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時代,到底誰擁有未來

我希望未來我們將身邊所有一切都用數據來表達時,我們仍有能力將數據理解成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數字。

普通民眾更多是大數據的客體

傑倫·拉尼爾(Jaron Lanier)[1]在其《互聯網衝擊:互聯網思維與我們的未來》(英文書名為Who Owns the Future,中信出版社,2014年5月出版)一書中認為,擁有全球業務的大公司如谷歌、Facebook,以及龐大的電商、銀行等長久以來製造了一種嚴重的不正常局面。他們將用戶免費提供的數據變成了利潤豐厚的商品,普通民眾雖然一直在貢獻數據和價值,但沒有得到任何回報。拉尼爾認為這會使得未來越來越掌握在少數大公司手中,他提出的解決方法是,所有在互聯網上創造價值的人都應該分享價值,普通民眾在貢獻大量數據後也應該得到一定補償。

我同意拉尼爾的觀點。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普通民眾也能從數據的爆炸中獲得更多知識,而非金錢的補償。

知識的民主進程從法國啟蒙運動時期就已經開始了,彼時,法國的哲學家們編輯了《百科全書》和全世界的普通民眾分享知識。然後,普魯士頒布強制教育法令,拉開了義務教育的序幕,其他國家紛起而效之,對於所有兒童來說,教育從此變成了強制性舉措。然而,迄今為止,教育的不平衡在全球範圍依然是個嚴重的問題。

如今,大數據可以允許我們完成知識民主化的目標。但遺憾的是,目前從大數據中受益的確實大多都是大公司(以及部分政府機構)。普通民眾用諸如智能手機類的數字化工具來增進自己的「假性知識」(prosthetic knowledge)[2],但很少有人知道該拿環繞我們身邊的海量數據怎麼辦,該如何從中獲取更多、更有用的真正的知識。

很多情況下,我們甚至都無法完整看到自己生產的數據(如電商、銀行等),因為這些數據多被大公司所控制,這些大公司只管按照自己的意願收集和整理這些數據(通常將數據用於商業計劃或廣告)。可以說,在大數據領域,普通民眾更多的只是客體,而非主體。

「量化自我」作為全新的心理治療方法

凱文·凱利曾提出了「量化自我」運動,即通過可穿戴設備或內置傳感器實現對人體數據的自我追蹤和監測,這可以稱為未來大數據能讓普通民眾受益的一個例子。可以肯定的是,未來產生大量數據的物體將是我們的身體,很快將會有很多可穿戴設備以及納米機器人植入在我們身體之內,植入的芯片會一直產生和播報實時數據。

這很容易讓人想到雲端的某種軟件,它能實時捕獲這些來自人們身體的數據,確保我們的健康。如果該軟件發現有任何不正常的信號,它會馬上要求可穿戴設備提供更多的數據以進一步確認,或馬上要求此人聯繫醫生進行專業的醫療檢查。

在這個案例裡,我們確實可以擁有自己產出的數據,並且從中受益。但是,你的數據仍然需要跟別人的數據結合才能得到一個真正改變生活的應用;否則,這些數據到底有什麼用處還不確定。因為任何事物的意義都是相對的,比如晨跑,單一的晨跑數據做不出來什麼有趣的應用,我們需要將其「遊戲化」或「社交化」,讓很多晨跑的人靠「競爭」來獲得應用中跑步第一名,由此激發人們的使用興趣。

另外,我更傾向於把「量化自我」看成是一種全新的、更科學的心理治療方法。通過記錄自身的行為數據,你可能會發現一些自己之前從未意識到的東西。比如,你會發現一些朋友和家人都知道而你自己從未覺察的行為傾向。這就好像有人一刻不停地在為你記日記,這些數據能幫你發現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這些數據也有助於提升自我,一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自己的活動分類整理成愛好、創造性的思考、讀書、運動等,到每月月底的時候可以通過圖表分析自己的時間到底都去哪兒了,並重新調整各項活動,確定自己在朝真正的目標前進。

未來我們是否還能將數字理解成人

當我們自身遍佈傳感器和可穿戴設備,是否意味著我們將成為機器的一部分

一個機器產生並讀取數據,然後再告訴其他機器該做什麼的世界聽起來可能確實有些可怕。更可怕的是,我們的身體是這一過程的最終對象,所有這些機器確實會使我們變得更不像人類。

不過,你也可以用一個佛學的方法來看數據。將我們的存在看成一個混亂的數據流,這些數據並不能在時間中長存,它們只是瞬間的存在,這些瞬間數據組合起來,就構成了「我」。它們類似於佛教的「佛法」。每一種佛法都與其他法緊密相關,或者說每一種法都是由另外一種法得到的(如戒、定、慧)。《清靜道論》說:「只有苦難,而沒有發現受苦的人,只有表演,卻並沒有演員。」它的意思是說,在佛教中,沒有任何生命「存在」於任何階段的時間內:每一個時刻都是全新的存在。「大數據」對人類生活的理念跟它在某種程度上有些相似。

只不過,當我們過於頻繁地認為數據只是一些數字時,我們可能真的會忘記,這些數字背後代表著真實的人。

如果我在文章中寫道:「不幸的是,每年有600 000人死於瘧疾,大部分都是兒童。」這個龐大的數字背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以及守護在他們身邊的人,是正在哭泣的母親們和姐妹們。

我希望未來我們將身邊所有一切都用數據來表達時,我們仍有能力將數據理解成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數字。

[1]  傑倫·拉尼爾,思想家,有「虛擬現實之父」之稱。

[2]  假性知識,是英國博客Rich Oglesby提出的術語,意指非固有的、外部輸入的知識。

《人類2.0:在硅谷探索科技未來》