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損友敬而遠,益友近而親。
結交擇德義,不論富與貧。
君子淡如水,歲久積於真。
小人甜如蜜,轉眼成仇人。
話說馬成龍被李虎臣餘黨用絆腿繩絆倒,杜明用刀就剁。旁邊眾人說:「且慢!等著把他帶到咱們家再說。」此時眾人就把成龍擁上,拉著他那一匹黑馬,抬著成龍,一直往南,連金文學也抓住,拉著一同上李家寨。
韓三、劉四害怕,上西院說:「賢妹,我們金大兄弟被人抓了去啦,他們來搶你來了,你還不快想主意哪!我們也要跳牆走了。」何氏娘子一聞此言,心中害怕,獨在屋內悲悲慘慘,將門關上,要上吊死。方要拴繩,只聽外面有人叫:「女兒,你不必尋死,我自有道理。」何氏一聽,隔窗一望,見一白髮老頭兒在那裡堵著門站著。何氏並不認識他是誰,說:「你老人家不可錯認了人呀。」老翁說:「我實告訴你,我不是惡人。由你自幼兒五六歲之時,你父親在這裡教書之時,我認你作的乾女兒,你忘記了不成?」何氏一聽此言:「說的有理,也許是真。他今天來瞧瞧我,不然,他如何知道我父親在此教書?無奈他這大年歲,怕是不成,難與賊人動手。」正想之間,聽得那老翁說:「你不必心中狐疑,我在這外邊坐著,等著賊來之時,我如把賊擋走了,我再見你,細說我的來歷,你也先不必死。」何氏半信半疑。
只聽東院中李虎臣大嚷大叫說:「白使我的銀子,我是不答應!我與他有個地方說話,我先把人接了走。眾人跟我來!」
方一進西院子,見路北裡門首有一個老翁坐在那邊台階上,有一塊石頭在那邊放著。那個老頭兒身穿白棉綢褲褂,青洋綢單套褲,白襪青緞皂靴,旁邊放著一個青縐綢大衫;黑面目,白鬍鬚;用手將石頭一拍,石頭就碎了,說:「李虎臣,你好好的過來!你如要擱得住我這一巴掌,我就把你饒了;要沒有石頭結實,你就不必前來討死!」李虎臣一瞧,心中害怕,說:「我也不必與他動手,咱們先回去吧。」李虎臣叫眾人快走。
此時那老頭兒把眼一瞪,說:「你等往哪裡走?老爺子非得把你們結果了不可!我也絕不能與你們善罷甘休!」說著站起來,直奔眾人而來。大眾與李虎臣心中害怕,一直的就往外跑,一個個連命也不顧了。少時出了大門,李虎臣上車,大家逃走。
回到李家寨,見裡邊人出來迎接,李二雹頭下車進裡面外客廳。上房五間,東西各有三間配房。天棚底下捆著金文學、馬成龍,二人在那裡大罵不絕聲。李虎臣到上房廊子底下落座,說:「你等將獨眼龍謝聰送回他家去了?」眾人說:「是送回他家去了。」又吩咐:「將山東馬給我帶過來,我問他是作什麼的。他好好說實話便罷,若要不然,你們把那石頭槽兒扛子預備好了就是。」左右有人答應說:「既然把他這個姓馬的拿了來,也要問問他在咱們這個地方有案沒有案,叫他打一個托案。」李虎臣說:「有理。把他給我帶上來,我問問他。」
眾人把馬成龍帶上了上房台階以下,眾人說:「跪下!
跪下!」山東馬說:「跪什麼?別裝著玩了!」後面一個小子用槓子把成龍腿一打,成龍不能支持,竟翻身栽倒就地。李虎臣說:「我們滑縣近來出了一案,大概是你作的,在路打劫過往官長,你們有多少人?趁此實說,免得莊主動刑!瞧你就不是好人,你又幫金文學動手,打壞了我的徒弟。你說便罷,要不實說,我必要動刑勘問!」山東馬破口大罵,說:「小子,你自管來,我偏不怕你打我!咱們兩個有地方去說去!」李虎臣吩咐:「動刑!」只見眾賊黨齊來將山東馬用石槽一掂,那槓子一軋,「嘎游嘎游」的,山東馬的骨頭都酥了,疼痛難忍,說:「李虎臣,你放下我來,我招了就是。」看來是什麼樣的英雄也是怕打,又怕非刑。此時成龍心想著說:「這個東西,大概必將我送入縣衙,那時我見了知縣再說也不為晚。」想罷,說:「打劫過往的官長是我們。你不必動刑了,到縣裡再說。」李虎臣吩咐:「把他帶下去。帶上金文學來,我瞧瞧他!」
少時,成龍由人帶下台階,就在天棚底下捆著。又把金文學帶了上去了。大家齊嚷:「跪下!」金文學嚇得戰戰兢兢,正待要跪下,只見外邊門上來報說:「有滑縣公差王雄王頭兒、李豹李頭兒,帶領二十多名夥計、四輛車,在門首要見莊主,不知所因何故?」李虎臣一聽,一愣,心中說:「沒有事,他們來作什麼?」遂吩咐:「請暫把金文學捆在下面去。」少時,家人帶進兩個頭兒,一見李虎臣,都說:「莊主,你別走,我們老爺叫我們來請你來了,你快些跟我們走吧!」李虎臣說:「二位既來到我這裡,是誰把我告下來了?你們說說,我就知道了。」二人說:「你要問原告之人,跟來現在門外,你跟我們到外面,你一瞧就知道了。」李虎臣說:「原告在哪裡?」兩個頭兒說:「在大門以外等著你哪!」李虎臣氣往上一衝,說:「我去瞧瞧他是怎麼個人物?吃了熊心,喝了豹膽!」站起來往外就走。方至大門,只有二十多名公差在那裡站著,一見虎臣出來,大家說:「來了,來了!老頭兒,你見見他吧!」又見從人背後過來了一人,把李虎臣嚇了一跳。原來那個老頭兒,就是方才在金文學家中那個。因他們大眾搶人,被他追跑了。他就說:「女兒,你不必害怕,你在這裡等候,我去告他去!」何氏說:「你老人家姓什麼?我還不知道哪。」老頭兒說:「我叫報應。」正說之時,韓三、劉四回來了,報應說:「你兩個把門關上,我上滑縣去告李虎臣去。」說罷,揚長而去。
至滑縣才五里地,到衙門一喊冤,裡面門上二爺出來一問他,他說:「我是大同府的人,姓鮑,名英,先在外面保鏢為業。這李虎臣是我乾兒子,他自幼就不務本分,近來我在他家中住著,他又約人打劫過往官長,窩贓隱賊。我勸他他不聽,他反說我是壞他的事,我不應該管他的閒事。因為地面上出了這樣逆案,我怕叫老爺的貴差訪著,我有知情不舉、縱賊脫逃之罪。」門上人叫值日班頭,帶他回明老爺。當堂派王、李二位,帶二十名散役,去拿李虎臣。眾人方要走,鮑英說:「老爺別叫他,怕拿不了來,那時我倒鬧了一個妄告不實之罪,我跟了他們去吧。」老爺說:「既然如此,也好,王雄,你帶他前往拿獲李虎臣。」眾人這才出了衙門。在路上,鮑英說:「二位班頭,你們知道李虎臣是個龍陽生不知?」眾人說:「實在不知,這話是真的嗎?」鮑英說:「焉能是假的哪!他跟我睡過覺,他是我的龍陽生,你們如果不信,到了他那裡,他一見我就跑。你們可別告訴他,是我告了他;要是告訴他,那時他就不敢出來了。我說是不是?」眾人半信半疑,也不知真假。少時,到了李家寨,他們二位班頭進去,不大的工夫,將李虎臣領出來。鮑英說:「小子,你還認得我嗎?」嚇得李虎臣往裡就跑,背後面兩個頭兒把他鎖上,說:「姓李的,你先別走,跟我們過堂去吧!」二位頭兒去到裡邊,把天棚底下捆著的馬老爺與金文學解下來,帶著到衙門去。王雄、李豹說:「馬大老爺,你為什麼叫他捆上?」成龍說:「到了衙門就知道了。」
原來這兩個頭兒,那一天奉縣主之命,在桃柳營去探聽欽差從那條路走,正遇成龍,說了半天話,今天不知為什麼叫李虎臣捆在這裡,故此認得。先解下成龍,說了好些個好話;然後把金文學放下來,一同至縣衙。
正值老爺升堂問事,王雄上去稟明說:「奉旨查辦黃河堤工的飲差伊大人的委員馬老爺,不知為什麼在李虎臣家捆著,現在外面,要見老爺。」知縣王仁吩咐:「請進來!」成龍進內,至大堂,知縣叫「看座」。成龍落座。知縣問:「兄台來此何干?為何與李虎臣打架,不知所因何故?請道其詳。」成龍先通其名,就將奉大人之命,上衛輝調兵,從此路過,住金家店,早晨起身要走,正遇李虎臣至金家店搶人,瞧見我這匹馬好,他一定要買,我再三不賣,他遂叫人將我馬匹、公文、褥套一同搶去,又用絆腿繩將我絆倒,拿到他家,私立公堂,嚴刑審問。他還說我是打劫過往官長之賊。正在審問之際,被老兄貴役一併傳來。我也不打官司,把我的公文、馬匹給我找來,我就走路,也不管別的閒事。
知縣吩咐:「把鮑英、李虎臣帶上堂來。」先問鮑英道:「你告李虎臣窩贓隱賊,若果是真情,本縣定然有賞;倘然是虛詞妄告,必然重處於你。」鮑英說:「老爺如其不信,老爺帶著人一同去起贓,我為的是老爺地面上的公事,又不是我兩個人的私仇。」知縣又問李虎臣道:「你這個東西,膽子太大,目無王法,打劫官長,搶奪委員老爺的公文、馬匹,大概並非好人!」吩咐王雄、李豹:「帶著鮑英、李虎臣前去起贓,務要將委員老爺的公文、馬匹急速帶來。」眾人下去。李豹帶著李虎臣,王雄帶著鮑英,到李家寨將贓起出來,惟不見褥套、公文。眾人無法,出李家寨帶領二人回衙,再作道理。行至半路,李虎臣一想:「這場官司我可打不了,我得想主意逃走。」想罷,說:「李頭,咱們哥倆有交情,你把鎖子鬆一鬆,我解一解手兒。」李豹把鎖一鬆,只見李虎臣雙手一奪,帶鎖而逃。李豹將要去追趕,王雄說:「你別追他,他的案情重大,我知你們兩個人是甚麼事?他要是用錢買通了你,他跑了你也跑了,莫非叫我一個人打這官司嗎?不行,你別去追了!跟我的夥計們,把李頭給我鎖上。」李豹說:「王頭,咱們一個衙門當差,可用不著這個樣子。」正說之際,見鮑英說:「我給你們追去。」說著,反身就跑。王雄也要去追,李豹說:「等等!方纔我要追去,你不叫去,叫人把我鎖起來,你這回也別走。跟我的夥計們,把他鎖起來,不用原被告兒了,這場官司咱們兩個人打了吧。」說著,來到衙門。老爺正在堂上辦事,成龍在一旁坐等。只見一干人來到公堂跪倒,老爺說:「帶李虎臣。」李豹說:「跑了。」又說:「帶鮑英。」王雄說:「也跑了。」老爺一聽,沖沖大怒,說:「分明是你等貪贓賣放!拉下去,給我打!」方要動刑,從外面來了一人,口中大嚷一聲,跑上公堂。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