎,走至院署,九聲大炮,一出城門,又是九聲大炮。

  卻說劉吏部臨城相近,見國泰擺隊相接,真是兵山將海,個個弓上弦,刀出鞘,隊伍不雜,整整齊齊。聖上命他出京作官,賜與他金牌王命,能調全省兵將,真比玉符丹書更加幾分。

  看這光景,他若是謀反,本部堂可禍在眼前。又見國泰步行來接,甚是恭敬,只得下轎立候。這國泰面帶笑容,口呼:「老中堂大人光臨敝省,三生有幸,一路多受風霜之苦。」劉公含笑道:「國舅大人一向安好?」國泰說:「好。在下有何能,敢勞老中堂問好!實實擔待不起。中堂大人一路鞍馬勞乏,請進城公館安歇。」劉公說:「多蒙國舅大人高抬,擺這樣隊伍接我,我山東劉實是光彩了,異日回京再謝。」二人對笑一回,遂攜攬腕手步行入城,不一時進了撫院衙門,在大堂分賓主落坐。

  國泰問:「中堂大人駕臨敝省,有何公事?」劉公說:「本部堂奉旨前來驗操,犒賞三軍。」國泰順:「既犒軍也未見上諭,你未帶犒軍之物。」劉公說:「隨後還有欽差和大人帶著了。」國泰聞言,將眉一皺說:「和珅與我家系姑表親,他不該參倒二國舅國盛,雖然系親也不親了。」又說:「老中堂,咱系莫逆之交,無話不說,倒底因何事而來?免得本御生嗔。」劉公正言厲色說:「老夫奉旨前來驗操犒軍,還有何事?自生狐疑,莫非你心懷鬼胎,你作了什麼私弊嗎?」國泰冷笑一聲說:「劉墉,你領旨來到山東之原故我已知曉,是京都有人將我告下有十款罪是否?你今日快說實話。哈哈,實對你說,在京遵皇上之諭,同朝任你劉墉擺佈。你今來到濟南府,可就由不得你了,漫說旨意,就是當今親到,亦得由著我作事,你快實言,萬事皆休,不然叫你難討公道。」不知劉公怎樣答對。且看下回分解。

《劉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