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以載道,儒者無不能言之。夫道豈深隱莫測,秘密不傳,如佛家之心印,道家之口訣哉!萬事當然之理,是即道矣。故道在天地,如汞瀉地,顆顆皆圓,如月映水,處處皆見。大至於治國平天下,小至於一事一物、一動一言,無乎不在焉。文其道之一端也,文之大者為《六經》,固道所寄矣。降而為列朝之史,降而為諸子之書,降而為百氏之集,是又文中之一端,其言皆足以明道。再降而稗官小說,似無與於道矣,然《漢書·藝文志》列為一家,歷代書目亦皆著錄。豈非以荒誕悖妄者雖不足數,其近於正者,於人心世道亦未嘗無所裨歟?河間先生以學問文章負天下重望,而天性孤直。不喜以心性空談,標榜門戶;亦不喜才人放誕,詩罈酒社,誇名士風流。是以退食之餘,惟耽懷典籍;老而懶於考索,乃采掇異聞,時作筆記,以寄所欲言。《灤陽消夏錄》等五書,ㄈ詭奇譎,無所不載,洸洋恣肆,無所不言。而大旨要歸於醇正,欲使人知所勸懲。故誨淫導欲之書,以佳人才子相矜者,雖紙貴一時,終漸歸湮沒。而先生之書,則梨棗屢鐫,久而不厭,是則華實不同之明驗矣。顧翻刻者眾,訛誤實繁,且有妄為標目,如明人之刻《冷齋夜話》者,讀者病焉。時彥夙從先生游,嘗刻先生《姑妄聽之》,附跋書尾,先生頗以為知言。邇來諸板益漫漶,乃請于先生,合五書為一編,而仍各存其原第。篝燈手校,不敢憚勞,又請先生檢視一過,然後摹印。雖先生之著作不必藉此刻以傳,然魚魯之舛差稀,于先生教世之本志,或亦不無小補云爾。

嘉慶庚申八月,門人北平盛時彥謹序。

《閱微草堂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