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三尺清泉萬卷書,上天生我既何如。
不能定國安天下,愧死男兒大丈夫。
話說三爺一聽那邊兩個人說這個江湖黑話,別人不懂,三爺一聽,就知道了。他說的「合字」,是他們自己人;「並肩字」,是自己哥們;「招路」,是眼;「把氨,是瞧瞧;「龍宮道」,是河;「赤字的漂遙兒」,是官船;「渾天汪攢」,是夜裡三更天;「疃腦兒塞拈青字」,是他們的頭兒前來明搶;「急付流兒撒活」,是跑了。張三爺想:「了不得了!大概必是賊人看見我們大人的官船載的甚重,也有此一說,前來必是要生財。我何不趁此施展施展我的本領,如要是能勝賊人,我必要大顯名頭;要是不能贏賊,我也自有主意,自此永不說會把勢。」想罷,回到船內,管船之人預備晚酒飯,三爺甚是煩悶,無奈喝了幾盅酒,大家安歇。三爺換好了衣服,自己在船上悶坐,等候賊人前來。唬得船上的夥計也不敢言語,也不敢睡覺,無可如何,在那裡坐著,暗中觀瞧。
天有三鼓時分,只見西邊來了一隻小船兒,頭裡掛著一個紅燈籠,裡面坐著有二十多個人。為首的當中那個,藍面透青,年有三十多歲,手抱金背刀,甚是威風。旁邊那些個小毛賊,就不足論了。只見有一個賊人說:「我先去那邊探探路,然後再說。」躥出一個人來,直撲大人那隻船去了。廣太也就先從船後出來,望大人的船上,照著賊人就是一避血劂。只聽「噗咚」一聲,賊人翻身栽倒於船板之上。廣太過去就是一刀,也就把他殺了。眾賊齊聲吶喊,又過來一個,也被廣太擒住殺了。
為首的出來,手執金背刀,說:「好個小輩,敢這樣無禮,我來拿你!」一個箭步躥出來,直奔大人的這個船上而來。三爺掄刀就剁,二人殺在一處。戰了有一個多時辰,廣太一避血劂,把賊人打倒,說:「小子,你是自來送死了!」掄刀把為首之賊殺死了。那邊的那些個賊一見,齊說:「不好!遇見了英雄了。」問廣太姓什麼。三爺說:「弓長萬,汪點。」那邊的賊人就知是姓張,行三了,說:「你把死人的屍身給我們吧,多則一年,少則半載,必有人去找你去!今天算我們輸了。」三爺把他們的死屍也就給他扔過去了。此時無奈,眾賊人撤回船,散去了。
三爺回到自己船內,一見那邊本船上夥計站在那裡,還未睡覺,見三爺進來,說:「好的!我的老爺子,真有你的!把他們那些個賊人都趕跑了。」三爺說:「明天如有人問,不准與人說。如要走漏消息,我要了你們的命!」大家都說:「不敢給你老人家走漏消息。」說罷,大家安歇睡覺。次日天明起來,大人因昨夜晚聽見響動,起來把眾人喚到面前,問昨夜之事。大家齊說:「不知。」按花名冊一點名,惟不見了廣太,叫人把三爺叫來,說:「昨夜晚上是你把賊人殺退的?」三爺說:「不知。」哈公一細看他那裡的情形,把哈喜叫過來,附耳說如此如此。
哈喜去不多時,拿了一口刀來,避血劂一把,夜行衣包,放在大人跟前。廣太一瞧,都是自己的物件,說:「不好了,他們把我的東西物件給偷了來啦。」大人說:「方纔我暗中去叫人把你的物件拿來,你就不必狐疑。你是怎麼回事?」張三爺無奈,把自己家中之事又細說了一遍,把在天津學藝與昨夜殺賊之事都說明了。大人說:「你何不早說?我一家人都算是你救的,何必不露你本來面目。」連忙把少爺那丹珠叫過來,說:「你過去謝謝你三哥!」只見少大爺年約二十以內年歲,白臉膛,長眉大眼,儒儒雅雅,過來給廣太請安,說:「三哥,小弟給你請安了。」三爺連忙答禮相還。二人親熱了一會,甚是投緣,三爺與那大爺結為昆仲弟兄了。帶著三爺,到那邊船上,見見太太,望姨奶奶叩頭行禮。老太太賞了四樣活計、四樣玉器;還有姨奶奶給了幾樣物件,甚是親熱。
三爺感恩不盡,回到船上,眾管家齊以三爺稱之。大人甚是愛喜,向廣太說:「你跟我去到任上,等我任滿之後,我給你大小捐一員武職的功名,好叫你榮耀歸家,也對得起你等眾村鄰。」廣太心中甚喜,說:「若能那樣,我雖死在九泉之下,也感念大人的好處!」
次日開船,非止一日,到了上海,接了任,派哈喜總管稅務,張廣太幫辦。到任有半年,大人時常喚廣太進裡面去,談談唱唱。太太、姨奶奶俱皆喜歡他。大人待他甚好,叫那大爺與他練練拳腳、刀槍。廣太倒願意教那丹珠,無奈他不甚愛習練。二人也時常出去,在外邊逛逛,如遇見窮苦之人,自己也不露名,常常周濟。廣太在上海一年有餘,人人都知衙門有一個張三爺。
這一日,他二人在十字街,見有一夥人圍繞著,不知裡邊有何緣故。二人分開眾人,進去一瞧,見是一個小孩子在那裡拍石頭要錢。有一個人拿了一塊石頭,說:「狗兒,你把這一塊石頭如能拍碎,我給你一百錢。」那個小孩年在十四五歲,身軀不高,細眉大眼,黃臉膛,蛤蟆嘴,油綠脖頸;身穿一身破爛衣服,用手一拍,那石塊碎了。三爺甚是感佩,說:「我拿一塊石頭,如你能拍碎,我必要多給你錢。」那個小孩子翻二目瞧三爺。眾人說:「狗兒,該你發財了。你瞧瞧這是上海道衙的張三爺。」那個小孩子用手照著那塊小石頭上一拍,只聽得一聲響,石頭已碎了。那大爺說:「這個小孩,你別瞧他長得醜陋,甚有力氣。來吧,我先叫他跟咱們走吧!」三爺說:「你跟我們走吧。」
帶著他到了衙門東小院書房之內,說:「你姓什麼?你是哪裡的人?」那個小孩兒說:「我姓姜,就是這裡的人,名玉,小名兒叫狗兒。家中有老母,我別無一業,就在街上拍這個石頭為生。得了錢,養活我的母親,這是我的實話。」三爺說:「你會什麼武藝?」姜玉說:「我會吃、會喝、會拉、會撒、會睡,這五樣大能耐。」那大爺說:「給他五千錢,叫他去吧,何必問他。」旁邊有一個家人給了他五千錢,那個小孩子也就去了。二人說了會話,吃完了晚飯。
過了十數余天,這一日,門上人來稟說:「那天的那個小孩子來了,在門上說:『有大事要見三爺。』」廣太說:「叫他進來。有什麼話,叫他來說。」少時,外面那個小孩子進來,給三爺叩頭,說:「我母親死了,我來求你老人家周濟我。我這裡有一個字兒。」說著,一伸手在腰內拿出來,遞給三爺,一瞧,上寫的是自賣自身的字兒:立字人姜玉,年十五歲,因生母病,故,一貧如洗,不能安葬,情願賣身葬母,永遠為奴。空口無憑,立字存證。
康熙年月日
姜玉親筆
張廣太看罷,說:「你也不必如此。我給你二十兩銀子,你暫拿了這字兒去,我也不留它,你拿了去就是了。」姜玉磕了一個頭,說:「我走啦。」拿著銀子,竟自去了。過了幾天,姜玉來找三爺,說:「我也沒有別的,我在這裡伺候你老人家幾天,就算是我報答恩公了。」三爺說:「別叫我三爺,你叫我三叔就是了。」自此,姜玉就伺候三爺。過了有一個月之久,這一天,那大爺與廣太在一處練拳腳,姜玉在一旁瞧著只笑。三爺說:「你這孩子笑什麼?你說說我聽。」姜玉說:「三叔與那大爺所練的,都是平常的玩藝,贏得了力奔,贏不了行家。」三爺說:「你會練嗎?」姜玉說:「會練。」練了一趟,拳腳精通。三爺說:「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會把勢?你跟何人所學?」姜玉說:「我跟的是我舅舅鑽雲神猴朱天飛所練。」廣太說:「明天我給你買一口刀。」自此,天天尋訪好刀。
這一天清早起來,三爺帶著姜玉出離了衙門,來到十字街,見圍著不少的人。三爺帶姜玉過去一瞧,見裡面有一個人:身高九尺,面如白紙,喪門眉,弔客眼,耷拉嘴唇;身穿白棉綢汗褂,青洋縐中衣,薄底快靴;手中拿著一把金背刀,在那裡說:「賣刀,什麼人要買,自管說話。」三爺過去要買這把刀,惹出一場是非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