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秀芳小姐走出門外到院中,老安人與乳母前來,兩下相離咫尺,小姐看見安人,不由哭喊:「我的娘啊!」就往奶奶懷中一撲,母女抱頭慟訴已往情節。牢頭勸住,讓到房中炕上,一齊坐下。安人這才說:「我兒,你把在侯家報仇緣故告訴為娘的知道。」小姐自始至終告訴安人一遍,又將牢頭馮氏待他的好處講與安人,奶奶聞聽感謝不盡。回頭叫乳娘把吃食遞與小姐說:「留著零碎吃點子罷。」老安人又叫乳母從腰內掏出一個紙包遞與女牢頭說:「馮媽媽,多承高情,疼憐小女,這是銀子一兩,不用推辭,千萬收下買鐘茶吃。」馮氏才要推辭,乳母攔阻,無奈之何收起。安人又給小姐一包銀子,又囑托牢頭一番,復哭一常牢頭勸著小姐回進牢房。乳母扶侍安人出了女監。又到男監見何大戶,彼此痛淚。夫妻分手,奶奶回到家中日夜啼泣,愁腸萬狀,各處尋情懇人料理。
再說郎長工的妻子田氏,自從丈夫為他被人調戲問了原故,才知道是東家的兒子,氣得與侯春大鬧一場,走到縣內喊冤,指望官法處治,不料縣官徇情糊塗,又是一雙近視眼睛,不但不傳被告,反把郎能判為誣告,責打二十大板,押在監內,又不再審,耽延日期。有人與他妻子送信,田氏聞聽,嚇得芳心亂跳,珠淚交流,痛罵侯賊,縣官糊塗,聽信書辦、門子、衙役人等之言。田氏怨恨傷感多時,復想:「家中並無別人,少不得奴身親去監中探望丈夫一回,問個妥當信息,方能放心。」
梳洗完畢,綾帕罩頭,縞素衣衫,不搽胭粉,收拾外走,鎖上街門,托付鄰右照應,邁開金蓮,霎時進城。到衙觀看,守門就問:「作什麼的?」田氏回說:「我姓田,因丈夫打官司,今要進監,望求爺們行個方便,外備酒資奉敬,念奴家窮苦之人,些微淡薄之儀,勿以為棄。」守門人說:「這位大嫂說話好不明白,你說來看丈夫,到底姓甚名誰?因犯何罪押在監裡?說白了也好帶你進去。」田氏聞聽說:「大爺,我丈夫姓郎,名喚郎能。」那人說道:「原是郎大嫂。」伸手接過銀包,約有四五錢,說:「郎大嫂進去探夫,不可空手,須要買點吃食物件,才好遮掩。」田氏點頭,掏出青錢二百,就煩公差走去買些飲食點心等物,草紙包定。田氏拿著跟隨,門役領到男監,說與禁子,各自又去守門。
且說禁子佟方開放虎頭門往外觀瞧,見是一個美貌婦人,開言說:「大嫂來看何人?」田氏啟齒說:「大哥聽言,郎能乃是夫夫,今來送飯探夫,望求放進監去,感恩不盡。」禁子佟方未及答話,又來一個牢頭,名喚王均,平素不大老成,開口說:「大嫂,你當家的監內終日盼你,總不來一看。」佟方看見光景不好,上前把王均推開,說:「郎大嫂,不要與他一般見識。」田氏聽禁子勸解,收回怒氣,從袖內拿出紙包叫聲:「禁大哥,常言說,『管山的燒柴,管河的吃水。』我丈夫坐監在此,凡事仰仗照看,奴今前來豈有空過之理?須念我夫妻貧窮,原是傭工之人,這是紋銀三錢,送大爺買杯茶吃。」佟方接銀口尊:「大嫂講得明白,理上甚通,快些請進相見。」田氏跟隨內行,開放監門,朝裡行走。一見丈夫項帶鐵鎖,面黃肌瘦,避不得人前羞辱,走到身旁,杏眼流淚,不好拙比,如斷線珍珠一般。郎能也禁不住悲切。夫妻兩個哭夠多時,田氏把那吃食物件遞與郎能,哪裡吃得下去?又走到一個僻靜屋裡,彼此細說緣故。田氏又從腰內掏出一包銀子,叫聲:「夫啊,這是三兩銀子,快些收起,留著使用,等著官府再要定罪,看是輕重,妾再來看望。」商議已畢,郎能點頭流淚,復又低聲問道:「惡侯賊知我不在家,可曾有個動靜沒有?」田氏答應:「並未擾亂。妾想且自搬到城,就在縣衙方近權且租下一間房子居住,一則躲開狠賊;不受驚險;二來也好打聽信息,方可穩當。」郎能甚喜,正然講話,禁子走來說:「郎嫂,快些走罷,改日再來。少時獄官查監,難以久停。」夫知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