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之周老人,八旬外樵於山而得寶藏。娶賣漿者女,生二子,此見於記載久矣。更有異者,其長子目有真光,察人無錯。生子煌,少年入詞林,故其父皆以封翁尊之。有楚人某進士,煌同年也,人本俶儻,貌亦魁梧,與煌友善。因歸班候選,急欲自效,謀捐分發,素稔周氏多財,與煌借銀兩千。煌曰:「我祖年屆百有二十,我將告假上壽,兄其偕我回籍,與父商之,諒無不慨允也。」歸告乃翁,翁出見客,款接殷懃,入室謂煌曰:「如數與銀,還否聽之,但此後務宜疏遠,以防後患。」某得銀,援例分發江南,旋補巨邑。專丁備禮繼銀付還,致書感謝,並達思慕之忱。翁使記室答之,以司總列名,厚給使者盤費,囑告乃主,以翁父子俱未能作書,因病故也。不久某以贓敗身戳,是時甫定寄頓者罪例,富室被誣往往有之,是以究其家人,詞連周氏。煌時在館上,以與某雖系同年,向無音信往來為辯,上命檢查無據,宥釋不問。
又程老實者,質庫中之立櫃伙也。其庫主以浮蕩敗,欲舉十萬金之貨本,願以八折速售。程每對人嗟歎曰:「焉得八萬金,則先發加二財矣。」或貽之曰:「周氏以數百萬舉債,汝往貸八萬金有何難哉?」程信以為然,乃假夥伴衣冠,往周宅請見封翁。翁見之,陳其來意,翁笑曰:「八乃金似非容易,姑緩圖之。」程自覺鹵莽,局跽告退。翁送之出,值陰沉欲雨,客去。翁回而雨漸大,翁思山路難行,程已年高,恐其失跌,使家人追之去。逾時而客始還,翁密詢家人,雲客出門遇雨,在樹林下去其衣履包裹而行。小人追回,復在大門內重著衣冠方入,是以遲遲。翁乃問程曰:「足下衣冠自有之乎?抑假於人乎?請以實告。」程忸怩曰:「借諸同夥數人湊合者。」翁曰:「善,今天雨泥濘,勿損人之物,姑止一宿,明日我與足下偕往城中檢點質庫,再商行止可耳。」程唯唯。次日,翁果與程車馬僕從而去庫中。人見之深訝其事,翁歷內外,撿閱一過,謂程曰:「足下之言不謬。」竟與八萬金接續,且平分余資,使之司總。程感激圖報,克儉克勤,是以歲入之利,較他處為優。
或問於翁曰:「某進士,品格貌相人人所願交者,而翁必欲絕之,後果敗,幾被其累。程掌櫃貿然而來,人人所譏誚者,而翁毅然從之,至今深得其力,是何道也?」翁曰:「道在目前,人自不察耳。某身為進士,入仕有途,何必欲速?其貪可知矣。貪以敗官,古之訓也。程掌櫃假人衣履,尚知保惜愛護,矧巨萬財物乎?故知其受托不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