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初,趙子直當國,召朱文公為侍講。文公欣然而至,積誠感悟,且編次講義以進。寧宗喜,令點句以來。他日文公請問,上曰:「宮中常讀之,大要在求放心耳。」公因益推明其說曰:「陛下既知學問之要,願勉強而力行之。」退謂其徒曰:「上可與為善,若常得賢者輔導,天下有望矣。」然是時,韓胄自謂有夾日之功,已居中用事。公因進對面諫,又約吏部侍郎彭子壽請對,面發其奸。且以書白趙丞相,雲當以厚賞酬其勞,勿使干預朝政。胄於是謀逐公。忽一日御批云:「朕閔卿耆老,當此隆冬,難立講,已除卿宮觀。」內侍王德謙徑遣付下,宰相執奏,台諫給捨爭留,皆不從。時子壽出護使客,回則公已去矣,即上章攻胄云:「昔元符間,向宗良兄弟止緣交通賓客,漏洩機密,陳抗章劾之。謂自古戚里侵權,便為衰世之象,外家干政,即是亡國之本。亦如州縣之政,只要權出守令,若子弟親戚交通關節,則好人鼓舞,良民怨咨。如此言,不可不察。今胄所為,不止如宗良,而朝無陳,莫能出力排之。在太上皇朝,始用姜特立,大臣尚能逐之使去。後用袁佐,諫官尚能論之使懼。不謂陛下初政清明,有臣如此,乃無一人敢出一語,則其聲可知矣。」上甚嘉納,謂宰相曰:「胄是朕親戚,龜年是朕舊學,極是難處。」宰相進兩留之說,且謂龜年性剛,乞宣諭留之。上曰:「此人質直,兼是隨龍舊僚,四人兩人罷,一人憂去,只有龜年,有事肯來說,如此區處甚好。」其晚忽降省札,直批彭龜年予郡,宰相亦不知也,自是眾君子皆逐矣。上始初雖為詫胄所誤,然三十一年敬仁勤儉如一日。天文示變,齋心露禱。禁中酒器,以錫代銀。上元夜嘗熒燭清坐,小黃門奏曰:「官家何不開燕?」上愀然曰:「爾何知,外間百姓無飯吃,朕飲酒何安?」嘗幸聚景園,晚歸,都人觀者爭入門,蹂踐有死者。上聞之深悔,自是不復出。文公格心之效,終不可泯。陳正甫草保安赦文云:「朕寅畏以保邦,嚴恭而事帝。雖不明不敏,有慚四海望治之心。然無怠無荒,未始縱一毫從己之欲。」真能寫出寧宗心事,天下誦之。
杜陵詩云:「桑麻深雨露,燕雀半生成。」後山詩云:「輟耕扶日月,起廢極吹噓。」或謂虛實不類。殊不知生為造,成為化,吹為陰,噓為陽,氣勢力量,與日月字正相配也。
觀李斯《逐客》之書,則秦固以客興;觀齊人《松柏》之歌,則齊又以客亡。客何所不有哉?在吾所擇耳。子思、孟軻、荀卿、子順,亦當時之客也,如時君之不用何?用之,則秦之客又何足道!
先君竹谷老人,早登慶元諸老之門,晚年以其所自得者,著《畏說》一篇。其詞曰:「大凡人心不可不知所畏,畏心之存亡,善惡之所由分,君子小人之所由判也。是以古之君子,內則畏父母,畏尊長,《詩》云『豈敢愛之,畏我父母』,又曰『豈敢愛之,畏我諸兄』是也。外則畏師友,古語云『凜乎若嚴師之在側』,逸《詩》曰『豈不欲往,畏我友朋』是也。仰則畏天,俯則畏人,《詩》曰『胡不相畏,不畏於天』,又曰『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是也。夫惟心有所畏,故非禮不敢為,非義不敢動。一念有愧,則心為之震悼;一事有差,則顏為之忸怩。戰兢自持,日寡其過,而不自知其入於君子之域矣。苟惟內不畏父母尊長之嚴,外不畏朋儕師友之議,仰不畏天,俯不畏人,猖狂妄行,恣其所欲,吾懼其不日而為小人之歸也。由是而之,習以成性,居官則不畏三尺,任職則不畏簡書,攫金則不畏市人。吁!士而至此,不可以為士矣,仲尼所謂小人之無忌憚者矣。夫人之所以必畏乎彼者,非為彼計也,蓋將以防吾心之縱,而自律乎吾身也。是故以天子之尊,且有所畏,《詩》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書》曰『成王畏相』,孰謂士大夫而可不知所畏乎!以聖賢之聰明,且有所畏,《魯論》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孰謂學者而可不知所畏乎!然則畏之時義大矣哉!余每以此自警,且以效切磋於朋友雲。」先君此說出,一時流輩潛心理學者,鹹以為不可易。余同年歐陽景顏跋云:「造道必有門,伊洛先覺,以持敬為造道之門,至矣,盡矣。蓋敬,德之聚也。此心才敬,萬理森列。此身才敬,四體端固。繇勉強至成熟,此心此身,斂然法度中,可以為人矣。然世之作偽假真者,往往竊持敬之名,蓋不肖之實,內雖荏,而色若厲焉,行無防檢,而步趨若安徐焉。識者病之,至有效前輩打破敬字以為訕侮者,又有以高視闊步,幅巾大袖,而乞加懲絕者。一世傑立之士,欲哀救之而志不能遂。近世葉水心作《敬亭後記》,至不以張思叔之言為然,謂敬為學者之終事。僕深疑焉。近因校文至澧陽,謁竹谷羅先生,以所著《畏說》見教,僕醒然若有所悟。嗚呼!畏即敬也,使人知畏父母,畏尊長,畏天命,畏師友,畏公論,一如先生所言,欲不敬,得乎?每事有所持循而畏,則其敬也,莫非體察在己實事,見面盎背,臨淵履冰。以偽自蓋者,能之乎?高視闊步,幅巾大袖,假聲音笑貌以為敬,求之於父母兄長師友之間,多可憾焉,人其以敬許之乎!蓋先生以實而求敬,故其敬不可偽。世人以虛而求敬,故其敬或可假。是說也,羽翼吾道,其功豈淺淺哉!至此,則敬不可偽為,而攻持敬者,當自息矣。
紹熙甲寅,太學諸生擬《勸行樂表》云:「周公欺我,願焚《酒誥》於通衢;孔子空言,請束《孝經》於高閣。」以勸為諷,字字有來歷。
苗劉之亂,張魏公在秀州,議舉勤王之師。一夕獨坐,從者皆寢,忽一人持刃立燭後。公知為刺客,徐問曰:「豈非苗傅、劉正彥遣汝來殺我乎?」曰:「然。」公曰:「若是,則取吾首以去可也。」曰:「我亦知書,寧肯為賊用?況公忠義如此,豈忍加害!恐公防閒不嚴,有繼至者,故來相告爾。」公問:「欲金帛乎?」笑曰:「殺公何患無財!」「然則留事我乎?」曰:「我有老母在河北,未可留也。」問其姓名,俯而不答,攝衣躍而登屋,屋瓦無聲。時方月明,去如飛。明日,公命取死囚斬之,曰:「夜來獲奸細。」公後嘗於河北物色之,不可得。此又賢於Θ矣。孰謂世間無奇男子乎?殆是唐劍客之流也。
張宣公《題南城》云:「坡頭望西山,秋意已如許。雲影度江來,霏霏半空雨。」《東渚》云:「團團凌風桂,宛在水之東。月色穿林影,卻下碧波中。」《麗澤》云:「長哦伐木詩,佇立以望子。日暮飛鳥歸,門前長春水。」《濯清》云:「芙蓉豈不好,濯濯清漣漪。采去不盈把,惆悵暮忘饑。」《西嶼》云:「系舟西岸邊,幅巾自來去。島嶼花木深,蟬鳴不知處。」《採菱舟》云:「散策下亭舸,水清魚可數。卻上採菱舟,乘風過南浦。」六詩閒澹簡遠,德人之言也。
陶淵明《贈長沙公族祖》云:「同源分派,人易世疏。慨然寤歎,念茲厥初。」老蘇《族譜引》云:「服始乎衰,而至於緦,而至於無服。無服則親盡,親盡則情盡。情盡則喜不慶,憂不吊。喜不慶,憂不吊,則塗人也。吾所與相視如塗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悲夫!」正淵明詩意,詩字少意多,尤可涵泳。
胡澹庵乞斬秦檜得貶,盧溪先生王廷,字民瞻,以詩送之曰:「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奇。」亦貶辰陽。太府寺丞陳剛中,字彥柔,以啟賀之云:「屈膝請和,知廟堂禦侮之無策;張膽論事,喜樞庭經遠之有人。身為南海之行,名若泰山之重。」又云:「誰能屈大丈夫之志,寧忍為小朝廷之謀。知無不言,願請尚方之劍;不遇故去,聊乘下澤之車。」亦貶安遠宰。盧溪晚年,孝宗召赴闕,除直秘閣,一子扶掖上殿,亦予官,壽逾九十。寺丞竟死安遠,無子,其妻削髮為尼。幸不幸之不同如此。吉州吉水縣江濱有石材廟,隆太后避虜,御舟泊廟下。一夕,夢神告曰:「速行,虜至矣!」太后驚寤,即命發舟指章貢。虜果躡其後,追至造口,不及而還。事定,特封廟神剛應侯。寺丞南行,題詩廟柱云:「疏爵新剛應,論功舊石材。能形文母夢,還訝佞入來。海市為誰出,衡雲豈自開。乞靈如見告,逐客幾時回。」卒不如其願,悲夫!
楊誠齋初欲習宏詞科,南軒曰:「此何足習,盍相與趨聖門德行科乎?」誠齋大悟,不複習,作《千慮策》,論詞科可罷曰:「孟獻子有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周室去班爵之籍,孟子已不能道其詳,孟子亦安能中今之詞科哉!」晚年作詩示兒云:「素王開國道無臣,一榜春風放十人。莫羨榜頭年十八,舊春過了有新春。」
昌黎《記夢》詩末句云:「我寧屈曲自世間,安能從汝巢神山。」朱文公定「寧」字作「能」字,謂神仙亦且護短憑愚,則與凡人意態不殊矣。我若能屈曲諂媚,自在世間可也,安用巢神山以從汝哉!正柳下惠「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之意。只一字之差,意味天淵復別。
張耳、陳余,魏之名士。秦聞此兩人名,購求張耳千金,陳余五百金。二人變名姓之陳,為裡監門。裡吏嘗笞余,余欲起,耳躡之,使受笞。吏去,耳引余之桑下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耳之見,過余遠矣。余卒敗死抵水上,而耳事漢,富貴壽考,福流子孫,非偶然也。大智大勇,必能忍小恥小忿。彼其雲蒸龍變,欲有所會,豈與瑣瑣者校乎?東坡論子房,穎濱論劉、項,專說一「忍」字,張公藝九世同居,亦只是得此一字之力,杜牧之云「包羞忍恥是男兒」。
舜命契敷五教,孟子以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是也。《左氏傳》:晏子曰:「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去朋友而言婦姑。又曰:「君令而不違,臣共而不貳,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聽而婉。」五者之中,唯兄弟婦姑專主於和順,至於君,雖得以令臣,而不可違於理而妄作,臣雖所以共君,而不可貳於道而曲從。父慈其子,必教以義方。子孝其父,必箴其闕失。夫以和倡婦,尤當制之以義。妻以柔從夫,尤當自守以正。蓋三者乃三綱也,所繫尤重,故於睦雍敬愛之中,必有檢方規正之道,庶幾各盡其分,而三綱立矣。
國家一統之業,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其裂而不復合者,秦檜之罪也。渡江以前,王安石之說,浸漬士大夫之肺腸,不可得而洗滌。渡江以後,秦檜之說,淪浹士大夫之骨髓,不可得而針砭。
朝廷一有計較利害之心,便非王道。士大夫一有計較利害之心,便非儒學。紹興間,張登為尤溪宰。視事之日,請邑之耆老人士相見,首問「天」字以何字對,皆曰「地」。又問「日」字以何字對,皆曰「月」。又問「利」字以何字對,皆曰「害」。張曰:「誤矣,人只知以利對害,便只管要尋利去,人人尋利,其間多少事!『利』字,只當以『義』字對。」因詳言義利之辯,一揖而退。
豺能殺虎,鼠可害象;一夫足以勝禹,三戶可以亡秦。
范雎、蔡澤皆辯士,太史公以之連傳。然雎傾危,澤明坦。雎幽險詭秘,危入骨肉,全是小人意態。澤方入關,便宣言欲代雎。至其所以告雎者,皆消息盈虛之正理,雎必俟澤反覆以禍福曉之,乃肯釋位。澤為秦相數月,即告老,為客卿以終。進退雍容,過雎遠甚。雖然,後之君子固權吝寵,如狡兔之專窟,如猩猩之嗜酒,老死而不知止,受禍而不之覺者,是又在范雎下矣。
孟浩然詩云「江清月近人」,杜陵云「江月去人只數尺」,子美視浩然為前輩,豈祖述而敷衍之耶!浩然之句渾涵,子美之句精工。
陸羽《茶經》,裴汶《茶述》,皆不載建品。唐末,然後北苑出焉。本朝開寶間,始命造龍團,以別庶品。厥後丁晉公漕閩,乃載之《茶錄》。蔡忠惠又造小龍團以進。東坡詩云:「武夷溪邊粟粒芽,前丁後蔡相籠加,吾君所乏豈此物,致養口體何陋耶!」茶之為物,滌昏雪滯,於務學勤政,未必無助。其與進荔枝桃花者不同,然充類至義,則亦宦官宮妾之愛君也。忠惠直道高名,與范、歐相亞,而進茶一事,乃儕晉公,君子之舉措,可不謹哉
皇間,吳中大饑。範文正公領浙西,乃縱民競渡,與僚佐日出燕湖上,諭諸寺以荒歲價廉,可大興土木。於是,諸寺工作鼎新。又新倉廒吏捨,日役千夫。監司劾奏杭州不恤荒政,游宴興作,傷財勞民。公乃條奏所以如此,正欲發有餘之財以惠貧者,使工技傭力之人,皆得仰食於公私,不至轉徙填壑。荒政之施,莫此為大。是歲,惟杭饑而不害。近時莆陽一寺,規建大塔,工費巨萬。或告侍郎陳正仲曰:「當此荒歲,寺僧剝斂民財,興無益之土木,公為此邦之望,盍白郡禁止之。」正仲笑曰:「子過矣,建塔之役,寺僧能自為之乎?莫非傭此邦之人為之也。斂之於富厚之家,散之於貧窶之輩,是小民藉此以得食,而贏得一塔耳。當此荒歲,惟恐僧之不為塔也,子乃欲禁之乎?」
東坡希慕樂天,其詩云:「應似香山老居士,世緣終淺道根深。」然樂天醞藉,東坡超邁,正自不同。魏鶴山詩云:「湓浦猿啼杜字悲,琵琶彈淚送人歸。誰言蘇白名相似,試看風騷赤壁磯。」此論得之矣。
楊誠齋在館中,與同捨談及晉於寶,一吏進曰:「乃干寶,非於也。」問何以知之,吏取韻書以呈,「干」字下注云:「晉有干寶。」誠齋大喜曰:「汝乃吾;一字之師。」
紹興省試:《高祖能用三傑賦》。一卷文甚奇,而第四韻押「運籌帷帳」。考官以《漢書》乃「帷幄」,非「帳」字,不敢取。出院以語周益公,公曰:「有司誤,非作賦者誤也,《史記》正是『帷帳』,《漢書》乃作『幄』。」
壽皇問王季海曰:「『聾』字何以從『龍耳』?」對曰:「《山海經》云:『龍聽以角,不以耳。』」荊公解「蔗」字,不得其義。一日行圃,見畦丁蒔蔗橫瘞之,曰:「它時節節皆生。」公悟曰:「蔗,草之庶生者也。」字義固有可得而解者,如一而大謂之天,是誠妙矣,然不可強通者甚多。世傳東坡問荊公:「何以謂之波?」曰:「波者,水之皮。」坡曰:「然則滑者,水之骨也?」荊公《字說》成,以為可亞六經。作詩云:「鼎湖龍去字書存,開闢神機有聖孫。湖海老臣無四目,漫將糟粕污修門。正名百物自軒轅,野老何知強討論。但可與人漫醬瓿,豈能令鬼哭黃昏。」蓋蒼頡四目,其制字成,天雨粟,鬼夜哭。漫瓿之句,言知者少也。
胡忠簡公為舉子時,值建炎之亂,團結丁壯,以吊鄉井。隆太后幸章貢,虜兵追至,廬陵太守楊淵聲城走。公所居曰薌城,距城四十里,乃自領民兵入友固守。市並惡少乘間欲攘亂,斬數人乃定。張榜責楊淵棄城之罪,募人收捕。淵懼,自歸隆,隆赦之,降敕書諭胡銓。事定,新太守來,疑公有他志,不敢入城。公笑曰:「吾保鄉井耳,豈有他哉!」即散遣民兵,徒步歸薌城。楊忠襄公少處郡庠,足不涉茶坊酒肆。同捨欲壞其守,拉之出飲,託言朋友家,實娼館也。公初不疑,酒數行,娼艷妝而出。公愕然,疾趨而歸,解其衣冠焚之,流涕自責。人徒見忠簡以一編修官乞斬秦檜,甘心流竄,忠襄以金陵一唾罵兀朮,視死如歸,豈知其自為布衣時,所立已卓然矣。
王梅溪守泉,會邑宰,勉以詩云:「九重天子愛民深,令尹宜懷側隱心。今日黃堂一杯酒,使君端為臣民斟。」邑宰皆感動。真西山帥長沙,宴十二邑宰於湘江亭,作詩曰:「從來官吏與斯民,本是同胞一體親。既以脂膏供爾祿,須知痛癢切吾身。此邦素號唐朝古,我輩當如漢吏循。今日湘亭一杯酒,便煩散作十分春。」蓋祖述梅溪而敷衍之。
惠民之法,莫善於常平。司馬溫公云:「此三代聖人之法,非李悝、耿壽昌所能為也。」陳止齋曰:「《周禮》以年之上下出斂法,蓋年下則出,恐谷貴傷民也,年上則斂,恐谷賤傷農也,即常平之法矣。」《孟子》曰:「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途有餓殍而不知發。」「檢」字,一本作「斂」,蓋狗彘食人食,粒米狼戾之歲也,法當斂之。途有餓殍,凶歲也,法當發之。由此而言,三代之時,無常平之名,而有常平之政,特廢於衰周耳,真非耿、李所能為也。
郭沖晦謂劉信叔曰:「處事當以簡易,何則?簡以制繁,易以制難,便不費力。乾坤之大,所以使萬物由其宰制者,不過此二字,況於人乎!」沖晦此論,可謂洞見天地萬物之理。且以用兵言之,韓信多多益辦,只是一簡字。狄武襄夜半破崑崙關,只是一易字。
寥德明,字子晦,朱文公高弟也。少時夢謁大乾,夢懷刺候謁廟廡下,謁者索刺,出諸袖,視其題字云「宜教郎廖某」,遂覺。後登第,改秩,以宣教郎宰閩。請迓者及門,思前夢,恐官止此,不欲行。親朋交相勉,乃質之文公。公曰:「待徐思之。」一夕,忽叩門曰:「得之矣。」因指案上物曰:「人與器物不同,如筆止能為筆,不能為硯;劍止能為劍,不能為琴;故其成毀久速,有一定不易之數。惟人則不然,虛靈知覺,萬理兼該,固有朝為跖而暮為舜者,故其吉凶禍福,亦隨之而變,難以一定言。今子赴官,但當充廣德性,力行好事,前夢不足芥蒂。」子晦拜而受教。後把麾持節,官至正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